南亭和尚全集(十二)南亭和尚自傳 《南亭和尚自傳》 一、故鄉的教育——開場白 我們不要看不起鄉下人。生而為人,應有他天賦的智慧。民國三十八年以前,國民政府始終在動盪不安的環境中努力掙扎;教育部也曾在不安的環境之中忙教育普及的工作,大、中、小學,也曾辦了若干所。然而在我的故鄉,始終沒看到學校是如何的形態,更不知有「教育」二字。有之,則私塾(書房)也。即使是私塾,亦寥若晨星。所以鄉下人的天賦、才能,都被埋沒了。以今日自由中國臺灣省的教育普及,教出了多少學士、碩士、博士,而回憶我的故鄉,未免為故鄉人叫屈。 二、出生地與家世 一望無際的平原,都是阡陌縱橫的農地。三三五五的村落——樹木、竹園襯著高低不等的茅屋——也都是胼手胝足的農夫人家。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這是農民們千百年不變的生活狀況。而我就出生在那個平淡無奇的農村地。 這地方位於江蘇泰縣東南隅,距縣城九十華里,屬第七區曲塘鎭甸塗鄉顧家莊河南。我是光緒二十六年(民前十二年)庚子前八月初二日乙丑時到這個人世間來的。這一年是八國聯軍攻入北京,火燒圓明園,禧太后偕著光緒皇帝隻身出奔西安,賠款四萬萬五千萬兩白銀,喪權辱國,最大國恥的一年。我俗姓吉,父諱貽廣,母儲氏,猶及見祖母賈氏。兄弟四人——長曰雍儒,次曰雍泰,四曰雍華,我行三,名雍旺——姊一、妹一、胞姪德武,餘皆忘之矣。 我出生的那個地方是老百姓最貧苦的地區。小地主固然很少,大地主也難得一二。假如佃種人家的土地,繳租以後,家徒四壁,而婚喪喜慶、疾病醫藥,是免不了的。最苦惱的是缺乏醫藥——生起病來,唯有求神問卜——,缺乏燃料、肥料,以致收穫不豐。遇到水澇旱荒,是苦上加苦。這個原因當然是沒有工廠,除了木匠、瓦匠、篾匠、修鍋、補碗而外,無副業可言。我還記得,冬天的夜晚,一燈如豆,母親紡紗,父親修補農具,我們小弟兄們嬉戲於旁,倒也自得其樂。 臺灣同胞得天獨厚:山上草木聽其自生自滅,稻草聽其腐爛,用煤來燒粥燒飯。真是暴殄天物,不知道草木灰也可肥田!讀古人的詩句「青山都嫌揚州俗,多少峯巒不過江」,不禁為江北人興歎無已。 我們一家十三口,每頓飯喝薄粥三碗,還要三十九碗。雖然自已有祖遺田地十幾畝,辛苦耕耘,加上男婚女嫁,那裡夠呢?所以有時煮一鍋子芋奶、番芋,也當一頓中飯。我二哥在耕種的時候,牽著牛為遠近鄰居耕田,可以拿到一毛銀洋一畝。我的父親冬天為人家彈棉花,春、秋二季,則到曲塘買稻子;做成白米,用土車子(獨輪車)推到幾十里以外的市鎭去賣,也可以賺點錢。而且大糠可以充燃料、細糠可以餵豬,如此,則勉強可以溫飽。至於養豬,是肥料所自出,所以芋奶葉、番芋藤、蠶豆葉、酒糟,參上一點大麥屑,皆可以餵養。養不起豬的人家,五穀的收穫就更差了。 三、幼年時的我 我生而無異於常人。母親既未夢呑日月,鄰舍亦未見紅光燭天。而慈母掬養乳補之恩,悉不能記。惟四歲時,曝麥於廣場之上,我學我父種麥時之動作,抓一把麥,邊走、邊撒。余父母乘涼於屋簷之下,顧而樂之。五歲時的初夏,大、小、元麥,皆已收訖。田面稍低者為水田,麥熟後,不久就插秧。插秧一、二十天之前,必須平治乳秧畝。平治好了以後,撒下稻種。水面高出田土一、二寸。首先須防野鳥啄食,次防暴雨,這是農人們的辛勤。經過一、二十天以後,乳秧長至七、八寸高,就應該栽秧了。 余家有低田七、八畝。插秧之前,先拔取乳秧,以糯稻草一紮一紮地攔腰一紮,然後分散到稻田裡,由男人下田栽插。余家起乳秧的一天——那時我祖母還在——,我祖母、母親,都下乳秧田裡工作。那一天是一個大好的晴天。我小孩子站在田邊上看看,忽然也高起興來了。於是也跑下田去,學習他們拔取乳秧。可是不一會,我哭起來了。我祖母抱起我一看,原來我的兩隻小腿上掛了七、八條小瑪蟥。我祖母——替我拈去,把我送上田邊。從此以後,再不敢下水田了。 小時候,我有一個壞脾氣,喜歡跟路,也就是我媽媽外出的時候,我一定要跟著她。媽媽雖然有點討厭,但也對我沒辦法。有一次,媽媽要外出了,當然跟定了她。離開我家不遠的地方,有一坵高梁田。我聽到後面沒有腳步聲,向後一看——媽媽沒有了!我又嚎啕大哭,媽媽又由高粱田內笑嘻嘻地跑出來了。原來她是故意躲著逗我玩的。 也曾跟我母親去過母舅家,只看到人很多,更有穿孝服、戴白布帽子的。當時也不知道是喪事,死的什麼人,更不知道了,我只在廣場空閒桌子上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晨,就回家了。至於早晨起來,要媽媽穿衣服,晚上睡時,要媽媽脫衣服,這是依稀髣髴猶能記憶的。累媽媽的事太多了,決非一、二張紙可能寫完。長大了以後,忙於名位,對媽媽一點孝敬都沒有。愧悔之餘,現在知道了,但「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還說什麼呢? 我還記得六歲時一個火麥場的天氣——四月內的天氣,火傘高張,鄉下人叫它「火麥場」——我爸爸在廣場上,右手執著鞭子驅牛碾麥。我適從麥場邊緣經過。爸爸手一招,我跑到他的身邊。他從兜肚子裡拿出銅元六枚,放在我手裡,叫我去到鄰村張家買豆腐六方。我提著篾籃子,跑到張家。店主姓名張龍山,豆腐店就是這天開張的。張老闆邊作,邊賣,屋子裡坐滿了顧客。我得了六方豆腐,掉頭就跑。到了中途,發覺銅元還捏在我小手裡,趕快跑回張家,將銅元交給了張伯伯,彼此未交一言。後來長大了,方知道,這是天真未鑿、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 六、七歲時,我派上用場了,因為每年皆要種兩、三畝地的粟米。它的收穫豐,結實以後垂下來,甚似一隻狗尾巴(鄉下人就喊它叫「狗尾兒」,並不知道粟米的名字)。這時,它唯一敵人就是麻雀,每天都有千百隻來啄食粟米,我就擔負趕麻雀的工作。還有,夏天稻秧栽好了,天天要車水。車水的方法是用木製的車水機。那是中國人最古的科學、機器:大小三種齒輪,其餘的,我叫不出名字來。這個看牛車水的工作,也派到我的頭上。遇到天久不雨、河水乾涸的時候,鄉下人為了爭水常常打得頭破血流。這又談到臺灣同胞福報了。我來臺灣二十幾年,從來沒有看到如我的故鄉那種農具。官廳裡也從來不管民間的事,老百姓將每年的上下忙銀、漕米完納了,官民之間,就好像沒關係了。 四、初進私塾 我八歲的那一年,有位盧廣陵先生在我祖母娘家姪兒賈榮貴家的廚房餘屋設塾教書,招收二十餘名學生。我也是其中的一位。開學那一天,我父親先將書桌送去,然後扛著讀凳——比普通凳子高,專供小孩讀書用的——,手上還拿了一把線香,送我入學。到了書房,已經有很多同學先到了。先生教書桌子放在靠後牆的正中,上供至聖先師孔子的神位。我父親把香點燃了,插在香爐內,命令我磕了三個頭,然後向先生一拜,什麼話也沒說,一轉臉,就跑了。 我拿著帶來的三字經,和其他同學一樣站在先生的寫字臺子前,面對孔夫子牌位。先生則以筆尖點著「人之初,性本善」。先生念一句,我念一句。念了三通,叫我拿回桌上去念。我說:「先生!我已熟了。」「你背背看!」我轉過身子背著先生,背了兩、三遍。先生又教我「性相近」等四句,我沒有離開,就讀熟了。再教了八句,我才把書捧回書桌,搖搖擺播地念起來。先生的伙食是學生輪流供給(不到三十個學生,就揀較好的家輪流兩天)。先生輪飯到我家,批評了我一句,說:「這牙兒太聰明了!」我父母當然歡喜。 五、承嗣與出家的糾紛 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相續念完了。第二年念到大學,出了一點小問題。原來我的堂伯父吉宜美生了三個女兒而沒有兒子,向我父親說,要我承嗣。但另一方面,我有個姓張的表叔,在二里路以外的祖師廟服務,間或晚上到我家,和我父母聊天,往往問我:「你出家當和尚吧?」我笑而不答。實際上,我是不知道在家、出家有什麼不同,出家又什麼意義,無從答起。張表叔、我父母,都以為我同意了。祖師廟知道我要念大學,還送了一本大學來。廟上不知道為什麼放三大師燄口,我祖母帶我去應酬,吃齋飯。我是什麼都不知道,而我堂伯父的話使我父親為難。 我父親對堂伯父說:「我還有老二、老四兩個兒子呢。隨便你揀,好不好?」堂伯父說:「這是碗頭上的一塊肉。我非要老三不可。」我父親拗他不過,只好把大學送還祖師廟,而廟上的和尚不受。我祖母生氣了,把大學送到山門以內,向菩薩龕子上一放,就跑回來了,這才算斷絕了出家的關係。 沒有經任何手續,我就移居到堂伯父家裡了。堂伯父的家就在我家的宅後,跑來跑去很方便。於是,我家裡如果有客,我就回家來吃飯。我媽媽笑著對我說:「你是大橋驢子兩頭趕。」過新年的時候,我和三姐姐睡一張鋪。早上醒來,我三姐姐還拿了一顆黑棗子,塞在我嘴裡,這是吉利的象徵。我伯父還背了我到親戚家拜年,吃糖果,拿紅包兒。可是好景不常——伯父不知道聽了什麼讒言,忽然不要我了。我的父母是無所謂的,我還回到我自己家,照樣上學。 六、出家 又是一個火麥場的時候,廣場上曬了一場未碾的麥稭。某一天的薄晚來了四個大和尚(大概有我的師傅智老人在內),一律穿的黑夏布長衫,手執圓頭紙扇。真是威儀齊整,動止安詳!我父親拿了兩條長板凳放在場邊,請他們坐下。沒有一個將小腿架在大腿上,蓋彼時鄉下風氣雖壞,有學問的人少,而衣履威儀講求的人還多。我父親手一招,把我喊了去。我身上赤條條,寸絲不掛,好在小孩子不知什麼叫羞恥。我瞪了四位大和尚幾眼,一溜煙跑掉了,我父親始終沒說要我出家的意思。 這一年是宣統元年,我十歲。十月初二這一有太陽而又偶爾下雨的天,我父親用雙人土車子送我到距離我家東南二十里的大營溪觀音寺出家。可是他一句話都沒有跟我說,這也許是他老人家主觀的心理。那時候還是「君叫臣死,不得不死;父叫子亡,不得不亡」的舊時代,而我呢,是一片渾樸天真、無知無識的小孩子。就這樣坐上父親推的車子——這是父親的恩惠,當時我也不識不知——,中午以前就到了。那個地方有二、三十家的人家拼排坐北朝南,廟在莊的東頭。穿堂三進,東西廂房有一棵大銀杏樹,遮蓋整個天井,這是老遠就看得到的。 觀音寺大門的門檻有一尺幾寸高,很費勁,才跨進去。一進門,就面對面看到一尊手執鋼鞭、紅鬍鬚、怒目橫眉的王靈官像,被他嚇了一跳。再向左右一看,有四尊一丈幾尺高的神像(那個時候不知道那就是四大金剛)——一個黑臉,伸張了手臂,作伏虎勢——更把我嚇得心驚膽戰,但我得鎭靜,並沒有叫出聲來。穿過甬道,到達觀音殿。當中供的坐像觀音頭戴鳳冠,身披紅袍,慈眉善目。屋之兩側列坐二十位神像,那時也不知道那就是羅漢。心裡雖覺希奇,但平靜無事。跨出二殿,一眼就看到新造的大殿、三尊大神和滿地小神像,有一、二十個匠人在裝塑。那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回事,我父親領我拜見了曾師祖玉成老和尚、師祖道如老和尚。曾祖師為我取名南亭,字派滿乾,就這樣作了小和尚了。 七、小和尚的生活 吃過午飯,我父親一句話沒交待,就走了。大概是和尚命吧?我對於父母、兄嫂一點懷念都沒有,從來沒流過一滴淚。不到三天,我師祖就教我念五堂功課。先我而來的有位師兄名叫桂亭。師兄弟二人合力工作,每天為曾師祖剝、煨蓮心一小碗;掃地、抹桌,事事有分。我也不想家,也不畏煩,好像天生地是出家的命。 桂亭這個人很調皮,他曾叫我偸經摺子,去陳恆豐雜貨店買白糖。我拒絕了。那時候並不知道是犯罪而不道德的行為,只知不是師祖的命令,不敢做罷了。逭固然可以與我不呑沒六個銅元豆腐錢一樣,也奠定了我一生一錢不苟的好習慣。 我出家的那觀音寺有田地八十二畝;寺基連周圍的土地有十畝之多,是在鄉下人家很難獲得的基業。除廟宇所佔地皮而外,還有六、七畝地圍繞在寺之四周,自耕自種,足夠六至十人的食用。說也奇怪,我的師祖會種田、種菜,並不要他動手,他只發號施令,某時栽種什麼糧食、菜蔬,如何種,如何培養。小麥、大麥、元麥、高粱、玉蜀黍、棉花、芋奶、番芋、青菜、菠菜、茼蒿、莧菜、韭菜,樣樣都長得好。寺裡用了兩個「道人」,但農忙之際,我們也得要下田工作,諸如鋤草、翻山芋藤、翦高粱頭(穗)、攀玉米。遇到天公久不下雨,要車水;午飯之前到園田採青菜。在這種環境之下,幾年間就學會了種田。而燒飯、燒粥、買豆腐這些事,也都得要去做。 佛像裝塑完成,匠工都走了。猶記,在此期中有隔河鄰居數人,知道玉太老人會彈琴,來寺要求一聽琴聲。老人情不能卻,乃焚香,取出琴來,為奏一曲。奏完,一笑而已。老人既未明言彈的什麼,鄉人對此更是莫名其妙。其時我因掃地,小立在一旁,佇足而聽,當然不明其所以。後來長大了,聽到人說,那是彈的陶淵明歸去來辭。及至後來讀東周列國志,有伯牙彈琴遇鍾子期故事,才知道,高山流水、琴音美妙,非俗士所能想像。 玉太老人走了,寺內的事簡單多了,我的師祖道如老和尚當家。他有茶癖,早上起來、午睡醒後,皆要喝兩杯弟子泡的壺茶。因此,燒茶就變成我師兄弟倆固定的工作。我又開始白天到鄰居家黃子占先生設的私塾念論語。那也只是教讀而已,從不教文字的義理。而晚上就在大殿油燈下讀楞嚴咒等五堂功課。彼時即知油價昂貴,乃點一枝線香,借香頭微弱之光,按字讀之,其功效則一樣。我生性節儉,半由於天性,半由於玉太老人之影罄。 五堂功課中,以楞嚴咒最難讀。我記得,念楞嚴咒念到「帝瓢 南無薩竭利多」的半頁,念了兩天,都背不上,挨我師祖打了十戒尺,兩手心打得紅腫,火辣辣地痛。奇怪,在那個時候從不知道反抗,也想不到還俗而不做這勞什子的和尚了。 年底要糊格子,折竈疏,過端午要折符,這是鄉風。觀音寺有二十八個村莊的信徒,每一家都要送到。鄉下人年底(十二月二十四日)燒送竈君神位上天,以一家的善惡報吿玉皇大帝。大除夕的夜晚接竈君,竈君已換了新的五彩紙像。在送竈時,供糖,供一撮翦成一寸長的稻草。糖是請竈君甜甜嘴,希望他上天少講壞話,草是為竈君餵馬的。竈疏即在這時與黃元寶、銀元寶一齊焚燒。所有大家小戸,沒有一家不貼春聯。春聯的當中,竈君聯語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到了新年正月初三、四、五,我們師兄弟倆,各隨一個道人,挑著小籮擔,沿門逐戶地去收竈疏——實際上是糯米方糕、小麥麵饅頭,也有人給一、兩個銅元。而五月端午節的符,實際上是一尊觀音大士像。端午節日把它貼在屋梁上正中向下,意義是消災免難。過了端午和過了新年一樣,沿門逐戶地收大麥,也要跑上三天纔能完事。 每年正月有拜萬佛懺的風氣,每一個小廟都有,至少半月或二十天以上,距廟不太遠而生活又過得去的人家,每家一天。拜懺的人名懺士,五、六、七人不等,加上小和尚,剛好一席人。懺主一清早送香燭、黃元、元寶、茶葉、鞭炮來,燒香禮佛;懺士則做早課。中午上供,燒文疏,懺主、住持,均要畫押,懺主還要給廟上十個銅元畫字錢。每日三餐,都由懺主家內供給。而懺主帶來敬佛的鞭炮,电我們師兄弟倆負責點放。每天都摘取小炮仗一、二十枚,到懺主家吃午飯的時候,沿途點放,以為取樂。 觀音寺既有二十八個村莊的信徒,有了喪事,皆由觀音寺去做經懺、放燄口,每月均有幾次。可是要五個和尚,四個不行;要七個和尚,六個也不行。我出家不到一年,經、懺、燄口,一竅不通。有一天,有一位齋主要五個和尚的燄口,臨時請不到人,我師祖就要我湊數,叫我敲鉿子。我不會敲,怎麼辦呢?我師公叫一位懺士坐在我的旁邊,拉我的袖子。拉一下,我敲一下。無柰,驢子跟著馬跑,總差了一步。及今思之,猶覺好笑。 說起經懺來,鄉村人家沒有一戶不信仰。你既要有一、兩間茅蓬,你都得要供紙質彩色的佛像和神像、竈君、祖先。死了人,那怕是一個和尚,都得要念三卷金剛經,不然的話,鄰居親友就要歎息著說:「連磚頭瓦片的響聲都沒聽到。咳!可憐,可憐!」 經懺可夠熱鬧了。自營溪向東、向東南、向南,到如皋、泰興一帶,風行吹打。所謂吹打,就是以粗細音樂配合唱念。諸如放一臺燄口,有四個到六、八個後臺,實際坐在前臺。上臺以前要打開臺——先粗樂,後細樂。笙、簫、管、笛、二胡、四胡渾合奏起來,著實好聽。還要唱戲,吵吵喊喊,那是欺人的。後來又加些跑方、舞火球、劈鐃之類的玩意兒。吹打的和尚,沒有一個不吃肉、喝酒,而且在燄口臺上,也有酒、肉、雞蛋做腰臺。非吹打的和尚則吃素,穿著還保持著緇衣。不要看鄉下人蠢!素食而有道心的和尚,他們也非常敬重。而吹打只是人類一種好娛樂的心理,不管城鄉,則如出一轍。 八、入僧學 民國一、二年,我去縣城上學。原因是,宣統三年滿清二百六十七年的君主政權被推翻了。鄉下男人紛紛地翦辮子,女人放棄纏裹在腳上的裹腳布,而知識界鑒於西洋人的軍艦、鎗砲,無堅不摧,認為非興辦教育不可。這時候在北平老早有大學的設立,而省仍付缺如。袁世凱有帝制自為的野心,各省則軍閥割據, 國父的革命,命如懸絲。民窮財盡,無從著手辦教育。於是一群書酸子,都以為寺廟富有,把眼光移到和尚身上來,提倡寺產興學的運動。和尚、尼姑是蛀米蟲、造糞機、啞羊僧,只能分利而不能生產——這些徽號都加在出家人的頭上。說實在地,每一個廟宇都有田地,自顧有餘,以之興辦大事,則不足。和尚、尼姑多是閉門自修,自己既無學識,更談不上弘教或社會事業。突然而來的浪潮,大家都有點驚覺。於是泰縣諸山家乃集議興學,創辦泰縣僧立儒釋初高小學校,用以增進出家人的知識,為將來抗拒風潮的張本。校長就是我的師傅智光老人。 我曾師祖玉太老人不知道怎樣地看上我,說我聰明,命令我師公道如老人讓我去上學。當然只有唯命是從。於是我由營溪觀音寺北上到了顧家莊宏開寺。帶了些什麼,如何走法,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在俗家過了一宿,第二天由宏開寺起程。這也許是玉太老人的安排,叫他的姪兒沈竹芳以土車子送我上城。竹芳叫我向文師傅吿假。其時,文師傅尚未起床,我就在床前叩了一個頭。他拿預備好了的一百銅元給我。我師公沒有給錢,俗家沒有給錢,這時候總算身上有了一百銅元。 由宏開寺至泰縣城九十幾華里,薄晚的時候纔到了城內光孝寺。其時我曾師祖玉太老人任泰縣佛教支會會長,住光孝寺西北角上之彌陀庵。我就在彌陀庵過了一宿。晚飯、早飯如何打發,第二天一早又如何去到北門外的學校,現在都不記得了。 泰縣的北門城外一里許,在街道之左,有廣惠庵者。住持僧不善經營,敗落不堪。由諸山公議——是租抑是借,我不知道——籌款修理一新以辦學,而其住持仍住在裡面(我還見過一面,他以趕經懺為生)。庵前空地很大,足有二、三百坪,圍以土牆,用作操場。山門之右有一大間做宿舍,其左則為齋夫住處,再左則為廚房,有側門通外。宿舍之右又有三間,則為高級講堂。正對大門者,則三間大殿,用為食堂。大殿之左有一大間亦為宿舍。宿舍向南又有三間,則為初級教室。大殿之右又有三間,乃校長室、會客室、老師宿舍。大殿之左與第二宿舍之間有一間為監學室。大殿與第一宿舍之間有三小間為書記室。 校長智老人在宏開寺號以心,名彌性,在學校則號仁先。民國十二年受焦山定慧寺記莂,號智光,名文覺。我一到校,就躭擱在他房間內。智老人以四方形的石版、一枝石筆,教我寫十個阿拉伯數字,不到一天就學會了。晚上住入第一宿舍,每人一張床鋪、蚊帳、被單,想是老人代為預備。第二天就隨班受教,課程有國文、歷史、地理、唱歌、體操、算術、圖晝、手工、佛學。大約一、兩個月後,要分為高、初兩級。我也參加高級班的考試,而不知道考的什麼,居然錄取了。大概是校長的徒弟吧?我太幼稚了,知識開得很遲。 高級班的課程加上英文、理科等。我記得有十三門功課,比在家學校多了一門佛學。國文老師是城內兩等學堂的馬錫藩兼課。馬錫藩是書香世家,嘴脣上有兩撮小鬍子,儀表端莊,溫和文雅,態度從容。他曾和我們講過古文觀止上的喜雨亭記。因天久不雨而得雨,他出了一個喜雨亭記的題目。我實在無處下手,急得要哭。這時候我的師兄靄亭也來上學了。我記得考英文時,老師出了十個英文字,要我們注上國字,我一個也記不得。我師兄把他的卷子豎起來給我看,我也看不清楚。有一次演講是智老人主持,把我喊上講臺去。我沒有話講,又哭起來了。我師傅拿我沒辦法,真丢人! 夏天放暑假了,回老家去;人多,雇船而行。猶記,回來時穿了一身白操衣,住祖庭宏開寺,廟門前曬了豆稭。我曾師祖拿鐵叉在翻動,我說:「讓我來翻吧,師太呀!」老人說:「你是學生呀,將來做大事。這是小事,我來做吧!」我不知所對。不久仍回到觀音寺住夏。 秋初又開學了,如何去法,記不得了。開學以後,天氣冷了,智老人為我做了小棉䙞褲,加上黑色操衣、洋襪、在家鞋子,這是上操場必定要穿的。 學校裡為了巴拿馬運河舉行開幕禮,徵集全球學生手工藝品,我們全體學僧五十人左右,各做一件,我用馬糞紙糊了一個茶葉瓶。學校還舉行過一次預展。也曾聯合縣城各校舉辦夏季旅行,參觀各校。徐老虎鎭守長江,駐節楊州,生性愛好古董。袁世凱利用古董而實炸彈,徐氏被炸得尸骨無存。泰縣各界借北山寺開會追悼。我們的馬老師特別作了一首歌曲,為我們參加時歌唱。 冬天到了,又放寒假,各回小庵度歲。民國二年春初開學,照常上課。我的師兄靄亭是一個用功的人,全校同學沒有一個人趕得上他。他在吃飯的時候,固然念著功課!我們在晚飯後大家都在操場上打球、跳繩子,他以散步姿態背著書,在操場的四周漫步,口中仍是默默地在背誦功課。 智老人為我添了一件小袖子竹布白長衫,時髦了,被人目為「新僧」。泰縣城內外的大寺廟以及南城牆上的奎星閣、望海樓、寶塔,這許多名勝,星期假日多觀光過了。尤其是南門城內松林庵古檜一株,枝條向四邊發展,蔭蓋一畝多地,號稱六朝松。抗日勝利之後,李天霞軍隊駐泰縣,為慶祝勝利,將綠枝採去搭牌樓。也許這一次六朝松要嗚呼了。蓋七、八年來,軍隊來往頻繁,城內外樹木採伐殆盡。六朝松延長至勝利以後,可算是命長的了。然而這是後話,暫且不提。某星期日偕同學三、五入城遊玩。遊到兩等學校時,在學校體操器材室取得掛在牆壁上的長啞鈴,舞了一陣子,被我弄斷了,一走了之。 國文老師馬錫藩因事請假,由他的弟弟馬錫純代課。馬錫純也是位學者,不苟言笑,行坐皆有規矩。同學很尊敬他。代了一、兩個月課後,走的時候,同學們特別到校門外排隊歡送。學期之中,出身寶華山的光孝寺方丈敏學曾經坐小轎,帶跟班,至學校視察。敏學塊頭大,相貌莊嚴,在我們心目中有若神仙,蓋所見者小也。他實際上是一個大草包,不學無術,尤其愛玩女人,結果,失敗了,被驅逐出寺。 那個時候的學校是在萌芽時期。別的學校我不知道,我們那一個因為學生少,既無班級制度,更無導師。無上課日誌,無作業,無班會,無期考,無月考,不升旗,無國歌,無開學、休學、畢業典禮。每天上個六課,晚上自修,加上早晚上殿打歸依。一天、一學期,如此如此,也只好說,聊勝於無罷了。 一年半下來,第三學期終,也就不畢業而畢業了。諸山對時勢認識不清,為了經費不能協力。不曾聽到有什麼會議,對學僧有什麼交代,就這麼無聲無臭地解散了。嗚呼,佛教!嗚呼,佛教! 九、休業回鄉 泰縣儒釋初高兩等小學停辦後,我回鄉繼續做小和尚,一切的行動亦如往常。所可得而稱道者,我雖幼小無知,在學校裡總算學會許多字義,但還鄉以後,寺裡是沒有一本書,因此,假如在趕經懺時發現齋主家裡有書,我就向他們借。而那些書多半是小說,諸如三國、水滸、列國、西廂、玉如意、九尾龜、說唐、薛仁貴征東、薛丁山征西、燕山外傳、紅樓夢、金瓶梅以及彈詞,不下數十百種。有一位張先生奉政府命,住在寺中。他的工作是測量、畫地圖。我借來看的鏡花緣為他所有。鏡花緣裡武則天考女狀元,有多九公見多識廣,有君子國、女人國,我知道那是寓言。其中最有趣的是,林子洋落到女兒國的國王手上,被強迫做皇后、裹小腳,被整得死去活來,真令人笑痛了肚皮。至於書中不知如何又談到「方、分、風、敷;尚、申、松、輸;岡、更、公、孤」,我那時雖不知道有反切法與華嚴字母的學問,但已瞭解,作者要顯示他學問之博。我又借鋼鑑易知錄,看過了以後,知道歷朝的興亡,更為高興。如此我胸襟開闊,有了讀書的思想。 夏秋之間乏水,出門遇小溝渠,向來乾涸,可以走過,但某年下大雨,溝渠皆滿。這時我因非走不可,乃脫鞋襪,赤足涉水而過,未料為溝底破磁片割傷腳底。第三天本來允許萬家舍法由庵的佛事,以腳不能行,乃寫一紙條,著伙工道人送去。法由庵大殿上私塾書房的先生見條上有「越水傷足」句,頗為驚奇,很歎賞,以為這小和尚還能寫出這句文兒來!出家人之無知識,在鄉下雖然沒有聽人談過,但有知識的在家人心裡都很明白。 幾百年來,佛教界太忽略了教育,是誰之過歟?在城上、鄉下,各大小寺廟,我跑的很多。每一個廟上,除開一、兩本金剛經、五堂功課、十王懺、瑜伽燄口而外,有些廟上又有梁皇懺、法華經、水懺、萬佛懺,這都是應酬經懺佛事用的,絕對想不到這些經懺裡面,都有很大的學問。鄉下稍有知識的在家人,遇到一個能談談儒釋哲學的和尚,真是眉飛色舞,高興之至! 民國三年下半年,我師傅和靄亭師兄,去上海愛儷園(哈同花園),上月霞老法師辦的華嚴大學。不兩、三月,哈同夫人羅迦陵女士,受了基督徒讒言,要學僧於朔望向她禮拜。月霞老法師大怒,帶領一群學僧拂袖而去,臨時借留雲寺暫住。杭州海潮寺為留雲寺的下院,奇巧,住持出了什麼問題,來留雲寺銷差。住持虛孔和尚慷慨,允與月老合作,分擔經費。但修理、布置須時,我師傅與靄師兄,因而回鄉暫住了一個時期。 也許就在此時,不知誰的發動,智老人就將自己手寫的一部法華經帶到觀音寺,教我和潤亭。他的教法是,潤亭讀上半部,我讀下半部。不認得的字,訂一本筆記簿記下來,揀你認識的同音字注在下面。教完了以後,二人再互相交換教讀。如此,每早到他面前念一遍,他又教五、六頁不等。大約一個多月以後教完了,師傅也走了。智老人在我們那一方,是唯一的知識分子。他生性沈默,沈默得令人駭怕,由早到晚,一句話也不講。當然,我們是些土牛木馬,什麼都不懂,無從談起。 說到城鄉佛教界知識分子,想不出另一個人來,能承受這分榮譽。有之,唯有我曾師祖上玉下成太老人一人而已。玉太老人是曲塘東南二、三十里地的黃柯莊人,十七歲隨父渡江,遇風波險,幾失生命。得救後,悟世無常,頓興出家之念。得父母之同意,乃北走顧家莊,依宏開寺應懷和尚為師。披剃而後,受戒、聽教、參禪。在焦山定慧寺,聽通智老法師宣講楞嚴,頗有省悟。後以懷老年高,不勝繁劇,乃召回玉老人,付以宏開寺住持職務。 宏開寺有田地三十餘畝,在玉老人住持以後,不及二十年的時間,增至一百多畝。宏開寺前後不到五百碼,各有木橋一座。玉老人把距離稍遠的田地和人家交換,使兩橋之間整片的田地,都為宏開寺所有。田地之西邊是一條大河,玉老人又把河岸上栽滿樹木。冬天葉落草枯之際,就頭戴風帽,指揮工人在樹上何枝去,何枝留。鋸下來的樹枝,可供一年的燃料。樹木長大了,可以作建材、農具,又可以售其所餘,而為日常開支。 因治寺的成績,玉老人的名聲居然遠聞。泰縣城內光孝寺首剎住持,谷鳴和尚請他去縣城,任佛教的僧正司。後來,南距宏開寺二十里地的大營溪莊觀音寺,以歷任住持不善經營,敗落不堪。寺有田產八十二畝、三進佛殿,加上東西兩廂,遠視之,亦甚可觀。地方紳董也聞玉老人之名,請來住持興復。玉老人生肖屬虎,而且他在早上寅時出生,所以鄉下人名之曰「露水虎」。他先後收了十個徒弟,死的死了,跑的跑了。所剩餘者,只有一個復拜徒弟,法號道如。我就是跟他出家的。 距離宏開寺東北不到一里地有竹林庵,是三間草屋,當地人呼之為「草廟」,住持是一老女尼。這位當家師很想把竹林庵改為僧寺,而我的師公道老人幾歲時父母雙亡,孤苦無依。於是,族人就把他送到竹林庵出家,而且他父母遺下田地十三畝,也一齊帶到廟上來了。老女尼自然歡喜:一來增加了廟上的財富,二來又遂了改尼庵為僧寺的宿願。誰知,我們這位師公生性放蕩,很難管教。老尼在臨終之前,託孤於我曾師祖玉太老人,也就是我師公復拜玉太老人之因緣。我師公受不了玉太老人之拘束,在受戒以後,住在鄰庵趕經懺。 民國初年,大營溪莊的紳董,請求玉太老人興復觀音寺的時候,我的師公已快四十歲,不能讓他一輩子流浪在外,應該有個廟給他當家。這也是玉太老人住持觀音寺的深心。到了民國二十幾年,玉太老已經將竹林庵的田地購足了一百多畝。房屋的建築,則有三間瓦房大殿(有新塑的佛像)、客房一間、東廂房(廚房)三間、頭進五間(皆是草蓋的)。廟後是大河,河邊上樹木成林;天井內植有花卉。 玉太老人俗家姓沈,弟兄幾人不知道了,但他有個四弟也出了家。他的母親就養在宏開寺,八十多歲無疾而終。為了報答親恩,玉太老人在黃柯莊又建築了一所祠堂,名曰玉蓮堂。大概他四弟叫蓮生,也出了不少的錢。玉蓮堂有蓋瓦的大殿三間,中奉佛像,左奉沈家祖先靈位。東廂三間,廚房在焉;前進三間,大門、客廳、房間;西有西廂三間。四周樹木成林,花卉甚多。規定每代住持皆須姓沈。 其餘諸殘破小廟,玉太老人亦資助修復不少。他愛書畫,彈七絃琴,凡是他手建的廟宇,皆有名人的楹聯。自己亦愛習字、做詩,而責令住在廟裡的子孫練字。由宏開寺到觀音寺途中,有廟名福慶庵者,住持法號融通。玉太老人為書一聯,曰:「融和忍辱波羅蜜,通達摩訶般若經。」他老人家的詩,以我現在的眼光看來,並不太好,但是他老人家好學不倦,其精神是可佩的。宏開寺有廳屋三間,屏門上被他老人家寫滿了詠牡丹的詩,以天井一角有牡丹一株,每年必開花甚多也。 玉太老人的儉德,也是出奇的。他出門會尊客,必穿一雙黃鞋子。回寺以後脫下來,拍拍灰塵,用報紙將它包得好好的。夏天出門用的一把圓頭扇子,歸來亦復如是。鄉下吃麥粥。喫完了,他必定倒點開水,拿筷子將碗洗乾淨,然後喝下去。這太麻煩了,只有他老人家一個人做得到。 尤有進者,玉太老人知道佛教徒必須有知識。宏開寺有經懺佛事,需要有人當家,經管其事。玉太老人寧可請鄰庵的人來當家,是可以造就的徒子、徒孫,皆讓他們出外求學。自我師公道老人以下五十餘口,皆玉太老人一手栽培。這是他老人家遠大的眼光,為任何人所不及。所以我師文老人住泰縣北山開化寺,我住泰縣光孝寺,徒姪善遠住泰縣覺正寺,存遠住儀貞寶光寺,智老人住鎭江焦山定慧寺,靄亭師兄住鎭江南郊竹林寺,徒孫覺民住南京棲霞山寺、普德寺,徒孫守一住宜興龍池山澄光寺,果一住泰縣雨聲寺。當時有人開玩笑地說,我們是泰縣的僧閥。其實,兵荒馬亂,那裡「閥」得起來? 綜合,玉太老人的經濟、農耕、治家、家教,為佛教維護寺廟,為鄉人排難解紛,這許多成績,皆非吾人所可能及。 古人有言:「修短有數。」確有至理在焉。風寒暑濕,如感冒、咳嗽,這都臨時有的,可以治愈,但至於絕症如毒瘤之類,那是因果病,很難治愈。所以我深信命運。某一年的秋初,稻穀收割以後,發大水,溝河皆滿。某日晚上在某姓齋主家放燄口,歸途天黑如漆。兩、三人合一燈籠,其光如豆。鄰庵某師喜歡和我開玩笑。我不耐煩,走出行列中,在稻田內直向前奔。奔了幾百碼,忽然向地下一蹲,靜了一會兒,才看到前面有十丈寬闊以上的大河。假如再向前衝十步,則必落入大河,而永為溺死鬼矣! 猶記五、六歲時,母親在家紡紗,我在門前溝中戲水,捕捉了兩隻田雞,將它撕成兩塊以為戲。出家以後,日間在大殿讀書,有燕子飛來飛去。待它飛進來時,將門窗掩閉。燕子亂飛,幾度撞在玻璃上,為我掩捕。以棉線繫其足,縱之高飛而拽其線,使不得去。適所畜花貓來,捕而食之。我二哥大腿上又生一瘡,久而不愈,謂我言,以癩蝦蟆煮蛋,食之可愈。問我可否?我說,治病無妨,遂如法泡治,瘡竟不愈。當時皆不知殺生有罪,待曉了佛學以後,深悔當年愚癡,無故結畜生冤,常為念佛回向,以消此愆。我生平故殺,此三事而已。事雖瑣屑,過去六、七十年,及今思之,如在目前。佛說,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信然矣! 十、受戒 民國七年,一向被人喊為「小和尚」或「南老爺」的我,和師兄潤亭,都十九、二十歲了。據佛制,滿足二十歲可以受戒,而明年焦山定慧寺要傳戒,我曾師祖玉太老人則提議,該讓我們受戒。在七年的秋天,我師祖就選擇吉日,屆時,我曾師祖、在縣城北山開化禪寺住方丈的文心師傅,皆先一日到了。我削髮後,要拜的乾師傅(蔭師)德蓮上人,也帶了很多禮品來了。那天晚上,我師兄弟倆,還去鄰庵參加放燄口,歸來睡未久,特別早起的文老人,領我們上殿做早課。我睡得糊糊塗塗地起來參加。課誦當中要念幾十聲「阿彌陀佛」,我却念到「唵嘛呢叭𡄣吽」上去了,這是燄口上的。潤亭師兄在旁聽了,幾乎笑出聲來。 這天上午行削髮禮。所謂削髮者,乃舊時風氣,小和尚初出家、剃辮子時,在頭上留一道圓箍兒,而頭頂與箍兒以下都剃光。要求戒以前,擇吉請客,到時預先將箍兒翦去,留幾根頭髮,跪在佛前,由自己的師傅執刀剃去,出家的命運也就決定。師徒之間不啻父子,所以這是出家人大典。當天又請蔚師辦素齋,而鄰居的護法紳士都會來道喜。 當時,智光老人在常州天寧寺任知客,只是求戒的戒牒上用他與文心師傅的法號。求戒規矩,要披剃師傅以紅紙條兒寫上某人法名某,某省某縣人,於某縣某寺廟依師某人出家。受戒者持此紙條,至傳戒寺,登記掛號。至於削髮大典,自我以後,各廟上多取消了——一出家,便剃光頭,不再多此一舉了。由於削髮以後,馬上就會受戒,而受了戒,不會有人喊我們小和尚,所以我們滿心歡喜。 民國八年,二月中旬,我們倆拜辭師公道老人,步行至顧家莊。我記得天上淡淡的月亮,春寒料峭。天空裡有人家放的大風箏嗡嗡作響,頗感凄涼,各去俗家住宿。我伯父還給了我一元銀洋。次早,又到宏開寺拜辭了玉太老人。月底,加上中年出家的師兄遂亭,至泰縣北山寺我師傅處,過了一、兩天。我師傅派茶房一人,送我們乘小火輪渡江。到了鎭江,住客棧,覺得鎭江又比泰縣大多了。我們知識太差了。假如不是師傅慈悲,如何去法,還不知道呢! 在客棧住了一宿,次早乘救生紅船——焦山與鎭江之間的交通工具——渡江,到定慧寺。經過客堂,由知客師問話登記、掛號後,送「上客堂」,(雲水堂)。定慧寺房子之多、之大,生平所僅見。人地生疏,送我們的茶房如何走也不知道。晚上睡覺,上客堂的管理人(寮元師)向我們哭窮,住在上客堂的新戒湊了二、三十個同元送他了事。 我們進堂了。進堂也者,進新戒堂也。新戒堂設在藏經樓下。藏經樓五大間樓上下,南頭做廣單,中間三間是新戒堂,有長桌子、長板凳,當中供立像金身接引佛,一丈多高。那平常是念佛堂,所以鍾板也掛在此處。焦山面大江,第一進頭三門,二進是大雄寶殿,三進是藏經樓。大殿之左為五開間大齋堂,左側為客堂。客堂之左有月宮門,上有「華嚴真境」四字,向內是法堂、方丈室。房屋太多了,很難說得完。 同戒者一百人,多是青年。進堂以後,讀毘尼日用,牌示,上早晚殿,過堂,教禮,復禮,晚上拜懺,送座。懺竟回復,懺摩,請戒,正授。沙彌、比丘、菩薩三壇大戒都是如此。一天到晚,忙個不息。開堂師是吉堂和尚,大塊頭,細眼睛,喉嚨響亮;陪堂隆壁和尚,個兒也很高;三師傅厚寬和尚,中等身材,喉嚨也很好;證蓮老也是堂師。經過了三壇大戒,人已筋疲力竭。睡的地方僅能佔一尺寬。受戒期間,青石板上跪的時間也長,好者用了毛巾做護膝,還算不太吃虧。最苦的是,在養息之前,有位堂師進堂講開示,須一小時。大家疲憊不堪,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一聲「養息」,大家一齊向宿舍裡擠。衣服、襪子,都早已脫去,到了單上,拉開被單,向身上一裹,倒下身子便睡。 焦山定慧寺本屬曹洞宗,大概在大須老和尚住持時,改宗風為禪淨雙修,因此禪堂裡念佛,皆加靜坐。在菩薩戒受過後,我們也要打佛七,還要晝夜佛聲不斷。老戒、新戒分成兩班,在大殿上繞念,邊跑、邊念,煞是辛苦。輪班休息時,一回到新戒堂,取一個軟墊子,坐下來,就睡。午夜則以老修行數人代念。在休息時,本不許講話,不知道那幾位同戒吵起來了。開堂師坐在堂之中心,領幾位新戒在做燃香時用的熟香,不知道怎的看上了我,把我喊去,打了幾「格閂子」。我不曾講話,也不申辯,回到位子還是睡覺。申辯只是討多打幾下子? 佛七打完了,開始最後一關——燃香。然香用的香,早已做好。作法是,買定製而比較肥的檀條香,一根根剝開,一截兩段,把它橫七豎八地放在鐵鍋子裡,點起火來燒。燒到一半的時候,將鍋子蓋起來,把香悶息。然後倒在檯子上,檢出來,截成不到一寸長,將底部磨平。再以夾子夾住,放在燭火上點燃後,馬上豎放磚頭上,讓它自燒。快燒到底的時候,把它迅速地夾起來,放進小竹管,以指頭壓緊管口,使之悶熄。倒出來,吹去浮灰,就是一枝熟香。心好的人讓香在磚上燒時燒到底,才悶熄。這就是熟香,否則是生香。生香燒的時間比較長。 有一位相識的戒兄,送了我一包熟香,但開堂師傅在燃香之前,進堂講規矩。其中有「如果有人私帶熟香,査出來,打死了,丢下大江」等句,嚇得我趕快將紅紙包的香包子藏到佛像後面屏門縫子裡。其實,他沒有來査。我再去找,已被別人拿去了。這時已經魚貫出堂,到大殿上去燃香。出堂時,按次每人分一包香,還有一顆大黑棗,內包珠砂,是齋主結緣的,說有鎭定作用。到了大殿上,燈燭輝煌,鐘鼓齊鳴,佛號震耳。一、兩百人,擠在大殿上,各找熟人為自己燃香。我的師兄靄亭,恰好在衣鉢寮管帳。他也來了,當然請他。我跪在他面前,將臥具拉開來,圍著頸項上。 靄師兄將我的香接去,一枝枝沾上棗泥。這種棗泥的製造,屬於燃香的預備工作,是用大黑棗泡水。棗肉漲開後,去核,集在石板上,以鐵鎚鎚之,使細膩而有粘性,然後裝進瓦盆。 新戒在燃香之前,已將光頭剃得更光。在燃香的早晨,常住找好的剃頭匠,將每一新戒燃香的部位以剃刀倒剃,到摸不到髮根為止。剃頭匠剃過以後,有好幾位堂師進堂,讓新戒跪在膝前。堂師有三根棉線——每一頭拴一個錢——,掛在新戒的頭上,用筆帽子,將三列十二個疤的部位,印上十二個圓圈。靄師兄就把沾好棗泥的香,粘在那些圓圈上,再以紅紙尺點火,將一枝枝香燃著。作這些紅紙尺的方法是,把紅紙裁成一尺長的狹長條子,捲成如煤子,再浸上麻油,曬乾。 香點燃後,靄師兄以兩手推我的頭皮,以減少痛苦。乖乖!十二枝半寸以上、半生不熟的香,在頭上慢慢向下燃燒,真不好受。我師兄是個君子人,一點不作假,十二枝香,皆由它自己燃到熄。 香燃完後,等於放假。常住老早宣布,各處開放,各寮口、各小庵、山上、山下,聽憑新戒參觀。各寮口也備有荸薺、甘蔗,可以自由取食。我們幾個熟識的戒兄弟,先到定慧寺之東。那邊像一條小街,兩旁十二家小庵,整齊乾淨。室內窗明几淨,壁上掛著名人書畫,天井內是盆栽、地栽花木,寂靜無譁。在我們眼中看來,真有如天堂。然後我們再爬上山,掘取焦公竹。焦公竹是焦山的特產,因為竹的下部有一、二彎曲,稍微肥大,可以送給老人做拐杖。取了一、兩把後,興致勃勃地下山。這時,頭上燒疤的地方,有如千斤大石壓著,痛得難忍。這叫做「回香」。吃了一點午飯,到浴室裡洗澡,頭上還是痛,只好去宿舍,納頭便睡。睡了一大覺,醒來,不痛了。阿彌陀佛!最後的禮節,是大殿前排班領戒牒,戒期就算結束了。 至於燃香的問題,我對高僧傳、佛祖統紀、佛祖歷代通載等歷史書,沒有能逐句逐字地讀過,燃香的一堂佛事起於何時,無從知道。但現在出家、在家的學者們,尤其是臺灣人,受日本人影響反對。而傳戒的開堂師都大陸人,無法反對,只是燒六個、三個、甚至一個,應個景而已。其實,在燃香之前,說戒和尚要開示苦行。苦行的根據是法華經與梵網經。法華經上有藥王菩薩焚身燒臂的記載,而梵網經四十八輕戒中,第十六為利倒說戒裡,有「從百里、千里來求大乘經律,應如法為說一切苦行,若燒身、燒臂、燒指。若不燒身、燒臂、燒指供養諸佛,非出家菩薩」等句。戒期終了,燃香之前,說戒和尚開示苦行的根據,就在這兩部經上。至於華嚴經,十行、十地等菩薩,為乞兒之請求,身外財物如國、城、妻、子、身內財物如身肉、手足,無不可以施者。 照這三部經的記載,看起來似太殘忍。生而為人,幾十個寒暑忙忙碌碌,還不都是為了這個身體的存在嗎?所以衣食、居處、妻室、兒女、功名、富貴、身體的保養,無不竭盡心智,作物欲的追求。今乃無故以火燒身,豈非殘忍之至?但在佛教,則另有看法和說法。我們讀書、讀經,都不能斷章取義,要融會而貫通。而且一張觜,不能同時說兩句話,一枝筆,不能同時寫兩個字。在這三部經裡,都只能說其然,而未能說其所以然。 我們首先要瞭解「菩薩」這個名詞的意義。梵文「菩提薩埵」簡稱「菩薩」,譯成中文是「覺有情」,也就是「上求大覺,下化有情」。求大覺是理論的瞭解,化有情是捨己從人。理論是「無我、無我所有」。我與我所有的一切,為眾生無始以來鉅大的桎梏。我們讀中、外國的歷史,中國自夏朝家天下以來,降而至於周末,列國紛爭,父子骨肉之間,為了爭奪政權,不惜兵戎相見。西洋史上,國與國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加上教皇——也是爭戰不休,父子爭權而動刀兵的照樣有。降而至於拿破崙,希望建立一個擴大無垠的帝國,不惜擾亂六十幾個國家,死了兩千多萬人。希特勒想獨呑歐洲,引起第二次世界大戰,也死了兩千多萬人。日本侵略中國,引起中日戰爭,又死了兩、三千萬人。 現在世界上,只剩了集權與民主兩大壁壘。集權固然是「我」與「我所」在作祟,民主稍微好一點,然而只是化小我為大我——為大得有限的我。我們看:美國一個下級軍官,在越南無故殺死幾百個平民,歸國後被法院判了徒刑。然而輿論群起反對,法官不得已,又把他放出來。再說,越南是美國的保護國,以五十萬之眾,敵不過北越,只好拔腳就跑,放棄不管,使越南幾千萬人,關進鐵幕,受無窮苦。所以佛教的菩薩,首先要示人以「無我」、「無我所」。 下化眾生,就是捨己從人,是能「無我」、「無我所」後,纔做得到的。現在新戒,由沙彌戒、比丘戒,進而接受菩薩戒,連燃十二枝香——菩薩的象徵——這一點都捨不得,你還能行菩薩道而配做菩薩嗎? 十一、住學戒堂 戒期圓滿,新戒應該向得戒和尚吿假,再聽一次開示後,下山四散。但常住宣布,要繼續辦學戒堂,至七月半為止。「學戒堂」這個名詞多使人愛聽!受戒而後,追蹤學戒,合情合理,適合新戒的需要,內心上歡喜萬分。於是,一百多新戒當中,留下來約百分之六十。我們師兄弟倆也在其中。 學戒堂設在海雲堂,中供海雲祖師,大概是取華嚴經善財童子五十三參中,第一位所參的海雲比丘的故事而塑。厚寬和尚開堂,另一位後來住邵北來鶴寺方丈的師傅為陪堂。學戒者六、七十人,分住兩頭廣單——每人有蚊帳、蓆條——,住不下者,分住間壁。 搬進海雲堂後,除上殿、三餐過堂而外,就是寫寫字,而沒有什麼書可讀。開堂師為我們講了一遍中峯國師訓誨文。顧名思義,應該和我們講戒,尤其在戒期中,沙彌戒固然沒有講,比丘、菩薩戒,也只有教授師在齋堂內念了一遍,而彼時頭腦昏昏然,事後一個字也記不起。假如在學戒堂中,再仔細講一遍,那該多好!然學戒期內,根本沒有講到一個「戒」字。由此也可以比知,壇上十師,都是沒有受過律學的教育。追起根源來,大致有二。一則戒師多半出自寶華山。寶華山自清初三昧寂光律師起,一年兩度傳戒。而三昧光祖有梵網直解的著作,繼起者見月讀體律師有一夢漫言、毘尼止持、毘尼作持行世。他們都是大善知識。不知起於何時、何人,地位依著在山上年代久近而遞升,至當維那為止,這是很合法的。然其餘手鈔大小文疏,習傳戒唱誦、規矩、儀式,習水陸、燄口、齋天唱誦,於戒律、教理則一無所知,而其人多優秀青年,可惜不知教育! 二則戒律的解釋書籍,都在藏經內,沒有人提倡印單行本。楊仁山老居士雖有金陵刻經處,而始終未及戒律。揚州碗宏橋眾香庵刻經處也是如此。難怪不知道,除四分戒本外,還有律藏的存在! 學戒期中可書者數事,如一、開堂師知道我寫字寫得快,找我代抄曉青禪師尺犢——我自己也寫了一分——,還送我兩枝羊毫筆。我請他為我寫一把圓頭扇子,他還畫上梅花。開堂師傅的喉音好,擅各種唱念。只是有一個名洞棲的揚州同戒,年青頑皮,在上殿的時候摸了沙彌頭一把。不知開堂師如何知道,訊問沙彌頭而屬實,待晚上大眾上單養息後,把洞棲喊下來,跪在佛前打了幾十香板,打著、罵著。我覺得太殘酷而過分了。洞棲後來還俗當兵。在抗戰期間,蘇魯皖邊區游擊總指揮部住泰縣西山寺,軍法處住光孝寺。洞棲時為排長之流,不知因什麼事而來軍法處受訓。我還見過他一次,似乎落魄的樣子,我心惻然。 二、開堂師慈悲,由常住煮了三次口磨麵,說是發疤。我的戒疤發炎,化膿腫漲,使得我不能磕頭,請了兩次殿假。剃頭日,剃頭匠用鑷子夾下十二塊指頭大、帶著髮根的爛肉,一假多月以後才長好,十二個小洞有一米那麼深。於今七十幾歲,疤痕依然存在。 三、焦山每年夏季有二十天的華嚴法會。二十四個人當中,有我一個,每天在方丈室,有四碟菜、一碗麵吃。在那個時候,真是如吃素席。事前,由戒期陪堂和尚龍壁教華嚴字母三日;我因事只聽了一次,但竟也學會了。 四、鄉下收租麥船回山,由大眾出坡抬麥子,執事可以不來,而方丈不能不到,這是佛教的民主。那時候的方丈是卓然和尚,恰好我跟他抬了一籮。他的塊頭高大,我又矮又小,重量都落在我的肩上,把我的肩頭痛了幾天。 五、海雲堂臭蟲特別多。我包了幾件衣服做枕頭,有一天解開來拿衣服,裡邊有上百的臭蟲,都被我弄死了。蓆條下面、蚊帳管子裡,不計其數,來不及捕捉;用手一擦,又臭又紅。奇怪的是,大家都不覺得有臭蟲叮人。 一進入六月,一天要上五堂殿,熱呀!由早到晚,周身濕透。到了七月十四日,開堂師宣布,今年閏七月,大家如果願意,還可以延長一個月。但群眾之中無一應者。大家向方丈吿過假,十五日早晨就一哄而散了。 十二、到常州天寧寺 我們在鎭江住宿,買了些禮品。次日乘小火輪回到泰縣,是泰縣籍的同學,都一同寄住北山寺。我師傅文老人,第二天中午,還備辦素席為我們接風。老人恩高如天,我們吃完了,連「謝謝」一聲都不會說。現在想起來,二十多歲的人不懂事,真是慚愧!我們休息了兩、三天,再回東鄉故里,禮祖、拜師長上人,這是堂師教過的。再去俗家,回營溪觀音寺,還是做我們的小和尚。 我的字到現在都寫不好,可是我寫得很快。鄰庵上的當家師,能動筆的很少,而念經、放燄口的文疏上要寫名字,是與死者有關係人的名字——親哥哥、姨姐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因班輩而有不同的稱呼,名字多的人家可以成百——,所以鄰庵上有佛事,首先找我,我也因此而吃香。 受過了三壇大戒的出家人,可以搭祖衣,坐正臺。我回去不久,我師公就叫我坐正臺。我猶記,第一次坐正臺放燄口,也有我乾師傅德蓮師在座。下臺後,聽我師祖背後對德師說:「這牙兒還放得不錯。」我倒有點受寵若驚。我師祖老人的作風,我們不很同意,而且鄉下風氣很壞,久住下去,惟有走上墮落之路。但寺中事業,又不能不顧。幸而我未受戒以前,招了兩個徒弟,一個叫厚遠,一個叫春遠。厚遠是個孤兒,寄養在外婆家。他的外婆家家道小康,是我們的信徒。因為在他家裡作佛事,談起他出家的問題,居然就成了事實。厚遠那時才八、九歲。來了以後,就讓他讀私塾——塾師就是教我的那位黃先生——,而厚遠絕頂聰明,在一、二年之間,由大學而論語,而孟子,而左傳。黃先生的規矩是,讀過的書,每天每本書,皆要背上幾頁。我看他背過書,書本疊起來有一尺多高,他能一字不誤地背下來!可惜,他生不逢辰。如果現在,他讀讀博士學位,是很容易的事。 燄口、金剛經等,他老早讀熟。十一、二歲的時候,放燄口就會敲木魚。智老人在教我們法華經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到人家放燄口。智老人是行不亂步,眼不左右顧視,沈默寡言,連韮菜都不吃的人。他前面走,我們師兄弟倆跟,厚遠又在我們後面。他跑幾步,就打一個虎跳。我在前面,看不到,但那時候太陽下山,在落日餘暉中卻看到影子。及至回頭一看,他又很正常地在走路。我雖知遒,也沒有說什麼。我辦智光職校已嘵得了,青年們有多餘的力氣,無處發洩,一下課,就湧向操場打球。他不怕任何人,任何人也不會管他。暑假時間長,政府還要花錢,招些名堂,都如騎馬呀,爬山呀,讓青年發洩,免得他們做不正當的活動,那是很合理的。 當時,我常常想出外參學,總以為,在鄉下小廟子上趕經懺,終究沒什麼出息。因此把應付經懺寫的東西,都教會了厚遠,年底下就跟我師公說:「明年常州天寧寺傳戒,我們想去參學。」我師公知道很難留住我們,然而他還是不死心。民國九年正月,懺拜完了,辦了一席便飯,邀了幾位懺士留我們。我們婉言拒絕了。大概是二月初,我和潤亭叫寺內的短工小喬兒用土車載我們的行李。我們步行,一天就到了江陰。隨時就和靠攏在江邊的船家談好船錢,晚上就在船上過宿,省免了客棧錢,可是一天沒有吃飯,肚皮餓了,而小喬兒又歡喜喝酒。怎麼辦?回頭向岸上一看,有小店。但天黑如漆,伸手不見五指,只好連爬帶跑過了沙灘,到小店吃了碗麵,喬兒也把酒灌足了。又一步步、慢慢地走上船去,打開行李,睡了一夜。次日過江,就是常州的屬境。再走了一天,到晚上天黑了,才進天寧寺大門。此時,智老人在寺中當知客,拜見過他,在客堂吃夜飯,送上客堂睡覺。喬兒如何走的,我們沒有過問,真是不懂事之極。 次早起來上殿,過早堂,都點燭火。天亮以後才知道,天寧寺之大無與倫比。頭山門,其貌不揚,只是一道磚牆、一個門、一個「天寧禪寺」金字橫匾。進來是天王殿,比其他叢林的大雄寶殿還要大。天王殿左側為觀音殿,右側為地藏殿。再進去,就是大殿,兩邊長廊供五百羅漢像。天王殿與大雄寶殿之間的一個大天井有十畝以上的地皮,除大殿前、石版砌的月臺和南北甬道外,都是樹木。大殿之高,仰起頭來,才看到正梁,左右二十四諸天,地下鋪的大方磚有二尺見方。大殿之後是齋堂,齋堂之後是二層樓的祖堂。祖堂右側有禪堂,大殿後左有客堂,客堂後為三會堂。其餘的,我就沒有看到了。 十七日是大進堂。進堂的儀式、禮節很多,言不能盡。一百幾十單人,把禪堂擠滿了。維那師,粗人也,不合規矩之住眾,動輒餉以香板。坐香時間長——每天十四枝香一坐一行——,腿子不熟的人亦難忍受。數日之間,逃單者甚多,最後僅剩八十餘人。除坐香外,每天早晚上殿,早中過堂,晚上在禪堂吃放參。 據應慈老和尚說,天寧本為律寺,清初大曉實澈禪師住持,改為禪寺。夜間,天寧老祖入夢,責問他,為何改律為禪。大祖答曰:「攝心為戒,因戒生定,因定發慧。禪即定也。實繫戒、慧二門。亦未有修定而不持戒也。」老祖無語。大祖又許其六十年傳一次戒,大概是庚申年的事。民國九年適逢庚申,所以傳戒。彼時是天寧極盛時期,已退居的冶開老和尚,名震大江南北。當冶老建築大殿時,高度超過文廟,與地方士紳涉訟數年,方得照原計劃進行。冶公五短身材,上身長,下身短,銀髯飄胸,是壽者相。我在戒期中為他當過一次五戒的侍者。 此時惟寬和尚住持,不知其悟境若何,兩隻大眼睛,頷下有痣,痣毛很長,威嚴嚇人。戒期中,首堂八百多人,加上二堂、五戒,近兩千人。過堂時,自齋堂、齋堂前天井、大殿,皆為首堂新戒坐滿。禪堂、經樓、二堂、五戒,皆在自己住處進食。猶憶,自二月十九日起,一天四餐,頓頓有人供養,早粥內小孩拳頭大的黑棗,都吃得厭煩了。 揚州寂山老和尚開堂,禹山和尚陪堂,皆老資格也。戒期中,又念了二十天的華嚴經,人數也是二十四。不知道,那些師傅們是偸懶抑是不會,開口念經的只有三、五人。我雖不懂,卻一句不放鬆,眼晴快,跟得上。那些人都是教育太差,道心無由啟發,這是長老們的責任。 天寧寺的規矩,內馳外張。出堂時,沿路由知客站崗,到了齋堂和大殿,無一敢懈怠或放逸者。而唱誦殊慢,尤為特色。常州有種小玩意兒,一種據說由黃豆粉摻膠水捏起來的小人兒,塗上五彩,煞是好看。其中有桃園三結義或五虎將等。我念華嚴經時,跑到大門外去買了幾次,真是一團小孩子氣!而知客師六某與我同鄉,某日請同鄉諸新戒吃午飯。因為智老人的關係吧?我們倆也在,但吃了,連「謝謝」一聲都不知道。在世故、人情上說,多缺禮啊! 盛極一時的戒期平安過去,但是在散期前的一天晚上,出了事了。事雖不大,也堪稱空前絕後。原來是這樣的:我吃過了放參以後,分到常住上結緣的銀幣二元、施主結緣的白洋布衣料一塊、油光紙石印的佛像幾張,在祖堂龕子前的油燈下展看。忽然有三、四個塊頭很大的和尚跑進祖堂,在左側樓梯下與一位班首接耳談話。有一位悅眾師拿著手照子在旁照著。忽然有個師傅走到那裡,一口氣吹滅了燈照,口中喊:「打!」那幾位大塊頭的和尚要人轉身就跑。於是,禪堂裡的住眾、樓上沒有請到執事的人,都一齊湧到祖堂。不住地有人喊:「打!」一大群人又擠回禪堂,把廊欄上的幾個盃籃子踢到丹墀下。丈室因為便於方丈進堂坐香,就在維那寮間壁。其窗子上的玻璃都被打破了。一百幾十個人一下子湧到禪堂,一下子湧到祖堂,忽東忽西,叫喊吵鬧。我和潤亭莫明其妙地跟在後頭看熱鬧。 在禪堂內,忽然傳說,揚州某某和尚來調解,也是高大塊頭。又聽到人喊:「打!」禪堂正中是佛龕子,龕子下面有空𨻶,就有悅眾師把那個大和尚藏到龕子裡去了。好在燈光暗淡,視線不明。大家還是亂轟轟的。一會兒,有人說,冶老和尚進堂了,大家才靜靜地分坐在兩旁的禪凳上。冶老坐在第一班首位子上,講了幾句什麼話,記不得了。一會兒,又傳說,警察來了。大家面現驚惶,趕快爬上廣單,一時鴉雀無聲。真的來了一個官兒,坐在維那位子上,說:「你們的膽子真大,居然打起某人來!」此時,惟寬和尚氣呼呼地手拿燈籠,走上左右兩邊的廣單,——照其面孔,但均非作亂者。然後去走上祖堂樓,抓走三、五個。據說,當時全寺的伙工、行單,都排隊在禪堂外面走道,如臨大敵。這時,全寺又恢復平靜。在一星期左右,又由板首職事求情,去縣政府把抓走的人保釋出來,這一空前絕後的大暴動才算結束了。 事後聞之,起因在職事不夠分配。在祖堂樓上住的師傅們幾十人,都是老資格,但沒有分配到職事,心理上已經感到不平。加上常住上,本來要犒勞老戒師每人壹拾銀元,然參加帳房的蔭屏和尚嫌多,由十元減至六元,再減至二元。所以曉得內幕的人更加氣憤。這其中狡黠者,就鼓動青年。然而應該被打的是蔭屏,卻誰也不認識蔭屏,因此亂打一陣子。我眼見我們同住中一個青年,根本與他無關,可是他叫喊「打」,比別人都兇。 現在的社會也是如此,固然有一部分人想發大財,諸如走私、販毒、造偽幣、開賭窟,一般青年則為物欲所誘,不讀書而做小偸,白日搶劫,強暴婦女甚至幼童。現在選舉國大代表、立法委員、監察委員,如果依法候選,那多好!居然有人出奇制勝,散發傳單毀罵政府,以求得選民的同情。這些人都不知道國有國法,胡鬧一陣子。那裡出一點事,自有這些游手好閒的游民趁火打劫。 第二天上午,維那師密堂匆匆到了禪堂。我站在東單禪凳邊,他特別跑過來問我:「你們還住在這裡嗎?」我答應說:「還住在這兒。」他點點頭走了。我們倆以為,在戒期裡沒學到什麼,真預備住下來。誰知,智老人把我們叫到客堂,叫我們回去!我們事後才知道,小喬兒原來受師祖之託,來的時候知會我師傅,戒期以後叫我們回去。我們唯有遵命。於是摒擋行李,鬧事的第三天,在客堂吿過假,雇小車子走了。 十三、再回故鄉 我們循原路過江,住宿在街道旁邊的小戶人家,兩張檯子拼起來,睡了一夜,給了幾毛錢。次日又雇了小車子,經過靖江而到我們的觀音寺。彼時,北方軍閥割據,開火打仗是家常便飯。而我們去常州,回故里,來回人生地不熟,居然一個兵、一個警察都沒看到,從無人盤問、檢査,一點亂子沒出。足見不鬧兵燹地區的太平,民風淳樸,不像現在,人不在家,東西可能被偸得精光;走走路,手上的財物被「騎士」搶跑了。 我們回到觀音寺以後,我們的師祖道老人,還裝腔作勢地不要我們,所謂「其辭若有憾焉,其實深喜之也」。我們跑到黃柯莊玉蓮堂,找曾師祖訴說。他老人家搖頭不管,說我們沒有聽他的話。我們撇著嘴回到觀音寺。師祖沒再說什麼,就依舊住下來了。 後來清理衣物的時候,看到幾個既白且胖的蝨子。談起蝨子來,我要發牢騷。天寧寺常住上的規矩是:每月初八、十四、二十三、二十九或三十日放香,也就是沐浴,上午又洗衣、縫補。小衣服是前一晚睡覺之前脫下來,捲成一個圓卷,次早起身時,連面巾、衣捲帶下單來。衣捲放進天井四角上的大缸裡,馬上有人挑滾水來,倒滿大缸。我們拿毛巾,在天井中間排列的木水盆裡沾了一下子,拿到牆腳根下。吸一口水算漱口,然後洗面,把面巾晾在廊下靠格子的竹竿上。進堂搭衣,持具,禮佛,坐在本位上等開水吃。水吃過了,上早殿過早堂。回來,抽衣,脫海青,洗衣服。方丈用小板凳坐在廊上,兩旁是職事。我們是清眾,各在天井裡拿裡小木桶,到大缸找自己的衣服,然後蹲下來洗。布縫裡的蝨子早被燙死了。 八十幾單人,擠在三間屋子裡,行香,坐香,日食三餐,都在這小圏子裡。上殿要一個半小時,而三月裡天氣已熱。禪堂的後牆上只有兩個不許開的小窗子,格子只開當中供出入,坐香時又關得密不通風,而風格一定要到四月八日才卸——誰不流汗?天天流汗,而不能換洗,每個人身上就生了很多蝨子。一到大廁所,解開裡衣一看,針線縫內白白胖胖的大蝨子排列得整整齊齊,只好一個個拈下來,送它「往生西方」。大廁所門窗的下檻上,也就佈滿了血跡。我身上被蝨子咬得癢,所以每天入睡前,都跪在禪凳上,費很長的時間抓癢。 然而因此,我悟到雞和蛋先後的問題。我們這些人雖然不是富有,但平常保持清潔,絕對不會有蝨子。可見在禪堂裡,七天才洗一次浴,換一次小衣。這些小衣為汗水濕透,再由身上的熱能炕乾,濕透了炕乾,炕乾又濕透了,焉得不生蝨子?這些蝨子當然是化生。那麼最初的雞也是化生。既有了雞,它有雌雄性;有雌雄性,就可以交配。交配而後生出來的蛋,再孵成小雞。不但雞如此,飛禽走獸,乃至人類,都是如此。猿猴進化為人,那是胡說。 天寧寺的規矩和寶華山一樣,要點六兩的臘燭,四兩的不可,半斤的不能,六兩就是六兩,分毫不能融通。這叫做死讀書,讀死書,不通事故、人情,不懂得環境衛生,如機器人一樣,可憐! 吾鄉有朱音賢老先生者,是當今的一位賢人,清心寡欲,正直公平,滿腹文章,在鄉間一無用處。他寫得一手好字,鄉下人有應酬,而要送一副七言聯對的話,都是請他寫。在我出家那一年,我就看到他。他跟我曾師祖很談得來,我曾師祖不在觀音寺,他也常來一住幾天。我們大殿佛龕子上的對聯,都是他寫的,每年的春聯更不要說。他有兒孫,都是農夫,大兒子寫的字和他的有點神似。他不住在兒孫家,根本就無家;住得多的地方,是距離觀音寺不遠的朱書成姪兒家。朱書成有兩百多畝田地、三個兒子,可算是一個富家,而朱老先生住的床鋪,也只是安置在廚房間空處而已。 清朝末年,他有個同宗姓朱的,在地方也是豪族,不知何故,跟人家打起官司來。朱老先生那時還年青。朱家給了一「捎碼子」的銀洋,請他上城去代表。過了若干時日,他把銀洋錢還背回來了。某年的夏日,他住在觀音寺。天氣很熱。吃過午飯,他在大殿上拿了一條板凳,曲肱而枕之。我想對他說:「老爹!這裡有風。」他未等我開口,就自動地說:「無欲,則剛。」好一個「無欲則剛」,裡面多深意義!我很受他的感動。 還有一位姓陳的,名字叫德珍,農家子,但是生性聰明。每年正月初,都和他弟弟在觀音寺拜懺。他對弟弟非常友愛,平常以教私塾為生。家有父母、妻女,但他生性風流,有點拈花惹草的習氣。某年,教育局在縣城裡辦師範補習所。他去深造,還替我請名人寫了四幅字,至今未有以報,頗為遺憾。他畢業回來,就在大營溪向南十里金家莊辦小學,辦得很好。曾經率領學生遠足,到了觀音寺。我以茶水招待。可惜,他不善養生,以肺病早死。 我在觀音寺又混了一年多,無書可讀,深感無聊。至民國十年秋天,二十二歲時,靜極思動,且聽說,智老人在縣城北門外北山寺,我師文老人處掩華嚴關。於是,我又向師公吿假。寺裡有潤亭、厚遠,也不少了我一個,師公很慷慨地答應了。那一年,蘇北大水為災。我到了北山寺,大殿前的樹木東倒西歪。北門外的坡子街本甚低窪,此時積水成渠,可以行船。寺裡佛事也就少了,很閒靜。 到了北山寺,拜見文老人、智老人。文老人叫我住在方丈廳後面廳屋的房間,後來我又搬到藏經樓東房居住。藏經樓上並無藏經,但我曾師祖老人有一個姓朱的外甥同住在此,跟一位姓王的學中醫。有時共相笑語,亦不寂寞。不久,智老人對我與我的徒姪存遠講起信論、五教儀。我一個字也聽不懂。未講幾天,他就出了一個「一心、二門、三大之義」的題目叫我做。我寫了兩、三百字。智老人看過了,在文章的頭尾各畫了一畫,等於說,一個字都沒有用。我掃興之極。這固然是我知識開得太遲,加上一點修學教育基礎都沒有,和我講大經、大論,簡直是開玩笑。所以智老人講了幾次,不願再講,我們也不要再聽。 我就買了一本古文觀止,慢慢地一篇篇把它讀熟。因為過去讀了不少的小說,有點底子,同時,像鄭伯克段於𨻳、屈原漁夫等,東周列國上都有。某日讀到柳宗元賣柑者言中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二句,頗有所悟,知道那是寓言。以後智老人出一般的文題,我可以寫三、五百字。有一次得了好批評,說是「淋漓盡致」,我歡喜得不得了。所以一本古文觀止,能背誦者有近百篇,不能背者,提到一句,我就知道是那一篇上的。 另一方面,我寫大、小楷字——什麼玄秘塔啦、錢南園正氣歌啦、歐陽詢的九成宮啦——,我不要人督促,自己會用功。偶爾也出去應付經懺,賺點錢,買紙筆,添衣服。如此者,半年有餘。有一次,鼎鼎大名的仁山老法師,從遠道來看我師傅,一進大廳,歎曰:「良哉,古剎也!」說罷,哈哈大笑。笑聲中,方丈出來了,引進關房,三人聚談甚歡。有一天,我吃了午飯先上樓,想對同住的朱先生開個玩笑,就躲在佛龕的後身。一聽足聲踹在樓面,就衝出來嚇他一跳。誰知,不是朱先生,而是仁老!他哈哈大笑說,他的果報,我來代受。我卻記面紅一次。 寺裡的書記勤哉師,是我八歲時出家那個廟上的,人長得很俊秀,也很驕傲。民國十一年,以行為不檢而自動吿假,到鎭江竹林寺過戒期去了。我師傅文老人找到我,接他差事。而書記的事很簡單,開經懺牌、發單銀、記日用帳而已。我答應了。但有佛事,自己也須參加,自修的事因而躭擱下來。可是我一有空,還是寫字;蚊蟲多,拿衣服把腿包起來。在齋主家內又借到老子、莊子,依稀髣髴,讀了有點懂,但不懂的多。由人家放燄口回來,就在房間內佛像前跪誦彌陀經一卷、佛號若干聲。算是個人的自修晚課。又自動寫了六本大悲懺,供應酬經懺之用。 有一次,到一個陳姓齋主家拜懺。他是地主,也是讀書人,溫和文雅,平易近人,和我客氣得很,臨走時恭送,握手為別。足見,在家人深知僧徒無知識,知道我讀書寫字——或許是茶房譽揚吹噓——,所以客氣。縣城內外的人家,請和尚做經懺,是多年的傳統習慣,但他們不知道三寶的尊重,把經堂都設在旁側的小屋裡。很少有人家,把它擺在大廳上。念經懺的和尚,也很少是相貌堂堂、威儀嚴整、使人一見而尊重的人。至於知識,則更談不上了。 有位曾做過知府、藩臺的吳老先生,算是例外。其人拘謹、節儉,執禮而近於迂。某日請北山的師傅們拜懺,懺堂擺在大廳上,晚上燄口亦復如是。北山寺方丈白天要去行禮,晚上燄口坐臺,而吳老先生在我們未到之前,就站在大門外迎接,一人一鞠躬。方丈進了大廳,在廳之左側設席,泡茶,有茶食盒。吳老先生親自奉陪。可是大廳上,一個女眷都看不到,只有一個茶房幫忙伺候。大廳不知道什麼時候油漆過,一點字畫及裝飾都沒有。燄口下了臺,吳老先生站在大門外,每人一鞠躬,奉送如儀。但是他對佛法的瞭解與看法,因沒有機會接談,無從知道。 經懺這一回事,讀者諸君對它有何感想?筆者以為,從好的方面說,基督教有教皇,教徒要對他獻金。他們又有牧師、神父、主教、樞機主教等,照階級領取薪金的神職人員,可以在不同的國家裡劃分教區,而每一區都有神職領導者。由領導者再命他屬下的牧師、神父,或更小的職員,沿門逐戶地佈教。如此,神能保護人們的安全觀念,早已深入人心。他們又無特別的服裝,又不必吃素,所以信徒不怕缺乏。而佛教呢?原始佛教借以沿門托鉢與民眾接觸,但一到了中國,就不同了。中國人視沿門乞化的人為乞丐,沒有身分、地位。結果,佛教到了中國,馬上就有了廟宇,如洛陽伽藍記所說。杜甫也有一首詩曰:「十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諺語亦有:「天下名山僧佔多。」城市裡大廟上的方丈,都一變而為官老爺;山林裡的大廟,更深如九重帝居。除公開講經,有信徒來聽而外,平常時,從來沒有在家人到廟上來問道。 經懺不知起於何時?我以為,與地藏菩薩本願經很有關係。那上面有生者為死者或將死者念經的記載。加上孔教「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孝事父母、祖先的教諭。中國人最重孝道,總以為,殉葬的東西要如何豐盛;祭祀酒席,少牢好,太牢更好。而從未見先靈嘗一滴酒,吃一塊肉。這終不及請僧誦經,超度先亡,得生天堂或淨土,庶幾妥安先靈,盡了生者之心。我在前面提過,我故鄉的窮人,你只要有兩、三間茅草存在,父母親死了,一個和尚總得要請來念三卷經,不然鄰居、親戚就要歎息,連磚頭、瓦片的聲音都沒聽到。從這一點來看,佛教能普遍到窮鄉僻壞,是經懺的功德。但是有法師去窮鄉佈教嗎?有人請得起法師講經嗎?這一點,我們遠不如天主、基督教徒! 從另一方面說,鄉下人無知識,總以為,出家當和尚可以住高堂大廈,不需要勞作,趕經懺也是高等生活。所以男孩子一多,就要送一、兩個去出家,減少婚娶的費用,也少了一、兩個瓜分財產的子弟。出了家以後的小和尚,也就本著這一習慣向前進取。我們那個故鄉鄰近如皋、泰興。這兩個縣分,有作吹打佛事的風氣,所以很多出家人都善於笙、簫、管、笛、二胡、四胡、琵琶、月琴、堂鑼、斑鼓。他們在燄口臺上要吃兩次腰臺,一次是雞蛋,一次是白水肉、酒。可是鄉下人也不含糊,非吹打的和尚,卻只泡一點藕粉之類的小點心。在他們的心理上,仍然恭敬吃素而有修行的和尚,只是為了好熱鬧作吹打——有很多人來看,就有面子。 不管城區、鄉區,這些經懺分子毫無知識,如之何能叫他有修行,而做一個安分守己的出家人呢?他們既不知道佛教從何處來,佛是什麼,更不知有「三藏」、「十二部」這些名詞,安得不糊搞一輩子?綜合起來說,大寺廟的方丈、職事,只知道愛廟,而沒有愛教的精神。鄉下的和尚,從不知道有講經這一回事。佛教之糟怪誰呢? 我本來住北山寺,半年多什麼事都不管——也輪不到我管——,寺裡的師傅們,誰都喊:「南師傅好!」待到我管帳,大殿上的殿主多開了我幾個單子。我把它對帳對出來了,叫他退錢。錢退給我以後,只喊我壞。我深深地體會到「同流合污」的至理。 在北山寺當書記期間,也曾代表我師傅,過江至鎭江竹林寺,弔圓明老和尚之喪。圓老為我焦山受戒之教授和尚,人長得很清秀,中等身材,惜無資格見面,一請開示。據聞,曾新造五開間廳房準備退居。惜將完工而重病,用竹椅檯去巡視一下,就圓寂了,足可為自謀者戒。 我還曾為大掃除,而為江東報寫了一篇社論,報界也認識了我。可惜,我懶於執筆,不肯多寫。厚遠不知道怎地也到了北山寺。他來得突兀,我都不知道。文太老人把他安插在智老人關房裡。厚遠很沈默,從來和我沒講過什麼。但大家都知道他聰明眼快。泰縣有一天念一部法華經的風氣。加上早晚功課、午供,就早上天一萌明去齋主家,到太陽落了,才能回寺,而念經之速度可知,經不熟的人,無論如何是跟不上的。厚遠那時才十三歲,卻能由頭至尾一字不缺地念。大家都稱讚他,可是沒幾個月,他又不辭而溜了,也不曾有人查究所以。 智老人受焦山定慧寺聘,前往受記,因而出關。出關並沒有舉行什麼儀式,只是出關以後,為地方紳土的太太盧姓婦人授三歸依禮。盧姓夫人行二,人都以「二少奶奶」呼之。夫早逝,生二子,該田產很多,而其驕貴亦可想見。她抽水煙,都有老媽子捧著銀水煙袋,跟著少奶奶跑。說大歸依有很多唱念,我從無此經驗。智老人臨時教我敲上引——有一段請詞要用律腔白——,教了半天,到時也不過勉強哼哼過去,真夠慚愧! 十四、到安慶求學 民國十一年年底,常惺法師來了。常公如皋人,長身玉立,相好莊嚴。父棄世早,七、八歲時伏母膝,授以大學。見人,歡喜叉手為禮。母信佛,知其宿有善根,乃送入南門地藏寺,依志誠老和尚出家。曾入如皋師範學校,讀書聰穎非常。月霞尊宿辦華嚴大學於上海哈同花園,師以俗服就學,與吾師智老人、師兄靄亭和尚同學。因哈同夫人羅迦陵居士無理取鬧,大學停辦。常公乘此機會,改裝至寶華山受戒。華嚴大學復辦於杭州海潮寺,公又與智老人、靄兄同學。厥後,參禪那於天寧,學天台於觀宗,主講於安慶佛教學校,創辦閩南佛學院、杭州佛學院、光孝佛學社、柏林佛學院,住持北平萬壽寺,為名法師。他與智老人很要好,智老人就囑文老人,推薦於城內光孝寺培安和尚。培安和尚答應了,所以常公此行專為受記而來。他至北山寺拜訪文老人時,我曾陪他上街赴浴,問他:「你老人家是不是在安慶辦學?」他說:「是呀!」我問:「我可不可以報名就讀呀?」他回答:「可以。」即此一問一答,就種下來我當光孝住持的遠因。 光孝的喜事辦過了,常惺法師馬上發起覺海學院的創辦。他印好了章程,預備分發,而培安和尚不同意,於是胎死腹中。培安和尚之為人,相貌莊嚴,心氣高傲,把光孝寺的方丈當官做。他也是寶華山下來的,但傳戒的規範、唱念會不會,我不知道。我猜,他是空應高心而已。 此時,金山仁山老法師,住高郵放生寺方丈,辦了放生佛學院。孰去孰從,我托人向曾師祖玉太老人請示。玉太老人說:「以仁山法師生性太抗,毋去放生寺!」此中原因也有一說的必要:仁老與太虛大師及智老人皆同學也。佛法之凋零、佛教徒地位之低落,皆諸山把持各寺廟財產,不辦教育,不造就人才之所致。於是乘孫總理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之際,太虛大師和仁山老,就連袂去金山江天寺,迫令青權方丈交出財產權。彼時二位年紀尚輕,資望不孚,亦未與政府聯繫,無武力為後盾。金山寺之方丈、退居、監院,在地方多歷年所,那裡把這些小夥子看在眼裡?於是乎喊:「打!」而山上茶房很多,職事、住眾當然亦多,拳足交加,把仁山老打過半死。虛大師見風頭不對,一溜煙跑了。山上負責諸公,幾欲置仁老於死地,不知他以何法逃脫。仁老口辯犀利,貫通儒釋,講經多引用四書,文筆亦甚流利,有下筆千言、倚馬可待之雄辯。 江蘇省教育會開會,決議借廟興學,呈省政府批准。省長黃乳將卸任,照決議案批准,是他臨去秋波。僭家譁然,開緊急會議以謀抵抗。培安和尚請仁老,撰一篇駁斥教育會的文章,罵得狗血噴頭,終恐引起更大糾紛,乃印而未散。泰縣海安韓紫石國鈞繼任省長,經僧眾請願,紫老乃加了「需得各廟住持允許」數字,快刀切豆腐,兩面光,其事遂寢。 為了晉省請願,我代表北山寺,隨光孝寺培安和尚、江堰東獄廟某老和尚,還去過南京一次,住毘盧寺,住了兩、三宿。過鎭江,培安曾坐轎子到過金山,帶了隨從柏瑞迎,這是方丈的架子,值得人羡慕。在回泰縣的輪船上,不知怎地談起用度來。我說:「不應該有本帳嗎?」柏瑞迎臉一橫,發了我的脾氣:「什麼帳呀?」我只好不作聲。這就是位子高、壟斷一切的模型。 曾師祖玉太老人看到仁老那篇罵教育會的文章,所以說,他性情太抗。我也就因此,決定去安徽迎江寺安慶佛教學校。民國十二年正月初五的薄晚,文老人坐在大廳右側的椅子上,我和徒姪存遠侍立在旁。他老人家忽然問:「你們兩個人,有沒有什麼新的打算?」我回答:「我想去安慶讀書。」文老人說:「我知道,我這裡養不住人。你有志氣上進,我贊成你去。存遠如果不到那裡,就可以替代書記的責任。」我說:「謝謝你老人家!」 事情既已決定,我就回泰縣東鄉的故鄉去一趟,向曾師祖、師祖、父母辭行。我的四弟雍華已長大成人了,父親要他用土車子送我去營溪小廟。他推車子的時候,上氣不及下氣,我不忍坐了,一直跑到觀音寺,經過情形則記不得。我又回到北山寺,住了些時,等東台縣籍的同學智淵師同行,而文老人給了我二十銀元,這是大恩大德,畢生難報。 智淵老早進了學校,和他師傅同學,年輕而聰明。他因寒假回鄉,記不得是誰的介紹,約好與我同行。大約在二月初就來了。我拜辭了師傅文老人,偕智淵乘小輪過大江。在鎭江過了一宿,又乘火車到南京,住在寶華山下院西方寺。第二天早晨,跟我們同席吃早飯的,有寶華山的方丈德寬老和尚。寶華山的監院大嚴法師也在,而最奇怪的是,厚遠也在。大殿上有一、二十位青年在念供養咒子,喉音之宏亮,響徹雲霄。大嚴法師原來是個軍人,為團部參謀之流,因看破名利而出了家。他與軍界比較熟習,所以寶華山,為了抵禦外侮,就請他當家做監院。我在北山寺和他會過面,很熟。厚遠自北山寺私自外出,竟跑到寶華山受了戒,而大嚴法師喜歡青年,所以特別愛護他。厚遠因此有點驕傲氣。我和他談了幾句,當然話不投機,彼此覺得沒有什麼感情。 大嚴法師陪我和智淵上街買船票,一路閒談。不知道如何聊到「希夷」二字。我說:「視之不見,名曰『希』;聽之不聞,名曰『夷』。」大嚴法師兩隻眼睛向我瞪,以為我不應該知道這兩個字。我說,是老子上的,他一笑而已。 當天夜晚登輪,是我生平第一次坐大輪船。我們倆合住了一個房艙,可憐得很,僅有一張小桌子、幾塊拼成床鋪的木板,比統艙清靜而已。第二天上午到了安慶。茶房為我們把行李搬上碼頭,向我們索小帳,我說:「坐你們的船把船錢,吃你們的飯把飯錢——我不知道什麼叫『小帳』!」茶房氣得要死。實際上是我不通世故、人情,發此刻薄語,尚自以為聰明。 乘黃包車,到了迎江寺。寺位於江濱,山門前兩側有鐵錨兩隻,各重百斤以上,亦希有物也。蓋地近江邊,恐江水泛漲,寺浮而去也。寺內有寶塔七層,高矗雲霄。房屋亦多。到寺以後,經過客堂,送進上客堂。智淵是老學生,一到迎江寺,就進去上課。我孤丁丁一個人,在上客堂住了一宿,第二天經過常惺法師的考試,才送進宿舍安單,安排講堂的位置。宿舍、講堂,皆三開間既高且大之舊屋。講堂之北為法師寮,常公與監學對門而居。 初聽課,分到一本維摩詰經。維摩詰經是度厄老法師講的。他是湖北人,口音聽不懂,而我的佛學又一竅不通。經文還要分科,也是莫名其妙,只好借同學的經本,依樣畫葫蘆而已。監學法師覺三是湖南人,曾代講過維摩。他和地理老師,也是一句話都聽不懂。只有如皋人常惺法師,他講的國語是聽懂的。至於國文老師的語音——他是當地人——,還算好懂。此外,只有習字而已。修持方面,朔望上早殿,每早靜坐半小時,晚上由監學師領導禮佛四十八拜,而後就寢。 夏天,太虛大師在廬山召開世界佛教會議,常惺法師帶著智淵去參加,智淵也因此而增加驕氣。及至會議終了,他們回來了,會議情形如何,彼時不知道歷史的價值,一句話也沒問智淵。常公曾倡導錫蘭留學團,有我一個。後來不知道如何吿吹了。 常公曾於夏間迎請太虛法師,至泰縣光孝寺講維摩詰經,此舉甚成功。蓋蘇北風氣蔽塞,瞭解佛法者,可謂絕無。逐日聽者數百人,歸依太虛法師者亦有數十人。已往皆以和尚為死人裝飾品或做壽之點綴。人剛死了,請七個和尚上香;有錢者請和尚七七做佛事,秋七月亦請和尚放一臺平安燄口。正月初見到尼姑,要吐口水,認為不吉祥。經過聽經以後,嗜到了法水,滋潤了他們焦枯的心田,滿懷歡喜。彼時,虛大師所主持的海潮音月刊,正是才、財兩缺,走上了幾乎停刊的命運。乃由錢誠善、王誠普二位弟子協力,在北門外棋杆巷王府,繼續發行三年,慧命賴以不絕。泰縣佛教居士林,亦於是時成立。後來講經、打佛七、辦善舉,頗有成績,此皆虛大師道學的感召。 一學期終了,常公去蘇北,常住上請方丈度厄法師講法華經。同學們二、三十人,都以為夏天暑熱,可以休息,對於講經都不感興趣。同時,度厄法師的湖北語言,不受我們的歡迎,而請來管理講經儀式的一位三十歲以上的僧值,和我們一點聯繫都沒有。我們這一群,多數總是在叢林裡代過職事的人,又好像一肚皮的學問,根本瞧不起他,不接受他的號令。每天下午二時講經,正是炎熱的時候。打板集眾後,我們懶洋洋、慢條斯理、三三五五地搖到經堂。大家向後面排坐下,第一排都沒有人,僧值也不敢招呼我們,只有自生悶氣。度厄和尚也微有所聞,每次上座,皆希望我們發道心,而我們不知道,道心幾個錢一兩。吃的常住,住的常住,書籍也是學校供給,不收一塊錢的費用,而我們不知感恩報德。二、三十歲的人,多慚愧呀! 度老很生氣。圓滿的一天,四點鐘結束。五點鐘,一個藍色包袱一背,不聲不響地就跑了。那麼,此事應該如何,才得圓滿呢?常惺法師不應該一句話不講,就走了,應該和度老、僧值、眾同學開個茶會,把僧值介紹和我們見見面,將度老的為人、道德、尤其是精於天臺宗的學問,以及法華經在佛教的價值,介紹給我們。然後再把我們學僧中,最有資格的了一師背後喊去,叮囑他作領導,每天由他一招呼,大家決定會跟著他跑。俗說,蛇無頭而不行,就是這個道理。我以為,常惺法師對於世故、人情,還沒有弄得透澈,他不知道,人多是感情用事的。 我們為了生死出家。要了生死,必須斷煩惱、所知二障,也就人我執、法我執。要斷執證理,不是盤起腿子來,默思玄想而能成功的。必須平常日用之中,於人事上表達出來。古來禪師們說:「平常心是道。」又說:「道在尋常日用中。」何況在學校不要我們花一個錢,請許多教師來教我們——這都是竺庵和尚(迎江寺住持方丈)一個人的力量。然而我們是無知的一群,因為只講學術教義,而處世立身之道,我們最敬愛的常惺法師,從沒講過一個字。所以我現在主辦的智光高級商工職校,我自撰德育課本,每星期上一小時,學生久久聽了,行動上規矩多了。 秋天又開學了,常惺法師為我們講成唯識論。成唯識論,是玄奘大師由印度取回,天親唯識三十頌十大論師所作,十部釋論揉合而成的。先破外道、小乘,我、法二執,內多攙雜因明三支比量,分外難懂。同學們於其他的課,聽過以後,就擱置起來,專啃唯識。後來又為我們講,陳那論師的因明入正理論,也是不懂。由一個學長講過第二遍,才得一知半解。 於中也曾有位方先生和我們講過幾課科學——似是植物學——,有位韋先生講古文、老莊,有位講論語,有位講地理,還有一位教過好多時的英文。我一課未缺,但是我們注意的是唯識、國文、寫字,其餘一概不溫習,尤其是英文。我以為,中文、佛學,程度都不夠高,英文學了,也沒有用。何況英文也得要三年以上的專修,才能看英文書,做翻譯工作,演講佛學,以教化外國人。我有這個環境嗎?我有這分財力嗎?思之,思之,只好停止學習英文。 轉瞬之間,一學期又過去了。在假期裡有了一堂水陸,我們大家都不會。幸虧智淵的師公潭月和尚對於水陸是老手,就請他教我們一個時期,我們才稍知一二。水陸期間,潭月當正表,自安同學為副表,了一當頭單香燈,我與智淵二、三香燈,四單與主法是誰,記不起來了。智淵有點驕傲,常和了一吵嘴。水陸是做下來了,我們分得四塊銀洋,也就心滿意足。 至於自安,他為人老實敦厚,不多說話。猶記得,我分法華經科,很快就分完了,他慢呑呑地很多天才寫好。我說:「居然也竟寫完了!」也就是譏笑他寫得慢。他沒有響,顯得我的尖刻、驕慢及他的厚道。畢生我只那一次如此。我在北山寺時,他曾來過一次,後來住龍池山澄光寺方丈,是他忠厚之報。 潭月是常熟虞山興福寺監院,因與慧宗方丈意見不合,所以到安慶學校來旁聽。智淵是潭月小廟子上的徒孫,但潭月的佛學、國文都很差,每堂唯識講完後,智淵要為他復講一遍。 年底放寒假。潭月和尚在寶華山住過,善烹飪,除夕日,在他的寮房裡燒小鍋子,燒了好幾樣菜——我記得還有春卷——,請了一、自安、智淵和我幾個人大快𩒜頤。大家歡天喜地。常惺法師、監學法師都跑了,常住上對我們一點點綴都搜有。我現在猜想,大約對我們這班「九太爺」,都不表示歡迎。 民國十三年,開學以後,常惺法師為我們講中論。中論又名中觀論,是三論中主要論典,言畢竟空,為聖龍樹之傑作。近人有執中論為佛學之究竟極致之論典,而批評後起之大乘經論,言真常惟心者,近於奧義書之「梵我」,以性宗經論多言真如、如來藏、法界云云。然中論中,龍樹曾自言:「大乘說空法,為破於有執。若復執於空,諸佛所不化。」筆者以為,性宗雖言真如、如來藏,乃至涅槃四德,起信論云:「是故一切法,從本以來,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異,不可破壞,唯是一心,故名『真如』。」又說:「當知,真如自性非有相,非無相,非非有相,非非無相,非有無俱相。……乃至總說,依一切眾生,以有妄心念念分別,皆不相應,故說為空。若離妄心,實無可空故。」此與聖龍樹所說「大聖說空法,為破於有執」,則不謀而合矣!彼奥義書所說「梵我」,與一神教人格化之神無別,安能比擬佛經?況華嚴經亦傳自聖龍樹,經中明一真法界事事無礙。經與論,豈可自相矛盾? 常惺法師又為我們講十二門論、百論。十二門論亦聖龍樹造,旨在斥破小乘;百論是提婆菩薩造,專破六師外道。提婆破斥外道,使外道領袖無容身之地。小外道恨之切骨,因此,身雖出家,心懷憤激。待大眾出外托鉢,提婆菩薩獨自在林中修行時,乘𨻶以利刃剌提婆腹。提婆囑小外道快從別路逃出,免徒眾歸來,置之死地。此在忍辱行中為「耐怨害忍」也。 其餘,國文等課如常。唯有小事可以記者:常住飮食甚苦,早粥、午飯,晚上也是吃飯。聽到說,飯是蒸的,強硬得很。有時吃陳米,飯裡還有蟲。菜是吃黃瓜時,天天黃瓜;吃冬瓜時,天天冬瓜;吃莧菜時,天天莧菜,如同焦山,一樣菜能吃幾十天。好者,中上有個小碗,是烏生台或者醃蘿蔔。有時,最難受的是蘿蔔菜放在水泥地上曬曬乾,也拿來做大菜。其味苦澀,不能下咽,只好以菜湯泡飯,挑去了蟲,吃一碗、兩碗。吃不飽的多,所以同學們三天、五天一次,到街上買點麵條兒,用面盆作鍋子,放在洋油爐子上煮熟,加點醬油、麻油,可以一飽。 有一天,我伏案習字,有個冒失鬼湖南同學,突然來到我的對面,坐下來,神色倉皇地說:「某人!監學在廣吿牌上罵我們是小偸兒,偸青菜。我們要反證一下,不然同學們的面子太難堪了。」原來有些同學不甘心吃白水煮麵,跑到園田裡拔幾棵青菜,用裁紙刀切切碎,加入麵鍋,的確別有風味。一次、兩次,園丁光火了,報吿了監學。監學覺三法師就在廣吿牌上寫了嚴厲禁止吿示。我一聽之下,好像一肚皮文學沒處發洩,借這個機會表顯一下,就拿起紙、筆來,草擬幾句,交給他們自己寫去。 撞下禍來了。第二天監學看到了,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常惺法師早上來上課,罵了一頓,說:「昨天什麼人在廣吿牌上寫話駁斥監學師?監學師很生氣。下了課,誰寫的,誰去求個懺悔!」可是下課以後,誰也不肯去,僵了很久。還是學長了一法師聰明,提議大家穿海青,搭衣,持具,一齊去向監學求了懺悔,磕了個頭。法海波瀾,就此平息。然而我中心不能無愧——當時勸解那湖南同學幾句,也就不致於犯上了。少年人血氣衝動,是無可柰何的事。 是年奉直戰爭,是中國一件大事。同學中有崇拜吳佩孚者,其他同學故意罵吳以激之。某同學激言厲色以辯,常常吵得哄堂大笑,是極無意味而又很有趣的事。 在北洋政府曾經任過財政總長的周學熙,是安慶學校發起贊助人之一。家裡有喜事,我們也曾去上過供。另一與學校有關係的人,他的母親篤信佛教,修淨土,念阿彌陀佛,臨命終時,安詳而逝。來弔唁的親友在路上聞到一股異香,大家嘖噴稱奇。我們也曾去上供。我還撰了一篇紀念文字,登在海潮音上。 夏天快要畢業考了。了一學長向常惺法師陳情,同學們擬建一亭,作永久紀念,遭到拒絕。送監院師、監學師一分重禮,也遭到拒絕。最後要求出一分刊物——佛學之論——以為同學們琢磨的園地,乃得到允許。於是開同學會,舉負責人。了一學長是當然的社長,而我被推為財務幹事,居然辦了一期。以後大家各散,就壽終正寢了。 畢業考試期間,猶有一趣談。智淵的佛學比我懂得多,我的國文又比他好。他和我商議,要求我替他寫篇考試的國文。我答應了,相約在考試時,我請假上廁所,將稿子塞在門縫裡,回到講堂,他再請假去廁所,將稿子取去。如法炮製,智淵的國文考到第四名,我考了第一。這是一場笑話,也是我舞弊的傑作。當時並未顧到是犯規而不道德的行為,後來很懊悔。這種作偽要不得。 九華山在安徽省的青陽縣,距離安慶並不太遠。那是地藏王菩薩的道場,地藏肉身塔之所在,是佛教的聖地,與五臺、普陀、峩眉,並稱為佛教四大名山。同學倡議,就近朝九華山,瞻仰聖容,同沐慈化。智淵當時生病,我要照顧他,同時也想,我還年輕,來日方長,朝九華山不是件難事,所以就沒有參加他們的行列。誰知,這一躭誤,終身竟沒有機會再去。 焦山智老人寄信給常公,借我壹拾銀元作回鄉川資。其恩可感。那年,上脣鼻下忽起白點三、四,漸蔓延至鼻右。去西醫診治,外國人曰:「此白癜風也。以其不痛不癢,全世界無醫學家注意此病,故無藥可治。」二十年間,蔓延全身,似白人之皮膚。夙世業障,聽之而已! 散學了。主講常惺法師、監學師、寺中竺庵監院師,一句話都沒有為我們講,僅僅行了一個簡單的畢業典禮,由一、二位居士講了幾句,就算完了。主講法師、監學師不聲不響地先跑了。我想,他們對我們印象壞極了。 整裝待發,同學們閒坐聊天,智淵一個人在天井裡轉。天井之中有磚砌的四方花臺,臺中植白色綉球一株,臺邊有空醬油瓶一隻。智淵把它拿下來,用雙腳一夾,一跳一擲,將玻璃瓶擲到幾尺以外,打碎了。我當時轉了個念頭:「這小子沒大壽,不知愛惜物事。」後來,他上法相大學,未久即得肺疾死了。蓋不愛惜物命,無故破壞有用物件,皆不壽之兆。我猶記得,十七、八歲時,在人家放燄口。我寫完文疏,將筆放在桌子上。誰知,那桌子擺得不平,筆桿兒向下面滾。我的鄰庵好朋友隱成趕忙站起來,讓筆滾落到地上。當時有位六十多歲的老和尚在坐。他笑著說:「隱成,你活到三十歲,我請你吃麵!」果然,他後來二十六歲就死掉了。這事體雖小,也是一種勉人積德的心情,由小可以喻大,由一可以例餘,也象徵著人的壽數。老和尚經驗、閱歷多,所以說了這麼一句笑話。人應該心存忠厚,遇事負責,就是注福的朕兆。 我們準備回鄉了。潭月、智淵,和另一同學葦乘師,皆東台人,我們一起買了船票。其他還有多位,我們管不到了。上船的這一天,已是天黑以後。碼頭上人山人海,秩序之亂,無可為比。我們肩上扛的,手裡提的,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擠上了船,又佔據了一個房艙。這時,大家才算鬆口氣。如何吃晚飯,如何睡覺,記不得了。第二天到了鎭江,才知船名襄陽輪,也不知道是那一國的。潭月和尚由鎭江乘滬寧路火車到常熟去了。我們就到超岸寺投宿。次早起來,拜見該寺守培和尚,而我們的主講法師常公,已在陪守老用早飯。當天就乘小輪,回到泰縣北山寺。同來的同學有十幾個人,早上起來,連拜見我師傅文老人的一拜,都不起勁。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想想不禮貌,喚起大家注意,纔搭衣持具,拜見他老人。除我而外,那些同學吃過飯都散了。我也回故鄉一次,拜見曾師祖、師祖、父母。這時,我的大嫂、二哥,均已去世,中心不禁惻然!未久,又回到北山寺閒住,我師傅寬宏大量,一切都不計較。 十五、常州清凉學院 蘇北是個偏僻地區,年年平安,歲歲如一,沒有什麼新奇可寫。人民生活安定,都是做小本營生。窮人有,但很少;叫化子也並不多見,如有的話,一個銅錢或一握麵粉,就打發了。決沒有衣冠齊整,而伸手向人要錢的。臺灣就不同了。 我在泰縣北山寺住了幾十天,一無所事。這時候真有點尶尬——學了一年半的教,似通非通,我們家鄉的話,足稱個「半弔子」。文不能捉筆,武不能拿槍,常住上開牌,都輪不到我了。 大概是民國十三年,農曆七月二十日左右,方丈、職事都外出。薄晚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方丈大廳前天井內,擺了一張方桌,喝麥粥,吃炒蠶豆,忽然聽到腳步和手杖的聲音。掉頭一看,一個中等身材、胖胖身軀、短鬍子的老和尚站在我的左側。我趕忙站起來,未及請教,他自我介紹:「我叫應慈。我從安豐來,經過此地到常州去。我受靜波老和尚之請,準備在常州清涼寺辦佛學院。常惺法師介紹你到我那兒去當助教,我便道來此請你。八月初一開學,希望你在七月底以前報到,一言為定。我不坐,我走了!」他不容許我考慮,我也不知道向他作禮。他掉轉身就走了,我連送他的這一點禮貌都不知道。 我自己揣摩:佛學雖然接受得不少,卻未經消化,還不能融會貫通。我那裡能當教員呢?繼而一想,我的環境高不成,低不就,天下雖大,除此似乎沒有可走的路,因為回小廟是不可能的事,留在北山寺趕經懺,心又未甘,不如去冒個險。若不能勝任,則討個閒寮房住,再努力用幾年功吧。 現在想起來,我以為,我們安慶佛教學校,主講常惺法師,對我們僅僅用了一點灌輸式的教育,從來沒有教過我們各宗、各教的溝通,以及教學的方法,使我們的思路,呆滯而不能融會貫通。 我師文老人自外歸來。我將應慈老法師來此,邀約我去常州的經過,吿訴了他老人家,並且說:「我想去試試。」老人家當然贊成。就這樣,我的前途算是決定了。七月底收拾行囊,乘輪船至鎭江,住客棧。次日再乘火車,下午到達常州,搭黃包車,由車站直抵大南門外的清涼寺。是時薄暮,天將晚矣。在法堂後左側小客廳內,拜見了院長靜波老和尚、主講應慈老法師二人。靜波是清涼寺的退居老和尚,但因該寺是他一手造成的,仍有權。其時,正有客人在座,吃點心——炒麵。我心裡想:「麵還可以炒了吃!」真是十足的土包子,少見多怪。 在學院內安單以後,秉承應老人意旨,籌備開學上課。學僧報到者,直至月底尚不足三十名。八月初一日上午九時行開學典禮:大鐘三響,學僧們搭衣、持具,齊集大殿,分班而立。待靜、應二老進殿後——我也附於驥尾——,大家轉臉向上,禮佛三拜,然後拜院長、主講各一拜,再拜教師(國文老師是姓陳的,地理、歷史老師是姓余的,蘇州木瀆人,年紀尚輕),學僧和禮一拜,就算禮成。無講堂演講等節目,全體進入樓上講堂,隨即開始上課。 第一堂課,就是由我上八識規矩頌。本頌初十二句講前五識,第二個十二句講第六意識,第三個十二句講第七識,第四個十二句講第八阿賴耶識。相傳是大唐三藏玄奘法師的作品。我後來看大唐西域記、玄奘法師傳,以及玄奘法師的文字,從來沒見過他有這一分作品,所以至今還疑慮不釋。 聽過成唯識論,講八識頌應無問題,可是我初出茅廬,既不知道教學法,更未受過語言的訓練,沒有語言的莊嚴,土話連篇,真丢人。四個小時,就把八識頌講完了。現在,我在智光商工職業學校,知道,教師們皆要到師範大學,受二十個教育學分,然後教育廳纔允許,註冊為中學教員。青年教師,大都在小學就接受國音字母的訓練,講出來的話都是標準的國語,這是對的。 下午二時,應老法師,以大座式講四十二章經,我亦隨眾聽講。在家居士,參加聽講的也不少。應老法師上嘴脣短,所以留有鬍鬚。四十二章經上有「剃除鬚髮而為沙門」的佛語,應老法師講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子,纔勉強講下去。 清涼寺在常州大南門外,過德安橋,經過一段小街,即到。據說,光緒末年,清涼寺只是二、三十間瓦房的一個小廟。入民國後,演變成房屋難以計數的大廟,雖稍遜於天寧寺,然而也夠大了:山門對面有高大的照壁牆,向北去,有五開間的天王殿、大雄寶殿——很大,祇是無翻角飛簷——、大法堂、祖堂,均五開間二層樓。向左朝南,有五開間的荷花廳,廳的前面有荷花池,池的右側是五開間的官廳。由法堂左側向南去,一大排二層樓長廊直至大殿左側樓下,為人們進出的通道。通道向南,三開間樓上下,樓下講堂、齋堂。齋堂後小廚房、客房。齋堂左邊有側門,進去是過道、三開間樓上下,座南朝北,樓上講堂、宿舍,樓下禪堂。禪堂後身有苑落、小天井,兩邊有一明一暗小客房,右邊應老法師住,左邊教國文的老先生住。天王殿的右側向北去,也是三層樓長廊,樓下是客堂、齋堂。客堂、齋堂之後,一排平房,是關房,陸老先生一個人住了三間。齋堂向北是大寮、小廚房,還有平房堆燃料。從大廚房向西又有幾十間無人居住的新平房。天王殿的東側,隔巷子又有若干間,為扎紙房子用的。再向北去,有幾百坪空地。在圍牆內、空地以北,朝南有大廁所幾間。再向北去,是園田,園田之北是普同塔。 民國二十二年,靜波老人,又在某某堂後,造了七開間三層樓。我不知以何因緣,二十二年去常州一次,遇到靜老。他吿訴我,三層樓七間,要造二十幾萬銀元。園田內木料堆集如山,全寺都裝了電燈。這是天寧寺所不能及。 清涼寺的收入,據我估計,每天經懺佛事只有二、三堂或四、五堂不等。佛事皆出堂,所以沒有齋水,也沒見過他發過緣簿化緣。堆金積玉,從何而來?據聽說,他常有一、二十個在家人跟著他跑,做扶乩工作。扶乩的這一門道,信徒固然多,而且在乩筆下教你捐助多少,沒有還價的餘地,然而我不相信有那麼多,只好說,是他老人家的福報吧! 至於靜波老與應老人的關係,他們在何時何處相識,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應老人俗姓余,江蘇省東臺縣人。家世是鹽商。所謂安豐場者,就是過去曬鹽的場子。因海灘逾涱逾遠,以致不能曬鹽,因此家道中落。應老人還結過婚。因妻早逝,感世事無常,跑到南京三聖殿,跟某老和尚出家。參禪於天寧寺。因曾讀過書,小字、文筆都很好,所以升任客堂,發書記。後來冶開老和尚授法子,有月霞老、應老、惟寬老。 月霞老是宗、教並重的人,要求天寧常住辦學校。冶老和其他的重要人員都以為,禪宗是「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不表同意。月老乃走至上海。上海有座哈同花園。其主人哈同是猶太人,善於理財,產業不可以數計,而哈同夫人羅迦陵,廣東人,篤信佛教。有人說是康有為,有人說是章太炎,慫慂哈同夫人,延月老辦華嚴大學,居然成功。於是應老亦離常州,而入華嚴大學當監學,同時受教於月老。未幾,哈同夫人對月老提出無理的要求——要學僧朔望向她行禮——,月老大怒,乃解散大學。後來遷至杭州海潮寺,乃得完成。月老又受冶老命,去興福寺當住持,受持松等為法子。 大概是民國六年吧,月老圓寂。應老此時在虞山興福寺。持松法師、常惺法師都是華嚴大學的高才生。他們協同在興福寺辦法界學院。應老去西湖菩提掩關,不知多久,而靜波老乃去扣關,請他出來辦學。講好條件——學僧除朔望外不上殿,晚課以普賢十大願王代之——,於是有清涼學院的產生。 清涼學院開學以後,應老講四十二章經,早、中、晚坐香三支。我講八識的窘狀已如前說。此後應老人所講的是起信論、楞伽、楞嚴、法華。我講的百法、略本五教儀、十不二門指要鈔、中論疏,此外講的是什麼,現在都不記得了,但每課講完以後,皆重加考慮:什麼該講的,我沒有講?什麼不該講的,而我講了?如此多思索、考慮,講得漸漸好了。 應老人有個姪兒余某先生,短期寄住清涼寺,背後說,我土話太多。我聽到了,深深地感到難受。親教師常惺法師是如皋人,但講得一口北平話,講起來使人愛聽,但他在一年半之中,從來沒有談到語言的問題。清涼學院一分報紙都沒有,一分雜誌也沒有,一本課外閒書也沒有。知識的食糧,可謂乾枯至極! 應老法師純粹是個舊腦筋的人。他講的大座經,只是第二天上午九時抽籤復小座,不問答,不研究,不考試。他抽過籤,又回房間去,講得好醜,一概不管了。然而這還是有點小改革,舊式的講經,大座之後有偏座,晚上有研究,次日上午復小座。一座經啃上四次,總應該懂了! 在第二年(十四年?),靜波老請來一部商務印書館翻印日本人編纂的續藏經一百五十冊,十六開精裝大本,由我和監學孝光師開箱,貼書籤。裝滿了兩櫥,就放在我房門的對面。可惜,我沒有時間看,只看了一卷道濟禪師的語錄。道濟禪師就是一般人所謂的「濟公活佛」。 十六、朝普陀山 夏天放暑假,我和孝光師及孝光師的徒弟湘蘭,發心朝普陀山。乘火車到上海,在清涼寺過了一、兩宿,又乘海輪去普陀山。在船上遇到普陀山福某庵的當家。他是專門招攬客人的。我們接受了他的邀請,到山以後,就住在他庵內。 當我輪船到山腳下時,那個地名叫「觀音跳」。據傳說:某時有姑、嫂二人,乘小舟同去朝山。到了山腳下時,小姑忽然月經來潮。自以為身子不潔,不便上山拜菩薩。於是一人留在船上,默念觀音。嫂嫂上山,去各廟上燒香已畢,忽然想起小姑在船上,沒飯吃,便買了些吃的東西,返回船上。一見到小姑以後,就問她:「你餓壞了吧?我買來吃的,你吃吧!」小姑說:「我不餓呀!中午有個老太太,拿篾籃子,送來飯菜。我吃得很飽,而且她說,是你送來的!」嫂嫂一聽,驚訝不已,對小姑說:「我沒有派人送飯菜呀!這必定是菩薩憐愍你的誠心,而顯的聖跡!」姑嫂二人對菩薩的靈感,驚歎不已! 我們也和一般老太婆一樣,胸前掛著「朝山敬香」的黃布袋子,裝著香燭。前寺、後寺、佛頂山——在佛頂山過午。剛好那天有人打齋,但是吃的仍是鹹菜湯。不花一錢,不應該嫌不好。回來,走海邊千步沙,也就是海灘,仍到福某庵度宿。第二天朝落伽山。落伽山距離普陀山多遠,弄不清楚。我們坐在小木船上,船隨小的海浪蕩呀、蕩呀。多少老太婆幾乎連黃膽都吐出來了,我卻沒有吐,他們兩個人吐了一點。誰知,到了洛伽山腳下,沒有上下正式的碼頭,都是高高低低的亂石,而風也更大。船是乘著風浪一進一退。 湘蘭是頭一個跳上亂石的岸。沒想到,海青的下襬為船上什麼東西碇住,而落下海裡去了。我和孝光乘船退時,他冒到水面上來了,一手把他拖住,死不放鬆,總算把他救上船來。我們得到教訓,把海青的下襬全部撩在手裡,跳上亂石,走上山。天下聞名的落伽山小得可憐,一起一伏,三個小山連在一起。有三個小廟,也沒看到和尚。燒完香,又乘船回到普陀。普陀山大小廟宇到底多少,我們也沒追究,只是化小緣的和尚太多。某日,我們走到某處,路旁邊山窪地方,冒出五、六個和尚。手拿著斗笠伸出來,口稱:「結結緣吧!」忽然有一個人臉紅到耳根。我們一看——原來他在清涼學院當過學僧。彼此一笑過了。 某日傍晚在海邊,因水淺而脫去鞋襪,在水裡走走,在石頭上看到有銅元大的一個東西,一張一合。我拔了一根草,向它的中心插進去,它就合起來,合得很緊。這個東西,你說它是動物吧,它貼在石頭上;說它是植物吧,它又能開能合。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芸芸眾生,想要度盡,只好有此願心罷了! 還有二龜聽法石、盤陀岩、潮音洞,都去過。某日晚遊某廟,那裡正在放三大士燄口。其二座是我一位安慶的同學。我跑到他的身旁,一拉他的衣。他低頭一看,認得是老同學,彼此相視一笑。第二天承他的情,還到福某庵來看我。 又去前寺藏經樓,禮拜印光老法師,他老人在該寺藏經樓上掩關。我們拜過了以後,請開示。老人問我們在什麼地方住,我們說:「在常州,親近應慈法師。」印老人說:「我聽到,應慈法師是弘禪宗的。禪宗是最上乘法門,只是末法時代人根陋劣,能悟明心地者很少。我多勸人念佛,六字宏名,三根普被,九界咸收。上、中、下根皆可持念!」我們聽過以後,禮謝而退。印老人的生活簡樸至極。從窗子口向內看去:一頂已經發黃的蚊帳,木板上一張蓆條,加上一條藍布面薄被、窗下一張寫字檯、一把小翦刀,之外就看不到什麼東西。偉哉老人! 自普陀山乘輪返滬,在船上買到奉化水蜜桃。形扁而圓,既甜而水分又多。桃中甚難得此上品也。到了上海,即回常州,準備開學。 十七、清涼寺點滴 常州地方紳士鄆宇久,為商會會長,名望甚隆。其二公子鄆郁如居士,篤信佛法,在距離清涼寺不太遠的象坊橋側,辦了武進佛學會。開幕以後,發動請應老人演講,到者幾百人,學者很多。應老好像講彌陀經文中的六種成就。他就是仍用舊方法,我看聽者很不起勁。這是沒有演講方式的研究,而且語言方面,也應該有國語的訓練,用方言講經、演講,都是一個障礙。我在武進佛學會主過佛七,講過阿彌陀經、維摩詰經、金剛經、普賢行願品、藥王菩薩本事品等。 至於禪宗坐禪,應老人視為佛法之生命,比什麼都重要。中國佛教,假如沒有六祖慧能大師一悟,簡直一點光彩都沒有。一花五葉、五宗七派,莊嚴了佛教歷史。應老人曾為此事,嚎啕大哭,我也不禁暗然流淚。無柰,末法眾生根機魯鈍,懂得「梵語此云」者都很少,遑論一超直入如來地的圓頓法門!我因聽應老人開示,對於禪得到了相當的瞭解,只是一開始就叫我當班首,講開示,感到很深的慚愧。現在在臺灣來談,寫佛法的人風起雲湧,坐禪的大專學生亦所在多有。他們的成就為何,就不得而知了。我來臺灣二十幾年,都未得到一個可以講經、坐禪適合的地方。假如能活上若干年,仍將向此一方向努力。 十五年的秋天吧?清涼寺住的不少便衣隊,劉寶題當軍長,住荷花廳。我與應老人、副寺某還去荷花廳,看過他一次。彼時孫傳芳當五省聯軍總司令。劉寶題得到孫的許可,才在清涼寺招兵,但多徒手而無槍械。某日午後,忽聽槍聲大作,招來的徒手兵六、七百人,四散奔逃。劉寶題躲在大廚房,被捜捕而去。死的人不算多——十六、七個——,歷一小時,才寂然無聲。 我在樓上,而我從曲塘岱嶽寺帶來的小和尚了明,正從宿舍向講堂方向跑。那個地方正是下面進出的通道。假如他們在樓下向上放一槍,恰好碰著,那就完蛋了!我真為他急死。了明原來是岱嶽寺普潤師的小徒弟,十二、三歲。有次回鄉度歲時,普潤師托我帶到清涼學院讀書,我當然義不容辭。這孩子似乎聰明而活潑,但帶到清涼寺後才發覺,他不喜歡讀書,愛弄些小玩意兒。他把舊鬧鐘拆卸下來,將那些大小齒輪用棉線綁札起來,放在桌子上,可以滾動。這是一個學機工的胚子,可惜生不逢辰。我自佛學會講經回來,他揭門簾,倒茶,拿面巾,——奉到。我對他說:「我並不要你如此殷勤,只希望你把書念好!」但是他就是不愛讀書。於是乘回鄉的便利,把他交還了他的師父。二十五年,我曾師祖玉太老人圓寂,我奔喪回鄉。我很想念了明,他還來見過一次,已是醬園裡一個工人。 至於劉寶題被捕的那一天,到了晚上,他們還來了幾個士兵,到樓上捜查。查到宿舍,看到學僧蓋的氈子,就責問:「這是軍氈,你們怎麼會有?」由學僧敷衍過去。某生枕頭旁邊有一隻手錶,他們順手牽羊帶走了。我向學僧搖手:不必講!講出來,他揍你一頓,你沒處伸冤!第二天來了一個士兵,拿了槍械,向帳房要錢。方丈躲出去了。鬧了半天,結果,開飯,請他吃一頓,才算完事。據說,來要劉寶題繳械的,是第一師劉師長峙的兵。清涼寺有個茶房,被流彈打穿了睪丸,大家湊錢替他醫。而我介紹的一個老頭在廚房洗碗,看到士兵向屋上放了一槍,嚇成神經病走了。聽說,城內崇法寺也有這一幕。亂世人命不如雞,信然! 韓國亡於日本。有位韓國老者,是讀書人,鬚髮皆白,有長者風度,飄泊無依。幸虧靜波老和尚度量大,收容他,給他住的、吃的。可惜,言語不通,無可與言,伶仃孤苦,寂寞可憐。一個沒有國籍的人多苦呀!可見,我們應該愛國家,愛民族。怎麼個愛法呢?我們要守法,奉公,不貪污,不舞弊,不漏税,不做下流社會的事! 清涼寺還住了一位能通師。不知其何許人,更不知其身世。年齡在七十以上,骨瘦如柴。他假清涼寺關房掩華嚴關,拜華嚴經,老病而死,仰臥在床上。常住上殮其遺體,而以缸盛之。火化之日請應老人為之說法。烈火熾然,缸為之裂。我以好奇的心理從裂縫中視之,見其頭骨下垂。前蓋骨光滑,作灰白色,正中有十個上下的字。以火勢熾熱,不能逼視,終不知為何字也。我曾為文,載海潮音,以為紀念。 又有陸老居士,是北方人。沒有和他談過他的身世,只知他有一個兒子。他年近八旬,鬚髮皓白,寄居清涼寺,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照顧他。大概不是個平凡的人,但未跟他談過學問。他念佛,從來沒有道過苦經,能甘淡泊,不嫌寂寞,是有修養。某一年冬天,忽然寫字的興趣大發,用四尺長的宣紙,寫大「佛」字。一口氣寫了很多張,聲言:「只要四塊錢一張,賣出錢來做好事!」後來有沒有人買,就不得而知了。 不久,鄆宇久老紳士在南京暴死。聽說,他喜歡吃蟹,在某個應酬場中,吃了一百隻以上的蟹。蟹是涼性,吃太多了,當然會生急病。鄆老先生遺愛在常州,常州人無不為之驚歎。開悼之日,我與應老人還去行了個禮。公館房子很大、很多。有兩個兒子,大的經商,老二就是鄆郁如居士。後來家道中落。郁如居士口含雪茄,並說,這一類的煙,他可以吃三年。還送了應老人和我一小長洋鐵盒子吉林真人參。應老給了我幾枝。某一天傍晚,急著普佛拜願,應老人弟子妙文拿了兩片塞在我手裡。我放到嘴裡,馬上喉嚨響亮。真可謂「立竿見影」! 我在清涼學院助教期間,應老人每月給我十六銀元。我節省,而聚積了一百五十元,放在箱子裡。持松法師的師弟持慧,與興福寺方丈正道——安慶老同學——合夥養了幾十箱蜜蜂。蜜蜂所在,田主討厭,蜜蜂吸食他們的蕎麥花,集合群眾,趕他們遠走。持慧無法,只好雇了一隻船,將蜂房放在船上。用度不敷,正道寫信,向我借錢。我少借一點,也未嘗不可,但我傻裡傻氣,一齊都給了他,字據也沒有寫一張,後來就無下文了。我到光孝寺當副寺時,還寫了一封長信給正道,亦無下文。這個因果,不知道怎麼算法,才好? 在這三年裡,我也回去過故鄉兩次,向玉太老人、道老人請安,並問候父母。可惜,兩年內我大嫂、二哥都已去世,二哥生的兩個小孩子也早已死了,二嫂回娘家去了。我雖然出家,心中不無悲痛! 十八、華嚴學會 十六年夏天,學生畢業,而星散了。靜波老與方丈裕祥,這一、二年來,感情不融洽。靜老又在上海接受盛宮保宣懷夫人莊氏,贘送新閘路莊家花園十二畝地,以重造上海清涼寺。可惜,當時未辦過戶手續,致留下莊氏死後打官司的後遺症。靜波老在花園的中心造了大殿,大殿的兩側是兩個大房間。靜波老住左側,應老來了,就住在右側。靜老與應老協議,將清涼學院遷至上海,改名為華嚴學會。於是部分學僧回家,部分學僧到上海。靜老造的房子有好幾座廳屋、學生宿舍、禪堂。我在清涼寺監督,將續藏經由船運至上海。裕祥和尚看著藏經說,彼常住,此亦常住。我說:「我是奉命行事,無我講話餘地也。」隨後我亦到了上海,住在應老最後面的一小房間。 不久,我們離開上海,到常熟天寧寺下院趙花園過夏。應老人講的什麼,我記不得了,我講的是大乘起信論,學僧還是清涼學院來的多。趙花園地皮大,有大水池、九曲橋,是一個修學的好地方。唯寬老一個人住了五間大廳,然身上穿的一件夏布長衫,卻是鶉衣百結。這也是他的美德。我拜見過他一次。 閒中,曾經遊過虞山之西山寶巖寺。寶巖寺為潭月和尚所興建,在山裡,四無居民,環境清幽。潭月和尚化緣,有他的一手。他是應老人的法子,所以招待周到。有一次他招待我,吃過一頓午飯,十個大盤子,都是本山園子裡,自種而又不同的青菜,諸如豆苗、馬蘭頭、菊花葉之類。山居者多長壽,其故或亦在此。 又雇船遊西湖。湖大而四面皆山。無杭州西湖之風景也。又遊梅園——種梅子的果園。梅子又稱楊梅,和荔枝差不多大小,汁水豐富,無外殼,味甜。以鹽水浸過後可食,但吃多了,會去舌苔。那園子很大,不知其若干畝,滿山皆梅樹,結實纍纍。我伸手撫摸,應老人之弟子妙文急止之曰:「切勿動手!梅農遇有偸竊梅子的人,一定會把他打死,併得一個人償命!」我急縮手。這比回教徒左手偸東西斬左手、右手偸東西斬右手的禁令,還要厲害啊!興罷而歸。 在趙花園也是一本書沒有,一分報紙、雜誌沒有,生活枯燥得很。趙花園有個書記之流的職事,與學僧有點小齟齬。在我以為,這些小事可以充耳不聞,而我們的應老人知道了,卻搭起衣來,要去跟小書記求懺悔。三五女弟子阻攔不住,我也出來勸阻,他以手捶我。最後還是一個塊頭高大的副寺將他阻住。回到住處,仍是面紅耳赤。 十七年八月初一日,上海清涼寺華嚴學會開學,華嚴座主應慈老法師,以大座式開講華嚴懸談八卷。學僧二十餘人,長期在家聽眾數人,臨時在家聽眾十人、八人而已。弘一法師,還有曾任教育廳長,作有中國佛教史的蔣維喬居士,曾來聽過多次。舊式大座經,本來在大座講後要研究,次日上午要抽籤復小座,此次都免了。所以講了,就算了,學僭進步如何,都不知道。我在大殿後面小講堂,和學僧講過十六觀經、老子,其餘都記不得了。我在安慶佛教學校聽過的經論,一部都沒有用得著。同時課外讀物,可算一本都沒有。我的思路還是呆笨的。 假如把續藏打開來,各宗的注疏瀏覽一過,那講材就多了。諸如在清涼學院,有學僧世如問我:「經藏詮定,律藏詮戒,論藏詮慧。依此次序,應該是定、戒、慧。何以三無漏學稱戒、定、慧?」我竟無以置答,記面紅一次。後來書看多了,才知道,經、律、論是產生的先後,而戒、定、慧是修學的次第。佛說法為經,戒是慢慢制定的,而論的多分為祖師所作。楞嚴經又說:「攝心為戒,因戒生定,因定發慧。」豈非修學的次第嗎? 我記得,在冬天打過一次念佛七,我以大座式講過阿彌陀經。冬天照舊打禪七兩星期。此外逐日講經坐香,相安無事。上海某紗廠的董事長,長子死了,留下寡歸和兩個女兒。董事長的大太太年紀老了,董事長慫恿太太,帶大媳婦信佛聽經,又買了一部汽車給她們坐,又讓大媳婦抽鴉片煙。因此,大太太就帶著媳婦去清涼寺,歸依了應老人。兩個孫女,一個歸依了我。歸依以後,又常常聽經,每每在空廳、無客人居住的房間內抽鴉片,弄到深夜,才歸去。我和應老人、孝光師到她公館裡去,吃過夜飯。但她們對靜波老和尚一點禮貌也沒有,這是禍根之一。 上海富商某之夫人信仰應老人。我們去她公館,吃過幾次飯。她有兩個兒子,第二個媳婦歸依了應老人,但是她們與靜老人甚少來往。某夫人過七十歲時,住清涼寺一夜。應老人帶同我們師生在某夫人住的地方向她拜壽。靜波老人知道了,又大不高興。 十八年的上半年,因大殿廊下要立一塊匾,靜波老要寫「大雄寶殿」,應老要寫「普光法堂」。蓋靜老未曾學過教,不知教理有三乘、一乘之分,而應老當然是通教理的:大雄寶殿供養釋迦牟尼佛,是三乘教的;普光法堂則是華嚴經七處九會之一處,屬於一乘圓頓教。各執一詞,反復紛爭,糾纏不已。其實,他們兩老存心要分手,只是借題發揮而已。 從此,應老人也就將書籍一包一包由弟子們帶運出去。暑期放假,我因父親病重,吿假遄回江北,侍候父親多日。鄉下既無醫院,又無名醫治療。在父親病重期間,我大哥為我四弟主持結婚沖喜。我還記得結婚之次日,新娘子站在我父親床前,叫了他一聲。我父親對她喊了一聲:「妳好啊!」聲音很高。我心內不禁悽然。沒有幾天,老人家就去世了。他去世的這一天,我大哥請了一席客,幫辦喪事。在飯前,老人家彌留很久,就是不肯嚥下最後一口氣。鄉下人有個傳說:臨終的人床鋪上不能掛蚊帳。掛了蚊帳,臨終的死者,要數蚊帳的眼孔,所以一下子走不了。我知道是無稽之談,且試試看。我沒有明說,只叫人把蚊帳撩起來。果然,飯吃完了,老人家就絕氣了。全家人都跪著燒千張紙。 下午大殮。晚上要釘棺材蓋之前,家屬應該瞻仰遺容。父親生前因年老,面孔上有些黑斑。此時一看,反而顯得安詳而白淨。大家又不免大哭一場。我也情不自禁地哭了。生身養育之恩,毋以報其萬一,僅此一哭而已!遵照鄉風,一切照辦,但喪事未能終七,我又回到上海了。 到清凉寺,學會已闃無一人。拜見靜老時,他態度已經冷淡,住不下去了。我摒擋行李,知道應老人在牛莊路崇法寺下院,就到崇法寺,依應老人住。應老人講金剛經,我也為之代講幾次。崇法寺下院無房間,我在小廳上拿桌子拼起來睡。 我在安慶佛教學校時,嘴唇上面發生幾個小白點子,漸漸蔓延,愈過愈大。曾到外國人醫院中請治,外國人說,這是白癜瘋,不痛不癢。全世界的醫生對此都不注意,或研究對治的藥品。當時也只好作罷。現在看到報紙上,載有先施公司後某醫師能醫疑難雜症,就去給他診治。到醫生處一看,他設有佛堂,供的些什麼,記不得了。他焚香,禮拜,禱吿,而後以利刀割舌流血。血流在一個小磁罐子裡,然後以黃元一張點燃了,放在罐子裡,向我肚臍上一覆。幾分鐘後把罐子取下,以小刀在罐子裡攪一頓,半罐子的粘膩物。他把我一看,對我說:「要注射兩針西藥。我不要錢,但這藥品很貴。你到離此不遠的藥房裡去買,愈快愈好!」我身上沒有錢,趕快回到崇法寺下院,拿常州錢莊的存摺,向鉅鋒老和尚押了五十塊銀洋,去買了兩筒針藥,由他為我注射。過了幾天,一點效驗未見,我才知道受騙。 兩次被人騙去貳百銀洋,我只作還債想,也不懊惱,但對於父親的喪事用錢太少,又覺自己無情,而愚癡也。且社會底層如此黑暗,人心險詐,奸宄百出,佛說娑婆世界為五濁惡世,信然矣! 此時,應老人已暗地裡,與常州東門外永慶寺隱耕和尚,接洽好了,借地繼續華嚴學會,大家一齊去永慶寺。永慶寺的廟貌並不偉大,好處是四無居民,三面平地,前面臨水,很是幽靜。它房是的組織是:大殿比較大,而是平房。大殿的左側是長廂,最南頭是大廚房,向北三間是東廳,依次是應老人的房間、學僧宿舍三間,及最後我和上海一位居士同住的一間。大殿右側也是長廂。最南的三間,是住持隱耕和尚的房間,會客室和客房。向北是西廳,廳北也是房間,為帳房先生的房間。前進是大門,兩側是房間,如此而已。有田地幾百畝,可以食用不盡。 開學前一晚做小齋天。八月初一日開學。應老人講大方廣佛華嚴經,我講禪源諸詮集都序。應老人在東廳鋪上大方磚,供作禪堂,所以早、中、晚坐香,冬天打七。無星期日,過年亦不放假,可謂精進矣。學僧二十餘人,旁聽眾中有無錫、常州、上海的女居士。她們大多是北洋女子師範學校畢業的,如諸妙辯、華妙莊、戈妙德、朱妙智、唐妙雍、唐文英,其餘記不得了。 講經、坐香,皆平安、和順。上海的那位少奶奶,帶著她的大小姐,來住過幾天。 民國十九年,正月初一日元旦,早課下殿,天剛大亮。天氣是萬里無雲,霜結滿了樹枝、草葉。這時我一個人溜到城牆上,舉目四顧。萬籟俱寂。我想起芸芸眾生,由朝至暮,忙忙碌碌,為了兒女,也為了自己的生活。即使是讀書、做學問,也不過為造資格,有好的位置,多賺點錢,吃的、穿的更好一點。雖然為帝、為王、為總統,短時間的虛榮,一口氣不來,也如此時的寂然無聲。太陽也象徵著人生:旭日初昇,毫光萬道,及至日薄崦嵫,悄悄隱去,又入於靜寂。修習佛學,也不過少造點罪惡。要想如古人大徹大悟,拈槌豎拂,也只有向歷史去追尋。思索至此,已是早粥的時候了。 那年上半年出事了。大殿上的格子是舊式的,以縱橫木條組成。格子眼會透風,要用紙糊。因此,光線極暗,學僧不便於看書。應老人要將格子換裝玻璃,而隱耕和尚不允。於是兩人吵起來了。隱耕和尚聲言,要遷應老人的單。學僧聞之,群情激憤,欲飽隱耕和尚以老拳。我加以勸阻。出乎意料之外,應老人急轉直下,親自跑去撫慰隱耕,一場是非方算解決。 有一位戈妙德居士,是無錫人,曾主持無錫佛學會多年,是應老人歸依弟子,常來常州,和我談得很熱絡。回無錫後,又不斷通訊,最後來信,要我去無錫一遊。放暑假後,我和應老人吿假去無錫,應老人答應了。去無錫,就住在戈妙德家裡。她招待我,又陪我遊梅園、黿頭渚、萬頃堂。梅園大得很。此時雖無花可看,但樹有一個人抱不攏的,其歷史之悠久可想而知。黿頭渚,即沿山麓下一條大河,有山伸到水裡去,形如黿頭,故名。有別墅,有居民。遊人雖絡繹不絕,而無嘈雜聲。萬頃堂在某水之北,既高且大,面臨大湖,何止萬頃!真是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假如在臺灣,是一個觀光勝地。坐在黃包車中,歸而遇雨。次日就回常州,當然仍住我原來的房間。 應老人會算命。我吿假以後,他對弟子輩說:「南亭此去,不破戒,即會生一場大病。」果然,回永慶寺後幾天,就發寒熱了。請中醫師診視,醫生說,是傷寒。傷寒,重病也。天天服藥。我尤記六月十五日這一天,夜裡大雷雨。我的四肢抽筋,周身好像拆散了,痛苦非常,而我這時猶身著棉䙞褲也。後經莊三太太介紹了一個名醫,服了幾帖藥,才好一點。一個多月沒有洗浴。洗了一次浴,看到腿上的毫毛,一根根都捲曲起來,上面蒙了薄薄的一層似玻璃紙一樣的薄皮。其他的污垢更不必談了。 不久,又到某西醫院去住院醫治,住了好久,也沒有痊癒。在醫院聽說,這一年常州生傷寒病的人很多。有些人已經好了,因吃雞肉、雞湯,卻送命。因此,我在醫院只能吃流汁的東西,吃牛奶。當時守之照顧我。我已骨瘦如柴,看到他吃飯菜,心內很想吃,但不敢,拿著報紙遮住我的面孔。 又搬回永慶寺去,住了些時。後來因為駐兵,學會停止,應老人和學僧都走了。我又搬到武進佛學會去住,休養了將近一個月。此時已經能吃了,用一隻洋油爐子煮麵條兒,但無油無鹽。久了,也變成習慣。承我大哥吉雍儒,遠從江北來看我,感激得很。佛堂內拼起桌子來,睡了一夜,次日就走了。此是手足之情,很難得的。 不知道是一個什麼機會,前監學師孝光來到常州,我就請他送我到鎭江竹林寺靄亭師兄處去休養。在永慶寺未開學之前,我已來此,講了一個月的維摩經。竹林寺在山裡,教師很難請。一開姶請的是大善知識慈舟老法師。慈老是宗天臺而重戒律的。他要學僧持午。學僧都是少年小伙子,你叫他十八個小時不吃飯,是不容易的事,而慈老堅持。學僧無法,只好偸偸地到廚房,要飯鍋巴吃。不知道什麼事,慈老要請假一個月。等到他回來,只有一個學僧仍然持午。慈老知道了,蹬腳大哭;對於那個未破齋的學僧,則表示歡喜。一學期終了,他走後,也就不再來了。後來請了一位年輕法師,又生病死了。 我在這裡,上課、坐香,皆很平安。同時又遇到厚遠在。他為學僧講寶性論。我見他終日鬱鬱寡歡,也曾和他閒談閒談。據說,他來此講課多時,在禪堂坐香,卻坐在最後。此其一耳。其餘還有,未便多言。此我靄亭師兄不善用人。厚遠雖然是後輩,既當講師,就要待之以禮,在禪堂要送他首座或班首位置。在學僧面前還要來一番譽揚,厚其薪給。他既有新腦筋,可利用之,以籠絡學僧,以增加學僧見聞。 學期之中,退居老和尚妙智,特然向我磕頭,我驚問之。他說:「過去慈舟老在此。他的德學固然可佩,但脾氣固執,堅持過午不食。常住上職事們在吃晚飯時,他有時在外面格子眼兒向內張望,弄得別人食不安席。法師在此,大家平平安安,無話可說。我希望你在此講下去!」我只有謝謝他。我師兄靄亭方丈,也曾在散步時和我閒談說:「常住上的規矩,講師每月薪金銀洋六元。現在加你二元,希望你不要走!」我亦只笑謝而已。 學僧雪煩,他們以鍾靈印字機印刷而發行「懺悔」小報。時另有一位藝術教師楞定也在教書。經他指導,辦得很好。 我維摩經講完了,還是去聽應老人講華嚴經了,因華嚴學會已接洽了無錫一個女眾住的小廟——龍華庵——繼續講演華嚴。對於妙老及我師兄靄亭和尚,至今引以為遺憾。 自九月來竹林寺,至十一月之間,每天要吃八頓。四、五點鐘醒來,就要用熱水瓶開水,泡一碗脆餅或饊子充饑。總之,不斷地要吃。經過幾十天的吃,身體完全復原了。靜極思動,我又到龍華庵去聽經。 龍華庵在無錫什麼地方,記不得了。真是一個小廟,幾十個人擠得滿滿的!我聽了一個多月。在這一月中,虛雲老函請應老人去辦學,應老人提的條件太苛,大約沒有去成。 二十年正月初五日華嚴經圓滿,初六日早小齋天,大家一齋分散。我仍回到竹林寺,主持佛學院,開學後講因明。考試時,有位學僧哭起來了,因為因明實在難懂。學僧的哭,予我印象很深。 在這一學期中,香港何東爵士夫人,何張蓮覺居士,來山一次,靄亭師兄請她演講。她雖沒多大的學問,而信心、悲心、對佛教的希望心,不後於恆人。上海某公館大少奶奶,偕其大小姐來山,放了一次三大士燄口。放燄口在法堂樓下。我住的地方距離法堂很遠,她二十左右歲的大小姐却賴在我舖上睡覺,我又不能不陪她。我那時才三十多歲,能作到暗室不欺,是足以自豪的。 十九、光孝寺任副寺 放假以後,我無事可作,即取楞嚴注疏作參考,閱楞嚴經,以為秋天開學以後的教材。不意接到親教師常惺法師的電報,促我至泰縣光孝寺助理寺務。續後又來快信,吿訴我,他於二月間接任泰縣光孝寺住持,並將十三年擬辦的覺海學院恢復,而易名為光孝佛學研究社。又值蘇北大水成災,光孝寺要辦災民收容所。諸事蝟集,要我去助理。我展讀之後,頗為躊躇。光孝寺在泰縣城內北門與西門的城牆脚下,是大江南北馳名的江北首剎。其田產究不知有多少,而久為人所羡慕。常惺法師是我的親教師,這裡竹林寺的方丈是我的師兄,兩頭都是人情,教我真正為難。但是我去光孝寺,將來有染指方丈的希望。這是我不知慚愧,不自量力的名位妄想。 我不能決定,走商師兄靄亭和尚。靄師兄飽經世故,當然看透了我的心。他緩慢地說:「人各有志,不能相強。你去吧!」光孝寺辦佛學研究社的消息被學僧知道了,多數的皆要去光孝寺。這是為常惺法師的大名所震撼,我亦無法阻止,就是對不起竹林寺佛學院的殘碎。 我們到光孝寺了。彼時的光孝寺一貧如洗,連零用錢都接不上索。這原因說來話長呢,略記於下:光孝寺是寶華山的法派,所以稱為律寺。前任住持敏學出了亂子,於是由寶華山慧居寺選來培安和尚當方丈。民國十三年,常惺法師請得太虛大師至光孝寺,講維摩詰經,轟動了全城,紳士、學者皆來聽講,並發起成立佛教居士林,接辦虛師的海潮音。信心熱烈,對出家人的態度也有所改變,這不能不算幸事。 常惺法師又發動創辦覺海學院。章程業已分發出去,但為培安和尚所反對。培安和尚雖相貌好,人很莊嚴,不苟言笑,但繼任住持以後,官架子十足,出入皆乘小輿,帶跟班。據說,他不大接見紳士,因此紳士對他沒什麼好感。後來聽了別人猜測,他讀書少,怕跟有學問的人接談,而露了馬脚。我想,這是猜對了,因為寶華山名氣大,一向只望傳我規矩、唱誦、水陸、燄口、齋天、拜懺,而好喉嚨是必備的條件,所以誤了英俊的青年不少。培安和尚運氣好,在寶華山沒有住幾年,就被選上了光孝寺的住持。 光孝寺是泰縣的首剎,廟大而田產多。泰縣號稱有八家叢林,其實都是有名無實,而其住持人選,皆要光孝寺住持首肯。以此受到諸山的尊重。泰縣佛教支會的地址,雖設在北門外北山寺,而培安為主席。四方僧眾因事而至城區者,不去光孝寺,而至北山寺。食宿招待,頗感繁瑣。北山開化禪寺方丈為吾師文老人,與培安交情本來很好,所以迭次向他婉商,將佛教會移到光孝寺來,而培安和尚堅不允許。因此乃構成嫌𨻶。 事有湊巧,佛教會各理事任期屆滿,行將改選。居士們既大致瞭解佛法,則仿中國佛教會例,要求加入,遂致函培安和尚。此函送至北山寺,北山寺茶房又送至光孝寺。培安和尚一看,擲之於地。茶房撿起來,仍携回北山寺,並一長二短地吿訴了我文師情形。文師將此函還送至居士處,並一五一十地說明培安和尚的狂悖情形。僧俗之間一場惡官司,種因於此矣! 大概是居士們先動手,控吿培安。控吿些什麼,不知道了。縣政府發兵,包圍光孝寺搜查,却沒有搜査到什麼。而後培安又控吿居士林,也只是些莫須有罪狀。縣政府照例發兵,包圍居士林搜查,當然也沒搜到什麼。 後來竟又鬥到民政廳,糾纏了幾年,都沒有了結。十九年,我養病竹林寺,智老人陪文老人到竹林寺看我,叫我寫了一張傳單。我寫了幾百字,說培安的不好,由靄師兄交人印刷分寄。那上面打了很多妄語,至今想起來,還是懊悔而懺悔。 光孝寺丈室西偏有幾十間平房,名為彌陀庵。歷任的縣長,在交卸之間,新縣長大都住在彌陀庵,既省旅館、飯食、茶水費,又與縣府距離不遠。而光孝寺的方丈因與縣長有這一段因緣,也提高身價。倘若有事,只要寫封信送到縣長手裡,馬上得到解決。 培安和尚却嫌麻煩,把彌陀庵拆了。但彌陀庵在縣志上有它的記載,因而變成古跡。居士們中不知是誰,看準了這一著,在縣政府或民政廳吿了培安和尚拆毀古跡。官廳派人一查,再與縣志一對,下令將培安驅逐出寺了。培安和尚失敗了。一個心高氣昂的人經此打擊,病困西山白雲寺,以至死亡。但培安失敗到底不算,光孝寺却虧欠六、七萬銀元的債務。 經省佛教會開會,選舉常惺法師為繼任住持。我到光孝寺後,常老人命我任副寺,料理常住租穀收支。一方面常住虧欠龐大的債務,又無香火、佛事、遊客,一方面因蘇北大水,要協助縣政府,辦水災難民收容所,而又要辦學,一切的設備在在需錢。開學了,請安慶佛教學校學長了一法師當主講,其餘請了些什麼人,開什麼課,都記不得了。 常惺法師,每晚必到西山寺去看培安和尚。不久,培安死了,常老人又為他請求,取消驅逐令,將棺柩迎回光孝寺,發喪開悼。親教師常公的孝心,至為可佩!僧俗兩界無不稱道。水災難民收容所,辦了將近兩個月。下河的村莊都出水了,難民四散。常老人為救濟水災,曾向朱子橋將軍募了一千銀元賑款,張維民縣長繹,對他老人家推崇備至。 我於當年秋天,要想下鄉視察收租情形。光孝寺的田產散佈在兩縣三十六鄉鎭。最好的肥沃土地,在第七區曲塘鎭,位於泰縣城東九十里。有輪船可達,中經江堰、大小白米鎭。到了曲塘,都落脚在報本庵。曲塘有大地主三:一王寶芝、二羅爾伯、三報本庵。地方人有諺語曰:「東頭橋夫西頭僕,中間夾了一個禿大禿。」蓋曲塘民眾夾河而居,河是運河,寬濶而深。有東、西兩大木橋供南北交通,街道東西長,南北狹,而運河又為河道交通。有輪船或大帆船經過,有負責橋夫數十人,將當中的一節拉到一邊。船家經過一次,付錢若干。這些錢能養活幾十個橋夫。王寶芝的祖上,當過橋夫的領班,由此發跡,而為地方上的大地主。雖然有幾千畝地,但每天早上他的太太還是拿著小秤桿子,站在大門外石階上買菜。這不是吝嗇,而是傳統的節儉美德。所以他們的田地,也是這樣累積起來的。王寶芝積那麼多餞,唯一的樂處是打牌。打起牌來,要兩頭紅,也就是從太陽落到太陽出。羊肉、鴉片煙放在桌子的角落上。有時也玩玩字畫,從不做一點善舉,也沒有一個兒子讀書成名。 羅爾伯是讀書而未成名的人。我從我們的田莊到羅家田莊去看過。雖係茅屋,整理得井井有條。屋內以野艾草搓成的繩子燃點著,可以節省火柴,因為抽菸必定要用火柴故。亦見其人之日常節儉。他說:「一個人家無孩子的哭聲,無婦女紡紗的機車聲,就不成其為一個人家。」這是一個十足的治家者。光孝寺有一百多畝地,靠近他的莊房。他在莊房內,常常地看這丘田歎氣。後來光孝去賣田還債,把這丘田賣給他,他快活極了。但不久,他就死了,我還去行過禮。肥沃良田而今安在?但他祖上曾在周姓家當過僕役,所以說:「西頭僕。」 報本庵是明朝某居士捨宅為庵者,故多明朝建築。在曲塘河南鄉下,有新建報本庵,房屋寬大、基固,有大家風範。住持六如,頗有聲望,死後,弔者千人,但徒子、徒孫皆不爭氣。雖有一人住持常州清涼寺,一人住焦山定慧寺,在其餘子孫群中,選一個當住持的,竟選不出來。由地方紳士及家師智老人,和余公選金山監院太滄法師住持。當時大家對報本庵子孫的評語說,他們是個「從」字,人到有六個,却沒有一個正當的。所以家曾祖曉諭子孫:小廟上的田地不要多,只叫他們餓不死,漲不死;多了,子孫就驕傲,不求上進。真是至理名言!鄉下喊和尚曰「禿子」,所以說:「當中夾了個禿大禿。」 我到曲塘後身之莊房,視察收租情形。莊房內空無一人。我叫管租者陳金山,用小船陪我至戴家澤去視察,一望無際,皆水也。彼處亦有幾百畝地,至時,向來負責收租之帳房董八子,正在廟上與當家師等看小牌。我囑其應該打的折扣照打,必須趕快收集,以應常住之急需。回到莊房,已經天黑。我一人睡在那幾十間空屋內,夜來大風,房屋咯咯作聲,而我一無所懼。 次日即召佃夫送租。初一、二佃夫來。我自己執秤,以平為準。佃夫知我無手法,一經傳出,大家都來了。一日之間,受了二百幾十石。我想到「民以食為天」,雇人將稻穀挑送碾米廠,碾成白米,由收租的船運送至光孝寺。柴火亦由三處草田分別送來,而蔬菜由園田工人栽種,所以吃是不成問題了,所差者錢耳。 年底,各商店送來結帳條子一、二十張。待到收錢人來,一錢莫名。常惺法師說:「要頭可以,要錢沒有。」各店家也就不要了。此時,他老人家,不知又到那裡去了,除夕夜,滙回來五百元正。過了年,各商家先付幾成,更不愁買不到東西了。 二十一年,雨水調匀,春秋兩季,皆是大熟,我們收了三千幾百石稻子,春季的小麥不算。於是,常惺和尚老早回來了。回來之後,我向他交帳,他說:「這是豆腐酒肉帳。」我深深慚愧。老實說,我不習慣做這些事。後來動動腦筋,算是弄得好一點。好者,常惺和尚是個大灑灑的人,也討厭這些瑣屑的事。他又呈請佛教會,轉呈縣政府批准賣出良田五百畝,還去五、六萬元債欠。還有兩萬多元,是我手上還清。 本年所有運河南北——如查家莊、向溝、戴家澤等——所有田地處都跑到,深知民間疾苦。不論種旱田或水田,佃戶繳租後,皆家徒四壁。可是他們的婚喪喜慶、生兒育女、疾病醫藥,那一行都逃不掉了。佃農之所以窮,由地主租重而刻薄。尤有甚者,北下河漢港分歧,民多聚居。有錢之家乘冬天缺食糧,春、夏缺肥料,佃農唯有向財主借貸,借一石,秋收時還兩石。佃農收割時,債主即以大秤、篾籮,或布袋立其晒稻場上,待其颺淨,即如數收去。待田至收租後,所餘無幾矣。 又有一說:恩繳不發佃。收租時向地主哭窮,要求欠主三斗、五斗或一石、兩石。待至明年,田產還是那麼多,收穫也沒有超過,拿什麼來填還?並且更要求再欠,集至三年五載,欠租益多。仁慈的田主可以慷慨地說:「今年不要再欠,已往的可以豁免!」一家如此,家家如此,則田主又不勝其負擔矣。所以有些地主,雖一升、半升,亦不得拖欠,則佃戶反而勤勞工作。仁慈的田主,佃戶以有所依賴,反而荒其田地。天下事難得其平,信然矣! 北下河都是水田,很少高地,所以運河以南的芋頭、馬鈴薯、玉蜀黍、粟米、高粱、豆類以及蔬菜,下河人皆無法享受,所吃的都是「剝殼兒糙」的粗米。一出家門,就是乘自備的小船。假放船到水溝深處,網取污泥,留作肥料,就把糙米飯帶在船上。吃飯時,以煮好了的螺絲當菜餚。要泡湯,就將飯碗伸向水裡,兜點水,就算中餐完事了。舉凡犁田、車水、收割,無不如此。農民生活苦不苦,我們談至此,可以知其大概。 還有:運河以南的農民,米最寶貴。煮一鍋子芋頭、番芋,皆可充一頓飯。早晚麥屑粥,抓一把米,放在粥鍋裡,就是好人家了。莧子飯、粟米飯,這是農忙的時候才有得吃。除非過年祀祖先,煮一頓米飯,其餘就免談了。 我出生於農村,又經過此一番經驗,甚愍農民痛苦,與法弟葦宗法師商議,債務還清以後,在冬天借食糧,春天貸稻種子,收成以後,借一斗,還一斗,以舒佃戶之困。在曲塘莊房行了一、二年,戰爭就起來了,繳不完的公糧。於是乎停止了。 二十二年,以培安和尚的法師谷鳴老和尚某紀念,春期傳戒。在去年,常惺法師發令下來,教漸漸準備——刷報單,印戒帖,添置床單、被褥、碗盞、桌椅、修理厠所,整頓廣單,預備條桌等等。 說起谷鳴老和尚來,他算是僧伽中的一個特出的人才,可惜沒有參禪學教。他體格魁梧,聲音宏亮,行止端莊,威儀齊整。與縣政府處得很好。請我曾師祖玉太老人任佛教僧正司,是他獨具的眼光,又寫得一筆好字。可惜佛教徒都不注意歴史,谷鳴和尚亦不例外。關於他在光孝寺何時接任方丈,有若何建樹,一無記載。猶以迷信相貌,他從寶華山來,又從山上選來一位法子,名叫敏學,大相是好,但是一個好色之徒。谷鳴和尚知道他的為人以後,打算革退他。某月日,我曾師祖玉太老人,剛自光孝寺回東鄉小廟去。走到半路,光孝寺派人追來,說谷鳴和尚已死。老人聞之,蹬脚不已,乃復折返,助理喪事。此中藏有曖昧情事,未經暴發,大家也就不敢說了。 三月初一日開堂,新戒在二月底已經來了不少。聞堂師是寶華山監院密澄和尚。我還記得他由鎭江乘輪來,到達的時候,已經天黑。我一個人到輪船碼頭去迎接他的。這時候他的徒弟葦宗也來了,還有我的學生脫煩。後來才知道,是常惺和尚叫他二人來,準備和我一同授記的。我們於是協同佈置。 初一日開堂了。首二堂新戒一百幾十人,男女五戒也有幾十人。常惺和尚有兩位同鄉,似紳士,又似學者,也來求受五戒,招待他們住在方丈廳後小書齋內。說戒、羯摩、教授,分別請的鎭江超岸寺守培老、金山仁山老和揚州天寧寺讓之老。 我對於傳戒的規矩、儀式,一點都不懂。常惺和尚叫我下二堂——女尼。有一次開堂寮派來一位堂師,向我問訊、展具、頂禮三拜,弄得我手足無措。我知道他們和我開玩笑,試試我,知道我是一個半吊子,但也無可奈何。我想,實在丢人。剛好鎭江超岸寺的退居某來到光孝寺。我打算請他下二堂,已和一位堂師通過了,但繼而一想,我規矩雖不懂,我也不會弄錢。假如換一個會弄錢的人,反而壞了我們的名譽。我因當家,帳房事多,就把南山寺法正老和尚請來坐鎭。 受沙彌戒的一天,大廳上掛滿了紅帳子,鄉下人帶飯來看熱鬧的,有幾千人,可謂盛極一時。戒期內做了一堂水陸,一千二百元,是東鄉姓王的。水陸用品是借的天寧寺的。也做了一堂大齋天,是白馬廟王太太的,費用只一百銀元,而看的人擠得水洩不通。如何開銷的,我未干預。 戒期內,打齋供眾的人很多,但他們不送錢,他們買來麻油,直接向菜鍋子裡倒。後來弄到油太多了,不能下咽。又有送麵條,也是一個麻煩事,而帳房內一塊錢沒有收到。那有臺灣傳戒者的聰明,先定下一個例子,上堂齋、羅漢齋、如意齋、衣、具、海青,各若干元,諸如上堂齋由一千六百元現已漲至二千六百元,還有千佛大齋一萬元! 比丘戒登壇,而光孝寺有的是石頭戒台,故而很順利。菩薩戒授過了,戒期圓滿,當晚請齋一十四席,可謂盛矣。所有的開支,我糊糊塗塗,都不知道。也許有人把我當二百五,沒有通過我。 我們安慶佛教學校的學長了一法師,在客堂主持,不知為什麼事,戒期未完,生氣跑了。我也不知道。戒期中常惺和尚的老母和姪兒都來了,我一點也沒有照顧。送什麼禮,吃什麼,我一概未管。這也是我的糊塗。 戒期終了以後,承常老人賞識,授我跟葦宗、脫煩之記莂。葦宗東臺人,福慧庵出家,是密澄監院師之徒,曾在歐陽竟無居士辦的法相大學、北平韓清淨居士辦的三時學會、閩南佛學院受過教育。脫煩則在竹林佛學院當過我的學僧,知識很差。我很反對,但常老人因他是曲塘報本庵的子孩,我們收租,都在報本庵擔擱,所以不採納我的意見,我惟有同意。典禮行過了以後,常老人和葦宗都去廈門閩南佛學院了。 脫煩身為監院之一,但常住事很簡單,我則陪學生上殿、過堂,也為學生上課,好像是講的十二門論。脫煩有個姐姐也出家,所以他就常跑尼姑廟,搬是弄非。某一天早上,他忽然跑到齋堂,指著我:「南亭,你是個什麼東西!」我沒有理他,但心內很氣悶,就跑到善人庵去散散心,因為善人庵老尼比較懂事理,彼此談談,消除了苦悶,而又回到寺裡來了。我忍住了一肚皮氣,不和他計較,但他連話也不和我說了。我自審,什麼地方開罪於他,至今還是不明白。 夏天到了,照例要收麥租。這是他的責任。他一到曲塘莊房,參觀了金、焦兩山的莊屋,高大、寬敞,確實有大地主的氣派,足以嚇倒佃戶。馬上寫信給我,他要改造莊屋。我趕快回他信:中日戰爭無法避免,寺裡債務沒有還清,切切不要輕舉妄動!但是他不理我,馬上買了兩個把兒的杉木,都運到莊房外面的空地上。「兩個把兒」是木行的術語,大約一百多根。常老人回來了,我將此事吿訴他。他不禁止,反而呵斥我,我無話可說。 後來由東鄉傳來消息。脫煩忽然愛好口琴,用了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口琴是大型的,裝在布袋內,由小孩子揹到東,揹到西。越鬧越厲害了——撕破衣服、被褥、打人、罵人。由報本庵在南廟把他關起來了。我恰好下鄉去看看,順便到南廟去看他。他赤身裸體,腰裡圍了一條大麻袋,覺得他很平靜、安詳。他還問起:「某姓某小姐好嗎?」這是戒期裡去光孝寺走過幾次的人,他還記在心裡。唉!這是個生死根,也是眾生相。不知道,過了多時,才痊癒了,恢復人形。 學社裡請得一學長當主講,月江法師當監學。得一法師少了一隻手錶,命令我找。他並指出,是園田工人偸的,將工人王三弄到後面書齋盤腿子。盤腿子不是刑法,但也很痛,痛得他大哭大叫。我怕弄出事來,囊請得一法師勿急,久而自明。乃叫王三離去。結果,是侍候得一法師的小茶房徐德懷偸的,急切之下冤枉別人。 某日在雨聲寺遇到本基和尚。我向他頂禮,他很歡喜,浸假而成為最好的朋友。後來,李長江駐在西山,我常常去那裡,和他們一桌吃飯。 談起本基和尚這個人來,微妙得很。他久住寶華山,而當到教授,在山上只稱「教授師傅」,下山,人都稱他「教授和尚」。善交際,會攀緣,喜權勢,大概有點錢。西山寺本來只有前後兩進,東西兩廂的四合院。他又在西廂的後面建造前後兩進;東西兩廂各五開間,高大而很氣派。 李長江駐軍西山寺,他是個好人,只住舊西厢,而不住他的新屋。有某老女居士,山東人,篤信佛法,善指畫,工小楷,因回不得家鄉,與上海吳公館兩位小姐同住於西山寺新屋裡。女老居士還到北山寺大殿上,隨便為人講過釋迦傳。 雨聲寺前住持如松,與本基老在寶華山有點關係,所以舉薦給培安和尚,而令他住雨聲寺,大概曾借了本基老一點錢。如松死了,經過許多周折,而選舉亞那當住持。亞那是一個軟皮條子,本基老向他要錢,他不肯還。本基老用呈文去佛教會,要我以教會的力量壓退他,我沒有置可否。 李長江副總指揮,有一天吿訴我,他在夢中夢到本基老請他吃飯,而端出來的第一盆菜,都是百脚蟲(蜈蚣)。地方紳士陳禹卿佛教會理事,也是光孝寺護法。他曾吿訴我,縣長要請本基老吃飯。過了不久,他又吿訴我,縣長要抓本基老。我無政治頭腦,弄得我糊塗了,只好置之不理,既而沒有請,也沒有抓。 後來本基教授,某一天站在花臺上閒玩。臺邊的磚頭翹起來,一頭打著他小腿前面骨頭上,這本是小事。誰知,它紅腫,百藥罔效,腿肚的肉多腐爛了。送醫院割治,也無效驗,竟以此致死。有徒義培不肖,吸毒;徒孫昌浩雖年青,而無學,後來竟住了永寧寺的方丈。在本基老七期中,我還為他放了一臺燄口。那位女老居士,因為本基老不在,失去依傍,要回老家,可是本基老的弟弟和爪牙某想留難他,而敲筆竹槓,被李副總指揮叫來,跪伏在本基老柩前,每人打了一頓棍子,女老居士和那兩位小姐才能成行。 說到李長江先生這個人,是一個好武職官,不擾害民眾,不要錢。他身穿的都是齊膝蓋的短袍,從未看到他穿一雙雪亮的皮鞋。有時帶一個衛士,抱著獨生子出來逛逛。某一次農民種菜的菜園地方,菜田內有個人訴說:他的黃爪被士兵拿去一條,硬是不給錢。李長公回去了以後,將那個士兵打了一頓屁股。城防司令部駐光孝寺,我們的菜園和城內西偏的菜園,三數年內都沒有受到士兵的騷擾。李長公的大太太,我們都喊他南京太太。她和光孝寺距離不遠的準提庵的青年比丘尼有緣,情好甚篤。我們天王殿上每夜住有幾十個士兵。我都不知道,我們燒飯的工友異想天開,夜裡爬進天王殿,偸士兵的鞋子,第二次就被他們抓住了,而扣留起來,弄點小苦頭他吃。我固然丢面子,同時,也是他們敲竹槓的機會。我找小比丘尼和南京太太說了一聲,南京太太又向司令部的人講了,才把他放出來,而教他走了,這也是一個小插曲。 彼時水陸路處處關卡,光孝寺下鄉收租,也感到困難。我找李長江給我的路條,每年都有兩次,他從來不留難。我一說,馬上叫人辦,光孝寺收租,獲益良多。 李、他自己承認,他當一個團長好,司令部官腔太多,他還不習慣。他號稱擁有十個縱隊,但那些師長、團長,他管不了。那些人,專門綁票勒贖。有一個團長某,駐泰興縣境內。有一個鄉下老頭子,推了一車子的魚乾販賣,團部裡把他抓去當漢奸辦。老頭兒聲淚俱下,苦苦哀求。幸好團長的姨太太看見了,趕忙說:「這是我過去的鄰居,饒了他吧!」老頭兒被釋放了,但是,他還要車子、魚乾,被衛士吆五喝六地轟跑了。老頭兒心有未甘,跑到泰縣城裡,坐在泰脚山下,等李長公出來,竟被他等到了。他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訴說過去。李長公聽了,眼晴裡幾乎冒火。趕快叫辦公廳寫了一個手令,交給老頭子轉團長。老頭兒將手令交到團長,却被團長喝令侍衛挖去老頭兒雙目。又幸虧姨太太講情,留下了一隻眼睛。老頭兒氣急了,又跑到泰山脚下去,等待李長公。見到了李長公以後,知道那團長胡作非為,氣得蹬脚,無法制伏該團長,給了老頭兒若干錢了事。 民國二十八、九年間,李長公發動泰縣佛教界,啟建仁王護國法會,會址設西山寺,會期七日。誦經者出家人有一百幾十眾,送香燭、油米和錢者,地方各界都有。李長公親自照顧香燭,甚盛事也。次年在光孝寺啟建,第一天開經,念「無上甚深其微妙法」時,忽聞天鼓三聲,聲音的輕重、快慢很勻稱。因當時縣城四周無戰事,估計不是炮聲。如是炮聲,不一定三下,或者不止三下。所以大家很感到奇怪。第三年在北山寺啟建的,還請仁山老法師講仁王經。前兩次都是我講的仁王經。 大概是二十九年吧,日本飛機來泰縣轟炸了三次,北山寺天王殿全部炸毀。抬不進城的大笑佛是一件藝術品,也炸得粉碎,只剩了兩尊金剛。光孝寺天王殿炸斷了一根二梁,韋馱菩薩震倒。後來由南門寶帶橋捐卡某主任,出了九千元,把它修好。 三十年底,李長公招集全城各界領袖開會,我也曾去出席。會場上計有二百多人,李長公主席。他報吿的是:「南京政府來了哀的美頓書說:如果三日內不參加汪政府,將有幾十架飛機來泰縣濫施轟炸。現在徵詢在座各位的意見,我們還是反抗到底,抑是聽命參加。反抗到底,城區糜爛,是多數人的責任;參加汪政府,是少數人的責任。」二百多人,無一人發言。僵持了幾分鐘,李長公又說:「大家既不發言,不肯負這個責任,那麼,我不忍心看到全城糜爛,百姓死亡。不願意參加的各單位或個人,連夜撤往下河。我不惜犧牲我自己,當一個漢奸,以求地方的安定。」說到此處,大家一哄而散。自總指揮李明揚起,以及黨政機關負責人,連夜皆遷往下河。 李長公當了第一集團軍總司令了。李長公對我說過,他夢到鎭江焦山寺,船快要到岸,他看到山岩石上有「總司令」三字。我未敢置評。也許軍人都有升官的強烈心理,這是他心理的反應吧? 後來,他穿着呢布軍裝,去南京周旋一次。有人請他吃飯,他看到那許多豐盛的菜肴,忽然流下淚來了。可見李長公心上,沒有忘記老百姓的苦惱。有一次,我送他出去。經過前廳,有個十幾歲的小兵由身側跑過。他摸摸他的頭,問他:「吃得飽嗎?」小兵說:「吃得飽。」他的眼淚又要滴下來了。 三十年,泰縣奉命拆城牆,造環城馬路。李長公叫我,光孝寺後邊歸光孝寺拆,拆下來的磚頭可以改土圍牆而為磚牆。此好意也。花了幾個月的工夫,對北、東兩面的圍牆——有好幾十丈——都改成磚牆。衷心感激,非言可喻。 縣城東鄉的駐軍,解了三十多個人到城上來了,內中有一個,是我師傅智老人俗家的姪兒。智老人知道了,沒有說什麼。我一想,這是我的實任。我又去向李長公要人,承他的情,把我所要的人,都放出來了。幾個人,我記不得了,但都是囚首喪面。其中雖有一個人,在我小時在鄉間孫家莊藥師庵,他曾寫的一付門聯——「佛能容弟子,天許作閒人」——語意上看出來,是譏諷出家人,不滿意現狀的表示,但我也只好隨他去了。一出來,就在泰山脚下小廟子裡要了一淘籮白飯,讓他們吃過飽。然後由他們自己上街剃頭,約他們到光孝寺吃飯,送他們出門,了事。 李長公當了一年多的總司令,南京偽政府把他調去當參軍長。他在泰縣,從來也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人民的事,但他身分却似一個土皇帝。走的那一天,我和法弟葦宗去泰山送他。縣長、紳士們,都和他站在行李車旁說話,而南京太太她們,就哭哭啼啼的。我不忍心去當面致意,看着許多老百姓,手拿着香而把他送走了。勝利後,三十四年,我在曾經在泰縣當過警察局長趙荃生家裡,見到他一次。後來,他避到山西或陝西那一省去了。我聽說,他境遇困難,知道他的地址,還滙了一、兩百元給他,也得到他的謝函。 二十二年年底,常老人將光孝寺方丈交給我。我真意想不到,以我非方丈之才,但名位亦是我所好樂,可謂不知慚愧,不自量力也。以後稱常惺和尚為本師矣。本師老人,他有應付一切的才能,但泰縣的風氣太土,不合他的口胃,所以又到北平去了。 我很懊悔,彼時沒有教育常識,沒有把學校辦好。不過那時大殿傾斜,而香雨樓亦三百多年,急待修理。私心為此作準備,然而愚不可及也。但吾師智老人在焦山,曾來函準備將故鄉竹林庵遷移大殿後之河北,以河北地面高爽,現在庵址低窪。余以為,時局動盪不定,不可妄動,覆函遂有謂「不敢苟同」語,老人後來嘗以此為批評我之口實。此所謂「知人則明,自知則暗」也。 二十四年正月初二、初三兩日,乘黃包車,拜諸山年,包括尼庵在內。諸山方丈皆同樣拜年,跟班放一名片而已。我覺得,到尼庵拜年,有點稀奇。後來仔細思索,原來,縣人風氣閉塞,不識三寶之尊,以為尼姑無丈夫,無子女,青罄紅魚,孤苦,寂寞,是世界上的苦人。年初出門,遇到尼姑,要吐唾沫,以為甚不吉祥。假如大僧不借此機會走動走動,則無聯絡之機會,因而有此風俗也。而尼庵於此時亦準備好茶、蓮心。大僧到,則先禮佛,次受其全庵尼眾拜年。茶水、蓮心果然好,則可以飮啖,否則摸摸茶杯,即行。縣城諸山家,每年年初,在光孝寺聚餐一次,可以聯絡感情,就是現在的團拜也。 光孝寺有不少水田、草田,在縣城北鄉,地名叫向溝,有莊房三間,甚小。有管租的,姓時名秉松。他的兒子叫萬永,有頭腦,很神氣,開雜貨店,在地方上算是一覇。我初去時,喜歓到佃戶或鄰居家看看,他都派人監視我。我很懷疑,大概是怕人把他底子,或所作所為吿訴我。我聯想到一個做高官甚至做皇帝的人,耳目自為人蒙蔽,多危險啊! 莊房甚小,無曬場。後來和人家交換了一個住宅,有倉房,有曬場,有大、小房間,足夠做一個莊房。比一般水田還要低窪的土地有五、六百畝,年年下水,無人領種。培安和尚花了一筆可觀的錢,大約二百畝一塊,分成三塊四周,都有二、三尺高、寬的圩子,但是仍嫌低。假如不是每年下水,而能種稻子的話,可能每年收到六百石以上的稻租。我種了一年的高糧,僅高粱稭子蘆桿兒一頃運回寺中當柴火,足足燒了一年。我想再花一筆錢,把它填高一、二尺,再買水機——培安老買了一部,沒有使用,我遂賣了一百多銀元——,就可以種稻子了。某一年租給某姓種棉花,長得很好,五、六百畝,一望無際。可惜,開花結果之際突發大水,承租人將車水機運來,花果都爛了。它蝕去種子、人工,我一塊錢的租金也沒收到,還要賠上田賦。 我可以說,全縣無論城鄉的人民,大多數都沒有野心,除了少數的人想做個小官,或奸滑小人弄錢而外,都是守本分的百姓。清末泰縣有「周錫卿做官,沒處到任」的口頭語。據說,錫卿的父親是大地主,所擁有的田產不計其數。臨終時,囑咐兒子錫卿說:「你一不要開錢莊,二不要做官,三不要開典當,你穿不完,吃不完。」誰知,不到三年,典當、錢莊各個開了幾處。又拿十萬銀子,到北京捐官。展轉託人,十萬銀子花光了,拿到了吏部一紙文憑,是某省某府的一個道臺。拿着文憑,想走馬上任,但是到了某省,竟沒有這個府的所在。原來是揑造的一個府名。所以轟傳鄉里,流為笑談。不久,錢莊、典當只是向他要錢,而沒有一錢拿回來。現金用盡,只有賣田地供他揮霍。田契來不及寫,刻成木版印出來,填一填,就好了。他從未計算過多少地,應該多少錢,只要拿到大把銀子,就算了。後來直到賣盡花光,過流浪生活為止。這千百萬銀子財產,不是這些奸滑的帳房先生裡勾外串,那裡會如此完得快! 在我的任期內,我的母親去世了,我的大哥雍儒也去世了。大哥曾住在光孝寺一些時。生病回鄉時,我送了他若干鈔票作為療養資。我們師祖道如老和尚也去世了,僅由潤亭將北山寺寄存的空棺中,挑一具沒人要的運回去收殮,我連回去奔喪的一節也免了。現在想起來,當時鄰庵、鄰居,必定會罵我忘恩負義。的確是的,我忘恩負義了。他的為人怎樣令我不滿意,畢竟養我十年。死後怎能不奔喪呢?現在只有每節呼名頂禮,以代懺悔。 還有我們曾師祖玉太老人,對我的恩,可謂天高地厚。大約二十三、四年間,他去縣城看病,他住醫院,飯是由北山寺我文師送的,我沒有去醫院看他。有一天,我出門有事,由天王殿門前經過,臺階很高。好像有個老人,扶着拐杖坐在臺階上休息,我連招呼一聲也沒有。他何時回鄉的?我也不知道。我可算糊塗至極,該打該罰。我在光孝寺要栽籬笆,他派人,推了一車子那開紫白色花的籬笆送來。我一點東西都沒有買給他。後園裡,我栽了滿園子的桑樹。我知道,他老人家善於修樹,寫信請他派一、兩個人,來為我修一修。他老人派了五、六人來。我一見人太多,就不歡喜了。來的人也很驕傲,看到我不歡喜,茶也沒有喝一盃,就走了。城鄉距離九十多里,來的人多辛苦!我竟讓他們走了。這都是不通世故、人情,而鑄下大錯。 二十五年,老人家將圓寂的前一天,展轉床蓐,只由他兩個姪子竹芳、竹茂在照顧。我與文老人、智老人、靄亭師兄却坐在另一房間談天。這是多麼不近人情,多大的罪過?理應在大殿上集合子孫,為他念佛,助其生西。而今四十多年了,亦唯有每早稱名頂禮,以求懺悔。 二十四年,日本的壓迫愈來愈重,戰事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陸軍三十一師調駐泰縣,師部就駐在光孝寺。參謀長傅二愚歡喜寫字,學問也不錯,人似有點神經兮兮的。大門口來客不得進來,這是我們從未有過的經驗。後經交涉,寺內人開名單,由他們發通行證;寺外人,則由他們通報,我們派人去接,煩死了。我們的西板堂高大、寬敝。他要我買木頭,雇匠工,和他們隔間,做辦公廳。我抱著一個「忍」字,只好照辦,弄翻了,可不好處。 師長池鳳城住大校場洋房內。我去看過他,衛兵侍候,有貴人氣派。我請師長以下高級軍官,吃了一頓素齋。軍醫官為我注射藥水,治好了我的咳嗽。總算駐紮一年多,沒出亂子,無所作為,只用軍工,築了一條三十幾里的口泰公路,以報泰縣人。 清朝為消滅洪楊之亂,制設釐捐,禍延寺廟。然為數甚微,大小寺廟所捐出者,只二、三百銅錢,多至一千上下。余住持光孝寺後,兼任佛教會主席。由常老人、文老人二人具名,呈縣佛教會,轉請撤銷。余遂請王濁吾撰呈文,至海安鎭,請海安西寺方丈和尚,同往謁前江蘇省長韓國鈞紫石先生。承接見,細詢原委,允即照辦。蓋韓彼時任清理釐捐局局長也。 二十五年,三十一師開走了,寺內清淨了一個時期。當年最大的任務,是辦理寺廟人口、法物、財產登記。這是內政部的命令。我們和縣政府相處得很融洽,有紳士陳禹卿、縣政府某科科員王濁吾,可以通到聲氣。縣長張繹,號維民,人也很好。由王濁吾他們和縣長聯絡好,寺廟登記的事,由縣發命令到各鄉鎭長,由鄉鎭長携各寺廟住持上城登記。登記事由佛教會主辦。聯絡好了,在光孝寺大門外左肩鹽宗廟設辦事處,命令光孝佛學研究社主講法師圓湛當主任,五、六個學僧當幫辦。不到一個月,就辦好了。我因生病,連看也沒有去看一次,收了二千多元登記費,除辦事各給予薪金外,佛教會理事,各個送了三十元。 辦理寺廟登記,這是內政部的事,也是應該辦的事,只是記不得誰是內政部長。我記得薛篤弼長內政部時,頒佈「寺廟神祠存廢標準」,是對佛教寺廟蠶食鯨呑的一條毒計。緣十八、九年,中央大學教授邰爽秋,就有提倡廟產興學的運動,撰文宣傳。江浙諸山為之頭痛。十八年乃有江浙佛教聯合會之組織,加上先法師常惺老人等;為文批駁,計不得逞。薛篤弼乃基督將軍——又名倒戈將軍——最下流軍人馮玉祥之部下。馮玉祥曾在河南,將龍門石窟千千萬萬之石佛佛頭打碎。薛篤弼為其衣鉢傳人,故設此毒計。此令一下,各地地痞流氓乘機而起,有許多廟宇,不分神佛,打得落花流水。 為了我出家之觀音寺,我曾師祖玉太老人,還去請了兩桌客人。其實都是些土牛木馬,什麼也不懂。吃完了,鬍子一抹,什麼都沒有說,走了。但是我們那個地方風俗淳厚,信佛、神者多。雖有王靈官、四大天王,而沒有遭到損害,亦是幸事。我在觀音寺出家、長大,此恩此德,惜未能報!我竟自恃是光孝寺首剎方丈,器小易盈,違禮悖教。今日自責,亦已遲矣! 還有我的曾師祖玉成太老人已西歸。他對我的恩,可謂天高地厚。我的讀書多半是他老人家主張。後來我當光孝寺住持,後苑栽籬笆,剪裁桑樹,都是他派人來的。但是修理桑樹,他派了五、六個人來,我嫌多,而見於辭色。來人察言觀色,立即要走,留也留不住,送川資,他們不要,一氣走了。這是多麼不合理的事,是我畢生的遺憾!所以老人在臨終之前,文老人、智老人、靄師兄及余,一齊去請安時,他拿了一個方布包兒,包了幾塊大洋,分給文、智二老人作紀念,對我們倆一句都沒說。也許這是隔了一代的關係。假如說,他是尚有餘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我的罪過無邊了。 老人函召在外子孫,一起回寺,結念佛七四十九日,將於佛七期中捨報。嘗言其已八十三歲矣,活夠了。因囑子孫在宏開寺念佛,老人則移住竹林庵,時臥時起,默念佛號。文、智二老人與我,暫且各回本寺,待至佛七將了,我們又回來了。此時老人已不進飯食,僅飮開水,由老人俗姓二姪沈竹方、竹茂,日夜侍候。佛七圓滿日,而老人亦於是日上午,沐浴更衣,面西說偈曰:「八三年來苦糾纏,生身只因業力牽,而今專念彌陀佛,願生西方九品蓮。」安詳圓寂矣。此日夏曆十月初九日,十一月二十八日安葬。至今引以為恨者,臨終诗,我們未能始終參與念佛助念往生,殊屬不孝! 老人生前自製棺木,兩頭平衡。一般人死後,大殮時,頭部向外,兩脚向內。老人則否,乃頭部在內,而足步向外。老人以為,受祭時,應舉身而起。若如舊法,是以背部對祭品。何以受祭?是老人一大發明也。大殮開弔,一切如儀。唯彼時鄉風,不論喪事、喜事,乞丐千百成群,向當事人索取錢財、飯食。老人開弔,亦為乞人開了八席,飯飽酒足,纔各個散去。喪期中,每七皆有佛事,至終七後安葬而止。 玉太老人,誠一代高僧也。十七歲隨父渡江,遇風波險,自慶更生。因悟無常,乃依宏開寺應懷老和尚出家。受戒後,往金山、高旻兩寺參禪,稍有省悟。復朝禮九華、普陀、天臺諸名山。聽通智法師講楞嚴於焦山,至七處徵心,恍然大悟。陳偈以求印證:有「尋心踪跡心無住,究我根源我是誰」句,得通師印可。旋以主庭乏人料理,奉師命回寺。宏開寺本來只有二、三十畝地。後來增至一百多畝,而且不隔別姓田產,整整一塊。形如硯臺,遍植樹木。樹幹可作建築用,樹枝可以當燃料。泰縣佛教僧正司乏人主政,光孝寺谷鳴和尚特薦其出任,平息廟產興學教難。宏開之南有營溪莊者,有觀音寺,住持不善處理,地方紳董特請其住持,翻造大殿,裝塑佛像,廟貌煥然一新。寺有田地八十餘畝,廟基就有十畝。廟則前後三進,左右兩廂。餘田則自耕自食。尚有二十八莊半之信徒,所有消災、薦亡佛事,皆為該寺所管。修理完竣後,交與先師祖道如老和尚住持、經理。道老人知農業,春耕夏耘,無不中的,尤善植菜蔬。有廟基附近之田,足可自耕自食。惟幼年失學,是其病耳。 玉太老人,為曲塘東南黃柯莊人,俗姓沈,行三,鄉人都呼之為三爹。地近孫家莊,孫姓最多,且多地主。太老人特重人倫,為報父母恩,聯合其四弟,法號蓮生,出家於大倫莊岱嶽寺,藹然仁者,亦稍有積蓄,因共出資,建沈家祠,命名玉蓮堂。大殿三間,中供佛像,左供祖先。前進亦三間,左側大門,中間客廳,右側則玉太老人臥室也。左右兩廂,左則廚房,右則倉庫,左靠河邊,花木扶疏,景物宜人。招沈姓子弟出家名望亭,備守香火。太老人設計之周,無與倫比,行有餘力,則協助鄰近廟宇,修殘補缺,不遺餘力。如蔣家庄之西來庵、陳家庄之竹林庵、孫家之藥師庵等皆經其從殘破中修復一新。 太老人雖常鄉居,而愛好書畫,客廳、祖堂——太老人起居處——皆懸掛名人書畫;營溪觀音寺修理完竣後,大殿、客廳亦然。宏開寺寧可請人當家,子孫皆遣出就學;不能外出者,亦責以日臨碑帖讀書。太老人且好自為詩,宏開寺祖堂前有牡丹一株,有一年著花最多,太老人有詠丹詩十首,以紅漆書之於客廳屏門。詩、字雖不甚工,然可見太老人之好學也。藏有光孝寺法成和尚花鳥四幅。余以無識,不知前人手澤之貴重,太老人圓寂後,不知索回保存,真正可惜! 太老人生性節儉。雖幾寸長的一根線、一根繩子,皆懸掛於房間內一根竹竿上備用。一雙黃鞋子,出外會尊客的時候,才把它穿上,回來了,一定要將廢紙把它包好。夏天用的一把紙扇子,亦復如是。手掌大的一塊白紙,也不會把它廢棄。我的師祖道老人,四十歲生日,受了鄰庵的禮品、壽儀。太老人知道了,還把他叫到宏開寺,開示一頓。責其不該年輕言壽。 老人八十大壽的時候,文、智二老人,師兄靄亭和尚和我,都回來為太老人祝壽。他沒發帖子,也沒有請客,就是家兵家將一兩席人。文老人請王濁吾先生做了一篇壽序,我靄師兄請張縣長維民先生替他寫的,他歡喜得很。 愛惜子孫,也是他老人家的美德。我有師兄雨亭,青年英俊,能熟讀法華經七卷,太老人很歡喜他。在二十幾歲上得了肺病。他俗家全家吃素,所以他生下來,就吃素。但是他到了臨終以前,忽然要吃鯽魚湯。侍候的人不敢作主,請示他老人家。太老人點點頭說:「好吧!滿他的願!二於是照辦。他喝了幾口鯽魚湯,就斷氣了。我有個徒弟叫厚遠,也是得了肺病,冬天寒冷,棉衣不足以禦寒,太老人將自己的羊皮袍子給他穿。他也終於夭亡了。這是太老人的仁,同時也是愛。 老苦——年登耄耋——是人人之所羡慕的。假如兒孫滿堂,子媳孝順,也只是有人照顧,醫藥順心而已,老年人身上的痛苦,沒有代替得了;如果孤苦伶仃,全身是病,那就更苦了。玉太老人活到八十歲左右,就常喊活夠了。老人家命我在縣城買了一件中襖,羊毛皮桶子,我買到了。問侍候他的道人才知道,他老人家冬天戴皮風帽,穿絨布小褂褲、皮小襖、皮中襖、羊皮大長袍子,再加外套。棉襪、棉鞋,還是嫌冷。最討厭的是皮膚癢,天天要開水燙。老人家發明的浴盆很好:橢圓形木頭桶,一頭用木塊把它墊高,上頭再以竹篾子做成龜殼形的蓋子,加上油漆。桶內放一張小凳子留了坐,脚頭再放一張,以便擱脚。水滾氣足,洗個澡,的確很舒服,但老年人冬天衣服多,穿脫多麻煩呀! 太老人某一年到城裡住醫院,我也沒有問他是什麼病,也沒有送醫藥費給他,更沒有請他受供養。有一天上午我出門有事,好像看到他坐在天王殿前右側休息,我視若無覩地走了。後來他如何回鄉,我一點不知道。即今想起,我的罪過上通於天,惟有求太老人在常寂光中受我懺悔,而我現在每日清早皆稱名頂禮。以求懺悔!太老人其知之否耶? 練達人情,皆學問,也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各有分寸。人有怨於我,不可不忘;人有恩於我,決不可忘。此皆處世之道也。居俗家十年,讀私塾二年,父、母、兄長固然不曾有人教過我。出家於營溪觀音寺十年,於中在縣城讀佛教小學一年半,也不曾有人教過我。二十二歲上在縣城北山寺當家,某日因前晚有燄口,所以晏起,命厨房用麻油開水泡了一碗鍋巴當早飯。文老人看見了,對我說:「要早起,趕上大眾早飯,不要養成壞習慣!」從此以後,直到現在,未曾在太陽出來以後起身過。 民國十九年,太老人因上城有事,住北山寺。彼時蘇北已有土共,藉機鬧事,奸婬擄掠,殺人放火,鄉里日夕不安。太老人事畢,整裝返里。臨行,忽感肚痛欲瀉,而連瀉不已,於是止其行。其夜土共將宏開寺房客——雜貨店內管事向榮——拖至廟前殺死,擾攘經夜。翌日,而太老人之腹瀉,不藥而愈,於是返里而未受驚嚇,不可謂非靈感也。今已矣!哲人不可復見。 我在前面說,我沒有把教育辦好,教員不好,也是其中之一。有一乘者,不知其何許人也。葦宗介紹其來社執教。他愛好寫字,因此與傅參謀長很談得來,而架子大了。他講的什麼,已不記得,也從未到講堂聽他講過一次。不知道他有什麼不滿意,鼓勵學生鬧風潮,我把他辭了。王濁吾怕他與參謀長傅二愚聯繫,鬧得不可收拾,說好說歹,辦了一桌飯,到南門淨因寺招待他,而為他送行,算是了結了這一公案。我很感謝王濁吾先生。 其次是滌煩法師。滌煩是曲塘小同鄉,學歷很淺,但是他出家的寺廟很富有,無所事事,就住在光孝寺,我却教他講五教儀開蒙。我看他的表現,明明知道他講不了。我以混的心理明知故昧。 再順便談談海安東寺的事。是二十五年的冬天吧,某一天早上我還沒有起床,有個人跪在我的床前,我還不曉得。待茶房喊我,我才醒了。睜開眼睛一看,嚇一大跳,趕緊請他起來。洗過臉後,坐下來一問,才知端的。原來這個黑瘦大麻子外號劉半仙。他在寶華山受戒,且據他說,當過一次尊證。尊證在比丘戒十師中很重要,但只是枯坐,答幾個成字而已,離開了,並沒有什麼了不得。但劉半仙以為,自己有了身分,二十二年光孝寺傳戒,自動地來幫忙,募化齋米。實在並沒有幫到多大的忙,反是新戒托鉢,化了七十多擔米,然而總算是熟人呀。 此次來,為了和海安東寺和尚某談好了,將方丈位置交給他,請我去證明。假如我拒絕,他的事則不能成;事不成,他也就無面目回去了。我想:「他連字都不識,也想住方丈!方丈之味——至今猶為出家人所懷念——何其濃也!」不好意思不去。於是吃了早飯,一同乘輪船。一百二十華里,晚上到達,一宿無話。 次日子夜起身,準備行交替禮,到的諸山還不少。交替的規矩是香案、法座,有打唱念的師傅四至六人;兩把引磬引新住持,迎準退居和尚來,升座、香讚。新住持九拜已,跪聽退居和尚宣法卷。新住持換大衣,退居和尚為新住持套大珠。送位已,轉身而退,新住持合掌恭送。然後升座,拈香供養佛及祖師。及至坐下,應該說法,但這位新住持兩眼瞪着,一個字也說不出,大家暗地發笑。不知道誰把他拉下來,到佛前向諸山一拜,就完了。大家吃麵四散。佛教衰頹,大事變成兒戲。 劉半仙本不是個住持人才,既無知識,又無儀表,更無手腕駕御他人。雖然親自操勞,然而這是僕隸的事,算不了什麼。兩、三年下來,將個東寺弄得一塌糊塗。諸山群起而攻之,具呈佛教支會,請予驅逐。我招開一次理事會,決議推派代表調査。調査結果,所呈屬實,請縣政府飭海安公安局驅逐了事。不問實際,而圖虛榮,劉半仙和我住光孝寺一樣,不知慚愧! 二十六年,中日國交益行破敗。奉政府令,訓練莊壯,公教人員亦所不免。至於佛教徒,應作救護工作。這也是內政部的命令,也是很合理的,因為佛教徒持不殺戒,而國難當前,佛教徒也不能袖手旁觀。而且救護傷殘,掩埋死者,正是出家人的天職,我們當然奉命惟謹,所以辦了「救護人員訓練班」,由佛教會主辦,以張縣長維民任主任,余任總幹事。初期一百名,班地當然在光孝寺。由政府派連長級四人,負責訓練,加上縣立醫院擔架、醫藥、急救之訓練。另有其他課程,如國文、佛學之類,精神訓話則由縣長、紳士負責。辦公廳,則余一人。受訓者每人費用四元銀洋,還有很多人未繳。訓練尚差二、三日耳,風聲緊急,戰事似乎已經臨頭。僅請縣長照了一張團體照片,照得很好。文憑、證章未及分發,匆匆解散,以減輕責任也。那張團體照片,京滬路失陷以後,亦弄丢掉了。訓練時,受訓人都穿草綠色軍裝,結業了以後,居然穿起俗裝來了,存些什麼心眼兒,至少表達他的出家很勉強。被我罵一頓,他們毫無羞慚地走了。本來準備辦十期,誰知,蘆溝橋槍聲一響,就此完事了。 某一天,張縣長維明,帶了五十左右歲的團長,來光孝寺視察,預備駐軍。我說:「前面兩長厢足可駐軍,團部辦公,可在法師寮或前廳。法師寮、前廳都有房間,足供團長居住。」某團長說:「我堂堂團長,怎能住在前邊?」我問:「你願意住在什麼地方?」他說:「就你這地方好。」「好的,我搬了讓你。」縣長與團長走了。隨後又有個副官,他對我說:「我也要個比較好的房間!」我手一指:「還有這兩個小房間,隨你揀。」他歡喜得很,趕快跑了。那時我法弟葦宗已自閩南回來。他向我抗議:「你的外交如何這麼軟弱?」我說:「這都是些大老粗。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你和他抗拒了,他假隻帽子向你頭上一戴,你吃不了兜着走。我以『忍』為原則,而軍隊是流動性的。他不久會調走,房間他帶不走,還是我住。」葦宗笑了。於是我倆將帳桌上抽屜都搬上前樓了,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就隨它去,那來得及搬? 二十七年夏初,葦宗下鄉收麥租,早上去,晚上天還沒有黑,就回來了。當時我與縣政府主任科員王濁吾先生,坐在天井喝茶閒聊。我看到葦宗,問他:「怎麼啦?」他說:「不舒服。」我說:「肉食者鄙。」他口雖未言,心裡當然不歡喜。這也許是後來彼此不愉快的遠因。 此時,蘇魯院邊區游擊總指揮部已來到泰城,將軍法處設於光孝寺。處長某還好,獨軍法官江盈之,如皋人,愛鬧彆扭。雖然請他們吃了一頓飯,並沒派上用場。我把前廳讓給他們,他偏要在大廳上作訊問處,要在我後廳的後面小書房作辦公廳。我是悉聽尊命。不久,他又要遷到丈室的明間,我亦忍氣呑聲,無可奈何。因為兩個會客地方、一個吃飯的地方,都被他佔據了,我只好到衣鉢寮吃飯。江盈之的官腔十足,根本沒有什麼案子。某日有個鄉下老頭兒,因做小生意,到過敵偽佔領區,被他們逮捕來,當漢奸審問。問得不夠,還動夾棍,夾得鄉下人媽媽爺爺的死叫,何其忍心!四十二章經上佛說,人的二十難中有「有勢不凌難」,可算一語道破。 江盈之的母親過七十歲,借光孝寺小房間內,請他母親吃了一頓素飯,又請海安前江蘇省韓紫石先生,為他母親撰寫了四幅壽屏。後來他當了漢奸,韓紫老地下有知,當悔恨他無知人之明。 軍法處有個書記之流的人,因吃素而在寺裡代飯,每月五元。這不應該要錢的,眼前虧是要吃的,而茶房不知道這一訣竅,向他要錢。這也許是後來江盈之留難我的原因。 是年秋,本師常惺老人在上海病重。余負住持責任,兵荒馬亂,其間未敢言離,乃命法弟葦宗去上海侍疾。此時,中國佛教會有太虛法師、圓瑛法師之兩派。太虛法師派主革新,圓瑛法師派主守舊。所以稱其為派者,以其各有學僧助陣,各有居士撑腰。兩派有如水火,頗有烏煙瘴氣之感。呆在泰縣,曾接到傳單一紙,是毀謗圓瑛法師者。內容污穢不堪,好像圓瑛法師一文不值。此非出家人所宜為,無非太虛大師派所唆使。三十六年,余寓上海沈香閣,目睹虛大師來滬,住靜安寺,移玉佛寺,講彌勒上生經,乃至圓寂。圓瑛法師送去輓聯,為虛大師門人擲之於地。 本師常惺老人,時任中佛會秘書長。性情溫和,無領袖慾,兩派皆與之有接觸。本師老人以為,無論新舊,只須適用,且以團結為第一要義。若夫兩派紛爭,甚至互相毀謗,實非佛教之福。因此奔走於兩派之間,舌敝唇焦,辛勞備至。致使肺疾復發,卒致不起,識與不識,莫不為佛教前途悲也。 葦宗師去滬侍疾不久,本師溘然長逝。火葬、開悼、請客,諸善後事宜,葦宗師辦理妥貼。復奉靈骨回光孝。余迎靈供於後廳之佛像前。因欲設靈堂,與江盈之疏通,請遷前廳,伊含糊應之。次早,我們將辦公桌移至後面書房,客廳擺了設靈的方桌。江盈之來了,睜大了眼睛,高聲說道:「你們如何輕易移動我的辦公桌?!公文遺失,誰負我的責任枒?」此時,北山寺我的師傅文太老和尚來了,另外總指揮部某一部的主任夏雨辰也來了,都助我說話,江盈之想必也知道,我和總、副指揮都夠得上說話,所以也就不聲不響地搬出去了。 我們設好了靈堂,擇吉開悼,做石塔,安葬於南門外祖塋。起靈、入土、回寺安靈位於祖堂,其說法事宜,皆請吾師文老人任之。 戰亂期中,閒居無事,搜集常老人,生平著述資料,彙聚為經釋、論釋、講演、著述、散文,詩詞,加上榮哀錄。錄中有持松法師所作「常惺法師傳」,與太虛大師作「常惺法師塔銘」,及應慈老人舉火法語、文老法語、各方祭文、輓聯等。 光孝寺在遜清光緒二十三年,連合揚州鎭江諸山,結團偕往北京,具呈內務府,請了十部龍藏,到皇帝批准,再待開版印刷,裝箱起運。水陸車船的上下要費多少時間與金錢,這還不去說它了。請回來的經是宣紙卷兒,只是將它摺成經摺本,就花了三年的時間。每冊用香樟木版,十冊一盒,盒子也是香樟木,計七百二十盒。盒子上、夾版上皆刻上經、律、論的名字,塗上綠漆,分裝十大櫉櫃,櫃內又是一格一盒。取閱時,先看目錄,抽取一盒,不動餘盒。經櫉又是川柏製成,外加好漆,櫉門上還有一付對聯,每櫉上又有一塊橫匾,安上「泰縣光孝律寺藏經之櫉」。這是多麼珍貴的一件寶物!祖宗將它裝置在百尺高樓、莊嚴、偉大,為長江以北各府州縣所無。 又有一部頻伽藏經,完整無缺,而無目錄。乃借了一部,命陳禹卿先生介紹來寺閒住之高先生鈔錄一冊。 最奇怪的是:培安和尚曾花八百銀元,請得商務印書館影印日本卍字續藏經一部。有一部分藏在方丈寢室之壁櫉內,還有幾木箱,放在方丈室樓上左側房間內。我初來時,即知此事。幾年來,因事太多,未加置理。現在有空,將壁櫉內的藏經搬出來,而放在最下層的,已潮濕、蟲蛀,破爛不堪。再將樓上箱子打開,集中起來一點數,恰好只剩了半部。此後逢人便問,竟不知下落。又以整張紅紙寫成徵求遺失之藏經,亦無有應之者,已不存完壁之想矣。某日王誠忠——虛大師之歸依弟子,國學很好,為王濁吾先生之父——居士來,謂:「城東張家院某居士家有藏經一部」,擬送來寺中供養,可不可以接受?」余曰:「歡迎!歡迎!」於是約某日上午送來。屆時,大殿上設香案,備香、花、臘燭、供品。至時、王居士果然偕工人送來。余安置於供桌之上,拈香,禮頂。學僧上法寶供。移經於丈室,並招待王居士。待送王居士走後,一經檢點,則全為光孝寺所遺失者也。多時尋思,不知所以遺失之故。後來有人吿訴我,此為葛質君居士,借以抵押借款者。今葛君已故,某君非習佛之士,留之無用,故送寺供養耳。 葛質君是有名善人,後來出了家,法名圓融,曾任南門外淨因寺住持。為了招收法子,其中有一個黑臉麻子,有太太,還有三個兒子。彼時,仍沿舊規,諸山受法子,要通過光孝寺住持。因此我拒絕這個人參加受記。現在葛太太在淨因寺等於當家,將來這個人當了住持,還不是也將太太、兒子,一齊帶來?淨因寺弄得僧不僧,俗不俗,成何體統?雖北山寺我師文老人對我說:「你就承認了罷!」我也沒有答應。 至於藏經,光孝寺培安和尚,因人情而請得一部,其實不知藏經之可貴,不然,何以將經之半部借人?葛質君雖名為善人,也不知藏經是什麼,不然,何以向人借半部經,不防備火燭,而遭到無情的損失嗎?一群懵懂漢,寧不可憐? 上海居士界觀世界大勢,尤其中日戰爭,勢所難免。慮劫火焚燒,佛經亦蕩然無存。於是發起影印磧砂大藏經,縮小版面,以便郵寄外國保存。 緣朱慶瀾將軍放賑陝西,偶因參觀古寺,在開元、臥佛兩寺,發現宋版磧砂藏經,歡喜雀躍者久之。回上海後,即與居士界提議影印此經。而葉恭綽居士、範成和尚等,均表贊同。影印藏經會成立,由範成和尚不計艱苦,率領影印人員、器材,萬里跋涉,經數月之久,攝影成功。歸途又遭損失,再返西安拍攝完成。回上海後,再經檢校,至二十四年而竣工。常州胡妙珠居士者,與余有緣,為我募化四百銀元,請得一部。余感謝之餘,視為璧寶,檢點收藏。 光孝寺頭三門石額「古光孝寺」四字,不知何人所書,亦無時間記載。在我這個不懂書法的人看起來,是太好了。我把幾塊石碑和丈室前宋寧宗所書「碧雲丈室」四字——雖無法證明其真跡,但也太好了——皆用紙拓下。石碑中還有明碑,字亦好。齋堂的對聯、橫匾——「當思來處」——是乾隆年間西霖和尚的分書木刻。還有大殿上大佛後身的「最吉祥殿」,是滿清成親王寫的,鐵劃銀鈎,無以復佳。大殿上木刻半圓形紅堂金子對聯,聯語奇特,表達性理之圓融無礙,別具手眼。而且由凡夫至極聖、正報至依報,都包括在內。聯曰:「雙手將大地山河揑扁,搓圓,撕碎了,揮灑空中,渾無色相;一棒把混世魔王打死,救活,呼醒來,舉頭天外,盡作道場。」 大廳上一副對聯,措辭屬於禪宗,辭句固然特出,字亦奇妙無比。聯曰:「倩人搔背,上些,上些,再上些,真痛癢還須自認;對面猜拳,是了,是了,又是了,實消息尚屬他知。」天王殿上彌勒菩薩龕之兩側,對聯曰:「眼前都是有緣人,相近相親,怎不滿腔歡喜?世上儘多難耐事,自作自受,何妨大肚包容?」這些對聯,我都將它鈔在光孝寺誌上。談起寺誌來,這都是缺乏常識,而不注重歷史的遺憾。偌大的寺院,除開幾隻石碑和幾副對聯而外,幾乎一無所有。所以這一年寫的光孝寺誌,也只是聊勝於無。 在祖塋的牌位上才知道,光孝寺原是禪寺,乾隆年間在寶華山當參學的炳一律師,是東台人,因回俗家探親,路過泰縣,掛單於光孝寺。因見寺宇敗落,發願重修,得地方士紳贊助,乃改光孝寺為律寺。第二代西霖律師,接任光孝寺住持時說:「有大鐘在,這是復興之象徵。」據此,則炳一和尚,似乎住持未久,就去世了。所有大雄寶殿、藏經樓——百尺高樓——以及天王殿、五開間頭三門、兩廊、東西板堂、戒臺、丈室,都是西霖律師和每一代住持辛苦締造。 二十七年戰火彌漫,上海血戰后,終陷於日軍。滬寧鐵路兩側縣市相繼淪陷。兵災難民不斷湧上江北,縣政府設十二收容所收容難民。光孝寺其一也。光孝寺本身房屋固然很多,而左邊儲公祠,一牆之隔,打通了,可容納四千多人。又有大厨房、大鍋竈。彼時,覺民徒孫作客在寺,每日領導他們念佛。而我任幹事,縣長任總主任,商會會長、紳士分任所長,並募捐柴米。前後達三月之久,京滬路皆淪陷,反而安定,難民乃各回老家。僅光孝寺一處,尚餘白米二、三十石。泰縣人可謂樂施矣。 本年底,日寇在焦山定慧寺,查到要塞司令林顯揚所寄存的衣箱,衣箱裡面藏有蔣委員長照片和手鎗,日寇乃放火燒寺。幸虧德竣太老和尚、智老人督救得法,僅燒去客堂以西的丈室,但是全寺精華所在。有三、五逃兵藏在廟裡,著僧衣、僧鞋,被日寇査出,以火油燒身,活活燒死,呼嚎叫痛之聲,慘不忍聞。 住持雪煩和尚溜到泰縣,住光孝寺,因得其詳。我趕忙叫裁縫縫製風愇,買鞋襪,托便人帶山。而不久智老人也下山來泰縣,住光孝寺方丈樓上。 二十八年上半年,軍法處遷走了,駐光孝寺的是城防司令部,城防司令是何材春。何是一個好人,能體會到游擊總指揮部總指揮李明揚、副總指揮李長江的住師,不許兵士騷擾,二、三年中頗安靜。二李之下所屬有十個縱隊、十個團長。其實,士兵各有多少,無人知曉,因為從來沒有見過上操。餉糈孔絀,後來想了個方法,在南門外河道邊設了一個關卡,向過往的船隻收捐。捐輕而船多,頗有收穫,才解決這個問題。 二十八年的秋天,李長江做了兩次超度陣亡將士法會,每次三天。他部下有不少的人,却要我管出入帳,承他相信我不會舞弊,這也是奇事。我命爽亭師弟,成一徒孫經理其事。二十九年夏初,居士們發起在光孝寺啟建仁王般若法會七日,請高郵放生寺仁山老法師宣講仁王經。老法師辯才無礙,兼通孔教,儒釋融通起來講,使紳士班的居士之流,聽得津津有味。 大概是二十九年的秋天事,國共兩軍在泰興縣的黃橋鎭交戰。江蘇省府在興化,主席韓德勤、九十七軍軍長李守為等一團人駐光孝寺。團長翁某,住法師寮。翁團長住了幾天,秋毫無犯。九十七軍一敗塗地,翁團長以身殉國。斯役也,二位李公若無其事,至今是我心中的疑案。 泰縣商會會長吳雲山的小姐,歸依了智老人,而吳雲山曾開過織布廠,現在關閉了,所有木機都存着無用。智老人為了令學生有一技之能,向吳小姐轉借了一、二十臺,以距離光孝寺不遠的準提庵二殿作工廠。且定名為福田工讀社,佛學社留守寺中的學生成一、妙然等六七人,居然學會織布及毛巾。紗如何買的,布及毛巾如何銷售的,智老人從沒要我過問,我也就落得不管。如此者,鬧了一、二年,終以資金短細而停止。 智老人俗家在縣東南隅黃柯莊,十九年地方土匪,強取經濟,儼然土匪。孫明甫先生與智老人是堂兄弟,大學畢業,弟兄三人,都富於資財。各個在他們的家門前,造了很高的礮臺,細軟都藏在其中,有長短槍。一有警報,全家都躲進礮臺。他們與土共結怨很深,由土共到如皋引入日本人。某日來了近百日本兵,將三家住宅焚燒精光。礮臺怎麼樣的,就不知道了。玉蓮堂也因鄰近而受災,幸未全毀。 孫明甫先生精明強幹,做事有魄力。即使當縣長,當廳長,都綽有餘裕。在日本人未燒其住宅以前,不知有什麼驚動,他疑是土共來襲,急由後園牆跳出,而跌斷一隻小腿。到如皋就醫,將小腿鋸去了,裝了一條義腿。 本年突來光孝寺小住,飯食招待。他的大兒子在上海做事,小夫婦帶了小女兒,也來住了幾天。 一日飯後,忽然中風了,半身不遂。好者,他帶了一個人,照顧他大小便利。智老人為他而哭得很傷心,以為孫家從此沒人了。後來,何時搬走,記不得了。但對茶房一個錢都沒有給。 姜堰顧二爹,忘其名,是曲塘毗盧庵住持,慈住老和尚歸依弟子,做糧食生意,君子人也。慈住老經營毗盧庵很得法。田產很多,為當地首富。毗盧庵有大殿、東廳,西廂是放置什物。有前廳,大門在前廳之東側。大殿前天井內,都是各式各樣的花木,一塵不染。我去過一次,前廳當中香几上放了一架瑞士古型的自鳴鐘。鐘聲一響,如入仙境。慈住老和尚有徒孫靜華,和我小學同學。他老早得風氣之先,騎脚踏車,穿皮襖,帶金戒子。慈住老將死以前,托孤給顧二爹,請他幫忙維持常住。後來靜華鬧桃色糾紛,弄出人命來,住持的資格自然取消。靜華有徒弟名滌煩,是我竹林佛學院、光孝佛學社的學僧。靜華出事,把他自竹林寺找回去當家。他年方二十左右歲,不知道他如何當這個家。當然,顧二爹有點照顧。同時他又在光孝寺當學僧,繼而當老師。我只可惜,慈住老和尚一生心血,却不知道:「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時局一變,毀滅當更厲害。這是附帶說說的。 本年年底,一個很冷的晴天,顧二爹一大早提了兩式禮品,來到光孝寺丈室。接談之餘,才知道,他有同族顧甘伯,住泰縣東南鄉,是地主,亦是紳士,為和平軍孔師長瑞武,將全家都綁去了,睡稻草,吃蘿蔔乾飯,索價二十萬元。顧二爹是他繁族,云何不出而幫助。他又想到我,所以帶了禮物來看我,要向我借三萬元,以「白米」地方兩張田作抵押。我把這話吿訴智老人,智老人搖搖頭。又向李長江太太徵求意見,她也不要。彼時我寺裡存有八、九千塊錢,東莊房還有一千多擔稻子,賣去三、四百擔,就可湊足兩萬元。我想:人要朋友何用,我既有此力,而不一伸援助之手,心理上過不去。於是派茶房高樂峯下東鄉,賣去四百石稻子,湊了兩萬元借給他。他給了我一張墨契,允許明年至姜堰講經,給我關頭票。 三十年的夏天,我和智老人去姜堰觀音庵講經,住了一個多月,顧二爹始終沒有見面。人心之不可測也如此,我白白丢了兩萬元。我生性並不把錢看得太重。我在北山寺時,我大哥請了三十元的一個會,我也不知打了幾次,我大哥說:「這個會,你不要打,也不要得,我替你料理。」我點點頭,就了了。 北山寺文老人,因某事要還我六百元,回家一點數,有一張是小票子,吃虧九十元,也只好拉倒。 下羊打鼓庄某廟啟建佛七,請我去講了一部彌陀經,每天還請一位鄰庵老和尚陪我吃飯。過去曾代理過泰縣縣長,忘其名字,在此也晤見一次。圓滿日授歸依,晚上放三大士燄口,腔調雖和我一樣,但特別好聽。 海安是韓紫老的故鄉,他秘書中有一位陸二爹,篤信佛教。海安有所謂鳳山者,與縣城西門內泰山相似,亦土墩也。陸二爹在鳳山設居士林,請我去講了一次彌陀經。曾去拜會韓紫老一次。我每天上午去居士林吃飯,下午二時講經,晚上住海安西寺。談起西寺來,西寺也很像一個大寺,大前年夏天,不記得為什麼事,和陳禹卿先生同來,住過一宿。晚上寺中設素席,有韓紫老、三少爺在座相陪。那是陳禹卿先生的關係,和我並不熟識。其實,是一個鴉片嗜好者。據說:紫老的老二很有能力,能辦事,不知怎的從二樓上跌下來,死了。紫老為此很傷心。 此次來到西寺,退居寮修得很好,五開間大廳,兩頭兩間是房間。天井內有水池、植有籐本的花覆蔭很大,還有一隻白鶴。我就住在右側房間內。過去的住持——忘其名——儀表很好,二十二年,光孝寺傳戒,他去過;二十三年,曾師祖玉太老人八十歲生日,他也去過。二十四年西寺傳戒,曾向光孝寺借應用物品,我沒有滿他的願,全部借與,也許心內不太愉快。戒期內我特雇了一條木船,去西寺道喜,在海安過了一宿。 後來有人吿到佛教會,說他浪費寺產,虧空好幾萬元,請予驅逐。 余召集理事會開會,推覺正寺純某和尚前往調査。不久,調查公文到會,調查結果,所控屬實。再開一次理事會議,議決呈請縣府驅逐。現在是一位六十歲以上,白鬍子老和尚當住持,還招待我吃了一頓飯。 驅逐一個住持,是件大事。應該與原被吿雙方,皆見見面,俾便明瞭真相,要很審慎地完成其事,才是道理。我却大權在手,官樣文章,就把人家輕易驅逐了,這是我的罪過,我應當懺悔的。 余為與佃戶結訟,須赴鎭江一行。原泰縣境內東鄉查家莊,有大地主王姓者,田多錢多,為地方不肖之徒多所騷擾。不得而已,乃來城區,接交光孝寺方丈,送齋田三百左右畝,並立石碑。因接交光孝寺方丈,只要田土上有了問題,這是光孝寺的田,居然能平安無事。這是乾隆年間的事。一、二百年來,子孫繁衍,多變成自耕農。過去如何,不甚知道,而近年來王姓族中有刁頑者——一位有點知識的青年——,也許受了時潮的影響,抗不繳租。職責所在,不得不爭。蓋無租尚可,但尚要完納田賦。因此在地方法院訴訟。 初審勝訴,判佃戶每畝繳小麥、黃豆各三斗。佃戶狡猾,找到土訟師,造假遺囑,上訴鎭江高分院。我就因此由海安雇汽車,到了一個什麼鎭上,吃過點心,再雇船到江陰。那是一隻運租的空船,船上已有四、五個客人。大家默默地坐着。天黑,才到了江陰,就靠在河岸下。我交了船錢,連爬帶跑上了岸。住在賣燒餅、麵條,帶開小客棧的店內,吃了一碗麵,四毛銀洋,睡了一夜。晨起,問明京杭國道的車站,買票上了車,空盪盪,沒幾人。路雖未舖水泥、柏油,是泥土路,也很平坦。有護路隊,車輪過處,馬上有人舖平。薄晚到了鎭江,住一小客棧內。王姓土訟師來會我,想舞兩頭蛇,我沒有理他,也就是既不求勝,也不必花冤枉錢也。第二天開庭,結果敗訴。法律既不許,為光孝寺我心安理得了。 三十一年春天,交住持之職與葦宗。葦宗東台縣人,初生能喊媽媽,幼年出家於東台福慧寺,以密澄為師。密澄後來任寶華山監院,儀表莊嚴,像是個人物。葦宗曾入南京歐陽竟無居士所創辦的法相大學,及北京韓清淨居士所主持之三時學會。歐陽老與韓居士,皆當時法相宗泰斗,法相學之精湛,無與倫比。然我據傳聞,二公所學,皆未得實際受用。 歐陽居士有子歐陽格,任空軍高級官員。抗戰期間,住軍鎭江北固山某寺。住持某以其無禮,與之抗議。歐陽格乃驅逐其出廟。其父為佛學大師,其子不應有此軍閥野蠻行為。所職掌空軍之飛機,皆以高價買來之舊式而油漆一新者。不知何緣,事機敗露,為委員長蔣公所知,判其死刑。歐陽老在後方奔走呼號,直至求救無門而後已。此情感用事也。學佛者應用理智。抗戰,大事也。乃國家生死存亡之秋,而彼乃運用手腕,貪此不義之財,而誤國家大事。使我有此子,有此權,當手戮之,以示警於人,胡為乎為之搖尾乞憐也? 據葦宗說:韓清淨有幼女,聰明而伶俐,五歲夭亡,韓居士痛悼不已。余以為韓居士博通三藏。無常,乃小乘佛教學者初學之門徑。不知無常,安可學佛?而無常大鬼不揀老幼,皆在其攫取之數。悲傷流淚,何益於死者?此講教而不知運用教理也。此二公徒有其歲,不足論也。 某某禪師臨終,臥於地面蒲席之上,宛轉呼嚎,痛苦不堪。其侍者在旁曰:「師平時揚眉豎拂,非棒即喝。何至臨終如此?」禪師喝曰:「汝亦作如此解!」忽的起坐,呼點香末。香盡,禪師溘然長逝。命之修短,皆屬幻化。四大本來無常,家族亦屬緣生。亦有悲喜,則可;一認真實,即非學佛面目矣。 葦宗亦曾在閩南佛學院求學數載,歸來光孝,亦幾年矣。人眼睛露光,走路時兩足跟不著地,有點異相。慮其不壽,不如將住持之職交與承擔,即有長短,了無遺憾。於是於正月二十幾,柬邀諸山,舉行交替典禮。中午後,客始散訖。 我經管帳目十餘年矣。常老人未圓寂以前,年付五百元零用金。我年付三百元正,葦宗亦年付三百元正。我之帳目,從未故意少入一元或多支一元,但結帳後,多兩萬餘元,被顧二爹一杓子都舀去了。如果此款在應交之內,那將要鬧成僵局。 依舊習慣,已住過方丈而退居者,皆將退居寮建好,而後交替。我一因時局動盪不安,二以光孝寺有一百幾十間房屋,豈無我容身之地。所以我退居以後,就住在丈室後樓的樓上。樓上陰暗,無光線,無裝飾,我亦居之甚安。 交替後,我一面為學僧講課——講什麼,記不得了——,一方面猶有應酬,不得不參加。以藏經樓東房間高大,移居其中。夏間某晚,一人納涼於大天井內,忽然一位老太太攜了十歲左右男孩來會我。問其所以,乃老太太之夫原為舉人,可惜,父、子早逝,遺孀婦、孤兒女。飮食艱難,擬將此子送我出家。我看那小孩子,眉清目秀,就滿口答應下來。那老太太——也就是他的祖母——走了,我把他拉到身邊,一經檢查,把我嚇了一跳:他那一件小棉襖的裡面佈滿了虱子!你能叫他和什麼人睡覺呢?問問他的名字,名叫智叡,名字倒也很好。趕快把裁縫寮裁縫找來,將過去做喪事收到的次等輓帳拿來幾頂,一方面上街買棉花、藍布、鞋、襪。兩、三小時以後,就做好了,讓他脫光了,從小掛褲、夾橙子、長衫,一齊都換了,然後叫他和一個茶房睡覺。夏天去姜堰講經。觀音庵有個熟識女居士,哥哥死了,嫂嫂跑了,無非為窮而已矣。托觀音庵老當家向我疏通,要把兩個孩子托我收留出家。我把兩個孩子一看,一個十一、二歲,一個十歲不到。大的名叫法驊,小的叫法騮,長相也不差,也好和智叡做伴,就答應了。 經講完了,我和智老人,加上兩個小孩,一部土車,智老人坐,我和他們同走路。三十多里路,並不覺得吃力。薄晚就到光孝寺了。晚上就一同安插在藏經樓東房的後間內,因我睡在前間也。 以後三個小東西睡兩張床,而樓上臭蟲特別多。九、十點鐘臨睡時,為他們蓋的薄被拉拉好,捉捉臭蟲。大木柱子年久了,都裂開了很大的縫,臭蟲在裡面,如排隊相似,一個接一個。這間房子已多年無人居住,這些小生物,居然能維持它們的生命,不可謂非奇事。 臭蟲還有它們的智慧呢?每晚我拿着觸火去照照小孩子時,尤其智叡,有臭蟲揀被單與小孩頸間皮肉相連接的地方,後面兩隻脚搭在被單上,前頭的兩隻脚搭在皮膚上,慢慢吮吸小孩子的血液。被單一有動搖或孩子翻身,它馬上兩隻前脚收回來,從被單上逃走。 我住在前間,每天晚上將蚊帳四周的下部,都抑壓在蓆條的下面。但一到了早上,蚊帳的四角或布縫裡,都有二、三十隻臭蟲。奇怪的是,它們如之何鑽進來的,一個個肚皮都飽默鼓的!經我一個個捕起來,包在紙包內。捉完了,將紙包解開,由樓窗放下地。當時,我以為請它們坐飛機。但逐日如此,究竟莫明其死活。 還有一件奇事。大樓塼牆的內面,所有柱子都有一半包在牆內。年代久了,磚塊與木頭多有幾寸的距離。某日晚上,照例去照顧小孩時,見到一條大蟒蛇——肚皮的直徑有二寸多,在那裂縫裡蠕動。我向它一頓禱吿,沒有再理它。它從何而來,何處而去,鑽在那磚牆縫子裡,又何所為,百思不得其解。小生物的生活,人類有許多莫名其妙。 我在南門居士林講經,每日下午二至四時。某日講畢歸來,由長廊上大樓,迎面看到他們三人中的兩個,面孔上,尤其嘴唇上下,都是黑的。問問他們,他們說:「沒有呀!不曉得!我到樓上他們房間內一看,還有一個,臉上也是黑的。再問他們,他們說,在庫房內偸了些鍋巴,放在玻璃瓶內。點了幾支臘燭,插在香爐內。然後拿玻璃瓶,放燭火上燒,燒熟了,就拿筷子夾起來吃。玻璃瓶外面都是臘燭煙,所以由手上弄到臉上。我知道了究竟,不覺好笑,又好氣。大概小孩子,都有吃零食的習慣,不管三餐飽不飽,只好原諒他們了。 三十二年,好像講的十二門論。景昌極博士講名學,某老師講國文。 暑假中,返鄉一次。曾經站在門前廣場上,見到距離不遠大路上有三、四十人,魚貫而行。有身上掛步槍者,有徒手者。家人指示余曰:「皆共產黨的兵」。 蓋蘇北除城市而外,百分之百農業社會,無任何工廠,故無副業可言。而祖遺田產,代代弟兄平分,分到最後,無田可分,多流為遊民。且農人多窮,而婚喪嫁娶、疾病醫藥、人情應酬,在在需錢。積之既久,則虧累必多。於是以田地賣與大戶,得錢以解燃眉之急,實不啻飮鴆止渴。如此,則貧益貧,富益富。除非水澇旱荒,大戶積資施粥,平時則富戶無肯出資,以濟貧窮者。雖有不逞之徒,不敢以身試法。 余曾與法弟葦宗議。自東莊房做起,每至春冬之間,青黃不及之際,借佃戶以食糧、肥料之資。至夏秋二季,借一還一,不計其利。行之二年,佃農自喜。不久,則共產黨、和平軍、中央軍,三方面收取公糧,區區租穀,幾乎不敷分配矣。 堂兄雍盛、妹夫周正隆、四弟雍華,皆曾同至光孝寺玩過幾天。此次回來,他們皆分別辦點素菜請我,感意殷殷,其情可感。這是我最後一次回到故鄉。現在將近四十年!假如有回去的機會,「兒童相見不相識」,是意中事了。 林直支是北洋政府財政部次長,退休回鄉,當然是地方紳士。有口才,善畫梅花。九十七軍軍長繆岑鎏,駐節光孝寺,我曾請他吃飯,而請林直支與王頌侯、縣長作陪。辦僧眾救護訓練班,也請他作過精神講話。常老人圓寂開悼,林家送了一幅帳子。帳子該兩幅,一幅就有點不禮貌了。現在林先生死了,葦宗檢查開悼禮簿,簿上載明了一幅,葦宗預備原物奉還。我說:「人家半弔子,我們不能半弔子!」葦宗以為我罵他半弔子,兩個人幾乎吵起來。 某日遇陳禹卿於某處。禹卿先生對我說:「現在時局動盪不安,國家前途如何,難以斷定。你們還在大量地典田。我在某茶館聽到有人家講:『你要典田嗎?要典田,到光孝寺去!』你們在這個時候,這種作風要不得。」我說:「謝謝你的指示!我回去問問我們方丈看。」 第二天吃早飯時,我就將聽來的話吿訴葦宗。他不承認有這回事。我說:「空穴來風,非為無自。假如的話,可以停止。」他生氣了,以為我不信任他。從此,彼此心內就有了疙瘩。 此事,在他死後才聽到說:光孝寺方丈,他不擬久住。三年屆滿,他就交卸靜修,所以預備退休後一點零用,典田預為之備。 典田,吾縣之風俗。有產權人之田產,憑中人、保人,寫典契,附以租約,言明田若干畝,憑中、保,典押與某人名下,時值銀圓若干,仍由出典人承種。春秋二季,各繳麥稻租若干石云云。 三三年上半年,仍在學社教書。放暑假後,受常熟西山寶岩寺潭月和尚之聘,去常熟市區寶岩下院講仁王般若經,帶去學僧兩名當侍者。大概是六月初吧,早飯後,我向葦宗吿假。他說,淌虛汗太多,一個早上已換八次汗衫。我囑其保重。他送我至後門外,珍重而別。我與學生登上汽車,直駛鎭江。住一宿,再乘火車至蘇州,搭汽車,往常熟,至時已下午矣。 第三天開講,聽眾百人上下。至第七天講完後,正與虞山興福寺方丈葦乘閒談,忽接電報,謂葦宗和尚死矣!我二人不禁同聲一哭,蓋葦乘與葦宗是師兄弟,同一小廟出家,情感亦甚篤也。於是向潭月和尚吿假,連夜起程,夜間到蘇州,隨搭火車至鎭江,再渡江,搭汽車到泰縣,已次日下午矣。潭月和尚之法子默如法師在寶岩寺,仁王經即由默師代講也。 回至寺中,見十天前尚是活人,今已一棺附身,不禁黯然,亦不知涕泗之何從也。據監院沛霖說,請陳潭秋老先生為葦宗診治,陳說是肺炎。病象是怕冷,窗戶緊閉,蓋二條被子,猶嫌冷也。北山寺文老人亦在寺中,即與沛霖等商議開弔等事。開弔之日,賓客甚多。我曾作祭文一篇,請某先生讀之。音節低昂,頗令人生無限哀思,文已失傳矣。七期中,曾請竹林寺退居厚寬老和尚施放燄口一臺。厚老人是我戒期中之堂師,聲音嘹亮,唱誦如法,今已不可再遇矣。 葦宗和尚之徒、之孫某,侍疾,送終,皆在左右。喪期中還禮,燒錫箔甚多,難得,難得!安葬之日,請智老人說法起棺,法語惜未記錄。送至南門安葬建塔如儀。葦宗未遇共產之破壞,亦有福矣! 補敘前年上虞山,為葦乘兄解決圓湛、復一事。圓湛、復一在光孝寺,一任教員,一當學僧。他倆二十六年上學期離開光孝,何時而去虞山興福寺,已不復記憶。三十一年夏,據葦乘兄來信云:圓湛、復一二人在山,不守規矩,不接受命令,專以搗蛋為能事。請我去,為之處理。我與葦乘兄因屬同學,感情亦不算壞,益以葦宗敦促,乃去了虞山。 到興福寺,住了一、兩天之後,葦乘兄也說不出搗蛋的事實來。我只好將圓湛、復一個別叫來,以賓主相處,既不能和諧,就是無感情可言,彼此均感到難受。出家人海闊天空,何處不可以安身?彼二人皆默然無語。憋了兩天,圓湛走了。我又將復一叫來,彼竟出言不遜,被我打了一個大耳光,他才默默地走了。 我住的房間,明間裡有上海居士界影印的磧砂藏經,附有宋藏遺珍。我看了好幾卷平生未看到的書,自以為是難得的事。 葦宗喪事既完,我等於復辟,仍任住持。西側面大苑子裡栽了花木,也栽了蔬菜。無事時,在菜園子裡拔拔草,修翦樹木的殘枝敗葉以消遣。光陰迅速,一轉眼,秋去冬來。誰知,我又病了。 最初只覺肚痛,自己出外求醫。後來氣力衰弱,竟睡下來了。中醫、西醫、秘方一概無效。西醫某來為我診視,每天為我注射二十西西針藥,嘴上說得叮噹響,其實注射的是葡萄糖,騙去不少錢。中醫某,請他來診視,服了幾劑中藥,一無效果。再請他來時,他說:「幾天不見人來,以為捉到手的魚,又跑掉了。」把我比喻為魚,我不再請他了。又花八百多元,做了一副膏方,亦未生效。庸醫志在騙錢,而誤人性命,可惡之至。 最後連開水泡餅乾、藕粉,吃下去,照樣痛,弄得骨瘦如柴。我既不能管事,預備再將住持名義交卸。沛霖是泰縣東鄉人,在江南求學,路過泰縣,住光孝寺一宿。晚上乘涼閒談,見其人可以留用,放在心中,未明言也。什麼時候來光孝,已不記得了。有一次孫良誠主任軍隊到泰縣。他的部下孫某師部住光孝寺,滿寺是兵。參謀處在最前廳,實無一人。師長孫某薄晚來寺,在大廳上匆匆一見。有三十歲以上之小參謀,忽然到我後廳檢查。既無命令,他以如何身分檢查?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洗澡間擺了幾桶煤油,他都囉唆了好久。 我想他是找外快的,見無𨻶可乘,怒而摑了沛霖一個耳光。沛霖既不動怒,更不還手。小參謀走了,我以為沛霖還有一點忍力,很可取,因為鬧起來,將事態擴大,有理難說。一忍,也就一了百了。後來天冷了,有個連長住法師察,把側面齋堂格子燒了烤火。齋堂內住了兵,夜間更冷。孫師長忽然來了,看到格子沒有了,就問沛霖,而知道為連長的傑作,把他按在地下,打了幾十棍子,打得皮開肉綻。現世報,可憐,亦復可恨。 現在病不能興,挨過了年,遂柬邀諸山,於三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在諸山證明中將住持交給沛霖。交替後不幾天在上海唸中醫學院的成一回來看我,他認為胃病非絕症,可以到江南去覓醫,當能全癒,我覺彼言有理,乃決定渡江求治,遂於次日,乘汽車到鎭江醫院,照愛克司光,才知道是胃潰瘍。該醫院原為英國人創辦,原名福音醫院。日本人佔領鎭江,趕走英國人,改名鎭江醫院。院長黑澤辰雄為人看病,很負責任。其時,日本人戰爭多年,物資缺乏。護士職員伙食,僅白米飯一碗,韮菜一筷子,放在飯上。初進醫的一天,剛走入院長診療室時,三、兩個護士看到我,嚇得直向後退。我知道,我瘦黑,鬍子沒有刮,醜相難看。及今思之,猶當慚愧也。 此次來鎭江就醫,帶來昌言為侍者。由昌言先去附近承天寺,和方丈某說通,醫院允許出院時,到該寺休養,以便時到醫院就診,幸承允許。待到可以進食以後,搬入承天寺。寺中有老和尚、退居和尚、和尚、監院。住持和尚名真華,來自金山江天寺。曾隨守培老至江北講經,住過光孝寺一宿,所以是熟人。 彼時,鎭江淪陷日軍,但市面與過去一樣。偶爾見到穿和服的日本女人。為了防備空襲,日本兵——多大學畢業者——到承天寺藏經樓後山脚下挖壕。有學醫者,以筆談方式知道我患胃病,他替我摸肚皮,而知道我胃下垂,以長布教我捆縛胃部的方式。某日下午,有日本女護士送點心——小饅頭——來,都堆在小木盤裡。一個不小心,滾下一個小饅頭來,那個女護士馬上把它撿起來,放到別的地方去了。足見他們的清潔、衛生的程度。日本之所以強大,當不止此一端,尤以人人愛國為唯一的原因。 承天寺有一天煮了一大鍋子黃豆,預備自己做醬油,被幾個日本人看到。他們自由拿起碗來,每一個人吃了一碗。他們認為,黃豆營養最豐富,以一種征服者的姿態,不得主人的同意,就吃起來了。同時也顯出中國人的寬大為懷,不計小節所致。 某日又到金山寺,住了七天。剛好碰上金山方丈霜亭和尚,交住持職位與太滄和尚,參加他們的午齋。太滄和尚,如皋人,讀的儒書不少。佛教,則學的天臺。金山有上千畝地在我的故鄉曲塘後身,距離光孝、焦山的兩個莊房不遠。四關廂的房屋寬敝、高大,四邊皆是深溝。主屋後身有很大、很多的竹林。不受租時,將橋一拉,狗也不得進去。在以前自然夠偉大,但現在三家莊房恐皆片瓦無存了。 太滄當監院時,每年皆來莊房收租,路經泰縣,必在光孝寺渡過三、兩宿。每晚一燈如豆,清茶一杯,談笑甚歡。近來似與方丈霜亭感情不太愉快,常念方丈的鬼經。且在練習舉重的石磨,不知他用意何在。既經交替,方丈到手,已不再談往昔事矣。 在金山住了一周,又回到承天寺。住在承天寺,每早皆去田野散步。承天寺在郊區,靠近京滬鐵路。每遇上午萬里無雲,陽光照着大地時,鐵路上的石子都有針尖大小的光芒發射出來。我想,那就是鑽石的來源。鐵路旁還有水泥砌的篷子,下有四條比塌塌米還大的水泥地。我聽說,是回教徒殺牛的地方。牛被牽到那個地方,渾身發抖。及至將它弄得俯伏在地,則口裡吐氣,所有身毛都豎起來了。那種慘痛,焉得不懷報復?絕不是回教徒幾句經文,可以解冤釋結的。此佛教所以指其為邪教也。 某日薄晚看到飛蝗蔽天,深歎國家多災多難。然而未見報災,又覺欣喜。大約七月,又回到泰縣光孝寺。病困光孝寺時,沛霖為我將丈室後面的書房拆卸,重建於西偏園子裡,我擬病癒後掩關也。由鎭江歸來,乃住息其中。無事可做,臨王羲之聖教序,或看看經。 某日,姜堰觀音庵小當家靈珠師來,北山寺文老人亦在。靈珠師面有戚容。我問他,他吿訴我,他的徒孫大祥死了,問我,可不可以出喪報,發訃文。大祥才十幾歲,患童兒癆而死。我說:「這是幼喪,而且上面有幾代師長,照在家人規矩不發喪,何況乎出家人呢?」他哭起來了。他說了些什麼,我也記不得。我就去洗澡了。靈珠是極規矩的人,威儀、唱念都好。可惜這一點理性弄不通,而以感情用事。 住到八月中旬,沛霖說:「蘇北人心有點惶惶不安。你老人家還是去上海休養,免得將來受到驚嚇!」我也知道,我在寺裡,固然多一分開銷,同時做起事來,未免有點礙手絆脚。我接受了他們的美意,打了一個藍布包袱,提了一個藤籃,一個人乘汽車,過江,搭滬寧鐵路火車,而到了上海沈香閣了。沈香閣本名慈雲寺,此時由葦乘兄住持。 沈香閣前後三進,後面有兩廂房。後進與左右廂是二層樓。觀音菩薩供在後樓上正中。據傳說,若干年前,海中飄流一尊觀音,被漁民撈起。仔細看看,是沈香製的,一手托腮,一腿屈起,稱為自在像。大家集資建屋,後來慢慢增建,纔有今日這許房屋。我初到,就住在樓上左邊房間內。觀音樓下向左有二樓一棟,為應老法師住處。 我匆匆出來,以為不當住持,常住上應該保存的藏經、書籍、碑文、楹聯,該由住持負責,所以一概未管。 拜見應老以後,他老人家講經時,我也參加聽講。彼時上海居士界,發動校印華嚴疏鈔,推應老人為理事長。 天津徐蔚如居士,老早留心華嚴,以諸版本細心斠對,並函約李圓淨、蔣竹莊等居士,協力辦理。不幸,事未成而去世。上海居士界志在整理疏鈔,李圓淨在莫干山,花數年功夫,斠鈔華嚴疏鈔科判。至是,理事會成立。雖在汪偽政府之下,工作近數年之久,卒告成功。由百宋書局印行——連史紙,十六開,四十厚冊,書成後,我亦買了一部。 年底,九畝地青蓮庵止方和尚請吃年夜飯,與葦乘兄同往。庵宇緊湊而小。止方和尚還是我在新閘路辛家花園,清涼寺華嚴學會當助教,會過一次。成一來上海新中國醫學院讀書時,曾寫一介紹信,介紹其寄住青蓮庵,承其慈許,現在成一已在玉佛寺開義診所,心猶感激。然因此更加熟悉。 莊嚴寺是常州天寧寺退居證蓮老和尚,購買民房而創設的。彼時,天寧寺在四鄉的土地,因戰爭,已收不到什麼租穀了。證老人有先見之明,早在上海有此準備。佛事齋水太多了,廚房內大師傅大概有一、二十個。證老人也是我焦山戒期內的堂師,戒期過後當糾察。其人精明強幹,賴有莊嚴寺、天寧寺數百眾人,才不致饑餓。三十五年,我曾去拜見過他一次,在那裡吃了一頓飯。 我買了一部日本文南傳大藏經。有時上街,在書攤子上,買幾本各大學圖書館,為人竊出來很好的書籍,集中起來,有上百本。後來徒孫果一,不知道什麼機會,來到上海,就託他把這些書帶藏到金山江天寺。 靜安寺的住持德悟,曾在光孝寺求學過,因此,常去靜安寺玩。監院密迦,三十歲左右人,聰明而能幹。密迦在虹口有個小廟子,名西竺庵。一進大門,有苑落,五開間樓上下、窗明几淨。密迦要辦研究部,要我去當主任。於是我又住到西竺庵去了。西竺庵存屋雖無多,但大廳房間寬敞,無人客來往。五、六個學僧,一個伙工燒水、燒飯。樓上有一部大正大藏經,其餘,一本書也沒有。我們也沒有開過會,商訂研究方法,研究什麼,有幾多經費。我就這麼住進去了。學僧在做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是養病而已,僅陪他們坐坐香。白吃了人家的四天閒飯,及今思之,不勝慚愧! 靜安寺辦了一分「學僧天地」,為常老人出了一期專刊,以為紀念。常老人未能多住世若干年,實令人懷念無已! 後來,因為市政府民政局局長,是個潛伏的臥底,唯恐天下無事,掀起了於佛教不利的舉動。佛教會發動佛教徒請願,而密迦行動——指揮——最突出,因此,受到局方的注意。同時靜安寺三門下被人佔據開店。久經交涉,不肯遷讓。敵偽時期,密迦利用日本人關係,把店家趕走了。店家懷恨,亦在此時檢舉密迦漢奸行為。於是密迦和德悟都被關進了上海監獄。我到上海監獄佈教多次,曾會見他們二位。他們除開不得出法,在裡面自由得很。同時還接交了些「漢奸」名流,在裡面照樣到靜安寺叫素席請客。中國人有句諺語:「有錢能使鬼推磨」,信然!但憑良心說,密迦為了靜安寺,為了佛教,行為是正確的。 也曾去電臺,播講過證道歌。是時有逸航者,亦江北人,青年,來住沈香閣。每次早上四時就起來,陪我同去。其情可感。後來我來臺灣,還和他通過一、兩次信,以後就不知所終了。 應老人開講華嚴。我除隨眾聽講以外,也奉命為大眾開講起信論、楞嚴經。又去靜安寺,為學僧講起信。不知道因什麼事的障礙,請由圓明代講。 也曾去關帝廟,問候惠忠老及持松老法師。持老是應老人虞山興福寺法子,與常老人是華嚴大學的同學。我在安慶上學時,持老自日本高野山學密歸國。道經安慶,來迎江寺。常老人曾請其為學僧演講。常老人圓寂後,我們請持老題誄詞。詞固然好,小字則更好。後來靜安寺德悟、密迦因人誣吿漢奸而入獄,持老曾當過靜安寺一任住持,而以白聖為監院。持老,亦當今難得之人才也。 三十六年,無錫大悲庵請我講圓覺經。大悲庵在郊區,面臨小溝,廟小而靜。住持是一女居士,很能幹,有二帶髮徒弟,一能燒菜,又能敲打。到無錫,認識了地方法院院長汪祖培。無錫南禪寺住持緣修,是清涼學院學僧,很能苦幹,請我吃過一次齋,汪院長等地方紳士作陪。我也曾為他作過重修南禪寺序。無錫的女居士特別多,尤以大悲庵為最。無錫唐姓,大商家也。有唐始雍、唐文英者。始雍早寡,文英之丈夫華循之患神精病。甚多財產,皆由文英管理。姊妹二人,皆應老人之歸依弟子,而始雍特別對我好。他這一次也來到了無錫。不久,應老人也來了。唐府距離大悲庵不遠,她們還請應老人到她們家吃了一頓夜飯。大廳是平房,特別寬大,牆壁上都是名人字畫。始雍的房間,一張床舖,一張檯燈,其餘什麼都沒有!一麈不染。據始雍說:她怕小蟲,如遇到一隻飛蟲,整夜都不能安睡。講經圓滿,收了八十多個弟子,始雍姊妹也在內。 春間回泰縣一次,以光孝寺無人助理,特選妙然、昌言,還有一個,名叫廣靜,授記他們為法孫,沛霖之法子也。擇吉授記,行禮如儀。此時,泰縣城區安靜如恆。只聞勝利後,李天霞軍駐縣城,為了慶祝勝利,要紮牌坊,而縣城內外之樹木為日軍砍伐殆盡,唯有南門內松林庵之左檜。主號六朝松,枝葉四佈,青翠成趣,為縣城之勝景。此次被李軍折其枝棄作慶祝牌樓,必死無疑。軍人之不愛古跡和文化,其情可恨,其愚蠢更可笑。 傳法後不久,仍回到上海。這一離開,就好像今生今世永離故鄉矣。但又忘記了藏經、古物、自己的戒錄、戒牒以及自己求學時的書籍,一點都沒有帶出。我總以為,誰當住持,誰負責任。那知沛霖是個庸人,且已物故,現在還談個什麼呢? 政府復員一、二年了,到現在才傳說,虛大師已經到了南京,不日將來上海,住錫靜安。於是密迦籌備歡迎,倍切精勤。至時,車站人山人海。及至到了靜安寺,歡迎者皆不約而來。進大門時,有人從上面倒下一藍子鮮花,弄得虛大師以手護頸,急趨而入。而法堂本為講演之地,被人擠得水洩不通。先到側房休息,市府秘書長代表市長歡迎,兩人閒談。有女人奉參湯,有女人以花手絹為大師抹額上汗,大師頗現厭嫌顔色,而又不能予以訓斥,此女人之不識大體也。待人潮稍稍散去,大師出來,敷衍了幾句。 此後,虛大師住靜安寺。住了些時,我也曾經去拜見過。後來因大師謀以西竺寺作中國佛教會址,遂與密迦不協,而移住玉佛寺。住玉佛寺,曾經講過彌勒下生經,每天都有二百人以上,我也天天去聽。玉佛寺原為可成老和尚一手創辦。房屋大而多,佛事鼎盛,辦有上海佛學院,印泉主持,還請我和壽冶和尚講過話。可成病痔而圓寂,不得已交給法徒遠塵。遠塵無能,弄得大眾一團糟。諸山以莊嚴證老為首,選竹林退居震華為住持。震華携帶徒弟超塵為監院。震華、超塵,皆我竹林佛學院之學僧。震華,其貌不揚,而聰敏特甚,有歷史天才,著有夾山奕葉集,已出版,中國佛教人名大辭典,在玉佛寺圖書館,恐已付劫火矣。超塵精明、幹練,但對退居遠塵不好,頗遭物議也。玉佛寺有堂水陸,曾經請我主過法。 虛大師至時,震華已患臌脹病,超塵已離開。有福善者,亦我竹林佛學院之學僧也。竹林寺而後,去虞山續學。抗戰期間去四州,入漢藏教理院。以其聰敏,相貌莊嚴,以三唯論初露頭角,不知以何因緣入玉佛寺,辦佛教小報,有未來方丈之望。可惜,生出天花病,醫生囑以芫荽水擦身,侍者聽錯,儘以鹽水而擦之。以致全身發黑而死。此固佛法之氣運,亦福善之無福報也。虛大師痛震華、福善之死,佛法繼起無人,悲心過度,因為震華起棺說法,人聲鼎沸,遂提高聲音,因即中風昏倒,竟致不起。嗚呼,佛法之哀運也耶? 本年,浙江寧波天童寺缺少住持,請壽冶和尚為住持,而壽冶不肯。同時請我去講圓覺經。我聲明不當住持,遂帶了東凱——東凱亦本年來滬就我——、兩個侍者。先到寧波天童下院休息,而後乘小舟去天童。距寺若干里上岸,乘竹兜。至路旁一瓦屋處,忽然放起大爆竹,聲震山谷,四山響應。此殆信號也。寺中全體大眾出三門歡迎,生平還未受過此禮數。禮佛而後,見新方丈、老板首、執事大眾,而後送到住處。 天童寺夠大!規矩嚴整,只是木瓦工的一個工寮,就是四方形的二層樓。三門口外有萬人池,當初動員萬人而開鑿的。明末山洪爆發,將全寺沖平,而大殿上一個瓷香爐完整在池底,禪堂報鐘嵌在香爐上面。密雲悟視重興。山門前石階就有百級。工人挑磚,一次挑十二塊。我們看看,要多少的磚瓦、木料,才能建成那幾百間大的房子! 講經時,連方丈、老班首,一都來講堂聽講。經期前後,在法堂請齋。請齋時,有一套飾品一齊擺出來;齋完後,一齊收藏。某日聞山下槍聲密集,疑是土共作亂,旋即平息。至今不解何故忽然而起,忽然而滅。國內遍地烽火,而山中幽靜特甚。住一月餘,由當家師送返上海。 下半年,葦乘兄要我講法華經,每晚一座。講了多少時,已不記得了。經期之中,鎭江超岸寺守培老法師,受某尼庵尼師之請,講的什麼經,也不記得了。某尼庵,我曾去過幾次,亦甚熟識。開講以前,我曾去拜謁守老。守老人在書對聯,而寶華山妙柔和尚亦在座,還有一位曾經做過財政廳長某,如皋人,不知與他們什麼關係。那是一位老先生的態度。當家師留我吃飯,我一句話也沒有講,飯罷而歸。某日我講法華,講到信解品,已經上座,而守老來。下座以後,向他頂禮。我想:我之講經,野干鳴耳,可笑之處必多。非常惶恐。守老沒有說什麼,送他出三門而別。 靄亭師兄,自二十一年,竹林寺退居以後,受香港何張蓮覺居士之聘,計劃建築東蓮覺苑。二十三年落成,協辦寶覺學校,辦人海燈,講經說法無虛日。本年曾師祖玉太老人八十大慶,曾返鄉一次。路過泰縣,我曾請智老人與靄師兄午齋一次。後來加上文老人,同雇民船,返曲塘。玉太老人的壽屏是王濁吾先生撰的,靄師兄寫的,題名「張繹敬書」。張繹是泰縣縣長,四川人。曾師祖見之,甚為歡喜。玉太老人,他本來是不做壽的,只以八十高齡,有些人不請自來,也只有幾席人。我母親那天也去了,並且也吃了素齋。靄師兄送的繡花桌圍,還有其他的東西,老人看了,說:「這些東西,於我無用,不如送錢給我。」我那時真不懂事。要包上十塊、二十塊銀洋給他老人家,以報幼年栽培之恩,那該多好!可惜,我太不懂事了。 靄師兄不久,又到香港去了。二十五年,因玉老人圓寂,又返鄉一次。以後直至三十六年的冬天,靄師兄方才歸來,路經上海,住沈香閣兩宿。我陪他去佛學書局買藏經,又看了幾個地方,然後乘車回鎭江。回到鎭江,首先一覘劫後的竹林寺。說起竹林寺之被燒,是很奇巧的。彼時住持為守之,泰縣下河人,華嚴學會之學僧也,我介紹去竹林的。日軍未到,他們把幾部藏經和值錢的東西,都藏在藏經樓與新建退居寮兩座之間,上蓋以瓦。被燒時,法系人都不在,所以疑惑職事某所為,夾牆中定有財寶,有無不可知,但已有痕跡,索性放火一燒。此說或有可能。退居厚寬老與住持守之,曾住光孝寺幾天。厚寬只是罵守之無福無能,守之冤枉之極。 靄老訪問金山,又到焦山,禮吾師智老人。在山住了幾天,再轉故鄉泰縣,去北山寺,拜候吾師文老人。住了幾天,又回到鎭江,而感冒咳嗽了。請醫服藥,均無效。又回到上海沈香閣,我請唐始雍之姪婿來診視,其藥亦無甚效驗。次早,一小碗蓮心未吃完,喊冷。我就請他住在間壁房間內,拿絲棉被為他蓋好。又次日,徒孫覺民來,伊與明常老和尚等十多人,去香港鹿野苑做水陸,來此探視靄老,並吿以船票已經買好。靄老聽到,馬上決定走。我一再勸阻,都不答應。他以為,有多人同行,又有覺民照顧,無妨也。只好聽之。次日下午,叫汽車送他上船,在艙裡看到他睡下,我才回沈香閣。 誰知,在第三天,就得到電報,說靄老在船已到碼頭時忽爾圓寂。幸醫生查船時,他眼睛尚開著,不然有拋海之虞。我讀此電報,如霹靂擊頂,眼淚直流。在港,由東蓮覺苑負責喪事,覺民則做孝子矣。在青山火葬,覺民携靈骨歸竹林。歸途過上海,留沈香閣一宿,但未得住持同意,以骨灰亦留宿寺中,葦乘頗不悅。經余道歉,並為之掛紅鳴炮,方算了事,亦悲劇中之鬧劇也。 竹林寺為之建塔祖塋,擇吉安葬。余以講法華,又薄於情,未前往送葬,至今引以為憾!靄師兄,今之賢人也。與人處,屬疾言厲色;自受用節儉。經營竹林寺,辦佛學院,煞費苦心。又協建東蓮覺苑,辦寶覺學校,利益後昆,至今猶為港方佛教貢獻社會教育之一。謙虛而有能,不可多得之人才也。 三十七年,寫信至沛霖,囑將汝帖、王振鵬歷代賢妃圖、八大山人再頁、董香光心經、字畫、田契、法卷寄上海,由我保存。幸皆聽話,而寄到沈香閣矣。 夏秋之間又至無錫大悲庵講經,大悲庵住持某發動汪院長以及紳士、縣長歡迎我。我不善於接待這些人,反而弄得我侷促不安。智老人在焦山,國共內戰中,國軍節節失敗,乘滬寧鐵路尚通,乃至無錫與我同住。大悲庵經講完,又至佛學會住。佛學會主管過妙德居士招待甚殷。住了幾天,應慈老法師帶領了幾個弟子來了。記不得住在什麼地方,我和智老人去看他。在一個小房間內,應老人坐在靠板壁的椅子上,而常州鄆家的老太太——她在鄆家的輩分最長,我們在常州時,大家都喊她「老祖宗」。她反而坐在靠左壁的寫字檯後面主位上。智老人一見,就不歡喜,沒談幾句,就跑了。過妙德請應老吃飯,請智老人作陪。屆時我從樓上下來了,智老人說:「你就說我牙痛,不能作陪」。我照本宣揚了,應老人微現不悅,但一霎時就過去了。 智老人自動發心講華嚴綱要,下午二時,聽者數十人。我以為,智老人處世太方,適有龔其華女居士者,為某中學國文教員,文、詩皆作得很好,作詩,有「語不驚人誓不休」之蠻勁兒,還有大悲庵當家帶髮修行的女徒弟,都住在佛學會。她們晚上跟智老人學唱念,有時聊聊天,狀甚愉快。我們對青年人固然應該愛護,對老人也應該尊敬。這是我當時的想法。 無錫事畢,又回到上海沈香閣。下半年幾個月做的什麼,只記得屈印光文六老居士、潘公展居士等,發起在法藏寺興慈老法師處,啟建仁王護國息災法會,請我講三個晚上大座經。我選擇了金光明經捨身品。據人說,大家對於我的評論很好。捨身品的內容是:釋尊過去刼中為國王第三個王子。冬天下雪,弟兄三人連袂出遊,觀賞雪景。第三王子見到山下有母虎,還有小虎數隻,因雪不得食,奄奄一息,行將餓死。第三王子忽動悲心,從山上跳下,身破血出,以飼餓虎。我以為,這是布施度內財布施的放大與實踐。 戰爭蜂火迫近上海,心焉憂之。 猶有一事可記者:九畝地青蓮庵止方早即相識。印泉、引覺在玉佛寺管帳,因貪污失敗。彼時是南通人葦一在玉佛寺當家,我斡旋,而沒有成功。後來又找到止方去住持。止方不知如何曉得我有十幾兩金子,轉托人向我借一根條子。我很慷慨答應他了,並且變成法幣借給他。我連法幣日漸低落的一點顧慮,都沒有想到。後來他拿法幣還我,我無話可說。我拿了一大捆法幣,去到南禪寺。南禪寺當家是我安慶同學。他請我吃過飯,也借了我幾萬塊錢。我到南禪寺,𨶑無一人,冰鍋冷竈。我覺得他很可憐,不但不想向他要錢,還把一捆鈔票放在他抽屜裡,留給他用。白白地犧牲了一根條子,我對於自己的前途,無一點打算,可謂笨之至矣。 三十八年,應老人還受傅某居士請,去南京講華嚴。老人為法之心,至可欽佩! 二月初,我胞姪,出家名傳諦者,初在靜安寺任副寺,讀書的聰明沒有,却善於交際、應酬,多少有名氣的人,他都能搞通。不知道怎的,他住了杭州城裡的妙香庵。妙香庵是個小廟子,有七、八畝地。他要我去講一次普門品。我心裡想:有七、八畝地,我農家子,會種田。自耕自食,足可混過共黨這個劫運。於是乎答應他了。屆期,帶東凱同去。 開講之日,聽眾數十人。午飯時,靈隱寺來了數十位耍羅漢,依叢林儀式,過堂吃飯。我教傳諦吃完了,打個招呼,就說,香林庵小廟,無收入,無儲蓄,實在供養不起,明天擋駕。第二天果然都沒有來。經期中,鄰庵有個尼庵,還請我吃了一頓飯。還有一個比丘住的小庵,也去吃了一頓飯。庵上當家是上海浦東人,中年出家,很有道心,曾經在馬路邊背了佛像、香爐,念一聲「南無大方廣佛華嚴經華嚴海會佛菩薩」,拜一拜。如此者三年。他本來是一個撑渡船的,因學佛而出家,因緣際會,住了這個廟。這時頗以後繼無人為歎。 還到寶積寺看了一下。天已黑了,沒有看到什麼,就走了。也乘船遊了一次西湖,在三潭印月遛達了一回兒。也曾去過白雲洞。一進洞,另有天地,花木扶疏,尤其是春梅盛開,也有似乎學生之流在看書,不啻人間仙境。又到戒德法師住的紫雲洞。去時,天已昏黑,與戒德法師見了一次面,就走了。圓滿之日,傳諦還請了兩、三席客,由東凱辦菜辦得很好。東凱跟了我好多年,他會辦菜,我還不曉得。 我的姪兒吉德武和姪媳、姪孫都在杭州,就住在香雲庵,以賣水糕餅為生。此次在妙香庵,還有幼年的師兄桂亭,來聽了一座經。他住持了皋亭壩的皋亭廟,留了鬍子,面相全變。他約我去玩,我答應了,後以急於回滬失信了,至今引以為憾! 回到上海,還是集居士誦仁王經。我的主張: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可是我師傅智老人,一天到晚嘀咕,嘀咕要走,要到臺灣去。但探聽飛機,已被人預訂到幾個月後。太古公司有個職員信仰佛教,常來寺參加誦經。托他代訂輪船,也是久無消息。陰雨連綿,是無可奈何的天氣。徐蚌會戰失敗,李宗仁派五代表赴北平談和而不歸。上海學生鬧事,幾千人遊行,吳國楨市長眼鏡都被打掉了。金元券急劇下降,眼看河山將要變色,心情抑鬱可知。我買了一架織襪機,交給傳諦,把絲棉被也交給了他,預備上杭州。這時,葦乘兄的師弟也來到沈香閣,我們就托他去買票。票買到了,但是車站上人山人海,擁擠雜亂,我們又怕上不了車,還請他退了。徬徨無計,心思沸騰。 我的意思:臺灣人地生疏,只聽說,妙然早已自泰縣逃來上海,在靜安寺任職,而白聖法師在靜安寺當家,帶了靜安寺的錢,買得臺北十普寺而準備靜安寺住持持松法師來住,而派妙然先去修理。其餘張少齊、成一,在三十七年就到臺灣去了。除此而外,再沒有其他熟人了。承成一來信上海,請余師徒去臺,謂臺灣信徒多,不會餓死。少齊也附筆致請。我的復信謂:承好意,有此一信,足感盛情,少齊統此。意謂:非不願來,來無住處也。 挨到陽曆的四月底,是一個陰雨天的下午,玉佛寺的方丈葦舫法師忽然來到沈香閣。一到了樓下天井內,就高聲喊叫:「南老呀!你們可以走了!政府飛機開放,你們可以乘飛機去臺灣啦!」我一聽叫聲,趕快下樓,迎接他上樓。問明情形,說是政府看情勢不對,所以加班飛機,讓人民去臺灣。可以到世界旅行社買票。我趕快拿了幾兩金子,請他相陪,去銀樓換了大頭,再到世界旅行社買票。很順利地買到機票,只花四十幾塊銀元,為智老人、束東凱、我自己買了三張。葦舫和尚把身分證拿出來,又遲疑一回,要與葦乘和尚商議,又收起了身分證。就這一遲疑,他倆就沒有去得了。 回到沈香閣,陪智老人出去注射防疫針。智老人的身分證是我請葦乘和尚,向保長花六塊銀元買來。飛機上只許帶十五公斤行李,於是把光孝寺兩箱子字畫,都遺留在沈香閣。光孝寺的汝帖、王振鵬歷代賢妃閣、八大山人尺頁、董香光寫的心經,還有法卷、田契四卷、普德寺田契,都放在中國銀行保險箱內。第二天上午就起飛了。承葦乘和尚到機場送行,至今感之。 上海的飛機場固然簡陋,臺灣的飛機場亦復如是。飛機上的設備更是可矣:坐位在兩側,是對面坐的,一如上海電車的三等坐位。脚踏的是木板,但也沒有什麼囉嗦,每人一個紙袋,準備嘔吐,也有西點。拿現在臺灣飛機場或飛機來比較,真是天壤之別! 下了飛機,就雇車,直奔南昌街十普寺。至時已吃過夜飯了。道源法師已先我而至。妙然見到我們,頗感驚訝。當然,這是使他為難的事。當晚和智老人在舊寺主黃金寶兒子房間內大床裡面一張小床上睡了一夜。心無恐懼,頓感舒服。孫立人夫人和張少齊居士來看我們,成一也來了。第三天,白聖法師乘立委儲家昌的船來了。我們大家到大殿前歡迎他,一見面,就看他臉色變了。還好,他沒有說什麼。後來知道,孫夫人是智老人歸依弟子,他更無話可說。 使我至今遺憾的是:葦舫、葦乘二位迭次來信,要我和他們申請入境證,我以人地生疏,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辦,託孫夫人請人代辦,伊亦口頭敷衍我們。其實,來了亦無處可住。我也有點遲疑。所以,卒未辦成。不幾年,葦舫到南洋出席某種國際佛教會議,被臺灣報紙罵為奸僧。其實,葦舫何嘗願為奸僧?葦乘不幾年因病而圓寂了,使我抱恨無窮。 來十普寺不久,得到沉香閣同住的逸航師來信,謂李鴻甫來,將幾兩黃金取去了,我才想起這件事。李鴻甫是我泰縣佛教支會的秘書。我住在沈香閣,他某日忽然來了,將他歷年所儲蓄的六隻大金戒子寄存我處。我在來臺之前。晚上,將尚餘的幾兩金子用棉線聯在夾褲管裡,而把他的六隻戒子放在寫字檯抽屜內。交了給人,我不放心。我想把它帶來,可是鬼使神差,我竟忘記得一乾二淨。逸航來信說:我走後,他清理我的房間,在抽屜內搜到六枚金戒子,隨即交給葦乘和尚保存。好者,我在包的紙上寫了李鴻甫存的字跡。李鴻甫不久真地來了,說明原由,葦乘和尚也就將原物交給他了。這一是逸航不貪,二是葦乘和尚不貪。假如有一個人起了食心,就要造成一重因果了。我因此感悟到,佛說因果之理,絲毫不差。假如李鴻甫欠我的,我則帶來臺灣矣。因忘記而物歸原主,足見他不欠我的。所以我借錢給人,借的人如果不還,我只當還他的前生債欠。 應慈老人有歸依弟子名妙勝者,俗姓趙,為富商之如夫人,頗有錢。曾吿余曰,伊虹口有別墅,用男女傭工十幾人,養狼狗數條,足見其頗具財富。久之,與我頗親近。曾吿余云,伊生不知父母姓名,僅知為廣東人,聞拜某種懺,可以夢到父母云云。我未及答,伊又去別有事矣。妙勝也許因身世淒涼,自學佛後,摒除裝飾,布衣,平底鞋。凡有可以幫助者,必躬親操作。伊在蘇州買一小庵,名西林庵。修理完竣後,佛像開光,請應老人及諸弟子前往參與上供。余亦隨喜。我來臺之前幾日,政府沒收旅客黃金,伊亦將黃金改鑄金元,曾送十兩一條給余,余受藏之。未過幾日,我想:前途茫茫,何必借來生債?函還之,取其金圓二枚。來臺後,伊曾來信吿余云已落髮西林庵出家矣。共產政府破壞佛教,不知如何以終其身。至今猶懷念不已。 余與智老人安住於十普寺後,漸有歸依於智老人者,因此,亦漸漸有佛事,余與智老人亦參與,而不取單資。余每早必提淨水,為之灑掃佛堂,清潔佛前香桌。 有周某夫婦,孫夫人之熟人也。夜宿北投旅社,忽然吵着要換房間,既已換了房間,夜忽大雨山崩,夫婦二人,皆被壓死。余以為,此中必有因果。後來有親屬來十普寺,為之施放三時繫念佛事,智老人為之主法,余亦列坐兩旁,而參與焉。 東初法師為智老人焦山定慧之傳法弟子,在上海先我等而上船,並無一語達智老人。伊乘船來,來時需入境證,由李子老做保,始得登岸,住北投法藏寺。余等來數日,伊始來一晤。 慈航法師在中壢圓光寺辦尼眾學院,我特去參觀。慈航法師,虛大師弟子也。宏法度生之心,溢於言表。圓明、守成二人在彼處當教師。承守成師晚上將臥舖給我睡,甚感之。次日適逢四月初八日教主聖誕良辰,圓光寺舉行紀念會。圓明、守成二人身上披掛了黃布條子,為眾演講,聲嘶力竭,可謂熱心。下午,慈航法師為軍人黃如初剃頭出家,余亦隨喜。 某日,承東初法師陪智老人及余,去中壢圓光寺,請妙果老陪往某地,看一小廟。妙老七十許人,步行如飛,身體輕快,如三十許人。及至其地,見其僅三間瓦房,朝南為大殿,東西廂亦各三間,前有廣場,後有竹園。雖名曰廟,却無僧尼。主管人夫婦、兒女,皆在廣場前工作。余等稍一瀏覽,知非可住之地,乃向妙果老道謝而別。 本年,政府忽逮捕二十幾名僧眾,拘留於新竹某處。據傳說,陳辭修之命令也。陳之言曰:寧濫毋缺,蓋誤聽人言,有間諜偽裝和尚入臺。本地信佛者眾多,忙著送飯送麵。經黃如初、張某等奔走,二十餘日,始放出。此役連慈航老亦在內。余與智老人亦惴焉,恐難避免,後幸無恙。 繆岑鎏是國民革命軍的軍長。抗戰初期,曾經住過泰縣光孝寺,我也曾請他吃過飯,請縣長、紳士作陪。飯後,人多散了,他還躺在我籐榻上好久,談了許多。某次到圓光寺,聽到說繆軍長隱居在此。我很感到稀罕,曾去他住的樓房一看,簡樸亦如老僧。據他說,有一子在臺北讀書。他自炊自食,閒下來,就看佛經,頗有心得。不意,紅塵中人,竟有如此放得下的胸襟,亦奇矣哉! 窮極無聊,想無名片,自己發明了一個木製機,到鑄字行買字,印了幾盒。雖是有用,一無時間,二怕人譏笑,所以停止了。張少齊由上海路搬到成都路,開覺世書局。少齊也曾勸我改裝幫他忙,我沒有肯。又在羅斯福路買了三開間的小瓦屋。後來知道那是違章建築,犧牲了千元以上的定金,退還了屋子。這都是當時的可笑事情。 在十普寺,發動一次講經會,智老人、道源法師及我,輪流主講。我講的是禮佛發願文,前後大約十天左右圓滿。繼而又發動星期講經會,我與智老人輪流講演。我講的是般若心經,並寫講義,而且將它印出。十普寺入冬打佛七,智老人主七,我則隨眾而已。既不要錢,涓滴歸公。 三十九年正月初四日,接速醒轉來葦乘兄與逸航之信。乘函僅問,寄香港之書曾否收到,並問孫伯陽、吳兆麟二君在臺安否。又吿李鴻甫之存物業已取去,並附李之收據。逸航信中僅吿書籍、衣物無損;玉佛、法藏二寺皆開食堂謀生;沈香閣諸人則織洋襪,頗著成績。於佛教情形,皆一字未提。二月二十一日接儀模轉來武漢昌言來信,備言生活艱苦,也許將來更苦。展讀再三,不禁泣然。 正月初九日齋天,我亦跟着了大忙特忙。 國曆三月去臺北監獄,每星期一次的演講。有女監,監禁數十人,曾進去演講一次,講題是「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並散發觀音聖像。眾中亦有問四大皆空者。 龍澄澈君,三十八年春,在上海曾聽余講金光明經捨身品,今亦來臺,住獅頭山元光寺。頃寄余七絕二首。一題為獅山曉立觀雲:「疊疊濃雲幻作山,只堪怡悅未能攀,笑到轉眼隨風去,好自觀心莫等閒。」又獅山茶亭稱寫意:「尺木為床枕借磚,朝朝飯罷總來眠,片時領取無心樂,錯被旁人指作仙。」三十八年底,又寄余五律二首,詩云:「說法聞淞滬,圓音耳尚存,旌麾今已改,座席待重溫。悔罪端期眾,澄思且閉門,悲心師最切,惟乞廣招魂。」又云:「一雁南飛北,曾將寸簡携,朝來臨淨几,驛至奉珍圭。火宅闌連闠,哀音鼓與鼙,眾生罹劫苦,念佛勸生西。」 孫君嗇先生,鹽城人也,為趙茂林荃生之同鄉。來十普寺歸依智老人,曾贈余五律一首。詩云:「身是菩提樹,行超九品蓮,此心歸佛諦,何事學神仙?古鏡磨愈皎,慈航渡欲前,西方真極樂,莫羡大羅天!」孫君雖善詩能文,作詩而參以佛典,非其所長。 三月十八日,遇臺中寶覺寺林宗心,邀余赴臺中;楊顯祥君亦請余赴臺中慈航院當導師。 二十五日夜來作夢,似在宏開寺,看工人搬磚弄瓦,修補殘缺。耳聞人言:某處反攻,某人接應。心中頓有所感:原來多少華屋,而今變成廢墟;即此屋原本整齊可住,今竟破壞若此!思至此,不覺淚下。醒來,淚猶在眼。 善導寺原為本省尼達超師自日本人購得管理權。達超師因病胃,由李子寬居士接洽,孫張清揚居士出一千萬元,李子寬居士出五百萬元,於是李子寬居士常住其中,主理一切,儼然住持矣。另有一位陳惠復居士助理。大醒亦有住,在其中編海潮音。我與智老人,在達超師時就來參觀過,並且擾了他一頓炒米粉絲。李子老來後,又來過一次,彼時,李子老自講金剛經,聽眾幾十人,此時因聽眾未散,又請智老人和我作簡短的演講。 四月五日,前司法院長居覺生正居士,與李子老發動,啟建仁王護國息災法會。顯壇設十普寺,念佛七由智老人主七;密壇設在善導寺,由章嘉大師領導。佛七中戒德法師當維耶。開始日,李、居二公來拈香。居覺老並作了發願文,每天由戒德法師宣讀。我亦隨眾念佛,天氣甚熱,每支香皆汗流浹背。 十普寺賴經懺為活,每月三、五次不等。一年中打了四次佛七,每次均筋疲力竭,而一文不名。讀誦得喉音枯啞。居處迫迮,與智老人同住一房,間壁鄰居豬臭難聞。加上蚊蠅搔擾,身心難安,中懷苦悶,以故,與智老人常相齟齬。承香港東蓮覺苑林楞真居士函邀,謂青山海雲蘭若——前靄師兄靜修之地址——可以居住。經過三個早起,萌明即去英國領事館簽證,一等數小時,終未能簽出。大有走頭無路之勢。借得張少齊居士資金,想購買或租賃房屋自居,以求自由,亦卒無成。 熟人張某在中華路有竹棚一間,只要二百元,可以讓出。但智老人須人陪伴燒飯,而智老人之脾氣,人皆知之,所以約守成去同住。守成不肯,於是吿吹。恰好楊顯祥居士又來邀請,我乃將資金存智老人處,於農曆三月初七偕東凱去臺中。熟人中有送我至車站者,殷殷話別,且有泣下者。智老人送我出寺,彼此不禁黯然。承白聖法師送我至臺中慈航院,飯罷而歸。後來聽說,當天未走得成,在佛教會板凳上睡了一夜。他也沒去過臺中,我想,他是去看看的。 慈航院位於郊區,四面水田,無市聲之喧鬧,誠頤養靜修之所。住定後之次日,寶覺寺林宗心居士、玠琮法師、佛教會陳銘芳居士、朱斐居士來訪。 初九日開始授課,上下午各一小時。皖人龍健行老居士來訪。又次日,李炳南老居士、臺中佛教支會理事長鄭和筠居土、秘書陳銘芳居士、法華寺智雄居士,先後來訪。乃由楊顯祥居士作嚮導,分別訪問佛教支會、慎齋堂、靈山寺、佛教會館、法華寺。慎齋堂房屋、田產很多,辦有保育人員訓練班,住有帶髮修行者不少。一女居士張德熙為管理人,大家呼之為張堂主。佛教會館地皮寬大,有大殿,殿後念佛堂,為軍人佔住。西廂為鉛皮覆蓋之簡陋屋室,為某姓女人所佔住。大殿東側,有屋數椽,住持林德林居之。會館亦為林所創辦。此時年老多病,未會見。然其所藏日文書籍很多。李炳南為孔子奉侍官孔德成之秘書。擅中醫,儒釋兼通。假靈山寺講經,打佛七,自奉儉薄,在家菩薩也。 十九日,為戶口普查而北返,至十普寺。此時智老人已遷至覺世住矣。覺世原為張少齊居士從上海路遷來所開之覺世書店,三層樓,所以能容智老人暫住。飯後往覺世拜見智老人。戶口檢查過,復返臺中。此行承孫夫人、少齊弟資助,深以為感。 二十六日,開講金剛經,由法華寺智雄居士翻譯。聽者本省人居多。龍澄澈居士來訪,贈余詩曰:「疾駛雙丸往復頻,夸州翻憶滬江春,中橫涕泗心傷佛,劫愍娑婆願捨身。溥海塵揚誰垢淨,眾生怨結互貪瞋,百城煙水師行處,又見登壇苦口淳。南亭吾師應臺中講經之請,回憶聽法滬江,淚痕猶在,感賦呈政。澄澈。」 農曆四月初一晚,應臺中佛教支會之邀,講心經於大覺寺,由林宗心居士翻譯,聽者百數十人,勝臺北多矣。慈航院提前舉行浴佛典禮,念誦後,由李炳老與余分別致辭。參加者有龍澄澈、董正之、王東青、孫善之、朱鐸民等六十餘人。 有湖北人鄢君、瀋陽人潭君來,談佛法甚久。李炳老來談甚久。炳老已受梵網菩薩戒,日中一食,提倡淨土。每講經,缺乏翻譯人材,頗以為憾。 董正之居士提議:講經發言須慢,並須銷文而後釋義,以聽眾程度、水準不高。余自然接受。唯聽眾多無經本。雖有金剛經釋義二元一本,亦無人肯買。人民經濟之窘,可以想見。 近日忽患腹痛,往請李炳老診視。炳老謂有內熱,開方服之。剛好防空演習,星期六停講。致函壽民,談仍在臺北代覓住處。吾不畏死而畏病。病久不愈,則更苦矣。農曆二十三日突患痢疾,發高燒。服炳老方無效。經居士們請西醫注射針劑,越三日,方止。黃如初來訪。黃軍人也,當過高級軍官,復隨慈航法師出家,名律航。陪赴靈山寺,聽李炳老講無量壽經。又陪其赴董正之居士之請。 數月來人心惶惶,臺灣安全堪虞,富人多有赴美者。迨美國第七艦隊協防臺灣,人心乃定。 農曆五月二十一日收唐慧淳、慧鏡信,謂上海法藏寺興慈老法師,趕忙寫仁王般若經注。自謂不願住世,擬提早十年往生,果然於四月圓寂矣。大陸之局面,可想而知。當即復信。 夜來忽感一夢,夢在某處似上供。舉讚者為素識之桂祥尼,泰縣人,與另一尼師並立。吾左肩亦立一尼師。舉讚者喉音帶啞,似舉苦海無邊休去問。忽有人以禪門日誦示余及尼師。視之,乃觀音讚也。唯觀音像,乃五、六尺之金身立像,頭面低垂,幾與胸平。忽又進食,食為麥粥,有吾鄉小麥粉麵餅。坐吾左側者為一俗人,似是居士。右側則一童子。吾且食且問:「餅出誰手?」又問:「聖像頭部何以低垂至胸?」居士曰:「是何必問?如今時勢,菩薩尚忍舉目一視乎?」吾因感慨而流淚。醒後,淚水尚盈眶也。昨晚曾三拜觀音,乞示吉祥之夢。今夢若此,劫數,可以知矣! 農曆六月初九日。接臺北善導寺護法會吳經明、李子寬二老居士函,請作善導寺法會主持人,當復函允准。來臺一年餘,一籌莫展,曾為此而流淚不少。發心拜菩賢行願品,或菩薩之感應乎? 六月十五日,金剛經圓滿。先後講金剛經十三次、心經九次。十六日佛教會陳銘芳秘書請余參加觀音法會,實則內地臺地居士們為我送行。聚資四百元送我,受之有愧。席開五桌。董正之居士即席致歡送詞。我不喜歡吃飯講話,竟未致答詞,亦失禮也。次日午車北返。 六月十七日自臺中歸來,晚宿覺世。十八日至十普寺,李子寬、陳慧馥二老來請,隨至善導寺,晚就小客廳房間宿焉。 十九日觀音法會,善導寺新塑觀音聖像,請章嘉大師念經開光。余則領眾念佛,上供,開示。下午開護法會,余列席。聞議案中有邀余講地藏經之議,余即起立發言,謂:「我知道十普寺講地藏經。我住十普寺將近一年,不能一到善導寺,就和白聖法師打對臺。我提議讓十普寺講,我們隨便講什麼都可以。」承與會諸公一致贊同。善導寺會散了,復至十普寺參加普佛,晚齋。又去北投法藏寺省智老人。 原為十普寺管理人之黃金寶齋姑,發心整修距法藏寺不遠之居士林,妙然師資助監修,供吾師徒二人居住,因往察看。談至深夜始寢。次日,回臺北,至十普寺午飯,省候李政宣君之老母。 農曆二十三日星期日,善導寺誦經念佛。李子寬居士講金剛經。下午念佛,我講沙彌律儀。 余嘗鑑於日本人失敗,在臺灣之日人,皆被遣送歸國,所遺之寺廟,多數為國民政府收歸國有,致大陸來臺之僧尼,多飄泊無依。政府漠視佛教,似有若無。萬幸而能光復大陸,大陸之千千萬萬的寺廟,皆為共黨破壊而收歸國有。國民政府一回大陸,視寺廟為敵產,仍然收歸國有。國民政府一無希望。因將此意,函請立委董政之居士,請在立法院作一提案,以為佛教預留地步。董居士復信謂:「佛教徒無相布施,無我度生,尚待努力。廟產問題,乃問題之一部分。」今早與李子寬、朱鐸民二公同進早餐。我又提起此一問題。朱謂:秦始皇焚書坑儒,而儒書依舊傳之千古。況三武滅僧,僧不滅乎?李則曰:復興佛教在戒律。 農曆二十八日代李子老講金剛經,我講沙彌律儀、善導大師傳,皆講完了。 農曆八月初二日是我五十一歲之母難日。四十幾歲時,在光孝寺曾發一願,願我五十歲時,傳一次千佛大戒,盡量供給鄰居、親族之飯食。然彼時尚在日寇侵略之際。五十歲時,日寇必敗歸日本矣。誰知,三、四年間,共黨軍興,竟佔據整個大陸。國民政府遷都臺灣,吾等亦追隨政府在此流浪。五十歲時,在快樂村——白老友人之副官、程宗泉合建之竹棚,專賣水餃——花八毛錢,吃一碗水餃,就算五十歲生日之點綴。今年連麵條亦未之見。回念大陸同胞之苦況,又心平氣和矣。並為父母立一木位於善導寺,以報親恩。何況在此宣講維摩詰經,使大乘佛法因我而揚化,又何怨乎?昨晚開講,聽法者百數十人。 農曆八月初十日,中壢圓光寺妙果老來,善導寺供養午飯。吳國楨主席尊人吳經明老居士同席。兩人因老而談起楞嚴經上:「佛吿波斯匿王曰:『鄒者為變,不鄒者非變』」,頓饒趣味。孫夫人清揚居士借十普寺宴妙果老,請余作陪,妙果老亦風趣人也。中秋日放假停講。卞午赴北投,為智老人拜節。晚上參加妙果老借伍順行召開為某寺募款委員會。慈航法師自拘禁而釋出後,在汐止靜修院建彌勒內院,今日落成。余同李子老一同前往道賀,不期而至者數百人,可謂勝矣。 慈老的偉大處是:三十八年,二十餘僧青年,被政府拘禁二十多天。釋放以後,有好多人遷移戶口,無人可以接受。即使接受,而無法找到保人。慈老手拍胸膛:「都遷到我這兒來,我為你們擔保!」這一麻煩才算解決。所以我佩服他的慈心廣大,悲願宏深,而且身後一文莫名,更顯其高潔也。慈航中學,某次舉行畢業典禮,具柬相邀,我在講話時,曾將此事特為表達出來。 農曆九月初一日,黃金寶姑與妙然師合修居士林完工,舉行落成典禮,而智老人亦由法藏寺遷來。該日來賓四席,尚不落寞。趙茂林居士當場發起,願為林友者請登記,每人一日出資十元或二十元,為居士林經常開銷,供智老人安心靜修。然登記者寥寥,亦未有一人而出月費。然以名山之老和尚,遭時勢之逼迫,流浪臺灣,要靠眾人之力以維生活,亦可哀也矣。 農曆九月初四日,得香港速醒、演培函,並附儀模信。過去已短,昌言病重,入醫院救治,正在籌款寄去。今儀模信謂其已死,悲不自勝。昌言,鹽城人,身體單弱,溫順而好學,就讀於光孝佛學研究社。三十四年曾侍余疾於鎭江,三十六年授記為沛霖法子。其時余住上海沈香閣。彼擬赴武昌求學,路過上海,余曾給予甚少之川資。一、二年間曾通信數次。今以英年客死異地,悲乎!乃滙去若干美元為喪葬之費。速醒,棲霞山下院鹿野苑之監院也。儀模,揚川天寧寺讓之老和尚之徒孫,余之乾徒弟也。 農曆九月初六日,下午三時,傳授三歸五戒。受歸戒者四十餘人,男女老幼均有。佛法有靈,惟我等不肖耳。此舉,孫夫人清揚居士有推動之力,為弘佛法,心實感之。 初八日為張少齊居士生日,晨與少齊、成一、孫夫人同車赴北投居士林,念普佛,吃午齋,盡歡而散。 晚上維摩經圓滿,聽眾兩百多人。自八月初一日起,至九月初八日止,維摩經講了三十八天,功德圓滿。是晚由孫夫人借放映機,李政宣借影片,片子是目連救母。放映時,觀者四百多人,皆大欺喜。 農曆九月二十六日,孫夫人介紹歸依者,女眾四人。下午誦經後,講菩薩學處。先是,上午開座談會。我提議:菩薩學處讓居士輪流演講,我下午講彌陀經,以孚淨土宗之義。居士輩謙遜不遑,仍為我講。 接香港轉來葦乘兄信謂:應老人在上海講經四次,聽眾多者達五、六百人。唐始雍、唐文英等,皆以我安全為問。讀之甚感。 二十七日,赴臺北監獄演講,每星期一次,計講十二次。陳慧馥居士將講稿收齊,印成臺北監獄演講集。初次講演,難友聽眾二百多人,為他們講歸依三寶,散發觀音聖像,全體歸依,皆大歡喜。 農曆十月初三日,開講阿彌陀經,聽者八十餘人。歸依者六人。 高等法院首席檢察官汪錫爵,在無錫就已認識。近來病重,入醫院救治。他父親來善導寺,要我替他印金剛經結緣,以消災難。余知修短有數,非小善所可挽回也,但仍勉力為之。汪君平時潔身自好,非一般官場中人可比。不數日而終。在善導寺開悼,情形淒慘,留下老父一、妻、子女七人,長者才讀中學。我行禮時,亦為之流淚不已。然汪君雖篤信佛教,究以公務纏身,不能修持,雖有信心,尚未能轉業。 農曆十一月初三日,王前財政部次長平,號均一,歸依,取法名曰慧正,受五戒者二人,一王振堯、二包錚,法名本中。 慈航法師住汐止靜修院山上之彌勒內院,每星期日至臺北民本電臺播講佛學。但於遠道而來之訪客,不能接談,頗感遺憾。李用謀、韓長沂二居士來商於余,可否接替此事,以免慈老跋涉之勞,更可便於訪客云云。余以為,電臺播送,必須每小時花錢若干,才可使用。今既免費,可助佛法之宣揚,何樂而不為。乃欣然允許。乃於十一月初九日,開始講佛說菩薩本行經,為往昔釋尊行菩薩道之事跡。每次由李明耀本慈同去。 農曆十一月十一日,啟建念佛七,每日以十六觀經為開示。十七日圓滿。參加者百數十人,歸依者十人。 接香港速醒轉來上海葦乘兄信,為我中國銀行保險箱繳納租金十九萬六千元,自三十八年十月三日起至三十九年十月二日一整年租費。收據寄還速醒,請為保存。 四十年國曆一月十四日,憶元且日,夜夢從一叢平房中走出,而東初法師與很多人在前面走。我既走出,全部房子皆向後倒塌。今夜又夢,忽然準備返俗,然有一徒,為一僧所喜,叫我那小徒拜他做乾師傅。我問某僧:「將來叫他住方丈好不好?某僧躊躇,似不滿意,似乎是要他當法師好。我心想:「他希望他當法師,我現在就是法師,又何必還俗呢?奇哉!怪哉!」 農曆十二月初八,佛成道日,上午念普佛,講釋迦牟尼成佛大意。復隨孫夫人汽車,至北投法藏寺,參加東初法師掩關。參禮者二百人左右,智老人為之說法。東師發此大願,難能可貴,但願其有始有終耳。 農曆十二月二十三日,孫夫人送來衛生衫六十件,因與陳慧馥居士至臺北監獄發放。孫夫人可謂樂善好施矣! 二十九日農曆大除夕,滙一百元給吳兆麟。至張少齊家午飯。看汪首席老父。連日收禮品甚多,香儀一千餘元,道凉德薄,甚為感愧! 大陸易幟更政,在臺者亦惶惶不安。李子老請居覺生、趙夷午、吳經明、孫張清揚諸居士及余,商議啟建仁王法會,以慰人心。於是由朱鐸民老居士所主持之臺灣印經處,趕印仁王般若經。作緣起文,分函總統蔣公及各院部長。蔣公復函,請居覺老代表拈香。又函三軍總司令、省主席及廳處長和其他名流。又分頭募捐。我負責校仁王,講仁王。又為仁王作了兩個六句頭讚子。茲錄存如下:「鷲峯勝處 聖眾雲奔 非空非有顯真乘 五忍成妙行 經寄明門 二諦化群生 般若功德 護國安邦 班足同化普明王 帝釋慶重光 正法隆昌 五方降吉祥。」 農曆二月初六日,仁王般若法會開始,白天誦經,晚上由我宣講。另設密壇,由章嘉大師加特護國神咒。唯祈國家安寧,民豐物阜,是為至禱。誦講期中,中午二十左右席,圓滿人多,開三十餘席。章嘉大師授歸依三十餘人,歸依余者亦二十餘人。 農曆二月二十五日,為郭裕昌、龍渣徹受五戒,講發菩提心文。 余於仁王法會中提議:會後上下午之念誦彌陀、金剛應改誦仁王般若。值此國難之秋,應以護國護民為先務。並勉會眾,回家自修,亦應以誦仁王為宜,會後遂決遵行。一星期後,間接、直接聽到李子老說:善導寺為淨土宗道場,仍以念佛為宜。予於誦經終了時,吿眾曰:「余以為,國難方殷,以護國護民,誦仁王為適當。有人以為,本寺為淨土宗道場,應該念佛。何者為是,取決於眾。」省主席吳國楨之尊翁吳經明老居士起立言曰:「為護國護自身起見,應誦仁王經!」大眾多鼓掌贊成,於是決定。余於講經時,又補充其義曰:「十六觀經,九品往生中,上品上生,必以讀誦大乘為條件。仁王般若,大乘經典也。誦之,固不違淨土。」次早,聞有人言:「有人擬唱反調,因聞余言而罷。」 政府為恢復大陸而後之準備工作,特組設計委員會,設計百政。內分九組:有文教組、土地組。土地組中有主恢復而後,就原有之分配現狀而維持之,以收人心而免紛擾,不必再收還田主。有反對此說者。議論紛紜,莫衷一是。但始終無人慮及文化、慈善、教育、寺廟之產業問題。鍾伯毅老居士,固該委會之一員。今日來此,余因以寺廟財產問題吿之。鍾又為土地組委員之一,承吿我以該組辯論之階段,事尚可為。乃供獻李子老意見,囑其在中佛會提出此一議案,作一決議:建議光復大陸設計委員會保存寺產。五月三日,鍾居士來,囑速辦。但以投文設委會,需費時日,趕不及星四開會。承鍾居士草成公函稿,先印副本,託林委員烈敷代投。乃於四日上午趕辦完成,影印三十分,交林居士,蓋林居士亦土地組之委員也。 今日下午鍾居士來,吿我謂:「該案由伊提出,並加說明,因得通過。對於寺廟財產不加限制,或加限制,但至少須在三十畝以上。以該組除維持現狀之說外,又有主張發還而加以限制。額外之田,由政府收買者。故佛會公函,即要求全部發還,不受限制。並許收回自耕為請求也。致設委員公函,俟下星期朱鐸民居士來,再斟酌進行。記此,以留鴻爪。 至於中佛會的恢復,此乃去年之事。三十八年,章嘉大師自大陸來臺。彼時,我在十普寺。白聖法師請章嘉大師吃飯。大概有我一個、李子老、東初法師等人。席間談起中國佛教會來。章嘉大師在大陸就是理事長。今理事長既來,我們可以恢復中國佛教會。剛好,東初法師身邊有中國佛教會托他辦某事公文,公文上有中佛會印。東初法師、李子老固然是常務理事,白聖法師亦充常務理事,另外還有什麼人記不得了,總可以超過常務理事半數。徵得章嘉大師同意,照樣刻一中國佛教會印。我寫了中國佛教會的招牌,掛起來了。開了會,上呈文,內政部批准的公文也下來了。他們公推我當秘書長,其實什麼都沒有。只辦了清渡法師赴日本出境證的事,我就去臺中講經了。回到善導寺,李子老利用我向白聖法師索取印信、卷宗與招牌。承白聖法師看得起,他向我說:「老兄!這是你向我要的,我給你。如果是李子寬,我才不給他呢!」我只有道謝而已。 農曆四月初三日,赴北投小住三日。連日天氣晴朗,山中閒步,花木扶疏,只有鳥語,不聞人聲。倘有道糧,真修行之所也。 佛誕前夜,曾發心燃臂香六支。初九夜夢與女人同宿一床,而不動婬念。倘能從此燒斷婬根,不起欲念,真是大幸! 初八日有陶洪淵者,由黃老太太陪來求授歸依,為取法名曰本臨、蓋其新喪所天,青年女人,處此濁世,如臨深淵也。十五日索去六祖壇經一本。伊有法政大學畢業之資格,曾任法官。深盼其能學靜坐,而成為真正之佛徒也。 農曆五月初六日,下午講發菩提心文,滿清遺老溥心畬先生亦來。聽畢至小客廳小坐。溥先生談起信佛之忱。當其生母臨終時,剌舌血,跪而書陀羅尼經被,以表示其報母深恩之認真。我住濟南路後,也曾請他吃過飯。某一次,他突然到華嚴蓮社造訪。他談起,他在日本教過畫。最近一位日本的學生,是個少女,資質甚好,來臺灣看他,忽然對她生起愛心來,不知何故。這當然是人類的劣根性,是少女的誘惑力,但我笑而未答。 他又說了一個故事,說是有一位老禪和子,住山三十,有三間矮小的瓦屋。自己種了一點園地,足堪溫飽。他很得意地在壁上題了兩句偈子:「三十年來爐中火,直至而今未冒煙。」這表示,他三十年未動曠心。某日來了一位掛單僧。茅棚本來不容許掛單,經不起他的哀求,答應了。掛單僧就地下舖了點草,向下一躺,二郎腿子一翹,嘴裡不知啍的什麼,而什麼事都不管。飯粥燒熟了,起身拿碗,就裝了吃。吃了,還是向舖上一躺。如此者兩、三天。老禪和子忍着,未動聲色。老禪和子一天在園地裡鋤草,掛單僧起來了,不知從那裡尋了一根竹竿兒,將屋簷上的瓦挑下一片。叮噹,跌得粉碎。禪和子向他看看,不響。掛單僧又挑下一片,禪和子鋤頭停下來了。待到第三片落地的響聲,禪和子拿着鋤頭,飛奔到掛單僧面前,舉起鋤頭,口裡喊着:「我打死你這個業障鬼!」鋤頭落下,掛單僧騰空而起,口裡唱道:「三十年來爐中火,直至而今未冒煙。觀音挑破了你三片瓦,頓時紅遍半邊天!」向空悠然而逝。 余曰:這禪和子瞋心種子埋藏在八識田裡。三十年未遇逆緣,所以不動;一遇逆緣,頓時暴發。一如溥先生對日本女生起愛念來一樣。溥先生六十歲的人,且是有大學問的人。可是遇到可愛的對象,愛心的種子發生現行。嗚呼,貪、瞋種子可怕呀! 農曆五月十一日,昨日李子寬居士與余代表章嘉大師,赴光復大陸設計委員會土地小組開會。會場借內政部C廳,到者百餘人;藏人、回教、佛教、基督教、紅卍字會、萬國道德會、理教會。為討論邊疆及宗教土地問題。宗教徒大都於個人之土地,當隨政府政策以處置。至於寺廟、教堂、慈善、文化機構,則要求全部發還,以利其所辨事業。 農曆五月十九日,開講大乘起信論,聽眾二百多人。儀式簡單,以減少開支。況聽眾以大陸籍者居多,生活尚未穩定,何來資財供花用也。善導寺大殿三面通風,雖夏日炎炎,不覺其熱也。是弘道之所。 觀音大士紀念日後,請假至北投居士林小住。編完朝暮課誦,由中佛會出版。 七月十五日,政府假中山堂舉行公祭大陸死難同胞。余亦回寺,集眾誦地藏經,晚間設放三時繫念佛事,超薦為國捐軀死難同胞。自九時起,十一時止,參加者一百五、六十人。 八月初一日,遵從眾議,每星期日重講仁王,誦仁王。今日開講第一日也。 記不得為什麼事,由臺中董立委正之先生函介,偕李子老往訪立法院長劉健群。我的印象是:官高事忙,居處舒適。與之對談,聽其語意,不能作有主觀之幫助,蓋不肯負責任也。明哲保身,是做官之三昧耳。掃興而歸。 提起劉健群先生,他的身世我不清楚,他和他的夫人、小兒子,在居士林度過一宿。次早同席早飯,有智老人在。他在某一時期,為了某種政治關係,隱居在雲南柳州或是貴州某一大廟上,居住甚久。後來身分暴露,欲遠適他處。據他平日所觀察,那個廟上的住眾,都很規矩,制度也不差。就是方丈某脾氣太壞,善於罵人。他臨走時,曾以此奉勸,方丈亦表示謝意。其實亦可以說,該住持以善罵而作佛事,如臨濟喝,德山棒,亦未可知。 農曆八月初二日為吾生日,弟子中有欲發動為我請齋者。我以大陸同胞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安忍借慶生而吃喝為止。然猶有不少人送禮品者。收之甚為感愧。 初九日講仁王經「如是我聞」。宣佈下星期講十六觀經。提倡公集金以救貧病。 八月二十三日,歸依弟子,蘇陳淑芳,法名本善,夫死,在善導寺作佛事。蘇先生本在南京開醫院。抗戰初期,政府疑為臺灣人,有間諜之嫌。蘇先生聞之,即攜眷屬回臺灣,免涉嫌疑。蘇家三子一女,都良善人也。至今三十多年矣,蘇本善從未亂跑,此實可嘉。 連日以來,為第八期人生月刊出版事、東初法師堅要我經手接洽佛教會準備開設計委員會,整理提案事,分外煩忙,手不停筆。 第八期人生,我撰「糾正拜拜陋俗的建議」一題。收尾時,提到民國十七年,薛篤弼任內政部長時,頒神祠存廢標準,使各寺廟受重大損失。建議政府,毋蹈過去覆轍云云。文中有:「雖起薛部長於地下,亦答復不出下文來。」經李子老看過,急吿我,謂薛尚在人間。乃火速到張少齊家找成一,次早找東初,囑逐本改正,免留是非。 二十五日,中佛會開設計委員會,會議結果,分組討論。連日為佛教會改進問題,頗傷腦筋。蓋中佛會一貧如洗,設委會分組討論,無論你討論出什麼辦法來,沒有錢,無法實施,只叫我多花筆墨耳! 偕周本澤、朱妙雲二居士,同赴指南宮一遊。有汽車到山下,再拾級而上。級有千餘,幸途中兩旁有石凳,有涼亭。每若干級有平地一方,行人可以休息,毫不吃力也。廟不大而整齊,供純陽呂祖。最奇者、上午供請和尚,念的是佛供,配以風琴。而重九登高日,上山者幾千人。廟董張某曾讀過我心經講義,所以招待甚殷。飯畢而返,已萬家燈火矣。 九月十九日,觀音佛七圓滿,參加者三百餘人,我講普門品,由楊秀鶴翻譯,她能補充我所未及。侯慧玉亦邀來不少臺籍人參加念佛。所不滿意者,厥為五青年僧,都是有所為而來,不見其道心也。 農曆九月二十二日早五時,余正靜坐,地忽震動一分鐘之久。一日間相繼震動者十餘次,為余生平所僅見。法院人多離職,本臨來此間談甚久。 十一月初四日,居院長覺生無疾而終。法學院公祭,出殯,火葬。善導寺作三時繫念佛事以超薦之。奇者,居覺老佛堂供有佛舍利六顆。大殮時,李子老取其一顆,放入居覺老嘴內。喪葬完畢,李子老再看佛舍利仍是六顆。 近來頭部轟鳴不已,左臂麻木,老病侵尋,死亡可待。而教會事、賬濟事、講經事、人生雜誌之稿件,頗感辛勞,而無地容身,以事清修,奈何!奈何! 十一月十一日,由北投去士林啟明堂念佛,七期中講開示,先後兩次。啟明堂,亦齋姑修行之所也。齋姑們,心多虔誠,苦無知識。言語不通,則請楊秀鶴翻譯也。 農曆十二月八日星期六,臺也市佛教會假東和寺開會員大會。余往簽名,小坐即回。講經時,楊秀鶴來,邀余及孫夫人同往啟明堂開示。 在善導寺提倡組監獄宏法團,參加者六人,連吳主席尊人吳經明老居士亦參加,可謂老當益壯矣! 農曆十二月初三日,太滄和尚自香港來,也借助於新北投居士林。太滄和尚,江蘇如皋人也。讀的儒書不少,也曾就讀於安慶迎江寺佛教學校,為時很短。民國十三年,受具足戒於鎭江金山江天寺。從此,就在江天寺,住禪堂參禪,更由小職事而當到監院,受記別作法子。 今在臺灣相遇。患難之中,故人相見,理應歡喜,然其態度冷淡,彼此交談,都不投機,我們也就很少說話了。不知道過了多少時,他買了北投清江里,前江蘇省主席王茂功的住宅,而遷住到那裡去了。中國佛教會鬧糾紛時,奉內政部令,解散中佛會,組整理委員會,重整會員會籍,推太滄和尚為主席。某日散會以後,我想,我們是老朋友,去問問他如何回去,有沒有人照顧。在談話中,不知怎麼談到我的頭髮。我說:「我常常地掉頭髮。」他毫不思索地說:「這是鬼剃頭呀!」我覺得,這人說話毫無分寸。敷衍了幾句,我就跑了。從此以後,不和他搭訕。 後來,他收善導寺悟一為法子,他也多病了,右手抖動不止。他又太過分節儉,用不到人。悟一只好把他接到善導寺,醫藥費用,皆由善導寺供給。愈病愈重,卒致死亡。喪葬費用,皆由善導寺出帳。在善導寺碰到一、兩次,從未交一言。我想,太滄和尚這個態度出於一種妒忌,因為我能活動,他不能活動。其實,同是天涯淪落人,又何必呢?這是我和太滄和尚的交往,附記於此。 農曆十二月初八,湖南張迥,字星舫先生之壻,周岐峯先生,夫婦皆音樂家,不知誰請他來,教香讚譜,隨唱隨譜。第二遍他即以風琴彈唱,一點不差,亦聰明人也。 近來深感苦悶,原來和李子老他們,一齊坐大桌子吃三餐。不知何時起,讓我一個人吃,像供土地神一樣,一、兩碟子菜,使我很難受。假如退處居士林,則坐吃山空,而此一大好道場,又失去講經機會。朱妙雲、唐廣德、周本澤等為我籌措,其情可感。 農曆十二月二十日,由朱雲、陳本承、趙本潔作東,請我在朱家吃年夜飯。有唐廣德、陶本臨、包本中、舒本珠在座,聚談甚歡。但會必有散,亦徒增悵惘而已。 農曆十二月二十三日,諸弟子各帶菜三、兩樣,擺滿了三、四張方桌,請我吃年夜飯,請李子老同坐。李子老雖同坐,而心不怡悅。食畢,大眾辭年而散。 農曆十二月二十七日,昨日為劉惟實居士生辰。其女在居士林為之請僧誦藥師經,余亦加入。晚與李本慈偕歸,又至劉家晚飯。舉家素食,仁孝可風。李本慈邀余,擬不赴。繼思,劉居士為人,足可欽佩,因偕往。誰知,日間劉居士已去過善導寺,送禮二式,請余赴齋。及至到府,劉居士歡喜特甚,送香儀貳百元。壽筵三、四席,皆其家人,滿室溫馨。飯罷,歸來,思劉居士之禮敬。何德何能?受之有愧! 農曆十二月二十七日,廣東人趙觀仁預送七十元買菜,備晚飯以請余,余減其半。晚上有葉觀因、黃楊觀安、趙茂林、趙本潔、陶本臨參加。卒因客散太遲,致李子老頗不愉快。 農曆十二月二十日為農曆大除夕,應作一年來之工作檢討,有監獄佈教五次,電臺播講十四次,續講去年未完之彌陀經,仁王法會講誦仁王經半月,講西方發願文,講發菩提心文,講大乘起信論;每星期念佛,並重講仁王;每星期六講十六觀經,並念佛;啟建觀音佛七,講普門品,圓滿日五百人以上;拜仁王經未完,閱大般若經未完;啟明堂念佛、開示。 當晚趙茂林居士來寺閒聊,得知背後有人議我,有口難辯,決意辭去中佛會秘書長職,十六觀經講了為止,常住北投。適來心臟跳盪,脈搏一百以上,頭轟耳鳴,右臂麻木,急宜自修,亦免過之道也。一旦病倒,待人集資醫治,亦可憐矣。嗚呼!逃難三年,無駐足處,盍早死為幸! 至於背後的議論,大約陶本臨自歸依後,每星期日講誦法會,必然參加。在講起信論的期中——某日晚上,講完了,趙茂林和陶本臨來小客廳小坐。彼時天熱,隔間的紙門已經打開。我也陪他們閒話。我心內實在不願陶本臨久坐,或趙茂林和他一起走,但嘴裡却說不出。不久,趙茂林走了。一個年輕女人,坐在我房間內,心中作急。我想:如果驅逐她走,他假如說:「我把你當師傅,你把我當什麼人?」我倒無言可對。好者,不久他也走了。過了些時,我問為什麼遲走。她說,「有人追求她,她躲一躲。」這也是情理之常。 我吃的飮食太差,所以常有弟子們送菜來。某日,陶本臨做了兩、三樣菜,來陪我吃夜飯。有龍本際、趙本潔在座同進晚餐。餐畢,閒談了一會兒,龍本際走了。趙本潔上廁所去了。我心裡又作急。談了幾句,我走進房間避免她,可是她也跑進去了,拿着我的念佛珠在看,而李子老却站在我的房門外面,兩隻老眼睜得多大!陶本臨一言不發地走了。我想這或許就是有人議論我的把柄,也許由李子老口裡傳出。 四十一年農曆正月初一,是日晴暖。應付諸弟子拜年,如鄭介民夫人、倪秘書長夫人等,至晚方休。趙本潔為辦午飯,陶本臨、馬本冀、葉觀因、李子老同席。陳藹士之女陳本慕席間談起信佛經過。初以家庭信佛,亦誦金剛經。第以留學美國,乃食牛肉。回國後大病,久而不痊,乃持白衣咒。尋於似夢非夢中,見白衣女子持藥,揭帳幔,強飮之,乃漸愈,自是信佛更虔。 次日往北投,為智老人拜年。又次日巴壺天來,贈詩七絕一首,題云閱語錄有感。詩曰:「隔壁微聞釵釗響,倚欄猛覺芰荷香,磾心但白無黏著,何必空山是道場。」自注,佛家有以鼻聞荷香,或隔牆聞釵釧聲,為破戒者,他特為下一轉語,因錄以贈余。余謂:此即大、小乘之分也。 香港荃灣鹿野苑寄賀年片來,載詩一首云:「韶光不住似奔輪,嶺上梅開歲又新,萬物靜觀皆自得,春情無限福無垠。」寫作俱佳,似是竺摩法師手筆。唯「春情」之「情」似不雅,改為「春光」較好。「韶光」之「光」改為「華」。外行人說話,不要見笑。 正月十四日晚,將入睡矣。楊秀鶴突然而來,要我去重慶北路二段六十四巷大光明戲院對門真善美講堂,講普門品。去是去了,屋小人多,空氣不通,講得一身大汗。聽眾多本省人,由楊翻譯。勉講其大意。 久矣不願做經懺僧。殷子白先生亡故,殷太太為智老人弟子,要我為之施食。我乃改撰「授幽冥歸戒儀」,為之授三歸五戒,亦全家感激。 農曆正月二十七日,夜來似在我出家的廟上,見吾父睡在鋪上,面色難看。但一伸懶腰,忽起坐,見余,面現笑容。余曰:「父可留此度歲,母親亦在此。父曰:「棉䙞褲棉花已舊,鋪板亦嫌硬。」余曰:「兒當為老人易之。」嗚呼!父母均逝世多年矣。今忽入夢,豈尚未轉生耶?成絕句一,曰:「老父何緣入夢來,夢中見我笑顔開,天寒歲暮且度歲,臥鋪綿衣巧安排。」詩不成詩,聊自慰耳! 農曆正月二十九日,李子老語我,黨部令人民團體組織黨團,吸收優秀分子入黨。中佛會亦須照做。適董正之居士來函建議:中日和約,有關佛教問題,如接收日人在臺灣之私產,私產中之寺廟,恐有日僧教之虞,均須開會討論云云。余語子老,此後佛教會事,余將不再過問。蓋我以心臟及腦神經衰弱,不堪繁劇。子老面現慍色,似責余不能發心者。余續言曰:「我已服務兩年餘。即使支薪,亦可辭職,況義務乎!」子老允開會討論。次日,摒擋一切畢,置辭職書於子老案頭,赴居士林休養。十二時抵達,正好午飯也。 農曆二月初五日,為應慈老人誕辰。朱妙雲,唐慧淳為其在臺之歸依弟子。今日發心來居士林,設位念華嚴普佛,中午上供。偕來者,蘇本善、周本澤、陶本臨、趙本潔、舒本珠、殷淨實。中午開兩席,誦普賢行願品二次。女居士之尊師重道,甚可感也! 至臺灣銀行發行部經理周彭年家,為其授三歸。其妻周本澤及同願之陶本臨,各燃臂香六支供佛。長談盡日,借以休息,亦難得也。 市佛會來聘書,聘為浴佛節顧問,為之演講三晚。草擬觀音佛七念誦儀。 啟明堂,一小廟也。管理者為女眾,發動組織女眾淨修會,請孫張清揚居士為會長。是日供眾念佛,余講未曾有因緣經。講畢,與聽眾三、五同遊陽明公園。至,則杜鵑齊開,櫻花怒放,大有洛陽三月花如錦之態。惜大霧迷漫,林森木茂處,幾似濃煙密佈,不可辨識,殊為掃興。 農曆二月十三日,為超薦三軍陣亡將士死難同胞,啟建觀音佛七。余講楞嚴二十五圓通,觀音耳根圓通章。參加念佛及聽講者二百左右人。圓滿之日,天氣晴朗,到者三百人左右。耳根圓通章昨已講完。章嘉大師今日亦來修法,受歸者數人。歸依余者十七人。宣講三次,整天勞動,頭昏腦脹,大有樹欲靜而風不止之概。 陪演培法師至北投,訪智老人及太滄和尚,稍透新鮮空氣,當晚即歸。 周本澤寫條子來,要我去上海路一段十三號看房子,看過了,余謂本澤曰:「房子雖好,錢呢?」彼此一笑。在朱妙雲家晚飯而歸。 農曆三月十二日。數月來,鬱悶煩擾,久思脫離,以稍享自由。昨日星期六,觀經講完。明日星期,將仁王講過,宣佈意旨後,隨即離去。有人勸我,如此行動太嫌決裂,似乎不近人情。余思,此亦有道理。今日星期,講誦仁王畢,適寺方開護法會議,余遂遞上辭職文書。誰知,吳經明老居士偕李子老來。吳老且向我下跪,聲淚俱下,留我繼續負責下去。我亦下跪,經不起老人家的要求,惟有留下,二老才歡喜離去。 農曆三月二十六日,講經後,由周本澤、陶本臨、趙本潔、李本慈赴新生南路一段七十九巷九號看房子。此舉本由周本澤發動。夥同李本慈、陶本臨,各願借兩根條子,也就是黃金六十兩,等於無息貸款,故願意去一看它。宅主張雪中是高級軍人,其妻亦智老人歸依弟子。房子是日式平房,有五十多建坪與甚大苑子,圍以竹籬,地甚幽靜。余以為可用,乃與張太太論價。張太太討價八萬五千元,以歸依故,讓五千元,未成交而散。 二十七日為殷子白先生百日,做佛事。本慈、本澤會孫太太於殷宅,因同往張宅一看。張太太以孫之關係,再讓五千元而成交,該七萬五千元正。李本慈即開支票五千元為定金。余與本慈會於澤所,草擬契約。由周陪李至張宅,議定交款期數。由其辦事人某代張簽字,由張太太蓋張雪中章。 本臨來言:周經理彭年,知他太太本澤為我添錢買房子,頗感不樂,以為是出賣他。囑本臨來告我,要我自己籌款。我夜來自思:一有家宅,則日用開銷睜眼望人,使信徒多一花錢處所。煩惱重重,心跳加甚,頗思解約,願承定金之損失。 孫太太來,同過周宅。余對本澤說:「三分幫人真幫人,七分幫人害了人。余很願意損失五千元定金而解約。」本澤說:「張宅基地坪數不符,請表兄李某帶二人去測量。如其不符,再解約不遲。余甚願其不符也。測量而後,其結果為九十六坪餘,與公產處產權移轉書上相差無幾。余再與孫太太、周本澤言:「我很願意解約。」孫太太說:「何必犧牲五千元?」本澤與本慈亦甚讚其便宜。如其不買,則將來難過也。余又為所動,又與張太太約定,下午再交兩萬元,成契約時交二萬元,出空繳二萬五千元。又至本澤所,請她對周先生說:此為添借性質,有房地在,不愁損失也。又囑要辦印鑑證明,要張雪中本人簽字。張太太亦以税收條見示,意遂決。 三月二十九日下午,與李本慈至張宅繳二萬五千元,由傅淵如代簽,張太太蓋章於兩張草約上,並將其後稅收據帶回。並約定由我草擬契約,稿交張太太請人謄真。乘張先生本人在臺北,本人簽字、蓋章。成交時,再交我執管。歸途將草約與收據交本澤保管。 農曆四月初一日,草擬約稿兩分,並約本臨至本澤所會商,囑澤與內行人一看。晚又會於本澤處,將稿謄真二分。初二日清早至周宅,偕周先生和本澤至張雪中處。張夫婦尚未起。稍待,張出見。寒暄數語,即將約稿交張,徵其同意,並說明須寫兩張。張閱後說:「待我給內行人一看,只要不違法律,怎麼寫都好。」張又謂:「因要錢用,請成立契約交兩萬五千元。然後,俟上售契稅出,再交你空房子,你付出第三筆兩萬五千元云云。」並將契稿拿去。 薄晚,傅淵如來,送改正稿給我看,改正之處甚少。傅表示謄真需要筆資,余僅允一、二百元。約定二十八日成交。余又去面約孫太太來參加,承其慨允。兩、三日來,思前想後,顧慮滋多。深恨未深思熟慮,精神為之不寧。蓋心臟衰溺,不能負繁劇故也。 初四日,約趙茂林居士至善導寺午飯,吿以買房子的事。伊謂:只要產權無問題,其他一切都好解決也。余本約他星期一至監獄為我代表佈教,因而請偕壽民(成一)至市府,一探房地有無問題也。亦承慨允。登報三日,徵詢有無對此房地有異議者。三日過了,沒有反應。此亦購買房地產之手續也。 李本慈、朱妙雲、華慧淳、蘇本善、陶本臨至周宅會商送禮事。余坦白吿之曰:「大家勿送我禮品,請改作現金!我可作周轉金也。」 至瀋陽路三巷二十三號李雲飛家。李為市府人事室主任,其妻亦歸依我。擬托李雲飛助我至税捐稽徵處一查。下午,趙茂林居士來,謂李雲飛正在開會,未遇。由壽民(成一)找另一熟人介紹税捐稽徵處第二科科長調查。科長謂:「產權無問題,但猶須付税款,及補辦土地變更申請書,辦土地所有權狀、稅捐完納證明書、印鑑證明、建物副表……」。產權無問題,我放心矣。 農曆四月初三日的下午,孫太太、李本慈、陶本臨、趙茂林與余會於本澤家,同赴張宅。張外出開會,由傅淵如代表,承認代辦一切手續,書寫正本,由本臨代填公證書,頗麻煩。孫太太先於契約簽字,偕鄭介民夫人先赴晏會去。余等至九時才走。約定明日至市府辦清手續,下午赴法院公證。手續完畢後,再付出兩萬五千元正。 初六日,上午傅淵如來,由趙茂林持公產處上售契約,投稅收據,至市府税捐稽徵處第二課繳納稅款,在收據上加蓋收訖章。猶須辦印鑑證明、土地變更申請書、稅捐完納證、建物附表等。以事忙,所税之契,約下午五時去取。十一時許,趙茂林居士回至善導寺,報吿如上。遂同至本澤處午飯,向周經理取代打之契約副本共六張,備赴法院公證。下午二時餘,趙又約同傅淵如至法院公證處,辦公證手續。薄晚,趙來善導寺吿我,謂:公證手續已辦好,繳款一百五十元正。五時,至税捐稽徵處,取所税之上售契。適有地方要人在座,有事待辦。直至下班,尚未取出。趙向科長商議,允夜飯後辨。待上售契辦妥後,又拿出公證文件與張售我之正契,約在本臨處。公產處售張之產權移轉書及官契已拿回,準備明天拍照存根,送大安區公所,區長蓋章。再將正本送公產處,轉地政課過戶。按:此一道手續須半年,乃可。其他土地變更申請書等,尚未辦出。趙準明天往辦。當交還所塾一百五十元,又付交際費一百元。次早,趙居士持張雪中原契至大安區公所繳鑑定費一百二十六元正。下午趙居士持去公產處原售契約與張雪中投税之官契與張在臺灣銀行抵押之作廢證據三件往公產處。又將公產處原契及張投稅之官契拍照存根,花四十二元。 農曆四月三十日,趙居士交來張雪中原官契交公產處轉地政課變更產權規費收據一紙。下午本臨來,交到張宅正契、公證文件各一分,尚有一分存伊處。夜來,以此後責任重大,思慮滋多,至不能眠。 四月初九日,陪演培法師赴北投。 農曆四月十一日,趙居士已將印鑑證明、土地變更申請書、税捐完納證弄好,並定明天下午出空房子交款。遂約本慈準備。本慈且赴北投約東凱明日來,其情可感。 十二日,送演培法師赴新竹已。本澤來條,請去吃飯,並謂:昨日各師兄弟已湊足二千元,代購家具。妙然和東凱來,拿去三百元至南昌街買木器。十一時,余赴東凱家,妙然已先在。謂定購圓桌、籐床等,計一千零七十元整。 本澤亦買得洋錫、杯、碟等等,試辦午飯。飯後,余去善導寺。趙去中崙,蓋税捐完納證章。傅淵如來蓋好杜賣證書章。趙來,同赴周宅,偕李本慈、周本澤、侯本智、妙然、東凱同赴張宅。張不在。我們供好佛像,唐廣德、朱妙雲、蘇本善、趙本潔,皆來上香道喜。 傅淵如來,將印鑑證明書、土地變更申請書、稅捐完納證,蓋好張雪中章,付出二萬一千元正,尚欠四千元正。後日出空房子,再交,木器亦送到,至周宅晚飯。 十四日,雷聲隆隆,有雨難下。張宅將雜物搬空,人須十六日早上走。周本澤、蘇本善、趙本潔、周本郁、葉觀因、趙茂林居士等皆去,至周宅午飯回。 為中佛會草擬呈各機關首長文。 十六日清早,自善導寺攜行李至新宅,張雪中夫婦剛起。稍談片刻,張攜幼兒去飛機場,飛往南老人進宅花蓮。張太太文錦女士,亦陸續收拾衣物,去臨沂街八巷五號某戚友家。東凱乃清潔各處,本澤、本潔、觀因午飯後去。侯本智、劉本賞、周本澤、李李厚、趙本潔、趙茂林居士、沈本中、唐廣德、李本慈、葉觀因次第來,壽民亦來。夜飯畢,歡然各散。 二十三日,連日洗刷,裝修電燈完畢。乃借孫太太轎車,會同殷太太、周本澤,至新北投居士林,迎請智老人回來安住。適劉中一居士來訪。本潔、觀因、本慈、本驥,皆來此午飯。下午二時許緊急警報,一小時後解除。晚上趙茂林、周經理、周本澤夫婦來。新竹樹林顔李戌林夫婦及其岳母、幼女,全家通信歸依,寄來香敬五十元正。 二十五日,善導寺講誦仁王如常。周王青蓮居士來新居,伊係智老人歸依弟子,午飯後去。最高法院科長黃澄來善導寺歸依。立委錢劍秋,劉譜人至蓮社,歸依智老人。 二十九日發生了一件很少見到的事,以在家人的立場,無論如何是辦不到的,在我却為大悲心所驅使,加上人情難却,不能不允。原因是:周文同之妻周妙雲生病,須要休養。由孫立人夫人孫張清揚居士和倪本蓮居士偕同周文同來社,聲稱借地靜休。孫太太幫我多少忙,我豈無心肝,而不通人情?所以只好答應了。誰知,病人送來本社時,已骨瘦如柴,且懷有身孕,腹部突起!是傷寒重症,已到了百醫無效而待盡的時候了。她帶有一少女,負看護之責。周文同亦時來瞻視,並且歸依了三寶。幸而,病至絕望,他們又把她送至醫院,而後去世了。我雖不存什麼迷信,但一命兩死的婦人在社內過世,也不是什麼吉祥的事。周妙雲與我有一面之緣。晤面時,原是一個有體面的少婦。誰知,人命無常,病苦逼迫到無法可施。身體壯健的人,有誰能顧慮到這最後一着,而及早修行呢? 三十日,中佛會開理監事聯席會議。 五月初三日,吳代表月珍集十數人,買來椅子一堂十二張。招待其點心而去。 五月十七日,中國佛教會開理監事會議,商討赴日本事。 二十四日,陪智老人赴李文彬先生請。 又五月初一日起,晚上七時至九時講普賢行願品,聽眾近二百人。五月十五日,行願品圓滿。晚上念華嚴普佛。周子慎居土將灌成之香讚、三寶歌、臺糖公司合唱團合唱之佛曲,供給大眾同聽,同生法喜。 十九日,至大安區公所,請求契據鑑定。有職員某,信基督教,和我辯論。我問他:「凡能生他者必從他生。譬如我從父母生,父母又從父母生,如是生生不已,乃得有人類的社會。基督教說:上帝七晝夜造天地萬物。然則上帝又從何而來?請你指教!」他無話可說,乃催我快走。其淺薄可笑。 二十四日,熱,九十二度。為辦理房地產手續,兩度赴市府,一度赴區公所,厭煩哉! 二十二、二十九日兩個星期天,赴善導寺講誦仁王,覺胸部疼痛,疼且不止。至宗教聯誼會診療所就診,用聽筒診察,只聽到心臟跳動加劇,另外診察不出所以然來,囑去肺結核檢查院透視後,再定藥方。次日赴結核病檢查院,掛號透視,結果肺部無病。再去診療所,找陳陽武醫生,陳開藥六服。 農暦六月,由包本中居士發起,請智老人講金剛經,聽講者六十餘人。僅以木板塾以磚頭為聽眾坐席,初創時期,窮相畢露。 周佩箴夫人借此請客。到者郭寄嶠、洪蘭友先生等八、九人。郭部長,因周太太談及關亡事,因述伊有一外甥女夭亡。其姊悲痛至極,乃請人關亡。亡者至,能識在座諸人)。又謂:其房屋靠近操場,已為人踏壞。事後檢視,果然以淫雨故坍塌,棺材蓋為人踏破。後來擇吉地為之改葬。又說,在軍中因扶乩,與城隍為友者三年。洪蘭友先生亦談及在青年時,為人扶乩,因與一土地神為友者數年。事經十八年,抗戰勝利後,寓居南京。居覺生為司法院長,派某人出長福建高院,同人設宴為之送行。席中談及某土地事,高院院長某曰:「此人現在舍下。」洪頗驚訝,疑其為生人也。蓋某土地已調至高院院長,某君地方為土地。院長某亦因在家扶乩,而與土地為友,書此,乃故作驚人之筆也。 現在科學時代,很多人不信鬼神,很多人不願意再談鬼神——談起來,恐怕讓人家笑為迷信。余以為,鬼神亦若人世間學校裡的導師。學校裡每一班設一導師,責在化育,似嚴父,又似慈母,為學生們不憚繁瑣,諄諄善誘。假如遇到頑劣的學生,朽木難雕,導師只好效金人,三緘其口,免找麻煩。所以我以為,鬼神,信則有,不信則無。而我所說的無,只是不管你的閒事,不是決無鬼神。 農曆六月初二日起,由周本澤發動,啟建普賢法會,定每月初二、十六日召集信徒,上下午早晚課,誦普賢行願品二卷。信徒則出資二、三十元不等,社中供給午飯、茶水。後來改誦華嚴經,以為定例,至今未改,本社頗受其益。既有餘資,可供生活,又弘揚了佛法,而接引學人讀誦、聽講、歸依。不虛本社之建立,周本澤之功德也。 周本澤娘家姓王,忘其俗名,本澤是她歸依以後的法名。是臺灣銀行發行部周友端經理之妻也。周經理來臺時,帶一幼子來。其妻某氏等於媒人,請本澤侍其夫,而撫育她的幼子。其妻舊腦筋,迷戀家產,不肯遠離,乃有此一幕。 我在善導寺兩年多,男女居士中,沒有什麼太接近的人。如果說有的話,那就是陶本臨、周本澤、趙本潔三人。後來才知道,周本澤因胃痛,歸依以後,胃子不痛了,所以對我特別信仰,常跑善導寺。我本不講究衣服,也注意不到清潔。有個女人洗全寺人的衣服。房間、客廳,從沒有人掃。雖然是榻榻米,不見得怎樣的髒。某日,周本澤來說:「師傅!我替你把蚊帳拿去洗一洗。」她不等我的可否,跑進房間,把蚊帳拆下來,拿跑了。我就估計到她有點武斷。洗過幾次衣服,她都叫下女送來,我在衣服中見到了一個紙條,上面寫的是:「女人不合常與出家人往還。」我知道是她先生寫的。她先生是個讀書人。三姑六婆實為婬盜之媒,這是他的想法。他不知道我的為人,我也不便吿訴本澤,而拒絕她洗衣服,反而使他們夫妻不和。後來她又請我到她家裡吃飯,又請了某貴人的夫人,還有其他幾位,我才認識她先生,而查知,他有點做不得主。 找新生南路的房子,是周本澤最熱心。她允許塾款,她先生表示不同意。後來與我見過幾次面,也就沒說所以。某日,我在善導寺,她先生派人來找我,我去了。原來她和先生吵嘴,不讓他上班。經我勸說,才吿平息。如此者前後有兩、三次之多。據她先生說,她對孩子也近於虐待,所以也曾破釜沈舟地勸說過她。在臺中也曾寫信,痛罵過她;在法會中講解的時候,也曾旁敲側擊地諷刺過她。當面說她,她總是說:「我慢慢改。」 後來在濟南路本社,她將託她先生存儲在臺銀保險箱的盒子拿來,記不得為什麼事的。我乘她不注意,把我的契約拿下來了。人的感情會有變化的。我防備感情變化了,她勒住我的契約不說,我將不知如何解決。她後來問我契約的事,我說,我拿了。她一氣不來了。我到她府上,親自去請她,她還是不肯來。我也就無法可想了。她先生說,她向他要錢,我把十多萬公債卷交給他。後來她先生不幸中風死了。喪事畢後,他兒子妙炎來問我,是不是他父親欠我的錢。我說沒有。我的意思,借此酬報她對我的幫忙。華嚴蓮社之有今日,以及初二、十六的月會,而八月初二——我的生日——她提倡誦經,由十席以至六十五年的三十席,皆是她的功德。我是念念不忘的。她後來跑念佛團,親近王天鳴居士。王因八十歲生日疲勞,也生病死了。此後不聞她的消息,孤單,獨自,想必很苦。 四十一年六月初六日,智老人第二次講金剛經,聽者八十多人。余已函李子老,有關善導寺星期日念誦會,請假兩星期,以資休養。 六月初十日,乘孫太太車,往啟明堂,講未曾有因緣經畢。去基隆佛教講堂,參加開幕典禮,到三百人左右。白聖法師又邀往基隆七堵海會寺,道源法師之道場也。城市山林,頗有清淨之雅。 六月十九日,善導寺舉行觀音誕辰紀念法會,參加者三百多人。人多,音聲嘈雜。孫、倪二位居士邀至會客室,為袁守謙夫人陳繽芬、賀衷寒夫人方孝英等共八人歸依。胡連夫人在余處作小生日,同時,又有歸依智老人者,故反回蓮社,為胡上供。午食後復返善導寺,受歸依者二十七人。晚課畢,方歸。陳本承、周本郁二人歸依一周年,吃麵二席。智老人為之講歸依意義。 七月十一日,參加中佛會會員大會,任主席團主席,實際上又當了一次記錄。我不幸而又當選理事。佛教會理事有義務,而無權利,爭個什麼? 七月十二日,中國佛教會開理監事聯席會議,選舉常務理事九人、監事、理事長。有人不滿意於李子老之專橫,預先於青草湖預備會議,人選安排妥當矣。今天選常務理事,依照會章本是推選。有人提議改為票選,且引以往省分會為例。謝鑄程是理事,說開會應依會章,會章就是法律,法律是死的。要改動,必須由會員大會修改會章。今會章未改,逕行推選,是違法的。其中有大部分人不滿意於李子老,故有票選之提議。謝鑄程是李子老老朋友,認為票選不合法,憤而退席。 票選的結果:章嘉、白聖、悟明、星雲、孫心源、吳仲行、孫清揚、趙恆惕、劉中一當選為常務理事,而李子寬却名落孫山矣。又票選理事長,章嘉大師以最高票數當選。大概章嘉大師一向沉默寡言,不說人之長短。同時,教會的會員與理事多大陸人,也感到孤掌難鳴。 章嘉大師的確是有威德、福報的人。他的鎭定力無人能及。我坐在他左側,自始至終,未置一詞,面不改色。我想,他即使落選,也會拱手讓賢,而毫無怨尤。佛教徒是以無諍為特色。當時有人提議,由我任秘書長,我向提議的人磕了一個頭,敬謝不敏。等到提議我者任秘書長,我把一點點卷宗當眾交給他,轉過身來,向章嘉大師合個掌,轉身就跑了,如放飛鳥,如囚出囹圄也。 農曆七月十三日,自監獄佈教回,收中佛會寄來聘書一紙,載:第二屆第一次常務會議聘余為弘法委員會主任。余無此興趣,急退回。 七月二十五日,昨夜東凱外出,今早方歸,云向普光收利息。予以現在抽查戶口,萬一遭遇不幸,丢面子外,還要吃苦,給以訓斥,盡日不歡,勉將中、晚客菜辦竣。晚上余自善導寺歸,結算菜帳,囑付他說:「星期一,有客菜一席。」東凱竟敢回我:「不辦!」他與普光要上基隆。余曰:「你不能離開我!我把你自十四歲養到這麼大,又把你自上海帶到臺灣,過自由生活。你不應該對我這樣。而且你整夜不歸,我知道,你在外面做什麼?」他說:「我又不是在外做土匪。我請幾天假也作興。」我說:「我有事,你不能請假。請假,也要得我同意。我到臺灣來三年了,現在才享你這點福。」他說:「在居士林不也是為你忙的?」我說:「不管長短,我已答應人家,你總得要做。我過一個時期,我陪你到基隆去。」他說:「我不要你去!」他又說:「既不能去,我去回他。」我說:「夜深了,你不能去,明早再說。」他不聽,掉頭就走了。我說:「你把身分證拿來!」他丢下身分證,仍然走了。東凱外出,甚不放心,徹夜難以入睡。乃喚吳保珍來,囑其去找他,順便買菜。保珍至飯時回來說:「東凱在普光家,人就是普光與徐副官耳。不要緊的,晚上他會回來辦菜的。」 又次日自善導寺講誦歸來,東凱未回。煩惱重重,苦哉!苦哉!入晚,東凱回來了。我說:「明天的客菜,你願不願意辦?」東凱說:「你教我做,我就做。」只有忍氣呑聲,叫他做而已! 農曆七月二十七日,東凱做菜回,向我拿身分證,毫不考慮地還給他。他歡喜了,乃吿我曰:「為延續子嗣問題,乃外宿,而成立一段因緣。實則與吳保珍同居耳。並且報了臨時戶口。」原來如此,我遂一笑置之。 束東凱為智老人的小廟竹林庵佃戶束二之子,十四歲就到光孝寺,在方丈室侍候我。他會辦菜,有他的天才。在十普寺住了一年多,將徐德財素菜學會了。後來又跟我去臺中。我住善導寺時,他住居士林,侍候智老人。善導寺有齋水,也是他來辦。燒菜的手藝,又把余二教會了。新生南路的房子成功,他當然也來了。住在十普寺的時候,十普寺有一間棚子,有個姓王的夫婦和三個女兒住在一起,保珍也住在裡邊。道安法師的徒弟,叫普光的,和他第二個女孩子搭上了,後來結婚,而東凱和保珍也搭上了。這也是前世的孽緣。東凱在故鄉的女人還來過信,東凱却狠心,連一封信也不肯復。我替他附在我寄文老人的信中,寄她一百港紙。 燒菜是東凱的長處。三、五十席飯菜,即使是專席,他一點不慌不亂,做得妥妥貼貼。自新生南路以來,近三十年,沒請過一天假。五、六年來,又兼辦智光職校的福利社。白天一千幾百學生買零食,一、二百學生的自助餐,安排得有條不紊。沒有受過任何教育,也能看報紙,我說,他是天才。 趕往龍山寺,參加中國佛教會歡送赴日代表團。至,則理監事會尚未開完。白聖法師見到我,立即提議由我補常務理事。眾鼓掌。我起立,發言堅辭,並說明我的困難。白法師仍提前議。我說,如勉強我,我不到會。白法師說:「你委託我好了。」既不一定出席,我就不再多言了。歡送代表畢,歸來,已萬家燈火矣。 晚又去善導寺聽印順法師講法——學佛的三個條件:信、悲、智。 農曆八月初二日,為余之生辰。群弟子多來念經祝壽,無法拒絕,中午開三席。余因買房子,虧欠七、八萬元,幸虧東凱會辦菜,偶爾一、二席。吾固知做生日是罪過的事,而周本澤又不斷套問,故吿之,亦借此增加收入,以還債也。智老人明知我生日,一大早就外出了。且平日面色凝重,說話給人釘子碰,真難相處也。 農曆八月初六日,章嘉大師、印順法師、李子寬、趙恆惕、李添春三居士赴日本,參加世界佛教徒第二次會議,趕往善導寺一行。回來,接圓明信,報吿日本佛教經濟狀況,及其自身參加修密情形。 接中佛會聘書,聘余為法制委員會委員、設計委員會委員兼副主任委員。 九月初六日,上午為中國佛教會籌款事,由簡東昌設晏招待佛教會諸同仁,余亦前往,但未得結果。赴松山機場,歡迎代表團自日歸來。初七日下午,赴善導寺茶會,歡迎赴日代表團。到二百餘人,極一時之盛。在歡迎茶會上,趙老居士恆惕大聲疾呼,今後出席國際佛教會議,非通英語不可,不然則如聾如啞。五人中僅李添春通日語,然非國際通用語言。 九月十五日,丘漢平居士,請菲律賓華僑大學教授蘇行三居士,在龍山寺講演。講題為「世界性的佛教」,聽者數百人。佛教名為深奥,如有很深的國學根底,談之,無有不通的。我於蘇行三的講演深為佩服。 九月十九日,善導寺舉行觀音大士出家日紀念法會,到者二百多人。普佛後,余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受歸依者十數人。至五時方回。本社香客亦開四席,歸依智老人者八、九人。 農曆十月初一日,智老人赴泰山鄉打七,余代講心經。下午赴善導寺念誦法會,受中佛會之託,募得賑款七百餘元。 日前,有信徒邀講楞嚴,余謂:「楞嚴全經逐日講解,亦須三月。要講,馬上就開始。」伊等去善導寺,先後商於陳慧馥、吳經明老居士,均謂:俟李子老回。及至李子老回來了,接機、開歡迎會等節目均已做完,對講經事,迄未提起。某日,李子老請客,余亦在座。李子老發表數事:一、請印順法師留臺,編海潮音。二、籌留日學生經費。三、請印順法師擔任佛學講座。四、有人要請南亭法師講經,以時間不及,故未提起。余因此就將房間所有零星雜物、書籍陸續携走。李子老、陳慧馥見之,亦無言語。 臺灣印經處在印法華經。我忽腦筋一動:「我何不自講法華呢?」乃乘普賢會之便,轉商於錢召如、趙茂林二居士,承他們贊許。乃函印經處負責人朱鐸民老居士,促其速印。承允先送二百冊來。 乃與在會大眾決定十月十六日開講法華。下午去善導寺,余平書、陳慧馥二位看到我,均笑嘻嘻地說:「昨日會議決定,請你講經。」我說:「我已決定在蓮社講,不能來了。」陳頓不悅。旋李子老、吳老居士亦當面邀請,我唯唯而已。時值星期,講誦已完。李子老要求我先發表意見,並要求留一半時間在善導寺。我向大眾宣布不在善導寺宣講原因。吳老居士頓覺為難,坐立不安。余不忍峻拒,然實不願也。言畢,陳慧馥仍要我移住善導寺,並允買擴大機,余搖手拒之,陳大不悅。是皆知有己而不知有人也。 次日至吳公館訪吳老居士未遇。俄而吳老來此,乃吿以不願踐昨日之約,願為之啟建佛七,以代講經。吳老未置可否。 農曆十月十六日,天忽轉陰,晚上開講法華,聽眾可百餘人。余先標示:法華宗旨在開示悟入佛之知見,授二乘以成佛之記。又以開三顯一,開權顯實,為說經之由;會三歸一,會權歸實,為說經之終結。三周九喻,見我佛說法之苦心。 十七日,聽講法華者不足六十人,以小雨故。還債一股。 二十一日,赴善導寺講誦仁王。晚在善導寺看釋迦牟尼佛電影片,觀眾座為之滿,尤以婦孺為多。甚矣眾生之著相也!今天講仁王經,在將了時,有柯友發君送我日本念珠一串,素不相識,其誠可感。 二十七日,講法華十一座矣。今天袁守謙夫人在本社看經。大醒法師中夜圓寂於善導寺。大醒法師於新僧運動曾頗致力。其人辦報紙、雜誌,適合其才幹,講經說法,非其所長。其言行頗帶官氣。民國二十二、三年,大醒法師自江南回江北東臺故鄉,經泰縣,以皮箱內有西裝一套,為警察查出,連人帶物被其扣留。幸家法師常老人在光孝寺,親去與警察大隊長某要情,因而馬上釋出,住光孝寺。次日,虛大師歸依弟子王誠普請他午齋,余亦陪之同往,又次日返東臺矣。三十五、六年間,又遇之於上海靜安寺。我見其身體很胖,而大腿以下很瘦小,斷其晚景不佳。三十八年,他先來臺灣,住善導寺。我與智老人曾去拜訪他。適李子老講經完,聽眾未散。他要智老人與我演講,我講過以後,承他多所讚譽。後來聽說,他又去新竹靈隱寺了。四十一年中風,住鐵路醫院,我曾去看過他一次。不能講話,飮食、大小便,皆需人照料,苦哉!苦哉!十三日上午一時圓寂,十四日下午三時入殮,隨即火葬。余與李本慈居士往送之。送葬者數百人,多有泣下者。唯有此種場合,最能動人無常之感。 十一月十一日,法華講了,宣布停講。以與李子老有約,為之啟建佛七也。 我揣李子老意,以為印順法師來,滿以為負責有人,所以,自日歸來,開寺務會議,聲明請印順法師擔任佛學講座。請南亭法師講楞嚴事,以時間不及,故未提起。印順法師身體不強,不能長期擔負。同時,他亦有自建道場之打算,因而辭謝李子老。李子老第二天才宣佈,仍請南亭法師講楞嚴也。誰知,我已決定在本蓮社講法華。但情不可却,只好懇其讓步,阿彌陀佛誕辰為之啟建佛七。 人情如紙薄。我不怨恨李子老。無子老請我在善導寺擔任佛學講座,則無今日之蓮社也。 十一月十二日。龍燦、字健行,工詩文,十七年冬,余在上海法藏寺仁王護國法會中講金光明經捨身品時,曾聽余講經。來臺後,遇於某處,承以詩送我。在十普寺打佛七時,伊亦曾有詩贈我。我去臺中慈航院講金剛經時,伊亦曾去過。二、三年來,迭次要求出家人為之披剃,無一應者。末後,要求於余,非應允不可。余乃與之約曰:「我借你一個名字,你可以受戒。但我們的關係至汝出家為止。我不能照顧你,我亦不要你照顧。」出家之日,請客三席,到者于院長佑任、江蘇省前主席丁似庵、馬院長木軒、趙老居士恒惖等,我僅收其菜金而已。 出家未久,即託人示意,要買茅蓬,請我資助。我助他臺幣一萬二千元正。另蘭陽中學溫校長借我三千元,我將借據給他。一直到我在臺中佛教會館掩關時,他還是在外面奔走化緣。他曾寫信給我,他正仿效善財童子南詢,百城煙水,不辭勞苦,奔出病來,而進入醫院。我覺得好笑,善財童子百城煙水,入了彌勒樓閣,他却進入醫院。他有個女兒,在小學教書,女壻是立法委員駱啟蓮。他曾請我去他家吃過飯,他住有七、八坪大的一個大房間,很可以靜住修行。而印光老法師在日,曾和他通過信,談起山東勞山海印寺之頹敗。印光老在信中談起復興海印寺事說:「只要有心人,事未嘗不可為也。」他以為這個「有心人」,是印光老對他的遺囑。大陸易幟更政,在臺灣未嘗不可以直建海印寺,以副印光老法師之望。 我曾勸吿他:「你是近八十歲的老人,喉音已失。你雖能詩文,但出家資歷淺。化緣要靠基本信徒。你無歸依弟子,海印寺絕難成就。」他不信我的話,還是化緣。不知經過多久,也許化了幾萬元。剛好有個湖南籍的老和尚,在基隆康樂嶺靠近十方大覺寺有間茅蓬要賣。他買下來了。我知道了,我不以為然。我以為,十方大覺寺等於是百貨公司。在大覺寺左右建茅蓬,那是等於在百貨公司廊下擺地攤,無發展餘地。後來他受了小徒弟,仿華嚴蓮社,做佛菩薩聖誕法會,又無本錢,又無人敲打唱念,所以沒有幾個人到。他曾一再來此要求我接管,我皆拒絕。僅偶爾給他幾百元零用而已。我也曾勸他:「你八十多歲了,少在外面奔走。萬一不謹慎,摔上一跤,甚至傷及腿臂,不能行動,住醫院,那裡來這許多醫藥費?你只有一個女兒,她有丈夫,有兒女。如之何能朝夕來看護你?」他始終沒有接受我一句話。 某一年二月十九日,觀音大士紀念日,十八日薄晚,他趕來向我借一千元,明天做觀音法會。我問他從那兒來的,他說從板橋來的。我很氣。我說:「我叫你不要亂跑,你不聽我的話,只曉得要錢來找我。我沒有錢借給你!」他帶那個小和尚走了。事後我想,這事我做得嫌刻薄一點。 某年某月傳聞,本際師自服瀉藥過量,洞瀉不已,已進臺大醫院醫治,我亟劃去臺幣一千元作醫藥費,錢未到,而本際已死。此錢為誰人取去,至今不得而知。 某日在殯儀館開悼,有人請我去說法封棺,我拒絕不去。蓋本際收一退役軍人作徒弟,法名仁化。本際帶來見我,呼我以師公。我對他說:「對不起,我與令師師徒關係,止於我二人之身。彼此則應以諸山關係相處也。」仁化自然內心不悅。為借錢做觀音法會事,寫了郵片來,罵了我一頓。自然不好再見面。後來,我送去三千元治喪費。事後,駱委員還來道謝了。 仁化深通文墨,常以文稿登佛教雜誌,知名度反而高於本際。他寫寫信,散寄緣簿,居然將大殿造起來了。現在又化緣造地藏殿了。前者我出了幾千元,記不得了;後者,我只出了一千元正,點綴而已。塑地藏菩薩,造地藏殿,仍是為了生活,因為篤信地藏菩薩者多。有了地藏菩薩,可以引導信眾燒香,供祖先靈位,寄存骨灰。水過田肥,人爵在其中矣。然而有志者事竟成,於海印寺之成就而益信。 四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阿彌陀佛誕辰,善導寺啟建佛七第一日,到者三百多人,濟濟一堂,可謂勝矣!二十三日圓滿。期中曾為大眾講「是心是佛,是心作佛」、五教合一之非是、觀苦發心、淨土宗簡史、起七、打七、解七。有某念佛之士,因母病聞此而益信。 潘本文為其子生日,在善導寺念普佛延生。余因五,以善導寺佛七單資少而退回,失人信仰,只知要錢,不知佛法為何物,頗為煩悶,雖予以解釋,亦不見信。青年僧心行如此,佛教前途堪憂也。因將十二月二十六日劉居士在蓮社拜懺之約取消。自焦山雪煩和尚放縱學僧,且延俗師,教以東西洋哲學、科學,學僧思想為之劇變標榜新潮,鄙棄傳統,結果,新學未成,舊規已失,形成空腹高心莫衷一是。所幸慈航法師大慈大悲,在汐止靜修院後身山上,建彌勒內院,取名秀峰山,自為家長,讓青年們都報戶口在他名下加以收容、調教,諸僧方知感恩報德,努力研習經教,力求上進,而為佛教帶來希望! 為中佛會草擬吿在家出家二眾受戒書、戒牒稿各兩分。 監獄佈教,講孝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一章。 農曆十二月初八日,赴善導寺法會,講釋牟尼佛成道的前後。下午印順法師開示。 十一日,赴嘉義大仙寺,參加授比丘戒,任尊證登壇。夜十時上車,同行者有吳仲行、馬仲侯居士。馬居士在鄒海濱家聽他講過金剛經,喜坐禪,聞名久矣。上車後,馬老正襟危坐,無惰容。余則深感疲倦,急覓一單座睡下,甚愧馬老。至嘉義,由佛教支會秘書陳登元接至天龍寺早餐。又乘專車至白河大仙寺,一小時又半始到。大仙寺在山下地址寬敝,屋宇眾多,大殿尤大。新戒近兩百人。龍本際在焉。在家戒中,董立委正之居士亦參加。住持開參老,苦行僧也,不管寺務,住寺側山之腰中茅蓬兩、三間,空無所有。余亦去參禮之。夜來九人一壇,登二十餘壇,天明始竣事。天忽陰雨,承嚴居士炳炎護送下山,登汽車至新營,乘特快火車返臺北,熟睡一夜,精神始恢復。 大仙寺傳戒事,原擬十八天草草了事,經中佛會干涉,增加半月,更請智老人說戒,白聖法師開堂,乃得如法授受。 十八日,為虛大師誕辰,善導寺為之念普佛祝冥壽。印順法師講虛大師軼事。 二十五日,下午赴善導寺講誦仁王。自去年二月十五日,仁王法會圓滿,以後每星期講誦仁王經,至此吿圓滿。講完,宣吿明年的事,明年再說。步出大殿時,有某居士請於余曰:「最好明年再講一部什麼經。」余曰:「不行。此間預備興辦教育,請有印順、演培、續明諸法師,人才濟濟,無須要我了。」我之態度是用之則行,捨之則藏。 當晚,眾弟子請余師徒吃年夜飯,念藥師普佛,開四席,皆大歡喜。 十二月三十日,諸弟子四十餘人送禮物,送香儀。坐受供養,深為慚愧。統計本年活動:在善導寺星期六講十六觀經十六次;講誦仁王般若經三十四次;為市佛會浴佛節講三次;善導寺佛誕法會講八相成道;臺北監獄講五次;善導寺講普賢行願品十五次,啟建觀音法會三次,講圓通章,地藏法會;真聖堂講普門品五次,善生經一次;士林啟明堂講未曾有因緣經六次;省分會會務人員訓練班講傳戒規則、住持規則、剃度規則;華嚴蓮社講法華經十八次;中佛會任秘書長;協助東初法師寫人生稿;七月初二日起,每月初二日,華嚴蓮社普賢法會七次。 四十二年農曆正月初七日,廣東人黃仁玉與其夫方競武同歸三寶。於和平東路開一雜貨鋪,奉佛甚虔。壁上懸掛釋迦、觀音紙軸像。正月初四夜,仁玉於誦經時,心上偶然動防盜之念,囑其夫將門戶關好。夫曰:「沒有賊來,你放心好啦。」及至中夜,觀音像忽然落下,將佛燈、花瓶碰倒,而一物不毀。檢視之,乃繫繩之銅圈斷了。於是重行掛好。次夜果有賊來,但以門戶緊閉,不得入。乃入房東室,將電燈熄滅,拿得皮包,拉開關閉樞紐,因有聲音,驚醒房東太太,大呼有賊,而賊已逸去。不兩日,中夜釋迦、觀音二像一齊墜下,響聲甚大,驚醒二人。起視之,室門因未閉也。像之落下,仍以銅圈斷。照理銅圈堅牢,不應破裂。然次夜觀音像仍復墮下,但始終未損一物。乃大驚疑,來問於余。余曰:「此因他二人學佛虔誠之所感,賊不得入,門未閉而賊不來,皆是也。以後門戶、火燭、走路,皆須當心。夫妻二人更不要有口角發生,包管你吉祥也。」後來仁玉逝世,競武移住新竹。前幾年在黎頭山卞,菩提佛學院為尼眾學生講法華,且作注解,偶得知其早已娶媳生孫也。 接公產處副處長費慶楨先生函,謂本宅地址確為工務局劃入都市計畫路區內,無法變更產權。只有將地皮退回,而房屋可以變更產權。時乖運蹇,可歎也矣! 正月十二日,往訪監察委員陳嵐峯,以其認識工務局長也。下午陳委員來,遂同其至工務局,見局長楊蘭洲,伊閱公產處費函後謂:「計畫已定,當然無法變更!」余問:「工務局都市計畫擬定後,曾通知公產處否?」楊說通知過。我說:「公產處為什麼出售?」楊局長說:「這當然是他們的錯誤。」我說:「可不可以通融,把產權移轉給我?我可以讓價出售。」楊局長說:「他一錯,我不能再錯。」語至此,已無話可說,掃興而歸。 次日寄掛號信給張雪中。俄而陳本承——監委陳嵐峯之夫人,曾歸依於余——來,取去公產處售契,市府官契、公產處收件憑單抄本及費處長原信。 正月二十日,繼續宣講法華經,聽眾百餘人。寄公產處雙掛號信。 同月二十六日,公產代管部登記小組周建中先生來,商談房子的事。他說,可據費經理慶楨先生信,由公產處贖回地皮,然後放租。余曰:「去地皮,房子能值幾何?此處地皮私價每坪四百元。倘若房、地,均由公產處贖回,然後再租給余住,余很歡迎。」彼問其價若干?余曰:「連修理、契税,八萬元。如公產處贖回,我可讓去一點。」彼允回去再商量。 二月初四日,往訪公產處周建中先生問房子的事。據云:已交代管部房屋課出售股辦理。因往訪該股陳股長。據云:只可以原價贖回,不然,就不必移轉了。又數日,往斜對門之律師富綱侯先生請教。富謂:「公產處之錯誤是顯然的,因工務局之都市計畫未經公吿,人民不得而知。」但伊以過去為案子與公產處曾發生摩擦,不便受理。有立法委員錢劍秋者,行將掛牌當律師,寫信至公產處論諍,如其不理,可以向法院提出確認產權之訴。 農曆二月十九日,為觀音大士紀念日,群弟子雲集本社,開八席,屋小人多,濟濟一堂,可謂盛矣! 二月二十九日,講如來神力品,至「十方世界通為一土」,不禁感慨係之。遠者姑不論矣,近世以來,自拿破崙獨霸歐洲。德國人掀起兩次世界大戰,戰爭導致兵民喪失生命,老弱者死填溝壑。追其源流,只是為了一個政權,尊重自己,奴役他人。以佛法論,一人我之爭耳。安得如經所言,融十方國土,統為一國,而不發一槍,不死一人之為愈乎? 農曆三月初七日,法華經圓滿。先後計講七十三座,未停一次,或佛力加被耳。唯天天陰雨,聽眾來去頗苦。初八日為聽眾辛苦,重講普門品,並花開蓮現、花落蓮成之三義。 十一日薄晚,錢委員劍秋偕友人王先青先生來,訪問智老人。余因房產事,自和富律師商談過,又經請總長夫人,派陸副官某,赴公產處、工務局交涉,均不得要領。因想富律師綱侯之語,乃與錢委員談起。錢說,王先青與另一友人張志韓先生,皆公產處處長歐陽遵詮至友也。請他二位往晤歐陽,解決此難能問題。當將節略交出。 十二日,錢委員劍秋偕王先青、張志韓二君來。據云:節略已交歐陽,並囑星期二答覆。且說:歐陽不知此類事,市府已接受張雪中投稅,税金亦感驚人。王、張二位又謂,歐陽遵詮與省主席吳國楨淵源甚深,可請吳經明老太爺電吿歐陽遵詮,囑其設法。 次日往訪吳老太爺。據云,伊與歐陽並不熟識,而吳主席正辭職中,因而作罷。 三月十三日,開始講王恩洋作八識頌釋論,聽眾八、九十人。為監獄演講稿寫「忠」、「信」兩篇。宋希尚先生來,談及赴日本。南洋開水利工程及某種國際會議情形及佛教狀況。據云:在日本開會時,某大寺長老曾率徒眾,舉行供佛儀式,招待各國代表參觀,莊嚴隆重。中國佛教徒,從來無此場面也。 二十二日,赴監獄佈教。據徐教誨師說:病室受刑人要求聽法。乃為之講「信」字:一、信用,二、信善惡因果,三、信念佛可以生極樂世界。講完並領導念佛。發放釋尊降生相、成道相。皆大歡喜。 虞容音女士自臺中來,住賀惺華家。賀引其歸依,語言間,似有難言之隱,似姪女在旁,未盡所言,頗以為憾。當講歸依之義,為取法名曰觀孝,以其頗念大陸上之老母,而為之立長生位也。 王先青先生來,言及房地產事謂:「歐陽遵詮說:交部下商討結果,只能以原價一萬多元,加上利息,由公產處贖回,復租給現住人居住,月租六十餘元。」余允考慮再說。 往廈門街八十一巷華成漂染廠,慰問張若虛。緣歸依弟子王海濤與周學湘合股開設之漂染廠,因意見不合而停止。由張少齊湊集資本,與周學湘合股重開。張少齊任董事長,張若虛任會計,壽民當協理,管內務。二十三日晚,負責染布之副技術師介紹司火爐之工友某,赴某處看其大嫂,談至十二時,某工友欲返廠,其嫂留之。某工友曰:「余耳發熱,心頗不安,恐廠中有事。遂急歸。時副技師及壽民皆已入睡,某工友乃至爐邊加炭,據說:是時汽爐中已剩五磅氣矣。此時已睡之副技師以與工友是親戚,向對其特別關心,特起身至爐邊,囑其當心,一言未了,鍋爐爆炸。二人乃受重傷,急送至臺大醫院,旋不治身死。正經理李寄畊及壽民,同被警察局拘押。壽民因此一氣而返僧服矣! 農曆四月初一日,唐慧淳之六叔唐某鎭老先生,借蓮社過小生日,請同道誦金剛經。唐老先生六十九歲,精神矍鑠,為余談白衣神咒之功効。蓋先生於抗戰初期,攜眷至莫干山避難,中途覆車,為河邊之小樹擋住,得不落水。又遇軍車,不請而自動送往虎湖嶼,醫其夫人之腿傷。住莫干山時,遇土匪劫掠。土匪已將其所藏資金搜去,扎成一包,安置於針線包之側。臨行匆匆,乃將其大小相若之針線包取去,得不損失。回上海時,至車站,一日本女人為之招呼,未經檢查,不然仍難免損失也。由此益信白衣神咒之靈感。惟其夫人慘遭斷腿之折磨,雖信佛而不肯誦經,亦怪事也。 四月初二日普賢會,講十宗大義。錢劍秋、王先青先生來,談歐陽遵詮解決房地產事。 初九日晚,功德林素食處邀宴,到者幾多佛教界男女居士。臺北缺少素食處,也曾有居士囑我提倡,但以教內人無此資本,且不懂生意行情,況大家逃難來臺,十九都兩肩擔一口而來,所以無人興此一念。不意,功德突然出現,引以為奇,但願其能長久耳。 十四日,黨國元老李石曾老先生,組素食同志會,邀赴功德林聚餐,到者近百人,堪稱踴躍。食前,李石老演講,態度從容,措辭輕鬆。以科學、佛學、哲學立論,皆應素食。就營養而論,蛋白、脂肪、蔬菜中均有。且人之體健,需要運動:「我素食數十年,環遊世界,常作旅行,而體力不衰。然旅行是外在的運動。蔬食中有竹筍一菜。竹筍纖維質很多,且不易消化,但它在胃子裡能推動其他食物,幫助消化,這是內在的好體操。」博得全場掌聲。次趙夷午老居士亦就善惡因果原理,發揮素食利益,情辭激昂,聽眾深受感動。我亦以性靈長存,六道輪廻作敷衍。 赴龍山寺中佛會,為重建大陸各省市各寺廟之會議,但未得具體辦法。歸途大雨滂沱,衣履為之盡濕。 圓明,南通人,在上海就認識。我在靜安寺講起信論,偶爾請他代講。來臺後,居無定所,也曾在張少齊家藤榻上過夜。何應欽將軍自日歸來,傳口信與李子寬居士,謂日本佛教界,深盼中國佛教會派人去日本留學。李子老因通過黨部,選擇圓明與兩個青年居士,在黨部受了一週訓練,而後成行。去日的手續,皆經中佛會,由余手辦。登輪的一天,適劉惟實居士在善導寺過生日拜懺,有十幾席客人,我就拉他同座。閒談中我問他:「學成後回國,準備怎麼樣?」他回答得很妙:「這一切舊的,皆要取消。」我一聽,嚇一大跳。這遮天蓋地的話,那裡是有思想、有知識的人說的?於是,我就不理他了。 他到了日本以後,李子老寫一、二次信,托他有什麼事。他回信說:「如果有什麼事托我代辦,我是中國人,義不容辭。如果以教會高壓的手腕命令我,我可相應不理。」李子老接到這個信,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湼槃。蓋圓明之去日,李子老一手促成之也。乃將來信寄去佛教雜誌公開。 圓明又拾到一點牙慧,說大乘非佛說,寄文登於臺中覺生,引起臺北佛教界諸人一場論戰。我亦致長函與圓明,囑其勿作激烈之論。他亦不理。據說:他在高野山學過密宗,不久,就還俗,娶妻生子,現在小孩幾個了。他沒有能去了佛教的舊勢力,却把自己清淨佛子身分毀滅了。 赴中佛會召開之理監事聯席會議。吳代秘書長仲行,欲余任秘書長之名,而由伊負其實責,讓劉中一辭職養病。勉應之。 去年五月初,移居此地。承周本澤、李本慈、陶本臨三人,借我七萬五千元,購此房產。初意,至不住時,再行售出,由他人三股均分。誰知,地皮劃入都市計畫內,產權不能移轉,似無法補償矣。所幸,每月月會兩次,均有多餘,加以每月二、三次代辦素菜,與夫三節所收香儀,乃於去年十二月二日還陶二萬五千元正,以其改嫁也。今年五月九日,還周本澤二萬五千元正。五月十六日還李本慈二萬五千元正。至此,債務已算還清,不負信徒維護之厚意。唯未付利息,當永遠不忘也。今後房產能收回多少,皆不成問題矣。仗佛光明,幸甚!幸甚! 中佛會自推余為秘書長以來,曾以事去一、二次,觀其無人領導,心焉憂之。今晚八時至十普寺,與吳代秘書長仲行、白聖常務理事會談。我說:「我於教會本不感興趣。如你二位也沒有興趣的話,八月底可以開會員大會改組。改組後,交與新當選者,吾儕可以不問。如有興趣幹下去,則會址在龍山寺實不恰當。如果遷移,錢從何來?不幹,則傳戒、遷移等問題,皆可不了而了;幹,則此事非研究不可。余無經濟力,於會址實無力幫助。」他二人以為,既參加矣,仍以維推下去為宜。若開大會改選,須相當經費,且多麻煩。新少年要出頭者多,萬一當選,則佛教前途其糟尤甚。此其一。大會改選,吾人猶有當選可能。摔不了,而又白花大會改選經費,何苦來呢?此其二。話至此,遂商議由白聖法師籌劃地址事。 成一,一字壽民,俗姓王,小同鄉也。十五歲出家於營溪觀音寺,與余同一出家之寺廟,分屬余之徒孫。二十五年春間,至余所住之光孝寺佛學研究社求學。二十九年赴大寶華山受戒。三十一年,余退居,伊要求赴滬習醫,並聲明,不改出家宗旨。余諾之。蓋僧伽有不違佛法之職業,為大乘所許。至滬,入上海中醫學院,余又介紹其住食於九畝地青蓮庵止方和尚處。三十六年畢業,旋設施診施藥所於玉佛寺。其時,余亦在上海沈香閣路沈香閣養病。三十七年,伊隨同鄉張少齊居士來臺,開覺世書局於舊中華路,伊亦協助店務,附帶行醫。三十八年春,承伊致函於余,囑余偕智老人來臺,以臺灣人均信佛者也。今年,張少齊居士與周學湘合作,開漂染廠,壽民任協理。以鍋爐爆炸,死兩人,涉及壽民,被警局拘押。事已後,看破一切,來余處養病,允之,並助其醫藥費用。恢復健康後,要求恢復僧裝,俾便修持,亦成就之。六月初六恢復僧裝日,為發帖請客,恢復學名為成一。成一在青年僧中算很不錯,只是隨俗久,而作息時間不同。因勸諭之,乃改正。且知精進。 多日不雨,亢熱異常。七月初二日晚,供龍王位,持大悲咒,咒未誦完而雨,但甚少耳。然一求即應,亦聊慰吾心。七月初七日,昨晚大風雨,今早稍止。中午又大雨如注,夾以大風,至夜未止。道路、橋樑、五穀、瓜果,菜蔬,又不知損失幾許。天公不如人意,悲哉! 某日,趙茂林居士來,謂昨日聽完八識頌,出蓮社門後,有聽眾相謂曰:「佛法艱深,不如耶穌一信得救。」余曰:「佛教能豎傳三千年,橫達數十國,以其深而味無窮也。耶穌亦傳之久且遠,以其淺也。各適其機耳!且三藏教典浩如煙海,需待智者研究之,比較之,而後知誰得真理之要。以難懂易懂而判其高下,甚不可也!」 赴中佛會常務理事會,分負捐款之責,救濟水災。八月初二日,為余五十四歲生日,適逢月會,信徒到者五席。羈旅他鄉,歸依弟子有此熱情以護持我,至為可感。檢點收入,尚有多餘,乃寄給菩提樹、樂生療養院各三百元。 初六日,講八識頌,聽者僅三、四十人。頌為王恩洋之釋論。頌又屬相宗,名相繁瑣,至為難懂,故聽眾減少。佛教有改弦易轍之必要。 廣播事業,為現代宣傳之最好工具。余初至善導寺未久,即接着慈航老,在民本廣播電臺播講佛所行讚經矣。遷來新生南路一年後,有黃夢林居士與某報人來,要求我繼續努力。余乃邀約周子慎居士,和民本電臺總經理磋商,先募集三萬元交電臺作基金,每月一千二百元,給廣播小姐代播費。由周子慎居士徵集稿件,請中廣公司秘書鄭崇武寄發稿件,余則負責修改稿件,以配合時間。 既開辦已後,經費很快募足,稿件亦紛至沓來。每一稿件字數須配合一小時。稿件既多,則截長補短,頗傷腦筋,頗費時間。加以信件,每件必復,搞得我頭昏腦脹。 不到一年,發展到中、南、北五個電臺,也可算盛極一時。但時間一久,稿源枯竭。而周子慎居士臺糖公司合唱團唱的佛曲,如觀音靈感歌、天上天下無如佛等,也不再唱了。為合唱團,周居士出錢出力,煞費苦心。周居士做事,認真而負責。以講稿言:他搜集講稿,用打字油印,而先後四集,居然出現,甚可感也。 稿源既竭,廣播勢不能停。不得已,乃由我寫阿彌陀經白話解,分成第一講、第二講……,一面寄登菩提樹,一面寄民本電臺。彌陀經講完,陸續寫出十善業道經、妙慧童女經、釋教三字經、永嘉大師證道歌等白話解,仍由電臺小姐代播。其中只有永嘉大師證道歌,另外還有金剛般若經,是買錄音機、錄音帶,每夜二時起床,自講自錄,錄成再送電臺。趙荃生居士,對此事亦甚熱心,曾經親自去電臺,講婦女、家庭等節目。趙居士措辭輕鬆,聽眾頗感興趣。而余為永嘉大師證道歌特地花錢,印成單行本,備聽眾索取,但無有一人須要者。我不禁興趣索然。我且從未獲得一信指摘或讚揚,因此,我就將他停止了。然而這是前後十年左右的事,一齊紀錄於此,以留鴻爪。 八月初九日,承周兆棠夫人周張揚煦淨達之邀,陪智老人往天母,看天母宮。周意:天母宮無人居住,可領來作避空襲處也。起因於周之親戚蔣某。蔣之住所距離天母宮百餘步耳。蔣先生某夕夢天母吿之曰:「我衣衫襤褸,汝何不為我修理?」蔣曰:「無錢。」神曰:「何不買獎券?」蔣曰:「諾!」此後買了好幾次的獎券,皆未能中,乃吿之周。周知智老人有畏懼空襲之心理,乃鼓勵其領下此地作準備,故有此舉。看過後,托蔣先生至陽明山管理局查問,可否出租。局方允許,經余數與局中某先生交涉,乃吿租成。為此事且辦素菜一席,至蔣宅請客。與局方某先生至素菜之家吃過一頓。繳了二、三年的租金,乃解約。似因無人前往管理也。 十三日,至天文臺觀月。由望遠鏡看去,月亮就在鏡口,乃高低不平,沙土而兼有石子地也。過去月中有兎、桂樹或者嫦娥奔月諸故事,至此,乃一掃而空。待至美國科學家兩度登陸月球,拾回岩石甚多,益使人明了月球無空氣、無水分,因而也就無生物存在。然月球上礦產甚多,美國人仍然在繼續研究,如之何佔領這批物質為己有。只是生物的問題,是一大問題。據佛經上說:虛空無盡,世界無盡,國土無盡,眾生無盡。華嚴十方十佛,每方各有十大菩薩,分說十信、十住、十行、十向、十地、等妙二覺的法門。佛無妄語,足證十方世界不但有生物,而且有佛法。現在美俄兩國,各國造出無人駕駛的太空飛船,飛達金星、木星、火星,分別地探測,但皆無生物的存在。 依愚所見,虛空太大了,大到無有邊際,而世界之多,又何止恆河沙數!太虛空中有無數的太陽系,這是科學家所承認的。一個太陽系所屬的星球亦難以計數。這些難以計數的星球羅列在虛空中,以角度不同,距離太陽太近,固然沒有生物;距離太陽太遠,亦不會有生物。太陽是個寶物,能使生物生,亦能使生物死。太虛空中每一太陽系中,可能都有一、二星球保有生物,但人類却無法探測也。尤有進者,我此世界在太空中一彈丸耳!自古迄今,戰爭、撻伐,不斷出現。假如每一星球皆有人類,則將構成星際大戰,亦未可知。 二十一日,赴新店竹林精舍證蓮老和尚請,以竹林精舍落成也。證蓮老和尚,江蘇鎭江人,出家於鎭江某寺。民國八年春,余在鎭江焦山定慧寺求受具足戒,證老人下堂為堂師。戒期後,任糾察。民國九年春,余與潤亭兄到常州天寧寺住禪堂過戒期,證老人亦在禪堂任悅眾。以後即未離天寧寺。十八年秋,應慈老人,辦華嚴學會於常州東門外偏南永慶寺,余隨喜聽華嚴,兼任助教。證老人已在天寧久任監院矣。余曾前往拜見,承留余飯。三十四年秋,余去上海沈香閣養病。證老人已由方丈而退居多年。共黨擾亂,天寧寺無租穀可收,住眾仍數百人,開支拮据。證老人乃在上海某某路買一大宅,命名莊嚴寺,做經懺佛事,賣素菜,收入頗豐。余亦曾去禮座,並叨擾午飯。我與智老人來臺灣,四十年住居士林。證老人由戒德、佛聲二法師之申請,亦由港來臺,亦權住於居士林,然在太滄和尚之後也。住幾多時,已記不清楚。後在新店文山中學後向山內去約數百步之遙,買山地若干坪,建紅瓦平房一棟。在平房之下,又搭三楹為大殿,紅磚房向右,則廚房也。山上則樹木蓊鬱,不聞人聲,亦修行之善地也。是日舉行落成典禮,請客三席,余亦被邀參加。續後,證老人揚言,山上為避空襲之勝地,山上可以代蓋茅屋,三千元一間。智老人,最怕空襲者,乃聯絡周子慎居士及余,計出九千元,造茅屋三間,僅智老人住過一月,余與周皆未住也。後來靈泉寺、寶覺寺、法雲寺傳戒,皆有證老當三師。臺中市李炳老亦曾請去傳在家戒,弟子之多,實屬空前。余與智老人小有齟齬,證老人亦曾調和其間也,今念之。乃於五十六年二月六日圓寂於竹林精舍。 啟明堂在士林,有人嫌路遠。由侯慧玉發動,移西寧南路伍順行。仍以孫立人夫人孫太太為會長,侯慧玉、簡太太、倪太太、李珠玉為副會長。九月初十日,第一次共邀,到者二十餘人。念佛中,余講人生難得,引舍利弗監造祇樹園見螞蟻公案。孫太太講施氈女成羅漢因緣。 九月十一日,為印順法師新竹福嚴精舍落成日,上午九時許,臺北賀客百餘人,余亦在其中,乘對號快,車行二小時至新竹。下車,乘精舍預備之遊覽車,數分鐘至精舍不遠。下車,步行數分鐘,即到。精舍建於山之半腰,無樹木,無電水,尚待住持者之努力。賀客甚多。假靠近之一同堂午飯招待。飯後,偕李本慈至靈隱寺一遊,囑李本慈送一百元供養常住,仍乘對號車北返。 歸自新竹,適田倩君來。田女士因來聽講,乃由智老人接待,陪以閒談。田為北平人,大學畢業,現為師範學院中文系助教,談吐不俗。學佛未久,於佛法頗有認識。信乎,有國學根底,研究佛學非難事也!慈航法師圓寂之日,田女士亦往弔唁。後來在報紙上見到她的散文,文中有「吾愛」等肉麻之語,知其結婚矣。此後,佛教場合中從未見其倩影,蓋有所歸宿矣,不需要佛法矣。甚矣,人之難逃出此欲網也! 九月二十三日,黨國元老吳稚暉先生,以腸出血逝世。吳稚老,道德、學問、清苦生活,足為後世模範,享年八十九歲。遺囑葬骨灰於金門海中。死猶不忘祖國,悲乎! 農曆十月初二日,適逢月會,倪本蓮介紹我將房子賣給國防部,但出價甚廉。余以近日看了許多房子,面積甚狹而價特貴,乃回絕不賣。又有人來測量地皮,云稱:十二月間要拆除房屋,深感惶惑。又托監察委員陳蘭峯去工務局一探虛實,據說:今年不拆,明年一定要拆。命運之苦,乃如此哉? 十月十一日,菩提樹雜誌出刊周年紀念,徵文於余。乃撰「菩提樹周歲箴言」,反駁圓明之反佛教論調。文有七、八千字之多。 分函章嘉大師、白聖法師、吳仲行居士,辭去常務理事兼秘書長名義。 朱鐸民鏡宙居士來言:有日本僧來華訪問。朱以日人陰險、狡猾,絕不能恢復邦交,而忘侵略中國之惡意,應派人至有關機關說明之。吳仲行則謂:應交有關機關辦理,並注意其行動。至圓明之狂妄,李炳南、慈航法師均來信,囑佛教會發動制止。吳仲行謂:已與中央黨部詳為研究。圓明文章,——看過。並有謂:圓明是走偏鋒,為出頭之手段,大家對他的文章一駁,正中其懷。他之所以有所恃而不恐者,以身受黨部囑託……。黨部亦以為由中佛會致函警吿,並轉知各機關,有關機關令新聞處注意。如刊物不遵者,可勒令停刊。 十一月十四日,赴十普寺中佛會開常務理事會議。關於圓明事,先由居士界致函各刊物,於圓明之違背教義、煽動僧青年之文,勿予登載。並推余為起草人。 連日以來,看畢圓明翻譯日人之作品,其內容多為大乘佛教之後期思想。印順法師之大乘是佛說論,亦從經律史跡著眼,謂小乘經中固攙有外道思想,後期之大乘經,更攙有奥義書之大梵天思想,而立真常唯心。因而起草中多以客觀態度,作不激不隨之措辭。本日上午送與吳仲行居士過目。 二十一日下午,經訪朱鏡宙居士,以吳仲行謂:余所為文,太嫌軟弱,而授人以柄,擬請朱鏡老重寫,以居士立場,稍帶強硬。幸而吳仲行、李庚生偕來。彼此暢談個中情形,並研究覺生係之人物,媚日思想甚深。朱鏡老力主逕由中佛會去函,制止覺生刊載反佛教之文章。吳仲行又主張先禮後兵,故稿由朱居士帶去作參考。 圓明為李子寬居士主張派遺,余亦參與其事,以當時無人稍通英日文,而圓明則飄流臺島,無所依止,因介紹其去日。孰意,圓明一去日本,搖身一變,強頑而不可羈勒。然李子老却護短不言。經多人敦促,乃去一信。但海潮音本年最後一期,仍載有圓明所譯之日本人大乘非佛說之文。 朱等散去,星雲,心悟亦來,談人生雜誌事。星雲著有釋迦牟尼佛傳,郁仁長居士欲借給廣播組廣播,已承慨允帶來。他們傳說:有人謂:講法華、華嚴諸大乘經者,皆無思想。然以為東初似是有思想者,但東初著地藏經概說,也是無思想之人矣。以此言之,則唐宋以來,如智者、法順、智儼、法藏、清涼、玄奘、窺基等諸大師,皆無思想之人矣! 二十三日,工務局寄來通知,允許緩拆,但水溝之擔負,要我付出,不知是何理由。然此乃宋省居士之力。且局中科長及宋自己,皆不受人情,實屬難能可貴。次日與宋省往訪市政府對面周祖詒代書,商談過戶事未遇。倘能過戶,則損失甚小也。 近日草四十三年元旦獻辭,寄東初法師,以備新年載入人生,旨在呼籲團結也。由個人到國際,凡事均須團結。能團結,則事業成辦而久遠。否則,一盤散沙,任何事均弄不好。然而人人都知此義,而人人都辦不到,其故何在?百思不得其解。 以國際間而言:蘇俄培植中共,徼倖成功了,蘇俄得此大國為其同路人,應該為所欲為。然而史達林一死,中共馬上反臉,彼此陳兵邊境,變成勢不兩立。越南因美國人的撤退,全國赤化了,與中共同是共產主義,然而照樣打仗。以佛教而言:世間上的國與國爭,人與人爭,狗與狗爭,螞蟻與螞蟻爭,都是人我執、法我執在爭。人我、法我二執不除,世界永無寧日。 這一點佛教徒算是做到了。印度婆羅門教死灰復然,佛教徒就讓開了。在家、出家的歷史上,佛教徒從無流血的記載。 余意:蘇俄與中共陳兵邊境,這是假戲。因為中共口口聲聲,打倒美帝,而美國富強,人民安樂,要想滲透、分化,難以打進。因而乃與俄國分裂,與美建交。美國亦畏俄國武器領先,有意拉中共以制俄,引狼入室,交換學生。中國學生至美,可以傳播共產主義;美國學生到了中國,可以受赤化的訓練。將來美國非吃虧不可。吾言之驗不驗,且待未來。 農曆十二月初一日下午三時,由陳作鑑陪同至公產處登記組,要求土地過戶登記。王組長閱過工務局通知,曰:「此順便人情也。房子當然不會拆的。此通知與土地過戶毫無關係。土地已劃歸都市計畫,絕不會允予過戶的。」一場春夢頓成泡影。 為糾正圓明大乘佛經皆非佛說,否認緣生如幻之理論,否認無我,曾為菩提樹作周歲箴言以駁之,載菩刊十三期。覺生四十三期,乃群起而集中攻擊我。 為圓明之妄作,居士界多數人寫信來,表示憤慨,余乃不得已而為之。現在居士界擬聯合致函各刊物,請其勿登載圓明作品。但中佛會以函稿印就,加中佛會印,致各居士簽名,而後集中保存,另印函列簽名者之芳名,分致各刊。吳仲行來,我對他表示,此一辦法有商榷的餘地。我以為居士致函,應由居士辦理,佛教會不能自行辦理。而策動居士,難免不遺笑柄。我以為召開監事會議,由監事會去函,分析教理與攻訐個人,囑其分開;攻訐個人,囑其切勿登載。比較中和而容易接受。 農曆十二月初九日晚,李子老邀赴善導寺晚飯。到有印順、東初、白聖、續明、趙夷老、朱鏡宙、鍾伯毅、吳仲行、林烈敷等十餘人。飯後,有人請印順法師於大乘非佛說發表意見。印順謂:治學就是這樣的,從小乘發展而為大乘,是學術的進步。在諸小乘經中,佛陀的思想並沒有說「自性、我」的問題,有之、則從大乘經始,所以大乘不一定是佛說。白聖請印順指示,關於此事應作如何結束。發言人多,均未得要領。續明法師提議,大家具名出一公函,至各刊物,囑勿發表違教及互罵之文章。我表示不參加,也有贊成我不參加者。無結果、不歡而散。 十九日,余於九時赴善導寺,參加宗教個別慶祝後,偕演培法師赴中山堂。至時,已人山人海,不能覓得佛教會所在矣!下午吳仲行率佛教徒至松山機場,歡迎傷病義士先行乘機返國者。 二十一日,柬邀印順、演培、白聖、趙、鍾、朱等午飯,意義為大家和好,並為靈源法師新來,東初法師出關。有多人對大乘是否佛說問題發表意見。吳仲行報吿:關於爭取第三次世界佛教徒聯誼會會議事。飯後赴中國佛教會,開監事會,通過審查賬目,並警吿圓明。 印順法師所著之佛法概論,突遭保安司令部之檢舉,查禁流通。中國佛教會因決議,通知各縣市佛教會、縣市政府、各講習會,勿予採用,以干禁令。吳經明老居士、孫立人夫人張清揚,均來會,請勿發佈此一禁令,以顧佛教大局。東初與予亦以為然。吳仲行則謂:此為中國佛教會應自行檢舉而不檢舉,已屬大錯。今經政府發覺,而猶隱藏,恐不能脫離關係。並宣讀概論九十三頁北俱盧洲之文,蓋有過於共產主義史達林之思想。以共產主義雖共產,而未共妻,而該文男女無單獨佔有者,自由交合,實公妻也。吳、孫雖惋惜,而無法為之辭。 小乘佛教多講無常、苦、空、無我、四諦、十二因緣,以斷我執,證阿羅漢為極致。大乘則除上述者而外,再加四攝、四無量、六度萬行,而以雙斷我、法二執,而證二空真如為滿足。這裡包涵了普度眾生,捨己從人,布施之極致,雖妻室、子女、身肉、手足、珍寶、田園、國城、王位,——在所不惜。中心歸趣,在真如、法界、如來藏、圓成實、圓覺、涅槃。而真如等等本身,則離言說相、名字相、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異,不可破壞。印順法師崇重龍樹中論緣起法。中論云:「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為假名,亦是中道義。」三論皆根源於般若。六百卷大般若最後結論曰:「無所有,不可得。」中論之結論曰「畢竟空」。畢竟空是什麼?畢竟空就是畢竟空,不是什麼。這實在是佛教最高亦最澈底之心理學。大乘經中之真如、如來藏等,亦離名絕相,只為眾生愚迷,安立假名,以便開示眾生,作言語上之方便耳。 印順法師著大乘是佛說。最後之結論曰:這(真如等)是什麼?這是「夢」,是「我」。夢我是奧義書上的,如耶穌教之上帝。大乘是佛說,實在就是大乘非佛說。可惜,無機會一問印順,華嚴、法華、諸部般若、楞伽、楞嚴等經,不是佛說的。不是佛說,就是偽造。誰偽造的呢?過去羅什、慧遠、智者、杜順、智儼、法藏、清涼、圭峯、玄奘、窺基等諸大師的智慧,皆不及今人嗎?況龍樹之中論、十二門論,既為吾人所信所尊,他作的大智度論解釋般若,難道也不足信嗎?更何況佛教雖說超越乎宗教,然而還是宗教。宗教在爭取信徒之信仰,而我們自己却說大乘非佛說,是教徒思想上於小乘發展而為大乘的,由此偽托佛說而造大乘經論,非短處而自把它說成短處,是聰敏還是愚痴? 農曆十二月二十六日,劉惟實居士七十大壽。其家屬假本社,拜大悲懺,備素席。以其子孫多也,中午開十二席,晚上五席。晚上開席,剛上兩個菜,而廚房起火。蓋廚房本為汽車棚,修理時,東凱又加上一層竹竿。近煙囱處,整天受熏,煙囱砌磚不密或水泥脫落,致竹竿著火。幸救火車快來,隨時撲滅。劉家亦拿來甚多滅火機,其情可感。但客人飯未能吃完,受驚而散,至為抱歉。第五分局還把我傳了去訊問,幸有方觀志競武陪我去局。周本澤亦電知各有力居士,唯胡璉夫人打電話至分局,周總長夫人周王青蓮居士、朱妙雲等,皆來慰問。東凱由協盛昌擔保釋回,余已先行回來矣!二十七日,雇工修理,約一千元左右,改蓋石綿瓦,可保無事。李子老、演培法師、陳慧復、黃老太太、殷太太,周本近、本澤夫婦,皆來慰問,其情可感。並分向左右鄰居道歉。 據公產處登記課說:非工務局蓋印不可,魏科長請宋省吿我。據理聲請過戶,候他批答再說。 綜覽本年工作:宣講法華經十五座,講八識頌釋論三十五座,監獄佈教六次,啟明堂念佛講心經三次,簡宅念佛會二次,普賢會二十二次,佛菩薩聖誕法會七次,拜華嚴懺三次,助人生月刊募印刷費並寫稿;開廣播會議,整理稿件;印心經講議二千本;參加中佛會議多次;捐款救助水災災民。 四十三年農曆正月初七日,國曆二月九日。偕周子慎居士。至萬華仁濟救濟院,散發孫張清揚居士經募之寒衣七十件。老人男女計七十名。先行約定,發完之後,為老人演講佛法。至寒衣散完時,信基督者均已避開。 初九日,為附印泰國龍華佛教社華嚴經一百五十部事,赴新聞處,晤張必得處長,接洽結滙事。因書籍進口,例須經新聞處檢查,因有楊代表明輝先容,故張處長很快概允。隨交馬科長仲良辦理,馬交我申請書五分,初步算順利也。泰國印刷事,由東初法師接洽。 十三日,赴汐止彌勒院,為慈航法師拜年。 二十一日,新聞處取到申請書:一分送臺灣銀行,二分備送海關,一分留作存根。新聞處有女職員,姓名柳煥如,初次去,已會過一次,承他送我許多申請書。今天去,馬科長不在,承柳煥如女士幫忙,省去許多麻煩。柳問我本社何時講經。彼此交換了地址,允許講經時,通知他也。同一宗教信仰,得到不可思議的便利。 華嚴經港滙申請書連同公函,託周本近居士送臺灣銀行國外部。申請天母宮地皮,呈文送重慶南路一段一三九號,托蔣魯堂先生送陽明山管理局。 近日為房產事,請托工務局魏科長——俞俊民之學生——土地銀行沈秘書,今日上午偕同認識魏科長的介紹人宋省赴工務局,會同地政科劃分土地的負責人黃文秀,共同商酌。雖承認公產處誤賣,但都市計畫已經擬妥,無法變更,無結果而散。傷透腦筋。 農曆二月初五日,偕周經理彭年,赴中央銀行,傅襄理談結滙購請華嚴經事,承囑鈔購買人名冊,兩次可滙出七百五十美元。下午赴善導寺,代表中佛會,參加第五屆省分會理監事聯席會議,選出常務理事七人,林宗心為理事長。 赴士林鎭公所,候局方來人會勘核辦。連日以來,為看房子頗勞累,而竟無一合適者。 至士林鎭公所,晤見陽明山管理局派來王生森、宋汝昌二位,同至天母踏戡,查出原申請之五十四號,僅地基之邊緣小部分。可建築者,為五十四之一。原有之天母宮一間,尤須查明所屬。囑補領五十四號之一主辦地圖謄本。 二月十八日,看房子三處,合適者太貴。 收到臺灣銀行結滙允許書。赴郵局取回華嚴經首冊一百四十四本,手續麻煩之極,亦見郵局辦事之謹嚴。 三月初六,國曆四月八日——市佛會在新公園辦佛誕浴佛節會。偕周子慎居士赴新店竹林精舍,向證老人定避空襲房子兩間。我繳五千元正,後又托周帶交一千元正。 三月十八日,赴臺北監獄佈教。據蔡教化課長吿我:有難友謝盛者,因強姦十五歲女孩致死,被判無期徒刑,心甚懊悔,欲讀金剛經,可否送他一本。我答應下次帶來。為慾心衝動,乃致人於死,色欲之為害大矣哉!李庶熙者,年六十餘,曾歸依我。今日在第九工廠忽然看到他,問其所以,據云:三十八年任公賣局某課課長,現雖退休,因牽連某貪污案子,被判刑八年,嗚呼!一因色,一因財,財色之害人可怕也乎?! 二十一日,信義路二段四十四巷臨一號看新房子一所,甚愛之,以六萬元押金租得,訂約而回,繳定規一千元。 本社承購人失約,信義路房子廁所不好,毀約,損失定金一千元正。 前接陽明山管理局通知,謂天母三角埔公地經勘測結果,除公路外,尚餘一百八十坪多。囑於七日前立約承租。三月初七日上午,偕成一前往,經行政科王樂生先生之指示,應寫復文,租約簽蓋,寄去即行。以租金甚微,且租下再說。當天把手續辦好。下午四時,應中佛會之邀。至善導寺,參加歓迎泰國學術研究院代院長斐雅之茶會。斐雅君為泰國駐華代辦宋才之父,由宋代辦陪來。父子皆佛教徒,來去皆禮佛。宗教信仰,於人與人之間之聯繫,非淺鮮也。 四月初五日是一個不平凡的日子,是慈航法師之死。慈航法師在民國三十幾年,勝利之後,在焦山就見過他一次。到臺後,在中壢圓光寺又見到一次。這幾年來,見過好幾次了。他熱心佛教,熱忱待人,不期竟溘然長逝。聞信後,即趨彌勒院弔唁。 初十日下午,赴廸化街黃宅念佛會。歸來,則第四分局李局長與警察局督察宣某來已多時,由智老人陪談。余亟與之相見。據李局長說:「年初曾具一結在局方,說明不做佛事。現在隔壁孫沂芳君又報吿說,你們放燄口,妨礙安寧。最好你們從速搬讓云云。」我吿以房子在道路線內,無法出售,今年來為此事鬧得頭痛。李、宣二君並不諒解,要我以化緣方式覓地另建,或者住於鄉下。余答以素不化緣,鄉間地也不是一覓就到手,且無法佈教。我在具的結中曾聲明初二、十六,兩個月會和佛、菩薩聖誕,我是要做的。我們在上午九時至下午四時,他們應該上班。我沒有放燄口,妨礙不到他。李君態度亦稍和緩,並言,有不得已之苦衷。余允找到房子即搬,李、宣二位乃去。有勢不凌難,四十二章經早言之矣。孫沂芳,一基督徒耳。其妻為某夫人之秘書。有此勢力,余因而迭受李局長之言語,深悔此一逃也。數月以來,賣既不就,買亦不成,傷透腦筋。 十七日,費兩日功夫,始將基地退回手續完成,領回四千二百十七元二角。基地不退回,則房屋無法過戶。不過戶,則手續不完,不能賣出。重重逼迫,只有退回,房屋過戶,領所有權狀。又不知何日手續完成。能否賣出,尤不可知。 二十一日,應中佛會邀,借十普寺,公開演講佛法。講題為華嚴宗概要。 新莊塔寮坑樂生療養院中之基督徒,自建教堂一所。一大部分佛教徒不甘示弱,亦發動興建佛堂。初曾致函來邀余化緣,余未允。經菩提樹之吹噓、李炳老之提倡,得南洋大護法之幫助,居然成功。今日落成,章嘉大師、白聖、孫太太及余,皆往道賀。余出三百元助塑佛像。 四月二十二日,濟南路二段四十四號住宅買賣談成,在杭州南路一段六巷二十二號賣主賀宅,憑土地銀行秘書沈某,交定金二萬元正。二十五日與沈秘書及原介紹人俞君至賣主家,檢視契約,在三分協議書上,彼此簽字蓋章,沈君、賴君、周君、李君已先簽蓋矣。當交支票三萬二千元正,現款一萬八千元正。隨同賴君至四十四號,點交房屋,並接受訖。為出席緬甸世界佛教會議,赴十普寺開會。據吳仲行報吿:黨部以一、二兩次無其成果,於此次出席與否,並不重視。繼謂:如果參加的話,當以在家人為宜,以出家人無眷屬也。李子老、東初發言不贊成,不歡而散。 四月二十六、七兩日,遷移濟南路新宅。新宅亦為日式平房。臨馬路有大門,左有側門,進門一小苑落,有花木。再進,則為玄關。左邊一大房間,智老人住;右邊一小房間,余與成一同住。房間隔壁向南,即大廳也。以向南而言,左側一間,為飯廳;向北,則浴缸廁所;再向北,則智老人房間。有一小巷子通衛生間、飯廳。又由側門下去,向北,則打水機;向南,則厨房也。大廳前有走廊,有比較大的苑子,有假山、水池。佛堂則設在大廳中朝南。地址有一百四十坪,因馬路佔用,只一零九坪而已。地址雖比舊時小,但脫離基督徒之纏繞,亦幸事也。 五月初二日,第一次月會,開四席。請周子慎等客一席。多方籌借,得九萬元,約賣主來,交清價款。 代表章嘉,赴中山堂救國團召開之歡送越南及我國代表團,赴韓國召開會議。主席請基督徒講話,而基督徒未來。但無意請佛教徒講話。我不服氣一站起來,要求主席准許我發言。主席當然無辭以拒。晚上到機場送行,深夜始歸。 因新居買成功,請介紹人、中人、賣主,到者十二人,惟應請之沈君未來,知其意別有在也。十四日,去周祖胎代書處,檢點契約,填實新約,幸無問題也。舊居不能售出,一身債務,償還為難,苦悶之至。 前托優曇法師在香港請得頻伽藏一部,以作參考。由新聞處核准後,轉臺灣銀行國外部申請結滙港幣一千三百元正,今日得復,已批准。又須籌臺幣四千餘元。如何籌法,傷透腦筋。又為星雲法師代請一部。 五月二十七日,汐止彌勒內院舉行慈航大師奉安典禮。余代表章嘉大師,參加中佛會公祭,公祭團體五、六單位,到者千餘人,可謂盛矣。但紀念堂需款孔多,如何籌措也? 公產代管部,由呂著青老先生介紹,晤地產科科長居之安先生,承囑基地出租股股員吳某負責,五日內辦完。約星期五去完成租賃手續。 為租賃手續跑五次矣。代管部於租約上蓋有「都市計畫之地,將來實施時,須自行拆除房屋遷讓,不得有任何異議」之印章。余以此印一蓋,余不能出售矣,基地出租股經辦人員允許通融,不蓋印,換寫第三張,約明日去完成手續。 有謝儀貞女士者,日前偕其夫鄭某看過九十七巷九號舊居,喜其苑落大,出至八萬五千元。今日偕其公公來,言定八萬八千元成交,當交定金臺幣二千元正,我出收據。約定三日內遷入,再交六萬六千元正。餘俟手續完成,再交二萬元正。事後自思:我已上張雪中的當。我之租約雖未蓋都市計畫章,她換租約時,一定要蓋。彼時她必以為我欺負她。所以。第二天又去和她說明,你認貨買貨,那女人滿不在乎地說:「我曉得,沒有事!」 六月十三日,接無盡燈雜誌五分,本第三卷第四期,四十三年七月一日出版。內有筆名如思之「關於中佛會訪問團人選的我見」,因人生第六卷第六期載「我國佛教徒將訪問東南亞」一文而起。內容除駁斥東初而外,並牽涉到春間美國人到圓通寺攝影事。指該事為南亭與東初包辦,想出風頭云云。該事為新聞局外事科指定在圓通寺攝影。我有弟子朱正明在外事科供職,他到中佛會找我,時間僅隔一日,來不及開會,我打電話請東初法師去準備。另有十普寺野萍法師、吳國代月珍及臺糖公司多人去趕熱鬧。中佛會本托圓通寺準備一席飯菜招待,屆時坐了兩席,我還陪了一百元。飯後攝影,尼師不願意有男人夾雜在內,結果,由女尼上殿課誦,拍攝電影。該文謂:我與東初私下計議,如此如此;跟去諸人,皆我之爪牙云云。而且白聖以足疾未去,電知吳仲行、孫太太等常務理事均未去。是非以不辯為解脫,間後置之。 六月十四日上午,到公產代管部成立租約。據說,還須股長、課長、副理、經理蓋章,星期五才能辦成。我想找鄭經理,他不在。與副理任某說房子難賣,想請經理想辦法,他愛理不理,回我沒辦法。旋登記課王課長上樓說,登記發狀事,已送市府地政事務所矣。並勸我能賣得掉,就糊糊塗塗地賣去,不要往後想。我只有空手回來。周本澤想催地政事務所。呂著青老先生為問王課長送地政事務所收據號碼,由李推事去查,但電話中聽不清。下午,呂太太來說,打電話給鄭經理,鄭電覆明天給辦好。囑上午去拿。明天沒空,那麼,後天上午去拿。 下午,謝儀貞偕其夫鄧萃英來。我把後苑地不屬組約以及該地為都市保留地詳細吿訴她,她仍然肯要,並帶有工程師,估計改造,並拿去鑰匙復看。這是好現象,我心很安。十六日上午,謝鄧儀貞偕其公公鄧某來,簽訂協議書,交款六萬八千元正,連前二千元在內。 昨日在公產代管部登記課查悉,送市府之文件尚在公產代管部,稅捐完納證須加蓋張雪中之印章,猶須印鑑證明書。今日鄭介民太太在此,談及張為湯恩伯之喪在臺北,今日正湯出殯之日。又聞張雪中與監委陳蘭峯同學。於是再往訪陳蘭峯,承寫名片介紹,並派車送我。我到張之住處,在伊部下趙耕石家,因而晤趙,託其轉吿。十七日中午,往晤趙,張尚未回。遇張之湖北太太,當吿以故。伊對此房地之糾紛頗致歉意,允為代辦,並約定當晚五時,將張之不完整之税捐完納證、印鑑證明與之一看。五時前往,遇趙處長,檢視文件屬實。回來再將寫好至代管部申請書、委任我代辦之委託書底稿,交與趙轉交。 為新生南路房產糾紛,自五月間退去基地而後,奔走數十次,勞動了多少人,六月二十八日租約才得到手。且允將歷年地價税抵充租金,將張雪中與我房子地基之基地部分,與張所繳教育建設捐中之基地部分,抵充我之過戶教育建設捐。甚矣哉,房地產之不可有也! 今日薄晚往訪已卸任之司法行政部長林杉,與之談禪一小時。林府宅第陳舊,莊飾毫無,足見林部長是清官也。 七月初十日,臺北念佛會在伍順行舉行,到二十餘人,為講往生安樂法門。叮囑念佛者注意三點:一、研求佛學常識,二、接引親屬學佛,三、發展團體力量,奠定念佛會基礎,做一點慈善事業。據他們說:已在南京東路買房子,作念佛會基礎矣。 二十餘天來,為張雪中之印鑑證明未辦來,焦急萬分。昨日打長途電話,由張雪中本人接謂:前日已發出,並且由鄉下歸來,親自去辦,不知為何還未寄到。甚矣哉,財產之累人也!隔了幾天,又打長途電話給張雪中,其姪張天驛接話。他說:「你打長途電話之後,兩、三天寄出,且是寄濟南路的。」但證以臺南掛號信越日即到,且張雪中本人謂前日已寄出之語,益使我狐疑。薄晚又至謝耕石處,承他應允為我寫信。 十五日上午十一時,接張雪中掛號信,拆視文件,已算辦好。這一顆懸掛在半空的心方始落下。 農曆八月初九日,赴中佛會開會,辭秘書長職。中秋日,天清月朗,約廣播組諸仁晚飯。 新生南路九十七巷九號房子之糾紛,前已擬述多矣。二十一日,謝儀貞來,所有文件,點交清楚,伊亦繳足尾款二萬元正。一場摩羅,至此了結。然而至今二十幾年矣。忠孝路是築了,但是直線向東,九號房子依然存在。故鄉俗諺:「膽大嚇殺膽小。」但公產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官場秘密,非局外人能知。 農曆九月初一日,新生南路房子既已了結,中佛會秘書長亦辭去,覺得清閑、自在。出家人以弘法利生為事業,也因信眾們之請,今日開始講圓覺經。雖有中共廣播,欲轟炸臺灣,亦未受其阻撓。 智老人上月二十六日,遷往竹林精舍,因往省視。靈源法師,與周至柔將軍同鄉同學。近自香港來臺,在基隆山上建十方大覺寺,二十一日落成,偕錢新之夫人、周至柔夫人,蘇本善居士同往祝賀,僅平房三楹耳。但在筆者寫此稿時,已成大叢林矣。歸途,又同去省候智師。 農曆九月三十日,應臺南陳觀培之約赴高雄,乘臥車不覺其苦。至高雄,日已出矣。陳觀培與苓雅佈教所所長等五人已候多時矣。至高雄佛教蓮社休息,蓮社新創,住持道宣,持午,似修道人,執禮甚恭。晚赴苓雅佈教所講往生安樂土法門,鄭納德翻譯,聽者二百多人。 次日在佛教蓮社以大座式講,聽眾益多。中午至龍泉寺午飯。次日又講一座。次日——初五——在苓雅佈教所授歸依,歸依者一百六、七十人。來高雄之日,曾至鳳山佛教蓮社,訪煮雲法師,承其陪伴。今又邀我至佛教蓮社晚飯;飯後,為信眾以「蓮」為題,講一小時完。講畢,乘車至屏東東山寺。東山寺為尼寺,住持圓融頗識大體。在高雄龍泉寺偶遇,堅邀來屏一行。當晚——初六——為寺眾及地方人民講佛法的重心,聽者一百餘人。初七日晨車偕陳納德至臺南,以臺南有很多通信歸依弟子,陳樹根堅要赴臺南與之見面。至法華寺休息,承住持善昌老、陳觀培等已等候多時矣。湛然精舍慧峯法師來,堅邀講法,不得已應之。晚在市議會,仍以佛法之重心為題,聽者約二百人。初八日上午,遊竹溪寺,應寺眾之歡迎,演講一次。晚在市議會講第二次,聽者約三百人。初九日,遊赤嵌樓、安平等地。中午應鹽務局朱局長久瑩請,下午受歸依者十餘人。晚上在市議會講第三次,聽者約五百人。講畢,回堂,與善昌老吿假,仍乘臥車北返。下午,參加菩提講堂念佛會。 農曆十一月初一日下午七時,開講楞嚴經,聽者一百六、七十人。此後每晚皆按時宣講。 初二日,陪章嘉大師赴臺北賓館,應大陸救災總會谷正剛、方志邀請,參加歡迎美國牧師茶會。見面後即返。 十三日,赴周祖詒代書處,辦理房地產過戶手續。 楞嚴經自開講以來,始而一百幾十人,繼而七、八十人,深經難懂,無可怪者。快過年矣,共講三十一座,停止。統計本年工作:監獄佈教三次;中佛會講座兩次;電臺講妙慧童女經二十五座、阿彌陀經二十二座、圓覺經二十餘座、楞嚴經三十餘座;高雄、屏東、臺南弘法一周;請頻伽藏一部;初二、十六月會二十三次;佛誕紀念法會七次;臺北市婦女念佛會十次。 農曆四十三年十二月初十日,菩提講堂月會,開講彌陀要解,聽者二、三十人。並要求增加二十、三十日之兩次,余亦允之。 接高雄臺字二二七號信箱二病室八十八床患病士兵來函,謂將於十日動手術,割治腎臓。在臺舉目無親,要求救濟針劑、輸血,約需八百元之譜。此子前因購置肺病特效藥,已寄與八百元矣。最近嘉義第一肺病療養院何毅生等,為收聽佛學,要求募施收音機一架,又寄去八百元。某無職青年軍官,以妻將生產,又已有二、三小兒女之負擔,連女人褲子都已當出,以張謇所書「佛」字石刻拓本,擬賣二百元,如數照給。又某憲兵隊之副官來認同鄉,以母病要求接濟一百元,照給。有時覺得麻煩。繼而一想,有辦法能協助人解決困難,還是好的,乃決心滙去一千元。假如能活他一條命,真是愉快之極。 華唐慧淳者,俗名文英,無錫之世家女也。華氏為三笑因緣中華閣老之後裔。夫華凝之患神經病,生子慎伯,媳某氏。慎伯以獨子故,深受寵愛,而媳亦凶狠,皆不孝。華氏在無錫財產甚多,唐氏各廠中股票亦不少。以故,慎伯留學美國,在美生有子女矣。慧淳信佛。三十六、七年,世亂日極,慎伯回上海,提議出祖產,奉母赴美僑居,而慧淳不願,致母子興訟。雖以輿論壓制講和,而糾紛之產,無人承受。據估計,當時全部財產,可值三千根條子。繼而慎伯仍赴美,而慧淳來臺。慧淳帶來動產很少,寄寓五弟家,跑跑佛堂。年來,其子華慎伯經人勸吿,乃由美雁來美金數十元,也只幾次而已。慧淳鬱悶,自不待言,但從不與人提及。近日患胃病,只食稀粥,常在余處參加法會。道友勸進醫院檢查,不聽,蓋無錢也。四十三年陰曆年年底,忽吐血數口,即不進飮食。余聞之,深表同情,借其二千元,以資醫藥。有四弟夫婦,有姪壻在臺,均不之顧。年初,周總長夫人、孫立人夫人、黃王圓通老居士,均勸其進醫院,而助其醫藥費。余乃促其五弟婦送往臺大醫院,住四〇一號頭等病房。經輸血、注射葡萄糖,神志才得清醒。檢查結束,是胃潰瘍抑胃癌,尚不得而知。嗚呼!人生貧富,轉移不常,亦福報之有盡不盡也。 民國四十四年,農曆正月二十四日,華嚴蓮社房地產税契過戶手續完成。二十八日中佛會假十普寺追悼一江山殉國烈士,余亦參加。 二十九日,早起,見屋上有霜,歷來所未見。日間特別晴朗。 農曆二月初一日繼續宣講楞嚴。 二月二十九,十多天來,天久不雨。講經後,領大眾同誦大悲咒三遍。晚起有雨,次日整天小雨。 三月二十日,楞嚴經圓滿。 閏三月初四日,與蘇本善、周本澤等乘十時零五分車至四脚亭,換乘臺車至靈泉寺,傳戒事大致就序。下午,本澤等北返,余留住寺中。次日下午二時,開講沙彌律儀一次,首,二堂新戒八十餘人,濟濟一堂,甚嚴肅。 晚上,開陪堂引禮師十人開座談會。余謂:戒期之成,家師與余,皆稍盡綿力,所以我之來此,一陪家師,二協助講戒,並有資格敦請各位團結,為江蘇人爭面子。以後每日講沙彌戒,至十二日講了。又兩日講大懺悔文。來寺第三日,上堂說法一次。十四日晚,代證老人懺摩一次。十五日,與說戒、羯磨,同上堂說法一次。十五日,授沙彌戒,遠近來山觀禮者數千人。下午偕東初法師離山回蓮社。 四月初一日,燃香授菩薩戒,戒期圓滿。余加入三師療、分得襯資六百餘元。余之來志不在錢,乃以一百元供養證老人,分一百元送東初,以四百五十元送賑房供眾。又受得三百多元香儀,乃分給侍候茶水之比丘尼和齋姑。飯後,陪智老人下山。回到蓮社,檢點鈔票,尚剩一百零五元。計算前後,余私人花去一千三百左右元。 農曆四月初九日,夜來夢到焦山定慧寺,僅至大廚房。老僧三五,均鳩形鵠面,鶉衣百結。見老僧一,中年僧一,據案食黃豆粉,津津有味。我夜中似有目的地,以不識路,請僧人為作嚮導。一僧領余行,所經破爛大房,地皆凹凸不平。經過某一門樓,門側尚有高大之土偶。又至某處渡河,河邊遇朱鏡宙居士。彼此未交一言。猶記余攜一洋傘,上船後,無下文矣。 又夢似回鄉省親,至中途,乃省悟。吾為自由中國之國民,彼處已為共黨盤據,去,則不利於余。心想:先去一信問之,可否回鄉,亦無下文矣! 周監殷居士,浙江諸監人,以其信佛故,余講楞嚴時,其妻要其陪伴,不得已隨之來。三、五次以後,妻以家務不能來,而周居士却欲罷不能。經未聽完,遷居深坑。初二、十六,仍來參加月會。閒談中每道深坑偏僻,可避空襲。伊在山脚。購地六、七百坪,意欲建一佛堂,邀余及陳立委志賡往遊。初九日偕陳委員往。坐談移時,乃同往看地。周之地接近市區,山勢亦不佳。另有兩處,地勢有如圈椅,山下水池,一處無居民,一處有居民。無居民處適合建廟,但以彼此均無餘資,看看而已。 回臺北後,忽念起華太太唐慧淳之病,久未探視,疾至臺大,已奄奄一息,耳目皆失靈,延至六時半斷氣。家人離散,無一送死者。嗚呼!人生如此,可哀也矣! 許周福亮為華太太五弟婦媳婦之祖母,有此親情,擬為之啟建華嚴佛七。華太太病中亦曾有言:「我不能死,我的願心未了。」即指華嚴佛七也。乃由許周福亮、周至柔將軍夫人周王青蓮、余俊民老夫婦、陳委員志賡、周兆棠夫人周張揚煦、周本澤、周本郁、石金黛英、蘇本善等十餘人,共同發起,參加者數十人,二十六日圓滿。華太太有靈,必乘此功德而往生極樂也。 五月十九日,陪智老人往大坪林,看劉惟實居士病。劉惟實居士頸患惡瘤,紅腫而突出甚大,如四川搾菜。時經年餘,百藥罔效。劉居士之為人,樂善好施,而子孫繁衍,可謂福壽雙全者也!嬰此惡疾,殆業果不可思議也乎?便道往訪雲南省主席李彌炳仁將軍。李往受訓,夫人曾歸依於余,正在家禮佛,招待我們小坐,閒談片刻,即吿辭出來了。洋房、花園、水池、小境界,可以安居矣!寫此稿時,李彌將軍已去世好幾年了。三十八年,共軍渡江,大半壁河山,皆已失去。三十八年冬,雲南省主席盧漢突然投共,以雲南省為進見之禮。李彌將軍率領第八軍之一部,被迫轉入滇緬邊區,作游擊戰,攻入滇南,震驚中共,名聞國際。四十一年秋,於猛撤基地構築機場,挖地,得古佛一尊,遂贈送其夫人李龍慧娛女士,後來輾轉運來到臺灣。李夫人設佛堂以供養之。六十二年冬,李將軍去世之後,房子改造,李夫人送來本社,供養在二樓大殿主佛對面小客廳內。李夫人又請人將得佛之歷史,為文書橫匾,置於左側壁上,附有李將軍照片。佛像高約三尺許,黑臉瘦腰,確為南洋之出品。 六月二十三日,中華佛教文化館假此邀趙夷干、鍾伯毅、張默君、陳志賡、趙茂林、李子寬、孫張清揚、錢召如、張少齊、智老人、南亭、東初等,為影印大正藏經事,結果成立印藏委員會,又產生常務委員會,並推定督印人等職務,為東初之後盾。 印藏經事,原為東北人國大代表蔡念生居土發起,初與藝文印書館商酌。東初知悉後,張少齊亦住北投法藏寺,孫太太張晶英居士,手握南洋某富商二十萬元功德金,允許墊作資本,乃共往藝文搓商。藝文要交印者先付一百萬元,訂一千部,條件太苛,乃作罷。繼而東初擬以尚未建築之文化館為交印人,於是印樣章,登報徵求預約。由孫立人將軍徵求陳副總統成以下各名人簽名發起。因此,乃有今日之會議。 七月二十八日,登報辭中佛會常務理事。 八月初二,為余之生日,而東初要余和星雲一行,作環島宣傳,以徵求預約大藏經。智老人亦以為,佛教會煩惱多,不若外邊去散散心,比較實際。 是日上午九時二十分,乘火車至宜蘭,住雷音寺,躭擱兩日。初四日——國曆九月十九日——全團自宜蘭出發,經花蓮、臺東、屏東、高雄、澎湖、臺南、岡山、嘉義、雲林、彰化、臺中、新竹、竹東,歷時四十日,經二十七縣、市、鎭,佈教四十餘次,預約藏經二百七十餘部。國曆十月二十七日,歸來臺北。 此次在各縣、市、鎭,備受各地佛教同胞歡迎、歡送,飮食招待。在花蓮曾遊太魯閣,在澎湖曾看大格樹,在嘉義曾看水火同源,在岡山、田中曾受兩地糖廠招待,高雄市曾遊西子灣。唯蘇花公路,一邊高山峻嶺,一邊是一望無際的太平洋,路狹窄,司機師只須幾秒鐘的疏忽,不是碰撞高山,就是墮落太平洋,隨時可以丢掉小命,危險之至。由高雄市至澎湖,薄晚上船,航行大海中,夜黑,伸手不見五指。波浪洶湧,船身傾側。承船長情,把我安放在他們臥室,桌子上茶壺,亦不能放,徹夜未眠。在我的一生中,也算是最危險的一次了。天明,始到馬公,往觀音亭,那是廣慈法師住的地方。 臺中佛教會館,地皮寬大,我三十九年曾去過一次。此次宣傳至臺中市,承李炳南老居士設宴款待。佛教會館前住持德林已死,現由大甲永光寺住持妙然尼師兼住,亦設宴款待,參觀一周,大殿固然已洗刷清淨,然進念佛堂、大殿左側之圖書室、房間、大殿右側房間,都很潔淨。我心裡想,此地寬敝、幽靜,辦個佛學院多好。我在臺北要想經營到能辦佛學院,那要費多大勁兒!即此一念,後來與佛教會館十幾年結下了不解之緣。 四十日來的瑣務,經二十日之清理,才算完畢。受佛教會館之邀請,於農曆十月初三日偕余俊民老夫婦、周本澤、蘇本善、陳本詮乘對號車去臺中,中午抵達。承佛教會館妙然師,當晚設席招待。初四日開講,十九日講完,凡十六天。每天聽眾一百數十人。受歸依者六十餘人,會館「達」字以下皆歸依。於中曾遊日月潭,蘇本善之故鄉埔里,市鎭雖不大,而民風純樸。據蘇本善說,在臺中埔里氣候最調匀。又遊西螺大橋、碧山岩。該橋之長度出人意料之外。二十日早,八時三十三分車北返。承會館諸仁、地方諸信士,到站歡送,其情可感。 農曆十一月初五日,晚上正在靜坐,突接章嘉大師函,謂有宿疾,以奉迎玄奘大師靈骨過於辛勞,宿疾復發。遵醫囑易地休養,請辭去中國佛教會理事長職;同時秘書長林競居士烈敷,亦辭去秘書長職務。 初六日,美國大使館,陸軍武官處翻譯官寶佑民,陪同該處中國問題研究官,陸軍少校賀白(Douglas P. Harper)、上尉莫樂山(Douglas Alaxander Mollison)來訪,要求彌陀誕日來社參觀,並於十二月三十一日上午十時,至該處講佛教概要。 十七日阿彌陀佛誕辰,開八席。上午,美國陸軍中國問題研究學校主任——美國人歐國梁——帶領美國人六名、翻譯寶佑民等,來社參觀,並各携去阿彌陀經一冊。 十八日十時,美國大使館陸軍武官處中國問題研究學校以車來接,乃往為講佛教與佛教之東來,一小時又半。陳委員志賡等二十餘人同往聽講。美國八、九人,講畢,攝影留念。 統計四十四年工作:菩提講堂月會講十次;楞嚴經講兩月;電臺播講十善業道經,寫稿二十四次;靈泉寺講沙彌十戒、菩薩戒;啟建華嚴佛七一堂;參加中華佛教文化館影印大正大藏經委員會為委員,環島宣傳團當團長,宣傳四十日,經二十七縣、市、鎭,到四十所寺廟、蓮社;臺中佛教會館講歸依三寶品十六天,受歸依者六、七十人;為美國人說法一次;為各佛教雜誌寫稿若干篇;救濟軍中一傷患病者二千八百元正;啟建阿彌陀佛佛七一期七日。 四十五年一月八日,傳授五戒,受戒者二十四人,受菩薩戒者一人。 十二日,民社黨中央常委某先生,忘其姓名,來社訪問。述其先母某太夫人死時氣已絕,伊伏地而哭,母舉右手兩次,因信人之有靈魂,更進而信佛,吾為之喜。 張君勵先生,亦民社黨之要人。通數國語文,世間學問研究幾盡,近復專研佛學。現住美國某大學,搜羅共黨行為之資料,以供給美國該大學之研究。美國有四個有名大學,不同情於共黨者,僅此一大學而已。張先生擬翻中國高僧傳,以流傳美國,使彼國人信佛,苦無藍本,余允以抄本寄去。一月二十六日,劉中一居士持去高僧傳鈔本第一卷,備寄與張君勵先生。 二月一日,陸劍剛來請,往基隆居士林講法,因應之。一、二、三日為講禮佛發願文。聽眾三、五十人,多女眾,不感興趣。遇南懷瑾居士,人很謙和,為余談抗戰期間,在重慶避空襲,奔至防空壕門口,覺其人多,返奔別處。原來之防空洞中炸彈,壕門被塞,悶死數千人。南得幸免,亦佛力之加被歟? 五日,演培法師來定佛學大辭典。 三月八日,美國大使館中國問題研究學校第二次請講演。校內人員,除歐國梁中校為主任研究官外,其餘為艾瑟中校、賀白少校、浦國棟少校、朱約翰少校、柯敬群上尉、莫樂山上尉、張如松上尉、武大衛上尉,為世界上學生最少的學校。講的什麼,記不得了。是日適為四十四年農曆大除夕。 三月四日起,每晚七時講金剛般若經。今日聽眾二百餘人。至二十九日,金剛經、般若心經圓滿,計講二十三天。尤以心經聽眾多,蓋為多人常誦耳。愧我於實相般若只言其量,未證其實耳。 三月二十九日中午,屈文六、趙夷午二老居士來,並加入午飯,飯後,屈文老吿余曰:「余與趙夷老、鍾槐老,皆七十以上之人矣。我們修定中華大藏經,集各藏之不重複者,重行選出,依次排印。然我等皆行將就木之人,主持此事,自己亦覺好笑。但佛法不可思議,余等發起此事,曾經呈請政府備案,並請其協助。據復,此事甚好,但不必由政府經辦。然余既無錢,亦無經參考。有香港友人自動發心,月捐二百港元以為費用。又有友人送頻伽藏經一部。又有友人送大正大藏影印本一部。我自己有磧砂藏一部。修訂內容,可分選藏、續藏、譯藏……。法師可以發心來負荷此事?」余坦白吿曰:「余既無錢,事務亦繁。就能力所及,可以擔任部分職務。」屈文老說:「我當然不會請法師擔負全責,只選藏一事,能否任藏經中揀擇去取之職?」余即應允看阿含全部。當時智老人亦在座,承允看華嚴一部,屈文老非常歡喜。余並允介紹煮雲、星雲、廣慈、默如、李炳老、方倫、玄妙、慧峯,分任其事,二老歡喜辭去。 上海居士界,曾影印頻伽大藏經,校印華嚴大疏鈔,丁福保居士編印佛學大辭典。居士於佛教供獻大矣!反觀出家佛教徒,各立門戶,不知合作,有愧居士者多矣! 四月十八日受星雲法師之邀請,與星雲、廣慈、煮雲三法師,同赴宜蘭念佛會,講八識頌。下車時,星雲集合許多弟子,在站歡迎。當晚以大座式開講,由張慈惠翻譯,聽眾近三百人,教育界、公務人員、青年學生及在家男女均有。講堂為星雲法師興建,鋼筋水泥二層樓洋房,擬作念佛堂也。先後講了九天,去了翻譯的時間,不足九小時。余以為八識頌枯燥,聽眾一定會漸漸減少。其實不然,每晚皆擠滿一堂也。 二十七至二十九日晚,星雲法師弟子們做遊藝會,餉遠近來賓,是亦別出心裁。三十日章嘉大師受請來主持落成典禮,冒雨而來。車站歡迎者甚多,加上高雄佛教堂開來三大遊覽車,加入歡迎,可謂人山人海。有外國人(大概是牧師)和章嘉大師同時下車,見此情形,低頭疾走。看到的人,未免一笑。 章嘉大師到達後,大家對他行禮奉茶已,即舉行落成典禮。章嘉大師主席,我亦被邀講話。我以為,星雲法師善於運用青年。青年人無分男女,都是好動的。近十天來,所有事務,都是一班青年男女居士分工合作。忙得晝夜不息,而且多面現笑容,而無一點不悅之色。青年人如生龍活虎,你如叫他們死板板地盤起腿子來念佛,我想決對不受歡迎。 古人說:「動則兼善天下,靜則獨善其身。」楞嚴經上說:「動靜二相,了然不生。」這都是聖賢的境界。但從此可以知道,聖賢不是木偶,全然不動的,而是動得有規矩。中庸所謂「發而皆中節」。所以我就以「動與靜」作我的演講題目,敷衍過去。下午,冒雨和章嘉大師及同去之兩位弟子——本澤、本蓮——返回臺北。 良好的結果,皆從奮鬥中得來,星雲法師即其人也。據星雲法師自己說:寓居圓光寺時,只求其以學僧看待,但既視為學僧矣,並未給以畢業文憑。初至宜蘭講經,居雷音寺小房間,電燈、桌椅皆無。聽經者亦多敬鬼神而遠之。乃以極端耐心,緩緩軟化,這些弟子才慢慢伏貼、受教。有今日之成果,甚非容易。 淡江英專女生苑晉鳳,其尊人將官也。其母與弟妹等皆歸依我。晉鳳學西班牙語,欲誘引同學入教,偕其男友楊申吉來請我講孟子,余應之。他們來了,我為他們寫黑板,講孟子歷史,他們自做餃子,同吃喝玩笑,甚樂也。但只三次而罷。後來自思:我缺乏誘引力,他們皆是大學生,歷史可以自己看。我應該為他們講性善性惡的問題,或可比較動聽。我之呆笨,自己想想,也會發笑。 五月二十七日,修定中華大藏經會,假善導寺開發起人會議,到屈文老、鍾槐村、朱鏡宙、趙夷老等人,我亦忝附驥尾。屈文老主席。主席提議:關於原定之選藏、續藏、譯藏、目錄等問題是否有當?請到會者盡量發言。即使原定各項完全予以推翻,皆所歡迎。道安法師發言,謂會的名稱應當修正。印順法師與余亦表示同意。且對譯藏的名稱,可以在藏外定名為英文本。盛成以為,譯英文而為中文,現在無此人才,無從着手,留此名字,徒滋笑柄。蔡念生居士認為,選藏不適宜於中華大藏經之名。以於前此之大藏經有所剔除,應名為「菁華」或「選粹」。結果無一表決。屈文老指定余任選藏,並邀集同志作一組。察念生任續藏。盛成任譯藏。 屈文老謂:政府無福,見不及此,所以感召國家荒亂;社會無福,見不及此,所以感召到災禍。吾人人財兩缺,只有一心為佛教做事。打天下者,皆無天下者也,失天下者,皆有天下者也。吾人以報恩之心為之。自得三寶加被,必抵於成。 印藏事,蔡念老負責最多。諸如以磧砂藏為本,嘉興藏為次,兩經對照,在嘉興藏中於磧砂藏已有者,——剔除。益以大正藏為第三,凡磧砂、嘉興藏已有者,亦剔除之。全經印出,可無重復之虞。又將三十六種版本目錄對照,寫成二寸多厚的一切藏經目錄。又寫新藏目錄。可惜,年事已高,現去美國定居、休養。 今晚宴坐,聞檀香味甚濃。 佛學的研究,固然要有師承,同時也要有參考書,尤其辭典。不要說是一般的僧尼,一等一的法師、老法師,民國以來,都不曾有人着手而做這一工作,而日本人於佛學的研究,可算登峯造極。對於佛學辭典,據說望月信亨氏早有此作。民國十年左右,無錫丁福保氏以日本佛學辭典為藍本,稍加增損,費幾年時間,出版中文「佛學大辭典」,以其本身的年譜附上,線裝十六本。民十五,余在常州清凉寺當助教,曾花銀元八枚,購請一部,以為參考。三十八年,奉智老人匆匆來臺灣,以飛機只許帶十五公斤行李,致未能帶來。來臺後,幸由朱斐居士之介紹,購來蔡念生老居士一部(一千二百元)。四十三年底,汪脩元居士勸我重印流通,並允與我合作,我已與印刷廠訂合約,而汪居士退出。菩提樹、民本電臺已將此消息傳出,為信譽計,惟有獨力支撑。訂約是一千部,六十磅模造紙十六開精裝本。以預約方式出售,得到一部分資金。然我跑印刷廠、裝訂廠,已不知其幾十次矣。今日第四冊全部送來,了却一件大心事。到今年為止,我已把它縮小二十五開本,已印過三次矣! 受桃園肺病療養院蕭學禮請,在佛教蓮社為肺病軍人宣講三晚。題為:「軍人是否可以學佛」、「學佛是否必須吃素」、「學佛是否為消極厭世」。軍人多數是有知識者,關於此等問題,都不甚明瞭,況無知識者乎!然佛教徒宣傳亦不夠也。受歸依弟子五十餘人。 九月二十二日上午九時三十五分,對號快赴臺中佛教會館講經。一路微風細雨,空氣潤澤,適合旅行。下午一時到達,承李炳老、朱斐、許炎燉、周邦道等居士、妙然師等,至站歡迎,深感愧對。至會館午飯休息後,往靈山寺,訪道源法師,以其在靈山寺講經,今日圓滿也。未遇,薄晚,道源偕靈山寺老師太來會館回拜,並約明午吃飯。二十三日晚八時,開講維摩詰經經題、人題。聽眾約二百人。張慈惠翻譯臺語,頗合臺人意欲。次日又為寺中住眾講楞嚴咒。 二十六日,偕朱斐居士往訪蔡念生老居士未遇。其住處偏遠,居屋簡陋。其夫人與公子出而應客。蔡念老可謂安貧樂道也矣!十月五日,懺雲法師在靈山寺結佛七,因去回拜,遇於朱斐居士家。懺公道貌安然,真善知識也。 十月八日,李炳老來,談甚久。其思想在崇重古人。 余讀海潮音,印順法師「頑石點頭」文、謂禪宗對佛,佛教之創傷,至今無法彌補,頗以為毀謗禪宗,憤而不看海刊。後來印順法師在「福嚴閒話」中表示:意謂我對某宗有若何之批評,這是我的看法,不一定為是,讀者不必對我的文章表示不滿。你不妨發揮你的見解,即與我所說完全相反,亦無妨礙。這充分表示了學者的態度,亦言論自由之一說。然我以為,性宗立真如、法界,為諸法所傳之體,但起信論上明白表示,真如是自體,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異,惟是一心,故名真如。有立相,有掃相,畢竟與外道不同。 蓮社請吃午飯,有懺雲法師、李炳老、崔玉衡醫師同席。席間談起重慶,因日軍轟炸,大隧道中躲了一萬幾千人,人多,空氣沒有了,以門由外向內開,人多,隧門無法開啟,在隧道的人都被悶死,慘絕人寰。這是日本人欠我們的血債。 談起崔玉衡醫生來,人很有趣。他說話的神態、格調,與人不同。三十九年,在善導寺初次遇到,談及他在某時某地遇到太虛大師,向虛大師頂禮三拜,虛大師竟坐而受之,未對他還禮,心裡頗不舒服。我說:「你錯了!你是正信的佛教徒,理應恭敬三寶,禮拜三寶。三拜和一拜,這都隨你。虛大師是道道地地的人天師範。他向你回禮,那不是反而禮拜居士嗎?何況六祖壇經上說:『禮本折慢幢,頭奚不至地?』這是六祖惠能大師呵斥某一學者的話。丢開眾生不談,只說我們人類。人類最大的毛病是人我執、法我執,也可以說,是煩惱障、所知障。由於人、我的界限,自古以來所有戰爭,死人千萬,無一不是人、我的執著在作祟。所以佛教千經萬論,無一不以破人、我兩種執着。華嚴經上談到布施,行菩薩道的菩薩,連國城、妻、子、身肉、手足,無一不可以布施。這就是破人,我執着的表示。六祖所說的慢幢,就是我慢,此之我慢,猶如石幢之高大與堅固。還有其他的地方說:『我慢如高山。』這是東西洋哲學所沒有講到的。所以我對佛教的正確理論徹底服從,而五體投地。」崔居士聽了,點頭認可。 東初法師來信說:內政部主張出席世界佛教會,人選在考慮中。惟宣傳品無人起草,歎人才之難,太虛大師在,還可以說說大話,現在連說大話的人都沒有了。東初以太虛大師說大話,未免侮辱了虛大師。虛大師建設佛教的計畫,因為他沒有政權,沒有武力,加上全國大大小小的廟宇均不肯與之合作,所以一事無成。 十月二十日,以後天為農曆九月十九日——觀音大師出家紀念日——,遄反臺北。下午至建康書局張少齊處,買得蔡念生老居士存售二十三經注疏,連史紙,二十五開線裝本,計一百一十一冊,價二千五百元。過去曾買蔡念老佛學大辭典,以為藍本而影印之,今又購此不急需要之書,乃以蔡念老道德君子,守正不阿,當今難得之人也。 二十一日,往視章嘉大師病,病入膏盲,已無可救藥矣。醫院房間內闃無一人,僅一女弟子立床邊痛哭,余以手止之。送大師一千元正,聊表欽敬之意。章嘉大師,沉默寡言,忠厚人也。 十月二十三日上午,乘火車去臺中,當晚講維摩經問疾品。 二十六日,鄭公僑請午飯,遇顧希平先生夫婦。顧先生蘇北某縣人,曾開第八信用合作社,因倒閉而吃官司。初拘禁於臺北看守所。途適赴臺北監獄佈教,大約在第五室病監吧?曾以顧先生為題,教人勿起貪着。顧與我交談之際,曾提及此事,言下猶有餘恨。他說,在是非皁白尚未分之前,不應隨便批評,我漫應之。假如我回敬他刁鑽古怪,或幽他一默的話,可以這樣地說:也許那個講的人,也吃了第八信用合作社的苦吧?我心存忠厚,不願使人難堪。其實,我在善導寺,三十、二十元的聚集,集了兩千元,存在第八,也被它倒了。啞巴吃黃連,苦味說不出來。 顧為軍人,越歷甚多,嘗在西北訓練過喇嘛,也曾數度經過河南龍門石窟。謂石窟中上萬的石佛,被馮玉祥命人破壞,佛面無一完整者。馮玉祥反復小人。當吳佩孚與奉天張作霖交戰時,命馮玉祥留守北京。前方戰爭正激烈時,馮玉祥在北京倒戈,將總統曹崑拘禁延慶樓,逼走滿清遜帝宣統出宮,盜走不少寶物。吳佩孚固然一蹶不振,曹崑總統亦黯然下臺。後來馮玉祥赴俄國,為俄國人設計,馮玉祥所住之房艙在海中脫落,攜去之寶物當然與馮玉祥同沈海底。馮玉祥身葬魚腹,咎由自取;寶物何辜?千年萬載,不得再見天日矣! 顧又說:信仰是一回事,文化、藝術,又是一回事,不得以信仰不同,而毀壞中國文化與藝術,宜其不得好死也。斯言也,甚為合理。其實,馮玉祥雖號稱基督將軍,何嘗沾到基督教一點氣味? 二十八日,應廣慈法師之邀,往澎湖觀音亭說五戒。上午八時至飛機場,軍用飛機場也。樹木陰森,道路迂曲,場地碩大無朋,四周各式各樣飛機皆有,無怪其不許送客者進內也。隨時起飛,九時七分至臺南,九點半起飛,十點六分至澎湖機場降落。乘航空公司車至馬公,則廣慈法師偕地方多人,備三部汽車以接。但煮雲、月基二師未到,甚失望也,驅車至觀音亭,有自備之樂隊,五戒弟子百餘人,列班迎接。鐘鼓齊鳴,爆竹聲震耳,亦甚有趣。禮佛已,開示數語,當日上堂齋上堂說法。下午,護國消災萬壽戒期開幕典禮,地方各機關,皆派代表出席,余居來賓位,曾演講二十分鐘。 二十九日,月基、煮雲二師上午趕到,下午余以一點四十分鐘之時間,連翻譯在內,講五戒全文。 三十日晚,講六重二十八輕在家菩薩戒,於中有四十里不聽經;不畜僧伽黎;路遇病人,不為安頓;有來乞者,不隨分布施;種田不用淨水。此等戒條不合時宜,皆應改革。 三十一日上午,諸青年女弟子設上堂大齋,請余說法,講婆須密、有德童女,各為華嚴五十三善知識之一;韋提希夫人啟請觀無量壽佛經,為淨土宗念佛觀想之始,以勗勉之。下午三時受五戒;受菩薩戒者十人;求授沙彌戒者二人。晚上開示苦行。次晨三時起,助堂師燃香,求戒者老太婆居多,青年女子亦有二人,而青年女子參加燃香者甚多。老太婆亦皆伸手請燃無難色。信心之篤,可佩也已! 十二日,經臺南飛返臺中,至佛教會館,來去皆勞煩朱斐居士,及會館多人接送,其情可感也。 澎湖地瘠民貧,全縣人口八萬五千餘。入秋,即大風迭起,無間晝夜。鄉間遠望,無一樹木,農作物皆焦枯可憐。農人下田工作,頭面手臂,皆以布緊裹,畏風故也。除馬公為縣治所在,稍有可觀外,其餘則枯焦零落,一片淒涼景象。鄉區且有以魚作飯,而未領作菜者。然信佛之女人特多。廣慈法師去後,以歌詠隊號召青年,近且籌備軍樂隊,因而攝取青年男女不少。青年女子們,此次於戒期中,作早晚功課,過堂——早、中餐——唱誦,侍候余等三師,皆奉命唯謹,不敢怠慢。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信然矣!廣慈法師人極聰敏而活潑,富有稚氣,在澎湖觀音亭披荆斬棘,澎湖佛教乃有起色。 十一月四日,恢復講經,同時啟建佛七。七日圓滿,期中念佛者日漸加多,今日中午開二十幾席飯。末後一枝圓滿香開示。曾謂此次為第一次佛七,參加者如此之多,足見臺中人信佛者眾,而李炳南老居士倡導之功,不可沒也。為草逢十念佛會章程。二十七日,講經圓滿,受三歸者百數十人,兩日來,一無口舌是非,融融洽洽,皆大歡喜。 臺中市,由於李炳南老居士熱心施教,以披荆斬棘之精神,取得多數人之信仰,於念佛一門,以在家身,有如此成績,至堪欽佩!李炳老猶有為人所不可及者,以如許年紀、學識,而豪無憍慢,對三寶恭敬,出於至誠,頗起示範作用。去年講歸依三寶品畢,北返時,李炳老亦來送行。在車站曾對我說:「我不喜歡人呵佛罵祖。」余唯唯。在車上思之,此語與前後不相連貫,我在講經期中,亦未呵佛罵祖。蓋李老專宏淨土,教人以念佛為宗,誠恐我有禪宗氣味,或亦呵佛罵祖。若以勸我語氣而規誡我,難於啟齒,故沒頭沒腦,突發此一句,使我警覺。嗚呼!李老用心之苦,難可言喻。而我亦非特重於禪宗者也。於佛教會館,倡導逢十念佛會,亦可見一斑。 統計四十五年工作:講金剛經、心經,參加修訂中華大藏經會,宜蘭念佛會講八識頌,監獄佈教,菩提講堂講經,印佛學大辭典,參加中國佛教會整理委員會,臺中佛教會館講維摩經,澎湖觀音亭說五戒、菩薩戒,本社每月二次華嚴法會。 四十六年一月三日,三峽附近某軍中療養院,院中養病信徒甚多,何毅生亦其中之一。有於佛生信而其心猶未定者,何毅生頗以為憂。乃來蓮社邀余往,為之宣說淺近佛法,授以三歸,俾其出院後,不為邪教所惑,致入歧途。余嘉其誠,乃與同往。午後三時達三峽,先往訪韓叔和居士,聽韓居士談閱藏經過,並摘要情形。 晚寓中埔里慈德堂。該堂有大殿三楹,左右側兩廂房。殿中供佛、菩薩,夾有神像。住兩夜,知該堂主名普源,忘問其姓氏。有老婆、兒女、媳婦,皆會做早晚功課,配以風琴。蓋一日式廟宇也。兩日中亦由該堂供食,只堂主供食,餘人未交一語也。 三日晚,為醫院住眾講「我們為什麼學佛」、「如何謂之六道輪轉」、「為求了脫生死而學佛」、「學佛基礎在做人」。四日上午,為說三皈。講五戒、十善。五日上午,授三歸、講懺悔、發願。受歸者八人。聽講者二、三十人,率皆誠懇。至韓居士處午飯,同回臺北。 韓居士為立法委員,亦余之小同鄉也。早年學密,來臺後,曾磕十萬大頭。與余談及閱藏,興趣盎然。且要余將來將其所錄藏要分類彙編,輯印成書,以益社會、國家。並表示,有掩關專修之意。余不禁有所感焉!謗佛教者,或以佛教為職業者,皆由不知佛法之高妙。深入經藏者,多願以掩關自修而求實踐。是佛法如之何能普及大眾,在吾人之努力。 一月六日,桃園某軍中療養院蕭學禮,為該院有不少信佛弟子,信心未有所確定,不久出院。知余曾去三峽,遂亦來邀我前往說法,因於初十日去桃園。假桃園佛教蓮社,講兩日,受歸者六十餘人。 高雄縣岡山燕巢鄉,某軍醫院,有黎明時者,為我花兩千八百元醫愈其肺病者。伊至燕巢鄉,假威靈宮創念佛會,來信吿我,我助其伍百元。後又來信辦補習班,要書,寄不少書去。後又來信,謂威靈宮起初猶疑不決,經念佛會後,遂率信徒蜂湧而至。我以為幾近狂妄,直要錢,就不再理他了。 為廣播組事,請民本電臺胡社長炯心、中國廣播公司秘書鄭崇武、臺糖公司人事室副主任周子慎、電力公司松山倉庫管理員李用謀,皆於廣播組出力者也。胡社長又代請民聲廣播電臺總經理汪宗魯劍飛。國防大學校政治部主任政工少將吳一舟同來,相談甚歡。飯後,於佛學廣播略事商討。 紐約新學院,哲學系教授,張澄基先生來訪。十七日晚設席,請張澄基先生吃飯,由李子老、悟一等作陪。據李子老說:張澄基先生為前湖北省主席、西康省主席張篤倫先生二公子、于佑任院長之女壻。通西藏語文、英文,篤信三寶,深通佛學云云。澄基先生前日來時,對智老人曾俯伏叩首,為一班新人物,及喝洋墨水多者所不能,誠如李子老所說,篤信三寶也。越日與李子老至中倫張府回拜,澄基先生外出,遇其父篤倫先生,視之如三十許人,足見修養。其母夫人亦信佛者也。寒暄後,留贈佛學大辭典一部,歡然道別。歸途中,李子老謂:澄基先生幼即信佛。篤倫先生為西康省主席時,即訪謁貢葛喇嘛,歸依之後,至西藏學藏文。某年在美國,即致函乃父,請其信佛。余謂:澄基先生出生名門,具現代人之學識,而為美國大學教授,又信佛誠篤,此福慧兼修之再來人也。 某日晚,善導寺請澄基先生演講,余亦往聽。澄基先生宣佈,要求出家人坐在神檯上。不錯,白衣高坐,比丘下坐,佛法之衰象也。澄基居士真內行人,難得、難得!方今出家界中,人才寥落,逋外文者如鳳毛麟角。清末民初,諸山長老無遠大眼光,只知保產保命,於佛教前途,漠不關心,可哀也已! 二月十七日,請嚴持、宏慈、戒視、浩霖、能果、成一諸仁,假空軍廣播電臺錄早晚課,供廣播組廣播佛學之用。 屈文六、趙夷午、鍾伯毅三老居士,假蓮社請客。座中有于院長佑任、教育部長張其昀、前湖北省、西康省主席張篤倫、張澄基居士、李子寬居士、智老人及余作陪。席中于院長曾謂:臺北少一素食處。有人教我提倡佛教缺少之事業,豈止電臺與素食處而已哉?有大悲千手眼之力,或可為之。 日前,李荃華偕故司法院長居覺生老居士之媳徐萱女士來。閒談中,謂其夫居浩然先生,手創淡江英專,而身為校長者數年。頃為其姊英專董事長解聘,居恆鬱鬱,若有所失,囑為數語以解釋之。余曰:「盍來此一談?」二月二十五日,居先生果偕徐萱女士來。寒暄後,承贈居覺老全集一部。余為淡江英專事語之曰:「此事在令姊方面,不顧姊弟之情,為了討好媳婦,不是解聘你的校長職權,而為了你一部新汽車,奪去汽車,以予媳婦,做得太絕。名利受用,皆是過眼煙雲。放下來,你且看他。居先生曰:「我如有不忠實處,解聘我,猶有可說。今為媚其媳婦,而奪校長之職予其子,如此,他們就有汽車可坐了,心有未甘。余曰:「世間事,可爭者爭之。但爭之不得,則損失更大。虛雲老和尚每修一廟成,規矩、人事安排妥當,則策杖而去。」居先生曰:「佛家談空。空後,也要有一去處。不然,豈非消極?」余曰:「虛老於此廟修好後,再去修其他廟宇。何嘗消極?」居先生曰:「余力不能至此。」余曰:「修養未到耳!」居先生亦首肯。 余不善辯,以無智慧耳。慚愧,慚愧! 三月四日上午,乘車至臺中佛教會館啟建佛七,當晚灑淨。次早四時起香,至晚九時大回向止,頗緊張。日講開示三次,晚上講往生論。喉管發炎,勉力支持至圓滿。初八日,女居士三人出家,為之說法剃度,十四日,為之授沙彌戒。 十八日,往醫院視章嘉大師病。大師對余印象甚好,余亦敬其仁厚。圓寂之前,余曾去醫院兩次。初次來,目尚能視,口尚能言;第二次去,視聽、言動,皆不能矣。吾知其不久。然以臺中結佛七事,不能不忍心離去也。竟於次日十二時圓寂。不能目覩返回大陸,重歸故里,哀哉! 三月十八日下午二時,至善導寺,乘蒙藏委員會所備車,偕陳委員志賡、林委員烈敷、王秘書長平,至北投中和寺火葬場,參加檢骨典禮。檢點結果,獲舍利甚多。上供、公祭而後,以特備汽車由甘珠佛爺執香導引,大家同送至青田街本宅,迎接供妥,再上供、公祭如儀。舍利是修行工夫之象徵,非一生、二生所能辦到。章嘉大師有此千餘顆舍利,足證其多生多劫之修行也。 三月二十二日起,集眾誦八十華嚴上半部,以十天為期。 四月八日,臺北市佛教支會,假新公園,舉行佛誕紀念大會。雖一年一度之常例,而信眾仍然踴躍,足見本省人之信心及團結力。 四月二十六日,銜中佛會整委會命,赴臺南參加省分會在開元寺召開的省代表大會。乘早車,中午至臺南,寓法華寺。當晚陳樹根主持的佛學補習班,二、三十位青年男女歡聚一堂,陳樹根居士請我開示。我以僧寶可尊之道,及一班居士提倡歸依自性三寶之非,以半小時講完。當場歸依者七人。 四月二十七日,赴高雄探視月基法師、趙本潔居士。參觀道宣法師新建之佛教蓮社,並聞道宣有創辦中學之舉,且已募得數十萬元之資金。聞之,欣羡之至。我雖能講能寫,但無此魄力以供獻國家、社會也。 四月二十八日,參加省代會,除致辭而外,並答復質詢。下午二時餘,乘車返臺中,住佛教會館。次日為會館青年尼眾講釋教三字經。 五月三日,會館舉行浴佛典禮,余參加念普佛。下午演講,信眾雖多,惜秩序欠佳。 五月五日,早車北返,積信甚多,清理至深夜未完。次日下午五時,整委會來人,促往善導寺開會。至,則方知為楊秀鶴出版佛教聖經事,且送來數百本,以備出國團體帶往南洋。當時人有重男輕女觀念。況佛教聖經何等尊重!乃出一女人之手,豈非太煞風景?僉議不用,亦不帶往南洋也。 五月七日,早至善導寺,歡送赴泰國出席代表團。王部長德溥亦到。陳委員志賡向其說聖經事,王允與張部長其昀連絡。蓋楊秀鶴為張部長之學生也。 五月八日,應桃園五十二醫院蕭學禮居士之邀,前往為醫院學佛同仁說法,並為出院同仁受歸。當晚假桃園佛教蓮社,講「學佛是怎麼一回事」,聽者百數十人。九日上午,參加醫院諸人茶會,即席講「學佛要堅定信心」,晚上講「關懷眾生的佛教」。是日覺周身發寒,深恐傳染時疫,蓋對房李老師合榮正臥病也。講畢,借車回臺北。 十日下午又去桃園,晚上講「居家學佛程序」,受歸依者四十餘人。攝影畢,借車回臺北。講時,身出大汗,寒熱亦止。醫院諸人中頗有人才,而且恭敬三寶,頗有禮貌,親熱如家人父子。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信然矣! 十一日薄晚,陳志賡委員來請:昨立法院開會,因為有關教育事,張部長必到,可以談聖經事。至,則果然張部長來矣,因與談佛教聖經事。張謂:「他們自己不做,別人做了,又反對。我認為聖經就聖經,無所謂。發行時,將女人照片去之,可也。」我以張部長意不可挽回,退而與其他有信心之立委交談,伊等皆不謂然。我們為愛護張部長,非對他忠吿不可。不然,發行出來,一定受到攻擊。乃相率向張部長進言。張部長乃同意改易名稱,如佛教菁華之類。誠如陳委員所說,是殆有護法神也。 五月十三日下午三時,至內政部,參加章嘉大師讚頌典禮委員會會議。議決:成立章嘉大師舍利奉持委員會,並通過建塔、製小銀塔、印紀念冊。三件事須要臺幣一十二萬元正。然此,皆為籠絡邊疆之人心也。 五月十六日,赴臺中佛教會館,兩次參加逢十念佛會,為青年尼眾,講釋教三字經及國文選粹。彼等求知慾甚為迫切,但多國民小學畢業,知識根底太差,言語不通亦一大障礙,然皆孜孜矻矻,用功勤讀,亦至可嘉。 印佛說阿彌陀經成。二十九日,自臺中北返。 三十一日下午,滂沱大雨聲中,赴善導寺開整委會,其要素為日本參、眾議員四人代表政府與佛教,出席泰國佛教界召開之佛滅二千五百年紀念大會畢,於六月六日來臺觀光。消息由外交部人持日本大使館信來,議決:一、六日召集各寺廟住持,在善導寺歡迎;二、下午為外交部事。招待而外,排定日程,遊覽各地,使無空𨻶,要求參觀東西本願寺,蓋東西本願寺,已非佛教所有矣! 六月七日上午九時,假善導寺開歡迎會,歡迎出席泰國世界佛教友誼會之日本人:廣川宏禪、草葉隆圓、大谷〇,余及時趕到。整委會主任委員太滄,致歡迎詞畢,廣川宏禪致答詞謂:中華民國,受中日戰爭影響,深為抱歉!投降後,中華民國待日以寬大,以德報怨,尤為感激!今後世界佛教徒,應携手奮鬥,以求和平云云。又報吿赴泰國與高棉經過,並謂:泰皇、皇后,開會時赴會,皆向佛行禮,至為難得。 與太滄法師陪日本人參禮章嘉大師舍利,日人皆長跪,拈香禮拜,至圓通寺參觀亦然。聞四人皆日本和尚,其中有二人為和尚所生。同一信仰,又見其虔誠,頓忘其國侵略之仇,而生親切之感。下午三時,復與太滄法師、何應欽將軍、林錦東等陪至新竹靈隱寺、福嚴精舍參觀,七時餘方到臺北。 本國去泰國參加之代表團,亦於下午五時餘回到臺北,未能參加歡迎會。余等至善導寺時,晚飯已了,各自東西矣!僅與甘珠佛爺、印順法師一面。 十八日,至臺中佛教會館,為住眾補習國文、佛學,佛學講釋教三字經,每日上午二小時餘,幸小有進步,先後二十天北返。 二十日,臺中民生報載:高雄市哨船頭,十九日大雨山崩,有五萬餘公斤巨石滾下,將漁民陳造計樓房歷碎,死五人。燄口經云:「馬踏車傷,牆壓身形碎。」殆彼時尚未有山崩之經驗。嗚呼,慘矣! 二十八日,以明日為農曆初二日,蓮社法會,成一不在,無人主持,乃於下午北返。二十日,以督印阿彌陀經故,又去臺中。次日,即為住眾講國文及釋教三字經。閱地藏經。 七月三日,彌陀經講話印成,封面請謝院長冠生題字,頗大方美觀。內容雖無甚特別,然自視語體文,尚屬流利。於初機學佛者,不無補益,敝帚自珍,良有以也。 四日,據東初法師函謂,印發之地藏大士本跡因緣,內容有毛病,現在正收回中,我亦將散出之幾本收回。 香港文珠尼師常為菩提樹寫稿。讀其文,甚為驚異。頃覺世旬刊,以余名義聘為編撰委員,文珠復余信甚謙虛,余復信詢其身世。據復謂:廣東湛江人,出家於湛市,受戒於湛市。廣東易幟後,隨海仁法師至香港,年前就讀於正心學院,去年轉進聯大,挿三年級班,距畢業猶須一年,但經濟奇窘,難免不中途退學云云。讀之,不禁惻然,思有以援助之。 寄彌陀經講話給各信徒。十五日,北返,以九日晚不慎扭壞了脚,不良於行。妙然住持命華福良送我,其情可感。 七月二十九日,開始宣講地藏本願功德經,聽者一百三十餘人。經本採用去年張靜江八十冥誕,兪俊民居士為印地藏經本。講後,每人送地藏經、彌陀經講話各一冊。 八月一日,以我為宗教徒聯誼會常務理事,代表宗教聯誼會,出席會議。主席谷正綱、陳副總統亦到會致詞。 下午四時半,至善導寺,參加修訂藏經會。茶點招待,並歡迎菲律濱佛教居士林回國觀光團。眾推余講話,余以佛教徒在今日固應負佛化普遍之責任,同時要擁護國策,中國佛教才得自由生存,中國佛教才得永久延續為言。 四日下午四時,招待菲律濱佛教居士林回國觀光團,三席人,賓主盡歡,聽經後離去。 二十一,地藏經圓滿。自農曆七月初一起二十六日止計二十六天,去四星期日,講二十二座,二十三小時。講地藏經所得的印象:一、地藏經譯文不似實义難陀,以行文不如華嚴之流利。豈筆受或潤文者之程度,不如參譯華嚴經之高明耶?二、張靜江先生去年八十冥誕,俞俊民居士為印地藏本願經,其版本不知何處何時,比普通流通本稍好,但亦有不通字句。敘文中蓮池大師謂:有一種版本,譯人為法炬,根本無法炬其人。查頻伽藏目錄中,確有法炬之名,俟有暇,當一查其歷史。三、經文內容多人天乘義,但以成佛為依歸。余向以學佛應向高處著眼,低處著手 為號召。今得以印證,益深自信。四、顯佛陀與地藏慈悲心之深廣。但譯文欠雅,為可憾耳。 文珠尼師在香港聯大書院讀書,今日隨聯大觀光團來臺觀光,在善導寺見面。態度溫文,諸法師亦不以普通尼眾視之。甚矣,人之不可不學也! 菲律濱佛教居士林回國觀光團,假善導寺設席,答謝諸曾招待者。劉梅生顧問代表團長施性統致謝後,道源法師代表甘珠爾瓦活佛致詞。大致謂觀光團回國,中國佛教會即託其於拜會各院、部首長時,要求其注意,要將公家所佔住之寺廟,發還中國佛教會,以增加國際觀瞻云云。說得可憐。幸趙夷午居士致詞時說:以國家在戰時,臨時借住,不會永久如此。 二十六日月會,誦華嚴經。今日為余之生日,參加者一百餘人,計開九席。講經一月,收三千餘元,今日收六千餘元。甚矣,人情之甚於佛法也!然何以消受? 三十一日,中央報第二版載:馬來亞聯邦獨立,同時在吉隆坡開展覽會,展出明朝三寶太監下西洋史跡,同時有馬來亞早期與佛教關係之情形。 九月十五日,善導寺印順法師退席,演培法師繼任。賀客二十餘席,可謂盛矣!然善導寺雖負盛名,要亦無可施為,以除大殿而外,皆為機關佔住。可惜也矣! 海潮音四十六年三十八卷九月號載:新竹青草湖一同堂主辦之女眾佛學院,已於九月六日舉行開學典禮,齊至大殿禮佛、香讚後,至講堂由院長印順老法師開示,並報吿籌備經過……。演培法師,代表授課法師致詞。教務主任妙峯,印順法師經常講授自所撰之「成佛之道」。續明、妙峯、印海、通妙、常覺及一位在家老師,分任宗派源流、五蘊論、佛遺教經、法句經、佛教歷史人物、國文等課。事務概由堂主玄深師負責。 九月二十六日,來臺中佛教教館,為青年尼眾講釋教三字經,補習國文,惜其讀書根底太差,無大進步。然而向學心切,須長時間之陶鑄耳。今日返回臺北。 十月六日,有鍾鈞梁居士者,前在中壢推動佛教未成。現調大甲中學,囑其繼續努力。前來臺中時,曾約將赴大甲一晤。今早由妙然師、孫太太、包本中等由臺北赴大甲一行,至永光寺休息。至,則有大安小學老師二人在等候。大甲順天里里長卓見福、孔門里里長盧日,文武里里長郭元鐘,擬在永光寺左右設圖書室之蘇某,皆來永光寺午飯。飯後,為他們講「佛教與教育」。余以為,政府所辦之學校是教育;佛教本身即是教育。政府教育只學得吃飯本領而已;佛學院教育,乃社會道德教育;佛教則超人類之教育也。聽者三十餘人。歸依者二十一人,鎭長紀金選亦趕來參加。曾一再致希望於地方人士,能發起組織念佛會,定期念佛,以為地方人種善根。然鍾鈞梁並未來參加。 十月八日,接臺中市瑞成書局來條,謂臺南市陳樹根居士,今日下午四時在法華寺舉行吿別式云云。旋接菩提樹通知,謂陳樹根於七日上午十時在屏東病院去世。又接吳海淡、錢六印、張震川居士信謂:陳樹根在醫院病逝,隨即運回臺南市,停靈法華寺。陳居士生前曾歸依座下,敬慕甚篤。今雖西歸,師徒之情仍在。因急報吿法師,伏祈憫察,不勝感恩之至。 陳樹根,臺南市人,四十二年歸依於余。此後即努力於佛學,並接引男女青年歸依三寶。因此,我也常去臺南,寓法華寺,為青年們講演佛法。陳樹根纔五十左右歲人,今遭此不幸,痛悼實甚。因於下午乘特快車趕往法華寺。至,則已出殯至中途矣。遇其老母坐在法華寺大門門檻上乾哭。我也為之神傷,安慰了她幾句。趕往火葬場,中途追上,聽多人念「南無觀世音菩薩」,聲音很覺悲哀。因路基高低不平,天已大黑,又不知還有多遠,已送一程,盡心焉爾矣。遂折返法華寺住宿。 臺南市自陳樹根去世,佛學活動也就停止。法輪要人推動,人才就是推動法輪的動力。觀察佛教的現狀,怎不令人哀傷!後來和他兒子陳曙曦通信,為他寫了一篇傳記,載諸覺世,就算我對他了結一分心願。 次日去陳宅安慰他的老母。旋即逕赴車站,承學佛青年弟子許春明、莊泰明、杜玉足、黃金梅,送余至車站。余勉勵他們,應該組一個青年學佛會,規定一星期集會幾次,分別學習佛學、唱誦、演講等。講師可請慧峯法師、李炳老。我有空,亦當趕來。人生難得,佛法難聞,切莫錯過機會,虛度光陰!余將登車,皆依依不捨,乞余不時指導。陳樹根居土感人深矣!惡人太多,胡為不死,而死此熱心改造社會之者。韓昌黎云:「所謂天者誠難測,而神者誠難明也」,不其然乎?!曾輓以聯曰: 濟世具慈心,天乎胡不壽。 於吾有夙分,傷矣此一行。 十月十一日,中國佛教會假善導寺舉行護國息災法會,實際供美國人攝影。事前經悟一、星雲、廣慈三法師多方籌備,特別辛勞。星雲法師等函促余歸來參加,余以臺中講事未了謝之。據聞莊嚴畢備,人才濟濟,甚盛事也。 下午,柴快北返。計住臺中十八日,教三字經、國文,每日二小時,作文一篇。 十月十八日,宗教徒聯誼會開會,按時參加。並將「漢明帝與佛教」一篇,交人生編者性如師。按:作此文時,閱梁僧佑出三藏記集,四十二章經下謂:漢明帝嘗夢金人,遣使張騫云云。張騫為西漢武帝時人,曾出使西域。稍具歷史常識者,類能知之。僧佑律師如此記載,豈其無歷史常識,抑有二張騫耶?又,漢明帝十年正月十一日,五岳道士楚善信等上表,請與佛教角法,帝令尚書宋庠引見云云。按:宋庠為北宋皇佑中安陳人。未聞漢末有兩宋庠。此為事理之不可解者。 鍾伯毅居士來,堅邀為修訂中華大藏經會,某小組作召集人。我非學者,諸居士儘不能放過我,唯有勉強應允。 十月二十二日。修藏會借蓮社,開小組研討會議。到者有道安、悟一、趙夷午、鍾伯毅、韓淑和、錢召如等法師、居士。會中推余與趙老修正編目,趙老又推余獨任,心雖不願,而不容推辭。不得已,連夜趕成。以藏經多有不了處,甚慚愧也。 劉楚傑係一軍人,在田中協助弘揚佛法,另在某機關服務,虧空五六千元,為主管官另調。來信欲借三千元還債。是否屬實,不得而知。滙去一千元,不計其還不還也。 十月二十六日赴臺中,領導佛七事宜。佛七期中,以法照大師傳記為開示資料。參加者百餘人,佛聲嘹亮,香雲繚繞。 佛七圓滿之次日,去臺南法華寺,召集學佛青年講話。到者五、六十人,與之講研究班組織問題。並與錢六印居士商討備案事宜,並與他們講學佛步驟和做人之道,解答疑問。歸依者三十餘人。又次日,赴陳樹根家,慰問其老母。隨往車站,陳樹根居士長子陳林曛偕五、六人送行。余囑陳轉吿諸青年,在法華寺行動,要尊敬三寶,處處均有禮貌。至臺中佛教會館午飯,飯後北返。 寄贈臺南市佛教青年佛學研究班書籍——佛學大辭典一部等計七十九種,一百五十三冊。又檢贈臺北監獄佛書四十九種,八十七冊。晚赴建康書局,與超塵法師共話,談越南佛教甚詳。 十一月十二日,啟建華嚴法會十永日,誦華嚴下半部四十卷。請隆泉、戒德、佛聲、真光四法師領導。參加者三十餘人,莊嚴肅穆,亦甚感人。 十一月二十三日,月會午飯改用叢林下過堂式,可以避免講話。飯後,為大眾講過堂儀式和出生的意義。 次日上午,臺北監獄佈教,聽講難友近三百人。講題為佛學問答。鼓勵聽眾中,不管信仰任何宗教,皆可提出問題。有一難友,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為問。余乃以緣生無性,無性故空,此空即事物之無性。乃一體兩面,空有相成而不相悖之理應之。最後,以「一切有為法……」與「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忘,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之二倡,囑大眾勉力做好人。 十一月二十五日陪智老人赴臺中靈山寺,傳授五戒,菩薩戒。余為羯磨,懺雲法師為教授。受戒弟子近二百人,且有遠方軍公人員及附近之信佛者。每晚拜願,至誠恭敬。臺中佛教之興盛,李炳老頗有功也。 戒期中得文老人信——從大陸經香港東蓮覺院玄英師轉來。信上吿我,住故鄉小庵十年,現以旨遠、能度不善維持,生活困難。不得已,至鎭江超岸寺,依滌煩法師居住。囑在可能範圍內予以接濟,以資醫藥將養云云。展讀之餘,疑在夢中。蓋余與老人闊別已十年矣。音信不通,存亡莫卜。今得此信,乃知老人尚在人間,不禁悲喜交集。老人今已八十二歲矣,字體尚不見老象。急函東蓮覺苑玄英徒,滙一百五十港元接濟。 在講經期中,預備為青年民眾將三字經講完,所以上午講兩小時。連日為慎齊堂堂主張月珠和佛教會館搗亂,深覺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寶覺寺聖印法師,迭次邀往為寶覺書院學生講一點什麼東西。該學院學生行將畢業,不便拒絕。乃檢出華嚴原人論閱之,估計七天可以講完。乃於十二月二十三日上午七時餘,乘車前往,八時餘開講。學生為青年民眾及帶髮修行之女孩子,三十餘人,講二小時而歸。下午仍講三字經。有人問我:「感勞瘁否?」余曰:「將此身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能講而不講,是亦俗法耳!十二月三十日,報恩品講完,計二十六座。 統計今年工作:三峽為軍醫院軍人在普德堂講法三天,授歸依;桃園五十二醫院為軍人講法兩天,授皈依;為廣播錄早晚課兩次;臺中佛教會館啟建念佛七,印往生論,講往生論;本社春秋二季集會誦華嚴一部二十天;印彌陀經講話五千餘元;桃園為五十二醫院軍人,假佛教蓮社講法三天;本社講地藏經二十二座;大甲永光寺講法一次,授歸依;赴臺南,為青年佛學研究班講法三次;臺中佛教會館秋季佛七講法照大師傳;臺中靈山寺傳在家戒,余任羯磨,講五戒;臺中佛教會館講報恩品二十四座,為住眾講釋教三字經一冊,補習國文;臺中寶覺寺寶覺書院講原人論七次;臺北監獄佈教兩次;參加中佛會整理委員會開會多次;參加中國宗教徒聯誼會,當選為常務理事;參加修訂中華大藏經委員會;參加章嘉大師圓寂典禮委員會;贈送佛書、佛像未計數。 四十七年二月十九日。往善導寺、十普寺,章嘉大師處拜年。章嘉大師逝世將一年矣。門庭冷落,不勝今昔之感。 二月二十八日,應桃園五十二醫院軍人朱以靜、王達飛等之邀,假桃園佛教蓮社,講法三天,講題為八正道。以其便於記誦,作偈語以釋之,偈語未保存。聽講者,軍人、善信男女一百多人,受歸依者當中,有女議員一人,男眾七人。 三月七日,夢中見東方金銀樓閣相,不知其幾千丈高也。隱隱向東南而沒。 三月九日,應蔡觀依、張正揮二徒之邀,赴景美正中新村明日午飯。次日陪智老人同往。至,則曹啟文監委在焉。相與談佛門規矩。智老人歸依弟子李少陵夫人亦在。適有李宅親眷携來照相機,李夫人邀余同其攝影,以留紀念。余心念與一少婦攝影,恐遺毀謗,欲其多邀幾人同攝,伊不肯。蔡先生、曹監委、李樂堯先生等均知之而不能言。不得已與之同攝,午飯有證老、慶規老等在座。蔡先生擬菜單,有蓮池海會、大圓鏡智、貝葉千卷、莊嚴淨土、普陀翠竹,苦海慈舟等名目,殊為新穎,飯後攝影而歸。 章嘉大師圓寂典禮委員會,假內政部會議室開會。到者李子寬、林競、陳志賡、趙夷午諸老居士、僑務委員會委員長劉某及南亭。議題為紀念冊、建塔之二項,不得超過九萬元。 本德自香港來信,乞為香光精舍撰書楹聯,因以香光為起語,撰一聯曰: 香海湧金蓮,出世善根深境界 光明作佛事,普門無礙妙莊嚴取華嚴經五十三參海雲章及維摩經意勉書寄去。 中國佛教會教育文化委員會開成立會,到十餘人,推余為文化會主任委員。為表示合作,亦勉力為之。到會者於佛教教育及佛教雜誌有所討論,議決擬定課程標準,組織雜誌聯誼會。 二十二日,去臺中佛教會館,啟建佛七,往訪李炳老、朱斐、周邦道夫婦。晚上灑淨。佛七第一天為講念佛百偈為開示。以有非會館信徒。不得參加會館念佛之謠,妙然師乃邀約沙鹿、大甲、清水各地信徒來參加,直至圓滿,均能座無虛席。每日有三百人以上,可以說過得去矣。 李杰超居士,東北人,國大代表,曾任高級軍官。三十九年即從余受五戒。最近印就造像功德經、浴佛功德經、建塔功德經、數珠校量功德經,要余開示時為之介紹,余遵囑為之。李居士信佛誠篤,恭敬三寶,難得,難得! 三月三十一日。應周邦道居士之邀午飯,同席者李炳南老居士、朱斐、包本中居士、鄭慧淑等,妙然師及余。周居士志在調和,其苦心可佩也。為佛教會館辦學事,頗傷腦筋。 四月一日北返。次日影印大正大藏經會,假建康書局開結束會議。東初提議再印下半部四十五冊。余以為,下半部皆日人著述,中國人經論注疏尚無法看完,安有時間再看日人作品?余不敢苟同。東初別有作用,聽之。 集眾誦華嚴經十日,四月十八日圓滿。此為第二年之上半部也。願以功德回向大陸同胞,早日脫離桎梏之苦。 在臺中會館住一月,為臂痛小恙所苦。 六月八日,至臺北監獄佈教。有難友提出四大皆空問題。余乃以頑空、斷空、真空講至四大皆空。 十日,致星雲法師一函。星雲為今日佛教月刊編者。 「星雲法師:前日寄上稿件,想已收到。關於改良社會風氣問題,拙稿中有關基督數語,請刪去! 今刊二卷二期『閒話四寶』反應不好。他姑不論,於今刊本身之訂戶不無影響。蓋居士同情居土,和尚同情和尚,此必然之理也。稿件來源,亦必不能全賴出家眾,對『閒話四寶』生反感之居士必不會再投稿今刊。此亦勢之所必然也。不顧及稿件來源和刊物之去路,而總以一罵為快,幼稚之譏,其何能免? 座下赤手空拳,創宜蘭念佛會、慈愛幼稚園。煮雲、廣慈二位,亦各有所成就,吾皆佩服而尊敬之。李炳老赤手空拳,創佛教蓮社、慈光圖書館,影印大藏經招待場面,訂經部數,以臺中為最。我亦佩服而尊敬之。我有作為之緣,而畏縮不前,每嘗引以自愧,而不敢妄是非人。況李炳老猶有相當尊敬,即使是外表,不猶逾於傲慢無禮乎?更何況自食其力,居處狹隘,從不為自謀,終日乾乾惕惕,皆正知正見之佛法,亦不受歸依弟子,不受供養。今『閒話四寶』,不啻指名漫罵,於情於理,兩皆不可。 某居士在臺多年,其著述曾在廟中銷售,但從未訪問一僧眾。吾人對之又將何如?某居士來臺傳法兩、三月,已歸依三寶者,皆紛紛歸投座下,改受灌頂,而僉稱曰師傅。其名片自稱為某精舍之住持,亦從未訪謁一僧。吾人對之又將何如?傳說某比丘歸依某居士,某居士亦儘受其歸依而不疑。吾人對之又將何如?某僧身居國外,以風聞當為口實,而罵臺灣居士,實有挑撥之嫌。他隔岸觀火,聰明至極。座下為他登載此文,不畏幼稚之譏乎!? 我意 座下必有所補救,以息在家居士之憤慨。今刊諸社務委員,皆將來佛教之柱石,欲思於未來佛教有所作為,而先失去數目超過僧尼之在家眾,吾未見其可也。竊以為,愚與座下及煮雲、廣慈二位,平日相處,毫無間隔。此事雖微,影響甚大,心所謂危,不敢不吿。請與煮師等一計議之。 南亭  六月十八日」 不久得星雲法師復函謂:「囑無為今日佛教顧慮,近日稿件如雪片飛來云云。」星雲法師個性之強,於此可知。 煮雲法師來信,為影印日版續藏訪問團二十一、二至臺中時,囑往臺中協助。復函謝絕。 楊秀鶴寄來文稿,題為「我對三寶、四寶的看法」口敘密宗四歸依至六歸依甚詳,囑為改正。余復函謂:「學顯教者,不同意密宗說法。大作非救火,乃澆油也。以不找麻煩,免除煩惱為是。」 泰國駐華大使宋達宏夫婦,因其為泰國國慶在臺北賓館舉行慶祝,來簡相邀。因與道源、道安、悟一、李子寬諸位參加。宋大使夫婦在門內——迎候。眾賓客散立庭中,各在侍者盤中隨便取一盃果汁或酒,拈一、二片點心,三三五五,隨意閒談。欲走者,聽其自由。雞尾酒會,蓋如是也。 二十六日,又赴臺中,為安排課程與教員。七月八日北返。住會館期間,議定學院課程為:佛學、國文、史地、音樂、圖畫、公民、自然科學。圖畫一課,余主請畫家潘榮錫,以其為智老人弟子,佛教徒也。其餘皆聽妙然師聘請,避免安插私人之嫌。 七月十六日,宗教徒聯誼會,在善導寺召開常務理事會,余往參加。至,則白崇禮先生已到。會中聽取李子老各項報吿,並推請李子老,出席某一政治性會議。 七月二十二日,妙然師掩華嚴關三年,今日期滿出關。到賀者二百餘人,余亦與焉。妙然在關中寫的短文不少,投登中央日報副刊,文字雋永,聰明人也。再看以後如何耳。 余以今日佛教登載樂觀「閒話四寶」,任意毀罵,並且立蓮社、稱老師,予居士以難堪,促成僧俗飮水分河。余曾函星雲促其更正,未予接受。且於二十一日,覺世旬刊十日談文中,攻擊中國佛教會,印行高僧傳為不當。覺世旬刊,余為社長;中國佛教會,余為教育文化組主任委員。此等文字皆予余以難堪,促余辭職耳。 七月二十四日,中央報第三版載:小洋狗被刀傷,自至派出所報警,是亦奇事。佛云:「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信然矣。 八月四日,觀音大士成道紀念日法會,參加者二百數十人,開二十三席,打破歷來紀錄。地方狹小,無由發展,奈何! 八月六日,準備去臺中佛教會館,籌備開學。包本中來信謂:人人都是忙忙碌碌。余曰:雖忙而不得結果,更可憐。 八月七日,去臺中佛教會館,籌備開學。首先買各科課本。已聘簡維臨講國文,李杰超講歷史,鄭珍講地理,公民游牧民、自然張仁祝、音樂李某、圖畫潘榮錫,余任佛學,達和任監學。學生出家、在家二十餘名。經覆試後,定期開學。十八日正式上課。於中受妙然住持師、弟子陳慧雲等請,每晚講地藏經。因乾旱而求雨,遇颱風而雨來。經中夾講故事,故聽眾愈多。對學生沙彌律儀講完,繼講佛遺教經。未終,而九月十日北返。臺北事多,臺中授課,又不能久曠,徬徨無計,乃請戒德法師前往臺中代課。為購車票,送他上車。 十月八日,又去臺中。戒德法師講完遺教經。我本想為學生講百法論,因其程度太差,所以改講禮佛發願文。其餘講的什麼,不記了。僅住二十一天,十月二十八日又北返。 十一月十三日,乘車去臺中,一路景色多呈秋意。由春日栽插,乃今黃熟待收,兩度生滅,皆在眼底過去,我已幾度來去矣!為佛七當晚灑淨。初四起香,初十圓滿。天氣晴朗。圓滿日近二百人。道場做久了,自然能感召眾人。佛七事畢,又為學生講禮佛發願文。講畢,乘車北返。十二月十六日,又赴臺中,只住十日,為學生講西方發願文,改作業兩次耳。 四十八年一月二日,又赴臺中。此來,繼續講發願文畢,乃排定考試日期。佛學課考試完,即北返。 一月二十四日,又赴臺中,二十五日行休業禮。到各課教師、何赤城董事長、周邦道。行禮如儀,午飯開四席,妙然住持師供養心好,皆大歡喜。二十七日,接證老人來信,謂與智老人,談甚接近云云。二十八日,佛教會館逢十念佛會,余講最後一次開示,參加者近百人。二十九日,北返。連來連去,六天耳。 農曆正月十六日,成一自四十五年五月因星雲介紹至頭城念佛會當會長,不久又被選為宜蘭縣佛教會長、臺灣省分會理事,並幫張少齊編覺世旬刊,頗有成就。去年底張少齊、趙茂林向我建議教他回蓮社當家,一面侍奉智老人,因你老又在臺中辦學,蓮社沒人負責固然不行,智老人年事已高沒人照顧更不行。我也早有此想,就由他二人安排,成一今天又回來蓮社做當家。月會畢,赴臺中。十七日,開教務會議,安排課程。十八日,開學,隨即上課。我講四十二章經。 三月十三日啟建佛七道場七永日,圓滿日中午開二十五席。念佛人,有自霧峯、清水、大甲、潭子等地來者,彌陀之威力亦大矣哉!期中講彌陀經、法照大師聽文殊、普賢菩薩開示偈。二月二十二日,受盛鳳翔、張文適之邀,赴清水一行,假碧華寺為休息,說歸依處。歸依者二十九人,男女老幼皆有,信乎,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也!二十三日,北返。 四月九日,下午去臺中。此行為寶覺寺傳戒而來。寶覺寺在臺中之北郊區,住持聖印,靈泉寺戒弟子也。其人甚聰慧而能幹。某日來本社吿余,寶覺寺要傳戒,擬請智老人說戒。余遂陪同拜見智老人,申明請為說戒和尚之意。智老人以年老拒絕。聖印吿退,至房門外,余聽老人之言曰:「小和尚。」至前大廳,招呼聖印坐下,奉茶,而與之言曰:「汝欲請智老人說戒,汝可請令師來。汝又請竹林精舍證蓮老當羯磨。亦可請其同來。吾以為如此,必可滿汝所願!」聖印依教奉行。越數日,聖印隨其師智性老和尚,證老人同來。智性老搭衣持具禮請,智老果應允。余招待他們午飯而去。 余至臺中之次日,即去寶覺寺視察,以余為教授和尚,開陪堂隆泉、戒德,正在教禮,請余受禮,並開示。晤聖印師,交臺北護法居士代牌位錢。午飯時,據隆泉開堂報吿,首堂新戒三十餘,二堂尼眾一百餘,誠出意外,此根本問題解決,其餘不足論矣。佛教會館達文、真智、真機、真行,皆來受戒,亦余之關係也。 以後講戒、上堂說法、三壇正授,皆智老人、證老人與余。某日三人同上堂為上堂齋說法。余說法畢,智老人低聲曰:「七字段兒。」七字段兒者,為吾鄉流行七字一句之小說。在智老人心目中,余實不夠料。故譏諷之也。余充耳未聞。於無事時,回佛教會館,為學生講四十二章經,下午再回寶覺寺講戒。又為諸新戒講戒外之戒,如不着白服,不着俗服等。 五月十一日回會館,參加其提倡之浴佛節,講釋迦傳一小時。十三日上午猶講一課,下午北返。十九日,往證老處候安。 五月二十三日,往臺中,二十五日,為學生講四十二章經。 二十七日,妙然住持師之女弟子達殊,送其兩孫返家,在南臺中復興路,在三輪車上為軍車撞死。達殊為一好信徒,為會館做客菜,深得人和。停尸會館,住眾多有痛哭失聲者,余亦為之泣然。信佛念佛之老弟子遭此橫禍,豈定業之不可轉歟?! 六月五日,南洋妙門法師來。適值逢十念佛會,請其講演,頗有慈航老風度。妙門住菲律賓宿霧寺。六日佛學課,請妙門講南洋佛教概況。下午余講四十二章經畢,隨即北返。薄晚至北站,風雨淒淒,寒氣襲人。歸後,將佛堂對面破爛房屋拆去,重建正對面小客廳,開月洞門,兩側植花,殊覺幽雅。 六月十三日,又赴臺中。臺中天氣晴朗,氣候宜人。十五日,為學生開講百法明門論。百法論為法相宗基本論典,於所謂人生、宇宙、有為、無為,以簡短之文字,而釋其深奧之意趣。以二十五小時講完。安排考試日期與科目次第,然後北返。此行住二十二天,改週記四次一百多本,孛經鈔講話兩講,參加逢十念佛會兩次。七月四日,北返。 七月十一日,華嚴蓮社修理未完、油漆味難受,又去臺中。十二日起,先考佛學,成績不佳。考完,包本中、李繼曾皆來送我。晚上,達和監學師來,請參與學生茶會。我與李,皆男人也。茶會是談談說說,亦娛樂之一道,嘻嘻哈哈,不成體統,拒之。學生善體吾意,遂取消,請我開示。余以「學以致用」為題。講完,並囑以在家女生夏日勿奇裝異服,袒胸露背,幸皆聽話。十八日,北返。此行溫習未曾有因緣經,分科備講,寫孛經鈔一講。臨行,更以有身是有苦,身為罪藪,如大象溺於污泥。吾人溺於五欲污泥,昨日所講、正是要大家出於五欲污泥。回至蓮社,油漆尚未完工也。 九月六日去臺中,車票預先買好,到站時,已近開車時間。至翦票處,但手持念珠、書本、皮包,而車票不見。急回頭向來路尋去,但杳無縱影。又急走至翦票處,問翦票者曰:「可否至車上補票?」曰:「不可!」聞氣笛聲,心急如焚,書本忽然落地,車票亦從書本出來。乃得上車。余平時去車站,都在半小時前,以防不虞,今日不知何以遲遲。凡事預則立,信然矣! 車中遠眺,並不見水災痕跡,鐵路兩側,青綠掩映,景色宜人。至臺中後方知,再向南去,則樹倒屋塌,災情慘重,令人有不忍卒覩之感。 九月七日上午五時前,大雷一聲,有如寺廟中之大鼓,其聲頗怪。早粥後,霹靂一聲,大雨如注。余深畏其久雨不止,致成災害,幸數分鐘即止。李杰超國大代表來,謂集款為吾印華嚴宗史略、心經講義、放生戒殺文等,作六十生辰紀念,其情可感。會館妙然師又邀諸護法弟子為吾補祝六十生辰,上供念佛,到十席客人,亦辭之不獲耳。收三千餘元壽儀,悉作印法華經功德。 九月十日,開學,學生近三十人。余講八識規矩頌。學生認為難懂,乃自佛學課,從佛、法、僧寫起。九月十二日,逢十念佛會,余開講十六觀經。十月十三日,北返。此行住四十天,大放生一次,八識頌講完。請自撰佛教中學課本五課,寫孛經講話三講。 十一月四日,去臺中。臺中不雨者七十日矣,甚感乾旱之苦。次日即講八識頌,下午講佛學概論。 今年為余六十歲,承妙然師為余發動,募印法華經五百部,佛教會館、蓮社,兩地信徒附印者多,花四萬幾千元,至是吿成。乃於十一月八日,會館秋祭大典中,白天集眾誦念,晚間開講安樂行品。四方信徒來參拜者,多至五百餘人,晚間聽眾亦座無虛席,七日而圓滿。圓滿之前夕,余忽夢將死,亟一心誦念觀世音聖號,心地清淨,一無所思。無何,忽醒,自念:倘能無疾念佛而終,亦幸事也。圓滿之日,有幸聞「一切眾生,皆贊成佛」與要求將來再誦再講者。大殿前為撰一聯曰:「會三歸一,舉手低頭皆成佛。開權顯實,受持讀誦總證真。」 續講佛學概論。斯論也,為先法師常惺老人作,以十門攝全論。初門論宇宙、人生之大謎。次門論宗教、哲學之非真。三四門以下論佛學緣起之正理及十宗概論。此一星期,講佛學概論而外,又撰寫佛教初級中學課本五課,夾注五十餘條。 十一月二十六日,夜來夢遊光孝寺東莊房,見一大棟房子,木頭山積。有人低聲吿余曰:「莊房中已為人盜賣不少——,」余遂叫管莊陳金山,諭之曰:「這分財產,政府正在處理中。如仍為寺有,盜賣寺產,犯盜竊罪,而又要招盜用僧物之因果。如為官有,則盜用官物,其罪更大。」言至此,醒矣。 光孝寺建於東晉義熙年間,於今一千六百年矣。頭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藏經樓、戒臺、丈室、兩長廂、上百間的房子——一磚一瓦,費幾多人心血,凝積而成——,荒熟四、五千餘畝,今遇世變,蕩然無存,今十年矣。余猶榮於心懷而入夢。龍本際以七十老人而募建海印寺。今余此夢,於龍本際,亦五十步笑百步也。二十七日,北返。 十二月二日,去臺中,下午即上課。入晚,覺疲倦特甚,九時即已入睡。 十二月五日,去臺南,以臺南有人來信,邀余說歸依也,寓法華寺。次日,訪陳林曛、翁德和、吳觀味、林耕宇及陳林曛祖母。林耕宇為臺南紳士,曾助智校一千元,住宅高雅,花木扶疏,整齊而乾淨也。法華寺三個三進,皆供佛神,抗日期間,被美機轟炸,現已修好。惜住持年老,住眾皆在家女流,無一男眾。雖屋宇多,地皮大,不能利用,可惜也。六日下午,即回臺中。次日,為學生講佛學概論。出佛學試題,宣佈明日北返。此行連來去十一天。 十二月二十日,又去臺中。次日,即續講佛學概論。田中林君來信問:經時見觀音現身,是否即為得道?余復信謂:此善根發現也,非為得道。道之為物,無形無相,而絕言思。倘自以為得道,即生貢高、我慢,反遭墮落也。 蔣老太之三媳,亦歸依於余,法名慧妙。頃以其夫與酒女往還,疑有外遇,因與吵鬧,甚且避往臺北。蔣老太為之照顧兒女,且以此事為憂。有人轉吿於余。某日,婆媳二人來念佛,余勸慧妙曰:「夫妻本屬因緣。緣盡,自生枝節。倘與之吵鬧,則增其厭離之心。況以小兒累老人,則為不孝;棄兒女於不顧,則為不慈。不孝不慈,何以為人?」余言雖重,總算至今未曾仳離,而其夫竟以酒女來家同居也。 四十九年元旦,放假三日。諸生請講古文,為講超然臺記、岳陽樓記二篇。臺中佛教會館附設佛學社,九月十日開學,至放寒假,計四個月零十天。余住九十天,上一百課。 四十九年一月最後三天(農曆正月初一至初三日)均陰雨。二月三日赴臺中,訪問李炳南、周慶光兩老。十五日,行簡單開學禮,隨時上課。余續講佛學概論。 二月二十六日,逢十念佛會,念佛者近百人。余講十六觀經。 二月二十八日星期日,偕李繼曾、包本中、陳觀普赴山脚看懺雲法師。乘豐原客運公司車,經太平,至山脚站,下車前行數步,斜入小徑,歷二十分鐘始至,足稱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矣。所居一排七間,懺雲法師以兩間作佛堂。清淨、寂靜,兩皆有之。雖來客不便,修行人亦不須來客也。 飯後,與懺雲法師促膝長談。彼詢我以教學和公開講經之方法,我——答覆。又談及天臺、賢首兩家之比較。向我買三部辭典,我送他一部。彼深盼我亦來山中靜修。我以為山中靜修,固然自得,但不便於利人,漫應之。半途上車人多,爭先恐後,毫無秩序。嗚呼!中國人也,中國人歟? 三月一日,春祭大典誦法華經七日。余白天陪誦,每晚講經。七期中為配合、信解品,為撰一聯。聯曰: 「五十年捨父逃逝,嗟欣稚子知歸,足承家業。 百千劫草庵稽留,且喜金山垂範,堪教佛乘。」 三月十二日,為要避免臺北、臺中常常來往,又想稍避煩囂而用點功,又可為學生多上幾課,擬掩關於臺中。因商諸會館住持妙然。妙然以為,待學生畢業後,再行掩關。余曰:「術者謂:我六十二歲大關難逃。果然,則抱無涯之恨矣!」遂與以六千元修理關房,事遂定。當日北返。 四月三日,偕趙本潔來臺中。動身之前,成一謂我:「你如不在蓮社,蓮社恐將冷落。」余曰:「余為蓮社直至死而後已,但太對不起我自己了。汝須善於維持,以誠處事,以和待人,人會一天天多起來的。」四日,即為學生上佛學概論。 四月十日,皈依弟子倪本湛,為其亡母在社超薦,又趕回臺北。十一日,又去臺中。行前電吿袁部長守謙夫人,請其為我將電話接洽好。承她以汽車來送我到北站,待火車開了,繞轉身回家,可感。四月十二日,照常上課,承周邦道居士星一、星二連上兩課國文,可感。 四月二十二日,北返。關房已弄好,承會館諸仁事事承順,中心歡喜,自不待言。我禁足以後的吿徒眾書五百分業已印好。 四月二十三日,承張少齊居士邀約午飯,張齡、悟一、心悟適到。同讀心悟駁陳錦濤文稿,舌劍唇鎗,妙則妙矣,恐今後居士界與比丘眾距離更遠。今日晚請客八席,請智老人首席,余為之作禮,然後宣佈為佛教會館辦學經過,及今後掩關作用。華嚴蓮社無多事,今交成一管理,並囑其對智老人應好好供養,不要以事煩他老人家。說畢,又向智老人作禮辭行。 四月二十四日,下午赴臺中。承陳委員志賡、趙茂林、周淨華、李德義等多人送至車站,其情可感。二十五日,永豐公司何慧信、澄清醫院張慧心,假會館設席請我,剛好連臺北來者兩席人,洽談甚歡。 四月二十六日,由佛教會館出名,請客十三席。十一時上佛供,十二時午飯,一時一刻入關。臺北送余入關者,悟一、清月、成一、佛聲、浩霖、性如、能果、張若虛、俞鄭觀月、陳委員志賡、司鈞、李本慈、呂觀成、蘇本善、李慧真、李淨城、張正揮、李建蜀、俞淨純、葉觀因、周淨達、孟淨榮、倪慰然、徐敦榮、文實君等二十餘人。午後皆各還本土,至今感之。 未入關前,中心忐忑不安。既入關後,經休息入浴,身心頓覺輕鬆無累。次早,浩霖來吿辭,代致演培之賀儀,余拒不受,浩霖問其故,余曰:演培若接受我調解,善導寺之糾紛,何至絕裂如此——張齡發傳單,駁印順法師所擬之規章,陳錦濤又散傳單駁張齡,張齡又反駁之,心悟亦有駁陳錦濤之文載諸今刊。他接受我的調解,他在香港之事,我們如何知道?浩霖請我函今刊,勿登載善導寺之文,余允之。急以限函致成一與少齊,如浩霖所言,以留一線調解之機會。不然,則魚死網破,皆無益也。 二十八日——在教育廳任機要秘書之包本中,一大早來會館,吿余曰:已為吳觀救在自己宿舍對面人家,找到一間空房,自炊自食。吾為之色喜。吳觀救,湘人,精於湘繡。逃難來臺,姊妹二人,一親生女。姊死而女又不孝,不容其同居。 五月一日,開始拜華嚴,一句一拜。未半小時而汗流浹背矣。幾次拜過以後,腰酸背痛,始知漸趨老境,拜久成習慣,或不致如此。 五月十二日,晚上分華嚴經科第七十卷完。憶自民國十八年八月初一日起,在常州永慶寺,聽應慈老法師講華嚴經,分華嚴經科。十九年夏天,患傷寒幾死。秋去竹林寺養病,不久復原,亦曾邊教學生,邊分科。二十年春,又去泰縣光孝寺任副寺,跑莊房收租。二十一、二年間,在莊房無事,亦曾將經疏携帶身邊,做分科工作。三十八年春末,來臺灣;四十一年,住新生南路一段九十七巷九號。住定後,無事時,亦繼續分科,然卒未完成。今幸掩關拜經,而華唐慧淳送我疏鈔一部,乃又携出。自六十九卷起,繼續此一工作,至昨晚第七十卷完畢。 五月十三日,拜第二卷經竟。昨閱第九十期菩提樹,載蔡念生居士復香港趙超書,有謂羅什法師雖為譯經之俊傑,然接受秦主宮女之贈,離群別居,可謂捨戒矣。既已捨戒,則應稱其為居士。又提倡居士可以閱讀戒律,及受戒者不必燙香洞云云。 佛教亦宗教也,宗教重信仰。如科學昌明至極之今日,天主、耶穌之徒,於上帝七日造宇宙之謬妄,信之彌篤。進食時,皆謂為主賜。人之生死命運,皆上帝之所安排。雖迷信,而可以齊一信徒之信仰;有迷信之信仰,終比無信仰者好。羅什法師,在佛教徒心目中,不啻神聖。所譯法華,金剛、彌陀、維摩等經,日與佛教徒相接觸。如改金剛等經譯者曰:姚秦三藏居士鳩摩羅什譯,則成何體統?而讀者必探究其歷史,則知羅什為一破戒比丘耳!有何可尊?傳記中有羅什呑針之說,余以為,斯乃後人為什師掩飾之詞,非事實也。此白玉微瑕,距今千七百年矣,而猶揭其瘡疤,是誠何心哉?! 至於比丘、比丘尼戒,平時僧尼皆散居,隨意乞食,隨地皆可修行、教化。一到了白月十五日、黑月十五或十四日這兩天,必有長老召集,作布薩法,分別說比丘、比丘尼戒。說戒的儀式中,有「未受大戒者出否?答:已出」的問答。足證沙彌、沙彌尼以及俗人,不可以聽說比丘、比丘尼戒,確有此規定。比丘、比丘尼戒中,並沒有不能見人的地方,何以如此嚴禁,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以為,釋尊成佛之初,只是說說苦、空、無常、無我的緣起法而已。並未有制戒之意,且經過舍利弗等一再的請求,釋尊亦置之不理。所以有大阿羅漢,故意做出犯戒的行為。有些行為且麤惡不堪,招致謗毀。因而諸長老纔請求釋尊「因事制戒」。說戒時,只是宣示戒條而已。在四分、五分、十誦等律藏中,且敘說出犯罪的事實。所以,既不許未受大戒者聽,亦不許未受大戒者讀。恐其既未發心出家,甚至於佛教亦無信仰,聽之,讀之,徒然使之妄生誹謗,生多罪過。現在藏經遍佈全省,閱讀非常便利。聽其閱讀可也,不必明文提倡。 受戒燙香疤,佛教術語曰「燃香」。起於何時、何人,無歷史可以稽考。據傳說:明朝末年,清人入主中國。明朝諸遺老、宗室,既不屑為貳臣而事異姓,又無勇氣一死,如石濤、八大山人之流,惟有出家當和尚,可以避免橫禍。清朝仍偵探偵知此事,這些遺老、宗室,又趕快將頭上燙起香疤來,以為識別。然則燃香之規定,早經存在,不自明末開始。燃香之說,起源於法華、梵網二經。蓋法華經有藥王菩薩焚身供養之記載。而梵網經菩薩戒條裡,亦說:若不燒身、燒臂或燈指供養於佛者,非佛弟子,非菩薩也。因此,戒期將圓滿之日,必有開示苦行之佛事。原眾生之所以輪轉生死而不得休息者,皆以執此五蘊色身為我、我所,起貪、瞋、痴,造殺、盜、淫,循業受報,因果嚴然。燃香,所以去我執也。過去戒期中,很少有人持異議者,自西風東漸,科學勃興,乃有俗人或知識分子,譏此為殘忍者。大陸出家佛教徒,隨政府遷移臺灣,乃糾正本省傳戒之不合法。然燃香之舉,雖仍舊規,但公開宣佈,願燒十二枝者,六枝者,三枝者,各隨其願。靈泉、寶覺二寺傳戒時,隆泉師開堂,仍堅持十二枝之說。燃香時,三師寮為新戒燃三枝,但多有自願請隆泉燃十二枝者。蓋出家人既已捨家,就有犧牲之志願,一切欲樂、名利、光榮、天倫之樂,皆可捨棄,豈有一、二分鐘之苦惱,而不能接受哉?其心情自與站在圈子外面,說風涼話者,有所不同也。 余本此意見,函蔡居士,一、請其存厚,不必言羅什事;二、請其尊重佛教舊規,毋力持新說。且言不食馬肝,未為不知味也。蔡居士復我一信,一曰:羅什法師接受宮女,另立廨舍,其還俗光明正大,傳記中載有明文,並未為之諱言。且居士如維摩詰、支謙、龐蘊,並不辱沒佛法。二曰:讀律者,僧伽中固無幾人,何況居士,且讀律非比盜聽說戒。而古之居士,作大藏一覽、大藏標目,安得不涉及戒律?不過今人讀律,亦難得有古人造詣,不足論矣。三曰:燃香問題,乃為向大專學生宣傳,以為繁文縟節,似可刪除。燃香之舉,既非佛制,自無保留價值云云。末謂:什公稱謂,已成過去,餘二事已寄出一稿,不便收回,發表後,不再講此等問題矣。 今讀第九十期菩提樹,蔡念生居士答趙超居士,論燃香及法名問題,曾提到:「當代大德給我指教,我已不談燃香問題矣。今趙居士來信,又提及此一問題,並及法名之疑問。不答復似為無禮,且民主國家,人有自由發言之權,他人只能提出相反之意見,而不能作無理之漫罵云云。」我讀完了趙超與蔡念老往返的兩封信,皆是談的燃香與法名的問題,整整佔了兩個排基,能發生什麼影響?可謂毫無用處。君子思不出其位,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很崇敬這兩句話,所以無病呻吟的文章,我不寫。我也不歡喜與人筆戰,這問題就算結束了。 五月十六日,佛學概論講完,擬月考試題,撰今日佛教佛學問答。 五月十七日,夜間醒來,忽思納骨堂應有祝願偈。因撰一偈曰:「一靈真性渾無住,白骨千年此地藏,醒却癡迷歸去也,好乘佛力往西方。」起而書之。書間重閱,似偈非偈,似詩非詩,一笑置之。 五月十八日,考試佛學概論。十九日,開始教五教儀開蒙。二十日,第三卷華嚴經拜完。總統、副總統就職大典,大雨滂沱。次日閱報,知各縣市首長若干萬人,鵠立大雨中,為總統致敬……。閱華嚴部中兜沙經。 五月二十一日,閱華嚴部之本業經,皆華嚴經光明覺品、淨行品、昇須頂品、十住品之一部分,雜亂無章,譯筆幼稚,保存藏中達一千幾百年之久。其實有華嚴經在,不須此也。 五月二十三日,上佛學課時,時未及半,即覺腰酸腿痛。頭昏腦脹,下午亦然。盡日偃臥,豈老之將至耶? 五月二十四日,逢十念佛會,講「孝養父母,慈心不殺」,並唐朝屈突仲仁殺生受報故事。六月五日起,小病一週,服夏荆山居士送來藥片。服之稍愈了,又復失眠。服蘇賽貞徒寄來安眠藥,服完又失眠。由李德義居士寄信來,注射康佈賴司,夏荆山來,亦贊成。注射數針,乃得安睡。 七月十日,第四學期放暑假。行禮如儀,常住招待教師、護法兩席,歡欣而散。 七月十三日,逢十念佛會,學僧雖星散,居士到者猶三四十人。余講修行人不間寒暑,愈熱愈冷,皆應加緊用功,以寒熱皆人生苦惱也。舉脇尊者終身脇不至蓆,修般舟三昧者,九十天不坐不臥為勉勵。 七月二十七日,成一來信,謂佛宗師自港寄張少齊信說:有黃牛可以自大陸帶文老人至港,人到,再交港紙一千五百元(化臺幣一萬二千元),文老人如能到港,他可負責。少齊願出四千元,東初願出一千元,問我如何如何。我急限函復之,謂一萬二千元應由我出,他們貼補川資可也。文老人能來,我愉快之至。二十九日,昨晚入睡矣,而成一限函來,謂港紙一萬五千元,化臺幣一十二萬元,前函錯誤。而少齊願出四萬元,東初願出一萬元,諸同人湊一萬元,尚差半數,問我如何。我自思:自北山寺去安慶求學,文老人給了我二十銀元,我始得安心讀書。後來又寄我二十銀元。智老人兩次給我十六銀元。畢業後,由此而當教員,當主講,住光孝寺方丈,以及來臺,雖曾窮困,仍以講經而有華嚴蓮社,且為佛教會館辦學。我何惜此區區六萬元?隨即函成一承認。翌日,張少齊來信,意亦同上,我亦限函承認。倘得八十高齡之師傅來此團聚,其樂也如何?九月九日,接佛宗信,附文老人函,謂在家鄉皆親自下河洗衣物,三次落水,幾乎淹死。倘能南來,則幸甚幸甚!讀完,心痛如絞,立函佛宗,請其全權辦理,十二萬元,絕不失信。結果,仍如夢、幻、泡、影,命也。十月十二日,得文老人函吿,謂親去公安局,申請出境,立遭拒絕,不容申辯。夫一八十老人有何作用,乃不容其外出就養,嗚呼!何殘忍如此?! 九月十二日,第五學期開學,我講觀無量壽佛經。 十一月九日,臺北高等法院首席檢察官,夏惟上偕其夫人李德義,介紹其表弟張定國來歸依。張定國,祖籍張家埧人,小同鄉也,現任臺南地方法院書記官長,為取法名曰本安。會館招待其午飯,臺中地方法院朱院長、梁首席、李書記官繼曾皆在作陪。薄晚,儲立委夫人程念,法名觀心,陪其長次子參觀橫貫公路,將由蘇花公路北返。在此,談甚久。 李德義在此住三日,暢談其出家志願。吾一再勸其放棄此心,乃承允考慮。十五日,毛惕園居士亦來看我,可感。 十月二十二日農曆十月初四日,佛教會館秋祭法會,晚上由余在關房以擴大機講序品,慈因翻譯,聽眾一百多人,難得。如此者講七日而圓滿。圓滿之夕,聽者兩百人。前據周慶光居士來言,有多人自遠方而來,希將序品講完。結果,重頌仍未能完結。 陸劍剛,如皋人,從軍,官階至上校,曾歸依余,法名慧虹。國學很夠用,每有懷才不遇之感,余每婉轉勸解之。頃來信借二千五百元,不許折扣,允明年立夏還我。乃將印居士手冊之款寄之,亦將順之一道也。 臺南鹽務總局長朱玖莹先生,曾任湖南教育廳長。來臺後,閒居多時,曾歸依於余。近因視察鹽務至臺中,便道來看我。得意時不忘舊交,厚道尚在人心。 十二月二十七日,逢十念佛會,余講十六觀經第二觀,觀無常、苦、空、無我文,可成一篇文章,惜未紀錄。 中華民國五十年一月一日,鍾靈毓夫婦率其子女來拜年,未歸依者補行歸依,以其長女將去美國也。 十三日,以三小時之時間,寫常州清凉寺靜波老和尚略傳,應星雲法師今日佛教之要求也。草成實宗初稿成。 本月十一日,覺世旬刊載善導寺糾紛事問答文。文筆犀利,口誅筆伐,不留餘地。言者雖屬快意一時,而受者必懷恨心腑。於糾紛之解決固無補益,而報復之心熾然,糾紛之拖延必更久。余不謂然。乃函覺世,請將余之社長名義取消,或保證以後再不談善導寺事。編者張少齊弟復信允准,並謂社長不負言責也。 一月二十六日,鄒一乘偕其夫王律師來,訴說事業失敗,金錢周轉不靈,臺北住,交際費用太大,擬退去所租房屋,遷居南部。唯有急債數萬元,若不如期償還,與信用有關,擬借三萬元臨時周轉。因急函籌兩萬元以應其急。今日學社停課。本期余講無量壽經九十四小時,釋教文範、懺悔文十餘小時。成一來函,已付與王律師二萬元矣。又吿我十二月初八日佛成道日,支餘二千餘元,皆以之作冬賑之用。甚善,甚善! 一月三十日,學社開姶次第考國文、佛學、簿記、論語、歷史、公民、音樂。清潔全寺,二日,放寒假。 二月六日,卞克安介紹農林廳某室余副主任來歸依。 二月十三日,成一自臺北遠道而來,年底事忙,至為可感。唯吿我,近定星期六集眾念佛,此事我自同意。星期一研究,星期二教唱念,對象皆居士,此亦很好。 二月十五日(農曆五十年正月初一日),拜年人頗多。黃慧淑之夫鄭蘭鶴先生,抗戰時期高級軍人也,今日來歸依,余取古書「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之義,為取法名曰慧杲。 住新營之鍾石磐居士亦高級軍人也。預先來信,謂南北宗親會諸同姓將聚會於中部,擬假會館為會所,其中有數人將乘便歸依云。二月二十六日上午,果然偕來,為說歸依。住新營之新歸依者,蘇清波又介紹農林廳某,與傅老太太,同來歸依。星雲、妙然、清月三位來拜年。韋慧霞帶一位曾姓老先生來歸依。俞觀悅又偕其夫俞鴻潤,及其美籍女友伊露茜法名觀星者之夫,谷先生父女來歸依。霧峯已歸依之吳老太太母女來拜年。忙碌一日,惜皆未能多談。 李本宜二月十九日來,談出家事。我說:「出家者乃大丈夫事,非將相之所能為。汝曾為法院院長、法官,現為國大代表。汝雖平淡處之,但在任何地方,遇任何人,都不會輕慢你。倘若出家,不管你多大年歲,總是一個後生,什麼都不懂,要從小尼姑的事學起。何況你身為國代,收入可以維生,而出家人可不可當國代,是一個大大的問題。如其不能,則經濟上必大受影響。你有一個家,自設佛堂,無事時,可以修行,自由自在,那多好?」本宜允許考慮。 三月六日,佛教會館附設佛學社第六學期開學,我講金剛經五十二課。 退役軍人陳石奇,湖南人,病歿於斗六,其兩弟及友人在會館為作佛事。按:四十三、四年,余曾去高雄市苓雅區佛教佈教所,作短期講演,並授歸依。彼時,陳石奇已經歸依,何韻生亦來參加。石奇渾身是病,但尚勉能行動,爾曾去臺北華嚴蓮社,以其所僅有之金戒指,交余為之作功德,自己亦發心念佛看經,但於病卒無所補。於是轉而懈怠。病重時,曾欲自殺,以知因果而未遂。其介紹歸依者亦眾。目前病逝於斗六,其兩弟為之火葬,送靈骨於新竹靈隱寺,以其三弟在新竹工作也。嗚呼!同一人也,有康健者,有多病者,此其故,亦大可思矣! 三月十九日,佛教會館春祭法華法會,余在關中用擴大器二具——余一、翻譯慈因——一以通大殿。第一日灑淨,余講人身難得,佛法難聞、誦經功德、誦經規矩及公案。蘇本善、呂觀成、帥觀恆自臺北來參加,順便看我,其情可感。第二日講法華經。法華經,在賢首宗以為同教一乘,是釋尊在涅槃之前宣說。其宗旨在開三顯一,會權歸實,二乘聖者受成佛之記。文中開示悟入佛之知見,與十如是,文字較難理解,幸多以譬喻顯示,居士們還可以聽。然有少數頌文有重複之感,是亦印度之風氣使然。 四月七日,陸劍剛來信,謂他要組織佛教青年會,要求準予簽名。桃園李振翊來信,要建佛堂,請我作領導人,成一來信說:白聖法師要辦大學,請我作發起人,可謂富貴逼人來也,一笑。 四月九日,決意每天拜經八頁,趕上學社畢業出關。如不能拜完,則至臺北再拜也。為學生講詩。我非詩人而講詩,亦笑談也。又為學生講釋教文範。文範為日本人某搜集而成,皆唐宋僧人之作品,短小精悍,頗有價值。 五月一日,每早三時起。三時半誦行願品、大悲咒畢,靜坐,以今早之經驗,坐二小時無問題也。然以拜經故,只能坐一時半。今發一願:願我得神通,能遊行自在,於清早起身修持之士,萬籟俱寂之靜寂中,必也身現其前,教以修法,解其疑惑。願十方三寶,證明此願! 近感臂腿酸痛,承李代表德義寄來中藥二劑,云求之虬壇濟公者,服之稍愈。戲拈二偈,寄李代表,以博一粲。 曾未攀岩登峻嶺 如何腿臂儘酸痛 濟公惠我方三服 妙似還魂九轉丹 土苓牛七半楓荷 白芍茱萸龜版多 解病無如大熟地 寬筋藤縛老病魔 為學生講心經五課完。 六月十四日,全部華嚴拜完。 關中考慮,三年來,臺北、臺中往返多少次,花多少車錢。講、寫、流汗,皆無法統計。學生——在家、出家——不足三十名。假如一點成就沒有,則我白花心血,何苦來呢?然而照我的眼光看來,成就不大,以其皆小學畢業者多,而年齡都在二十歲至三十歲左右。要求其有多大的成績,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學生中有佛教會館住持妙然師之徒孫真裕和真智,比較可教。我又在佛教會館,倡導了一個逢十念佛會,每次念佛,連學生在內,有五、六十人至百人不等。我想教他們淨土三經,真裕、真智二人,可以在念佛會講開示,我也不算白吃辛苦。於是和他們講大小彌陀經,在念佛會講十六觀經。於是乎我也有了一個交代。 再者,余又老病侵尋,如繼續辦理,一經沾染,又是三年。蓮社事煩,弟子多,常勞人遠道顧視,心頗不安,故決計出關,參加畢業典禮也。 七月五日,停課,余講普賢行願品三十五小時畢。 七月十三日,出關。臺北陳委員淨繼、鄭觀月、呂觀成、蘇本善、悟一、妙然、浩霖、清月、煮雲、成一,皆來觀禮與協助。開關儀式:僧俗齊集大殿,誦行願品,念「南無大行普賢菩薩」,至關房前,分班站定。啟封,開鎖,至關房內上供。唱香讚、十大願王、三真言。唱余所撰之華嚴讃:「光舒慧日 智行周圓 七處九會演真詮 塵剎攝毛端 寶網交羅 萬聖會祇園。」讚畢,齊至大殿上供。余致謝詞。中午開二十餘席,余以所撰印之居士手冊,分送來賓作紀念。 七月十六日,臺中佛教會館附設佛學社,第一屆畢業典禮,上午十時起,到地方各機關首長、紳士多人,行禮如儀。演說,頒獎,禮成。次日,分訪何慧信、劉慧碧、張慧心、趙鳴九、鄭慧淑等多人,以謝護持之至意。 七月二十二日,逢十念佛會,集會念佛,向大眾公佈出關意旨,並推薦真智、真裕二位,為大眾講開示。並致謝意。 七月二十三日,乘光華號北返,陪行者有妙然、蘇本善、達永。至站送行者數十人。唯趙鳴九律師以七十幾歲老人,亦至站送行,至為可感。當晚請客三席。二十四、五兩日,又請客十九席。又分訪至關房看我諸仁。掩關事至此,乃吿一段落。 此中有可記者,今夏熱度之高,為六十年所未有。出關之前,有勸我從速出關者,有勸我出關後暫勿北返者,有勸我過了六月十九再北返者,有勸我在中息夏者,概婉拒之。十一日北返,的確熱得難受。誰矣,十三日下午,即傾盆大雨,十四、五兩日皆然。熱度頓低,亦幸事也。 七月三十日,觀音大士成道紀念日法會,中午開二十九席,講紀念日源流。未久,地藏法會,誦地藏經,誦盂蘭盆經,以提倡孝道。 八月二十九日,下午四時,開五十年度國際文教獎學金董事會年會,推余為主席。周宣德居士事前未得余同意,亦不待主席報吿,馬上提議謂:常務董事心悟行蹤不明,擬推董事中一人遞補云云。丘漢平居士隨即推請徐可均居士,徐又推鄭翔海居士,鄧居士曰:「勉供奔走。」周隨即裁紙,意在投同意票。我即起立謂:「本席有話說。」余謂:「變更董事,必須合法,應先檢出席人數。檢點結果,連我僅有六人,不足法定人數。」周居士又謂不出席者有代表。余謂:「代表者須憑簽蓋函件。」檢查後,只有三件,仍不足數。我又謂:「設置獎學金董事會,原為提高僧格。大陸三級佛教會,皆是僧俗各居其半,而僧多一人。今本會當初安排,亦本此意。況心悟雖然行蹤不明,但未有辭函,本會亦未便貿然改選。愚以為,此事今天保留。」傅益永居士首先舉手贊成,遂通過。 丘漢平是立委,徐可均是大商家,鄧翔海是做過官的,而且均通佛學,均熱心護法。余之此舉,頗對不起三位長者,至今引以為憾。但彼時周子慎居士學佛未久,頗有跋扈氣燄,而欺我不懂。我不是不懂,只是馬馬虎虎的,不肯得罪人。今之此舉,不得已耳! 九月二日,臺中佛教會館佛學社第二屆開學。余雖不任主講,在人情上不能不過問。於是與達文、真願乘晚班觀光號赴臺中。觀光號車寬廣、淨潔,毋怪車票要六十多元也。至,則學生尚未足額,僅為安排課程,由真裕、真智講初級佛學,如四十二章經等。 九月五日,由永豐何太太,以車接余及妙然、德如、達文諸位,至大甲其弟弟蔡某家賞蘭。蔡家在大甲邊緣,地頗偏僻;竹茅籬舍,蘭花百盆,頗幽雅。蔡某形似鄉人,但擅書法、彫刻,亦隱士也。以茶果餉余。古人謂:「因過竹苑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閒。」此情此景,有以似之。旋至永先寺午飯。永先寺住持亦妙然尼師,其徒達緣、達明管理。寺在竹樹叢中,頗狹小。午後歸依者二十餘人,何太太蔡桂英之弟亦與焉。 六月二十六日上午,曾訪問數人,過壽山公園至龍泉寺觀光。中午十二時,觀光車至高雄,車中遇悟一、蓮航、慈因三人。承立委黃玉明、棲霞精舍月基、朱殿元、趙本潔、楊左熙春等諸位至站迎候,晚宿精舍。翌晚,承黃立委借棲霞精舍設宴招待。座中有名軍人上官某、地方法院首席檢察官某。菜不甚精,無厨師耳。當晚至居士林,講地藏經業緣品。聽者五、六十人。 八日上午,遊大貝湖。湖面寬大,四圍幽靜,有杭州西湖之偉大,無濃裝豔抹之點綴。中午至居士林長黃立委玉明之居士林,上供午飯。晚上講經。九月九日,放生,說大歸依,歸依者三十餘人。晚上講經圓滿,次日北返。 九月十三日,開講大乘起信論。聽眾五、六十人。起信論有梁、唐二譯,佛教社會所取用者如唐譯,以其文字流利故也。馬鳴菩薩造起信論,有調和空有二宗之特點。主真如受熏,與相宗凝然真如衝突。而如來藏有空不空之二。因而南京內學院王恩洋有起信料簡之作,謂起信論為中國人偽造,毀之至極。梁任公亦有起信為梁陳間小兒之作。唯虛大師等起而諍之,後來集起信論論諍之文,為起信論研究一書。然馬鳴之身世,終成謎底,以其有七位馬鳴之傳說也。 黃立委玉明居士,忽來臺北至本社謂:據報載,南施颱風又將來臨,其風力之凶猛,與已往之風,不可以倍計。果成事實,則本省之損失將不堪設想。要求作祈禱法會,以消災弭刼。余當眾宣佈,明日舉行法會。於是於九月十四日集眾念誦。中午聽無線電報吿:南施颱風已轉琉球日本矣,本省可以倖免。次日閱報,果然日本受災甚深,災民達五萬人之多。然彼亦人也,心為之惻然。 十月十九日,起信論圓滿,到者近百人。計講二十一座。 十月十日國慶日,政府舉行閱兵大典。中國佛教會馮秘書長永楨,將余列為受請者之一,余遂往,幸有坐位。一班班隊伍整齊,武器列車甚多。花半日時間。 去臺中,為佛教會館二屆學生講話,講題「為學日益,惜時間,遵教誡」。學生十七人,半在家,半出家,而在家者多將出家也。第二次講話,題目為「教學相長」,以在座多學生與教師。又為教師們摘清凉國師傳中對順宗皇帝講心法一章。余戲曰:「余傳汝等心法也。」十九日,北返,逕至殯儀館,悼信徒巴本中之喪,以巴對余很忠實也。 十一月七日晚,明常老法師任團長的香港佛教徒金門勞軍團,由軍友社假善導寺設宴招待,請余授旗。此有意義事,故樂為之。 九日,月會未終,即摒擋衣物赴臺中。又趕去善導寺發放文教基金獎學金。余主席,致辭畢,即偕李德義、潘克玲、慈因趕赴車站,夜十一時始到佛教會館,潘克玲,女孩也,去臺中上學。 佛教會館,每年十月初四至初十日講誦法華經,七日為期。春天二月初四日起至初十圓滿,每年皆然。余必去參加,白天領導誦經,晚上講經。誦經人少,晚上聽眾多,坐滿一堂,然多女性。我相信他們都聽不懂,但有此耐心,全憑信心。一入耳根,永為道種,信哉! 與李繼曾偕去清水佛堂,午飯後,授受歸依者十餘名。回至臺中,已萬家燈火矣。又去臺中市賴厝里曹慧雲家、水南陳某所設之小佛堂,撫慰已歸依之徒眾,皆大歡喜。 十一月二十一日,寫信十餘封。次日與鄭介民夫人本清居士、妙然師、真願等同車北返。下午至市政府,開冬賑會議。 十二月十五日,包本中居士來訪,帶來陳漢夫先生所贈七絕二首,有序:「南公法師垂示輪廻及般若至理,圓音展處,頑石點頭。率湊俚句,用誌感忱,並博 莞爾。五十年十二月九日,祖光謹識。」詩曰:「參禪念佛兩無成,慚愧娑婆一眾生,多謝慈悲垂指引,輪廻轉處度迷情。華嚴法界絕纖塵,一接圓音萬象新,闇室生明頑石化,師尊原是再來人。」 十二月二十四日彌陀誕辰,啟建紀念法會,開十五席。余講淨土要義。再次日本去臺中佛教會館,以劉安祺夫人,在此為劉拜藥師懺,張正揮為了接引劉夫人入佛,囑留一日。拜懺日,劉夫人來,燒香拜佛頗誠懇。中午劉先生來,知其為山東人,面容甚黑,壯貌魁偉。張正揮頗譽其功德。劉自述:共黨得意時,他在青島負防守職務,奉命撤退,而盡量以兵艦裝運難民,有二十萬左右人,此亦陰德之大者。難怪劉公升任陸軍總司令也。下午四時赴臺中,有妙然師等四、五人偕行,頗不寂寞。七時到達,不算遲也。 十二月二十七日,為第二屆學生講起信論二小時。晚上念佛,講中阿含八敬法。次日又講起信論二小時。 十二月三十一日,為學社學生七人授沙彌戒,愚以不非時食早已成為具文,乃斗膽改為「不受師長教誡戒」。不知上合佛意否?下午二時上一課,受歸依者二人。四時乘觀光號北返,送者人多,返使我立著受風,多此一舉也。路過新竹,即細雨敲窗,天黑如墨,臺北冬際多雨,信然矣。 統計本年工作:拜華嚴自二十五卷起;寫成實、俱舍、三論、法相四宗概要;佛教會館附設佛學社,講金剛經五十二小時;春季法華會,講方便品;為學生講千家詩、心經、行願品三十五小時;每月三次念佛會,講十六觀經,為出關寫居士手冊;出關後北返,八月初講起信論;寫攝大乘論上的八識;寫應慈和尚傳、佛學問答。 五十一年元旦日:盧太育先生,服務郵政總局,為老前輩。其妻盧,曾歸依我,法各觀紹,專一而誠篤。農曆今日為其七十大壽生日,預定拜懺三天。十日前,於洗花供佛之際,突然跌倒,竟半身不遂,不省人事。盧育老來,改三天為一天,謂其已入郵政醫院。余於去臺中前,曾去醫院慰問一次,今天拜懺,聞其已清醒能動作,為之一喜。 一月十九日,黃委員玉明來,談及伊友曾某念佛愈癌症事,奇蹟也。緣曾某患鼻癌,醫院束手無策,及勸其想吃什麼吃什麼,意其必死。黃為其廣東同鄉,斯時適至其家,探知其情,謂之曰:「我來救你。」乃贈其素珠一串,勸其念佛,並發菩提心,包管其好。曾某信之,乃日以念佛為事,但其時已骨瘦如柴矣。然而事有出人意料之外者,不到一年,曾某竟慢慢全愈,而仍至國有財產局上班矣。黃委員聞之,乃函囑其夫婦,速至華嚴蓮社歸依於余,並請最高法院院長謝瀛洲夫人為介紹。蓋謝亦廣東人也。問余有無其事。余曰:「十二月初二日,謝夫人確曾介人歸依,但無男子。」於是檢歸依證。閱之,果有曾陳淑美者,謝夫人高浥茶為介紹人,法名慧昊。曾某未來,黃委員奇之。蓋久而忘其痛苦也。 一月二十日,善導寺道安和尚,召開影印卍字續藏學會,午飯而回。 冬令救濟輪流本社發放城中區一、二、三級、延平區三級貧胞食米:一級四十斤,二級十二斤,三級八斤。眼見貧胞持票紛紛領米,至為愉悅。今年募捐成績不差,除本市外,又至清水鎭放一萬元,桃園僑愛新村、板橋婦聯二村各若干元,寒衣多件。 一月三十日,中佛會省分會假善導寺,設齋請自日本來臺之某喇嘛。主客四席,席間多人致詞。余以有事先歸,然觀某喇嘛之動止,殊不及章嘉之穩重也。 夏間,在佛教會館關中拜經,本甚平靜,受人搬弄,函札亦多,又要教課,因而出關。歸來,以為可以安定,可以繼續未完之工作。誰知,又為瑣瑣屑屑的事,將半年時光空過,十宗概要只寫了四宗。臺北事多,卒未能完成。書雖未必有多大利益,但自己所看的少了,惜哉! 二月五日即農曆元旦日,拜年等瑣事免記矣。 二月二十日,首次月會,開九席。真裕、真行來,促往臺中,乃坐夜車去,至時,大眾已入睡矣。二十一日,開講起信論,三月三日止,上十九課,可謂舌蔽唇焦。幸達和講未曾有因緣經,真智講彌陀經,真裕講妙慧童女經,可算有收穫矣。下午回時,乘觀光號北返。 三月四日上午十時,偕本善、兪觀月、李德義、呂觀成、李觀嚴去慈航精舍,為西方三聖開光說法。客人甚多,開三十席,可謂勝矣。 三月七日月會畢,下午去臺中佛教會館,主持法華講誦法會。初三日晚灑淨,參加者百數十人。猶憶四十四年起,打佛七,參加者十數人而已。事須持久,自然感人。 農曆初四至初十日,日間上下午誦經,晚上講信解品、譬喻品長行。大殿前為之撰一聯曰:「五十年辛苦竛竮,只為捨父逃逝;三千界塵坌躑躅,惟憐稚子無知。」圓滿日,歸依者五、六人。 三月十七日上年,偕鄭公僑至霧峯包錚家。包錚歸依法名本中,任教育廳長劉真機要秘書。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本中邀集廳方同仁四十餘人,吃午飯,飯後,方便歸依。其中有曹次珊老先生,詩、文、書法皆佳,我不及也。又有東北人姓馬者,經驗、閱歷頗豐。又有姓柯者,亦有以佛教問題發問者,大歡而散。反臺中途中,鄭公僑說智老人有病,疾去限函問安。 三月十八日上午九時,受明一請,偕慈因、真願、鄭公僑、李繼曾去清水念佛堂,為觀音大士開光。中午飯菜雖粗,而六、七席人,食之津津有味。午後歸依者五十五人。歸至臺中,已萬家燈火矣! 三月十九日,寫證道歌淺解,作廣播佛學用。郭建築師,送改建蓮社圖樣來,不合予意,三月二十日北返。 三月二十一日,月會照常。昨晚冒雨至正聲廣播公司,取徐世傑相聲廣播錄音帶,隨即送往民本電臺,六月十九日早晨播出。題目為「快樂之門」,以五戒為配五常對話相聲,對白口吻略帶滑稽。以戒殺而批評共黨之殺人無算,頗饒趣味。 談起徐世傑來,亦頗有意思。徐世傑,東北人,曾歸依我,我已忘記。去年曾一再來參加佛菩薩誕辰紀念日,於是與他接談。自言,與其妻在正聲廣播電臺做相聲工作,有女二,亦聰明伶俐,常與之合作。又說:「師傅如有用我之處,我當效微勞。」我說:「我在民本電臺做佛學廣播工作,汝如願效力,二月十九日觀音大士誕辰,汝試為我做一次,但是錄音帶我出,你的工作是義務的。」他說:「沒問題!」於是交與錄音帶一盤,即上面所說之事。 經過廣播之後,覺得很好,在電話中對他加以讚揚。過了些時,他又來了,於是陪他閒聊。他拿出一張小報給我看,小報上有他的照像,並有讚揚他的一篇短文。他說:「我幹這活兒好幾年了,並且小有名聲。尤其是我的兩個小女孩兒,絕頂聰明,與我合作得很好。師傅!如有較長的工作,我還可以效勞。」於是彼此商議,最後我決定用相聲的方法,播送星雲法師的「玉琳國師」小說。我先將玉琳國師給他看一遍:「這裡面須要幾個角兒,你去拉攏。但是我也要交代的是:還是請他們義務工作。你們開始後,我請工作同仁吃一餐素齋。」過了些時,他來報吿,角兒都給配好了,於是我交給他一千二百元臺幣,彼時,一盤帶子,大約九十幾元。然後,又請他們吃了一頓飯。不久,他將錄成的帶子送來,但盒子是破破爛爛,顯然不是新帶子。我向他交涉,他支吾其詞。我一想,算了。他們工作的人,當然要分幾文,他自己也要賺一點,這是人情之常,也算還了一筆債。債務清楚了,以後他就沒有來過。 三月二十四日觀音大士紀念日,參加者三十席人。二月二十六日,華嚴法會開姶。自四十六年春,三年為一期,此為第二期第三年每年兩次,每次十日,誦華嚴四十卷。第一日開八席,我以華嚴「隨順無明起諸有,若不隨順諸有無」為開示。 四月十六日,智老人以小腸疝氣痛,入中心診所動手術。是事也,李文彬先生,唐某軍官出力不少,以其疏通名外科手術專家張先給親自動手。不一星期出院矣。但老人年老,氣體從此又衰弱矣。事後請客一席。 臺灣銀行發行部,周經理彭年,任此職十餘年矣,近忽調為業務專員,余又少一助手矣!越日,周來言,其中央銀行行員身分還在。所謂狡兎三窟,早已準備矣! 本社原係日式房屋,現與信益建築公司鄭純禮商議,初步佔價二層兼地下室,十餘萬元耳。 四月十五日,去板橋婦聯新村放賑,接受歸依。以該地女村長某信佛,及有歸依弟子柳鴻翰在,慫恿地方人歸依,先行登記,登記者竟達四百多人。歸依地點為蔣夫人所建某某禮堂,恐基督徒生事,承莫立委員淡雲、陳立委志賡皆去護持。講開示,有擴大機,圓滿達成任務。放賑事,成一料理,我沒有管。 四月十六日,陳建築師來,以圖樣見示,如合適可送市府,待建築執照下來,即可開工。余認可。 四月二十三日,呂觀成、吳崔懿芳、嚴慧莊、趙慧節以汽車來邀余遊陽明山。山路整潔,樹木蓊鬱。惜花期已過,櫻花、杜鵑偶留殘紅。公園亦清潔非常,不似某年來遊時,橘皮、糖衣,滿地皆是。十一時餘,坐茶室,泡龍井新茶,亦清香可口。以麵包夾帶來之素菜,食之,別有風昧。食罷,池邊小坐。偶懷陶詩:「問余何事棲別山,笑而不答與自閑,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池邊坐石數游魚,不禁悠然神往。自茶室前,折而右行,迤邐山徑,流水在側。遙望瀑布自山頂而下,水聲淙淙,終年不已,亦奇觀也。 歸途順遊士林園藝所。甬道狹長,椰子樹、杜鵑花夾道行列,房屋鱗次櫛比,不似十年前遊此,僅亦養花竹棚耳。 香港佛道雜誌出禪宗專號,余寄以一絕云:「拈花一笑話當年,百草頭邊見性天,生死湼槃俱不是,未忘人我莫談禪。」 四月三十日,鄭純禮送計算書來,工程費包括二樓六間及地下室,總二十餘萬元。 五月十一日,佛誕紀念法會,開二十席,人多屋小。心受報紙報吿火災影響,人多屋小,時懷恐懼,幸安然無事。晚課時,智老人喊我去北投看東初法師病。至,則東初仰臥床上,語音低微,曰:「不能翻動。一動,即欲嘔吐。」其侍者以水果招待。文化館甚似別墅,四周景緻亦好。東初亦煞費苦心矣! 五月十二日,陳建築師送地下室建築執照來,為執照而勞心,固不待言矣!當時戰的氣味甚濃,又向夏天,是颱風季節,憂心沖沖,不勝憂慮。五月十四日,開工拆舊;二十一日,開始挖地下室。 五月二十三日,了中來吿假,去日本留學,贈與美金二十元,並予以勗勉。學成歸來,在北投法藏寺辦法藏佛學院,今旦為中國佛教會秘書長矣! 五月二十七日,天久雨,夜來地下室坍塌甚多。今天幸未雨,工人加工,挖去泥土,扎鋼筋柱,平鋪水泥,四周以長木撑持。夜來猶未安睡也。 日前在機場送了中赴日,中佛會秘書長馮永楨,吿我以訪問團出國消息說:內政部已批准,允余私資出國,旨在國民外交。訪問社區為泰國、緬甸、寮國、越南、印度。參加者為白聖、印順、道安、南亭、賢頓、姜紹謨、丘漢平、周子慎,費用自備四萬元。我歸而考慮,以時當夏令,南方天氣燠熱,加以改建工程在進行中,不宜遠行,遂以函辭。 五月二十八日,晨起,持大悲咒,靜坐甚安詳。已而天亮,日光高照,余乃大喜。 六月八日,地面水泥澆成,四周無坍塌之虞矣!近日受某電影公司邀請,觀評日人所攝釋迦傳,場面較大,唯提婆達多在釋尊出家後,調戲且欲強暴耶輸陀羅,實無此事。而釋尊成佛後,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只聽其說法音聲,遠望其盤膝高坐之影子,此點意義深長。臺灣所拍者,釋迦降魔一節,有裸體女人在釋尊身上,以手摩其身體,似嫌過火。據說:後來上映,已翦去此一幕,甚以為是。 鄰居里長李蘭華以建築工人未經其同意,切去與本社相毘連之屋梁一尺餘,又佔伊之地皮,伊曾以此事問智老人,智老人謂之曰:「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於是李欲吿我。我請陳委員、夏達峯二君,至工務局去打招呼。又請市議員出面調解,結果,請了一席客,陪了一萬元了事。我不願意與人結訟,寧可忍讓吃虧。亦省事免煩之一道也。 此之建築,是可已而不已之舉動。余積蓄二十幾萬元,可以享用不盡。然其所以建築者:一、以佛堂狹小,不能容眾;二、以佛像近於廁所,不恭不敬;三、以近五十年之木屋,尤以智老人所住,破爛不堪。倘遇甚大颱風,被其吹倒,我等三人,皆無住處;四、守成掩關竹東,余擬令其出關後來此,協助成一,倘來了,亦無住處;五、錢是身外之物,況物價日漲,以之建築實物,一勞永逸。但不知引起甚多麻煩。目睹挑沙、挑石子、背水泥之工人,上午有作六小時工作者,早上一食,曝曬於烈日之下,周身汗水淋漓,心生憐愍,但又無法解除其痛苦,以工人一日不作,則一日不食,且有賴此以養家活口者。日聽釘模板之木工,斧鑿聲嘈雜,有厭聞之心,是亦修養之不足耳!下午見工人挑擔辛苦,乃餉以綠豆稀飯、饅頭,皆大歡喜。 七月二十日,掃清一樓做法會。我以為應該寬大了,但開了三十九席,還是擠得很。惜哉!最初建築時曾徵詢東初法師意見。伊謂:要建,就建一百坪。惜前廳一拆,我與成一俱無住處,又經費不充裕,奈何? 七月三十一日,澆二樓水泥。十數工人經兩道竹梯,挑石子、沙土而至屋頂,行步艱難,余心不忍。又餉以綠豆稀飯、點心,彼等亦皆大歡喜。唯機聲軋軋,震耳欲聾。工人十七人,如穿梭然,至晚六時,猶未能完。次日又來工人十七人,七至十時,方算完工。勞工神聖,此之謂矣!猶如繪畫,輪廓已成,只差填綵矣! 八月十五日,歐樸颱風來襲。上午即風風雨雨,下午更甚。八時進入暴風圈,十時增甚,其勢有如萬馬奔騰。所幸,夾雨不大,午夜而止,本社亦無損失。氣象所報吿準確。 八月十六日,劉總司令安祺夫婦率其二女與友人來,在此午飯。樓殼大體完成,我可以輕鬆矣! 八月十八日,去臺中佛教會館。為高級班講潙山文,上下午各一小時。寫證道歌講話兩講,去郭建築師竟成家午飯一次。去霧峯一次,去二分埔一次。為法雲佛學社草擬章程。二十六日,下午北返。 八月二十九曰,地藏法會。收歸依弟子二十二人,中有兩位新聞業者。一為清江人陸秋江,老新聞業者,二為行政院新聞局邵正清。 二十幾年前,泰縣北門外,王五房老太太之外孫陸永平,嬰兒也,寄名於我名下。今已讀完交大研究院,將赴美留學。其外祖母在大陸亡故,其母在此設奠誦經。陸永平二十幾歲矣,沈默寡言,可喜。 八月三十一日,為余生日,按往例,大眾誦經,送紅包,我則加菜。但以夜來颱風,僅開十一席。除開支而外,多六千餘元,乃湊成一萬元交建築費。 九月四日,冒颱風之險,赴臺中佛教會館,為諸生講起信論七課。 九月十八日,又去臺中,為高級班講起信論,為低級班講南山賓主敘。臺中氣候中和,余獨處一室,頗閑靜,然賓主敘講完,又思歸矣!乃於二十六日北返。此次在臺中,曹慧雲送紅布金字匾一幅、宮燈一對。妙然師送長旛兩隻,蔣家三少奶送長旛四隻。 九月三十日,又去臺中講課。前此,慈明寺聖印法師,約我去佛七期開示。一至車站,則雙方皆有人在接車。我往慈明寺赴約,並電約慈因去翻譯。劉白泉居士,湖北人,要求歸依,歸依訖,晚飯。飯後,念佛中開示,慈因亦來。次日在佛教會館上兩課。下午再去慈明,遇慈因於山門,約其晚上去翻譯。至時,聖印電話邀請,佛教會館答以慈因感冒不能來。不得已,由聖印自己翻譯。第三日亦然,余頗不悅。此次來了五天。當收拾衣物時,毛羶子、薄被帶走。妙然師率眾至大殿拜送,余謂慈因曰:「汝三日來,因感冒不食,須要自己保重!」慈因點頭稱謝。言已,乃乘車北返。 十月四日,房屋完工。監工阿桂清除剩廢料。清潔後,九日將各門鎖匙交我,我賞以數百元。一件大事,至此已算圓滿。 十月十四日,月會舉行落成典禮。九時,華嚴三聖登座,灑淨,誦經。大溪僑愛新村來客,歸依於余及成一者數十人。新舊佛堂坐滿,皆大歡喜。香港法宗法師來,承代定塑之華嚴三聖已開工,以舊有華嚴三聖為本省所塑,無師承,殊欠莊嚴也。 十月八日,開始誦秋季華嚴十日。每天擇經中要點開示。 華嚴法會期中,無法分身,已去函臺中妙然師,辭去導師職。而妙然師偕達文、達和、真智來,並帶來佛像功德三萬元,苦苦要求再去。不得已而允之。 十月三十日,再去臺中講誦法華七日。期中農林廳掌印卞克安、主計處長周某夫婦來,要求去中興佛社講三日,允之。因誦經、講經,為自立所辦之慈航季刊寫稿,又為中興佛社寫講演稿,毫無休息。晚上頭昏嘔吐,竟未能講經。 十一月六日,第一枝香誦經,晚上講經,勉強敷衍過去。中興佛社講稿,卞克安持去,因病未赴約。 十一月十日,補請蓮社新佛堂落成,臺中送禮者四席。在休養中,承陳筱春中醫師——夫婦皆歸依弟子——日日診視送藥,而鄭慧淑守待不去,會館諸仁為我誦經,甚可感也。以離社久,積事太多,勉力北返。有悟一法師陪同。達永送我。車至北站,承李德義、孫太太、張少齊一家接車,至以為感。留其午飯而去。 十二月二日,妙然師與達永接我去臺中,三日為高級班仍接講起信論。農曆十一月初十、二十、兩逢十念佛會,為參加者,講中央日報副刊所載「子午線」文中,日本侵略中國,繼以飛機轟炸香港。有小廟被炸,起火燃燒。廟中有母雞一、小雞六。母雞以兩翼護小雞,母雞死而小雞存,此母子之愛。又有北極探險者,見北極熊與海象鬥,象力不勝而受重傷,以鼻擱於小象身上而死。探險者放救生艇以救小象,小象抵死不去。探險者將老象拖置於艇上,小象乃隨老象而登艇,此皆禽獸類母子之愛,猶甚於人。猶憶三十六年,余住上海,江亞輪運載六千多人,在距離上海不遠而沈沒。有婦人善泅泳,乃一手牽其老翁,一手牽其孩子,跳水泅泳。但游水無手不行,乃先棄其翁,仍不行,又棄其子,婦乃得全,不能與翁子同歸於盡,此人之不如禽獸也歟? 金光明最勝王經捨身品載:佛昔為國王之第三子,冬天山區雪景甚佳,弟兄三人帶了侍衛,上山賞雪。第三王子瞥見深谷中有老虎一、乳虎三,皆饑寒待死。王子心念:「今我此身,無所用之,況早遲皆須一死。何不作一功德,而捨身餵虎?」念已,故意遲行落後,遠離群眾,乃跳身而下。母得食有乳,以餵其子,乃得全活。此種大無畏精神,又非禽獸,僅能顧及自己之母子可及也。 十二月十八日,成一、孟淨榮、王慧賢、張正揮,乘汽車至清水放賑,便道接我北返。沿途公路整齊,市鎭清潔,真所謂寶島矣! 十二月二十日,周兆棠夫人周淨達居士,發起打觀音佛七,余每日開示兩次。 近日不能進食,食則嘔吐。去臺灣療養院,看智老人,與周監殷夫婦同住。周為智老人定頭等病房,老人堅執不住,乃住三等病房。余亦住中心診所,診查結果,為肝臟發炎。智老人先出院,承老人慈悲,去中心診所看我。蓋恐我一病不起也,嗚呼!陽曆年底,我亦出院。 五十二年元月一日,昨日出院,醫囑靜養,防止肝臟硬化。誰知六日,泰國僧伽訪華團來。團長為泰國佛教大學副校長拍叨察威戍蒂孟提。團員為該大學秘書長拍密提溫卡叨創、教授拍兀提干、泰國宗教廳宗教教育局局長乃順通四人。由白聖法師偕泰國大使館贈文忠翻譯來,余吿以中國大陸佛教實際情形。並於十二日,設早點招待之。 一月十日,前任交通部長袁守謙夫人袁本蕖,與劉安祺陸軍總司令夫人劉黃觀道來,請我去看李承泌醫師,謂其對肝病有獨特見解,因去李處診視。經化驗小便、耳血,謂無糖尿,有肝病,領藥而回。 一月十二日,最後月會,開九席。下午,乃去臺中佛教會館休養。開始服單方——雞骨草。 新製絲棉褲,著之輕、軟、暖三者俱備。文太老人在大陸,冬天較臺灣更冷,如何禦寒,思之泫然。 十九日,前山西財政廳長王平,字均一,乃閻錫山老部下,來臺後,歸依於余,為取法名曰本正。今日來,為談閱頻伽大藏感應,甚有趣。 一月二十五日,農曆正月初一日,王均一居士等來拜年。懺雲法師來,送參兩枝,約水裡茅篷成後,往彼施教。 二月十一日,成一自臺北來,報吿智老人病日加重,余允明日北返。 二月十二日,偕悟一北返,承張少齊、若虛、慧悅、本定接車,至以為感。歸而拜見智老人。老人瘦弱不堪,幸遵教立約,使之心安,不然將悔恨無窮也。連日請曹士英博士來,診斷結果,謂甚危險,幸經連日注射,稍見起色,或有轉機也。 曹又請肺科專家,臺電醫院劉浩泉博士來,診斷結果,謂遊離性肺結核,心臓亦有問題,開注射劑及止咳劑。又曾延請朱仰高醫生,由張伯英居士陪來,珍斷結果,僅開止痛藥而去。余遷房間至樓上。西方三聖為香港王泰生造像所塑造,法相莊嚴,百瞻不厭,安位後,香花供養。又去信定華嚴三聖像。 二月二十四日,去善導寺,找張木匠,為智老人訂製壽龕。壽衣業已做好。 二月二十六日,老人日來病未增加,因請假至臺中佛教會館,領導講誦法華法會,至二月初十圓滿。三月七日北返。智老人病,經陳某時醫診治,謂燥氣鬱結,先瀉後補。已見好轉,心甚安之。續服陳某中藥五帖,居然使老人之肺氣移至小腹,唯至下午,即覺有物阻塞而痛。周次長慶光居士來言:其夫人患肝癌,頗嚴重而痛疼難忍。其夫人信佛頗篤,曾見地藏菩薩化身,仍不能免此苦厄。足見其心不了,則業障難消。 三月十三日上午八時餘,智老人睡猶未醒,余驚恐趨視,並去請曹大夫來診視。至,則成一去電話謂:老人已醒矣!歸來,見老人神志顛倒,疑其服安眠藥太多,詢之,則曰未服。又謂只服四片。蓋病體弱,未免神昏。中夜服藥,實五片而謂四片也。中午食爛麵,余餵之,而其狼呑虎燕之狀頗驚人。余心謂:此非好兆,不禁涔涔然淚下沾襟。下午待其睡醒,坐其側,陪其閒談。勸老人今晚勿服安眠藥。老人謂:「我左右側睡皆不能,唯仰臥方可。然睡久,亦甚痛苦。服幾片安眠藥,睡着了,則不知其痛苦矣。」余以為有理。又囑其只服三片,老人未應。又關照侍者老許,以三粒安眠藥,用紙包放床側,將藥瓶移開,免老人誤服。晚上,參加國際文教基金獎學金會,頒發大專學生佛學獎學金,經三小時之久,始散會。急往視老人,已睡着矣! 三月十四日,陰、小雨。晨五時,往視老人,則睡尚未醒,帳幕低垂。早食後,往視老人,守成師先我而至。我至,守成曰:「老法師已無氣息矣!」老許去吃早飯,尚不知之。成一亦來,急囑其快請醫生來,注射強心劑。醫生來,把其脈曰:「不可為矣!」嗚呼!老人竟捨我等而去矣!急將隔板卸去,設香案,念佛。今日正好觀音誕辰,信徒陸續至,皆參加念佛,一整日佛聲未斷。老人素不喜因己事而勞人,今日西逝,正其願也。晚上亦請客師輪流念佛。 據老許說:「夜四時四十分,照顧老人服中藥後入睡。至於安眠藥,似未服,以習慣上至中夜不能入睡,乃起而服安眠藥,服後,方脫小綿襖入睡。今天未脫,似未服也。我去吃早飯時,老人尚在鼾聲中,睡得很好。食後我們來時,他已安詳入滅,這真出乎意料之外!」 三月十五日,請新店竹林精舍,前江蘇常州天寗寺退居,證蓮老和尚主持入龕說法典禮,念佛者百餘人。第五天,仍請證老人說法封龕。行禮者千餘人。由東初法師之徒聖嚴、張少齊、守成檢查遺物,得現鈔三萬餘元,送入帳房,為喪事之用,余未沾寸紙寸布。二七,東初假北投文化館為智老人開悼。華嚴蓮社,則每七誦經,決定擇地於臺北縣五股鄉獅頭山建塔奉安。五七傳供,終七後入塔。儀式皆莊嚴隆重。堪慰老人之靈。 老人有遺資近四十萬元,存張伯英處。此中經過之周折,事過境遷,不必言矣。其結果,組織董事會,由張伯英當董事長,周子慎辦獎學金,每年以息金發放兩次,獎大專學生,至今未替。其中出力最多者為陳立委志賡法名淨繼居士,和劉立委啟瑞居士。二公皆老人之知音弟子也。 老人圓寂後,東初為作行狀。余即以行狀請臺中蔡念生運辰老居士作傳。傳成,湖南湘潭張劍芬居士齡讀而讚之曰:「蔡作雖然就原文改撰,然洗刷明淨,末後一讚更為得體,的是可傳之佳搆也!」余讀之,亦不禁歡喜合掌,而讚歎之曰:「二公其皆先老人之知音乎!」蓋老人係一本分衲僧,生平遇事,不喜鋪張揚厲,大事宣傳,惟實事求是,求其心安理得而已!先老人得意之作,唯香港兩度講經耳。蓋余師兄靄亭法師,民九、十年間,受竹林寺記莂,曾隨棲霞若舜老和尚至香港,鹿野苑作水陸佛事,不止一次。先師兄為人,敦厚長者,遂受知遇於何東爵士夫人張蓮覺居士。何夫人乃若老歸依弟子也。十八年,余在上海清涼寺親近應慈老法師,聽華嚴懸談。靄師兄介紹老人去港講經,過上海,到清涼寺看我。我猶記得某日下午送他二位上船,蓋彼時尚無飛機也。港方斯時苦乾旱,開講普賢行願品之日,大雨滂沱。人皆感講經之靈驗也。又老人常持準提咒,能以懸掛白紙現影相,在港為之,曾現許多佛神相,轟動一時。此老人於閒談中吿我也。第二次去港講經,已不記是何時矣。其餘,泰縣北山寺講行願品,居士林講彌陀經,姜堰講仁王經。二十三年,就任焦山定慧寺方丈,二十四年傳戒,吾皆無役不從,然在老人傳記中,皆未列入,以古文之傳記體裁,必須文簡而義豐也。 四月十七日,智老人五七矣,舉行傳供典禮。諸山到者證蓮老和尚、白聖法師、印順法師、賢頓、懺雲、星雲、戒德、佛聲、隆泉、道安、妙湛、悟明、嚴持、蓮航、悟一、妙然、清月、清霖、弘慈、月現、雲霞、浩霖、聖嚴諸法師。臺中佛教會館來十一人,幫忙打雜,真裕、真行捧盤上供品。觀禮者擠滿一堂,以臺灣初次有此禮也。 四月二十二日中午,邀悟一、妙然、張少齊、王鳳德、張若虛諸位,商討智老人入塔事宜。 公論報發動佛學副刊,一日兩次。請道安、陳偉國主其事,邀余為撰述人,並寄來撰述要目。中有禪宗故事,余寫禪宗初祖達摩老臊胡故事。 四月二十三日,智老人入塔日。上午集眾誦法華經,中午開四十一席。承悟一法師、僑愛新村周志明上校、姬泰安中校、王鳳德上校、陸軍總司令劉安祺夫人、羅副總司令夫人之協助,借得陸總大卡車、小卡車。安置靈龕、銘旌、像片。周、姬二位負責交通。幾十部大、小汽車浩浩蕩蕩,直駛域子寮觀音山麓,入塔禮成。承證老人說法,陳志賡、莫淡雲等諸立委數百人護送,光榮之至。智老人靈塔之覓地,建造工程,皆成一主其事。 六月十二日,甘觀華陪一陸姓婦人來,談移時。陸姓婦人謂,近與其夫小有口角,乃攜二子、一女,赴高雄親戚家小住,口稱欲與其夫離婚。不意,其幼子在門外遊戲,失足墮水死。因此心中鬱悶,不知何以自處。余為其解釋,親屬的聚散,皆是因緣的合離。合則聚,離則散。但人是有情的。因緣盡了,難免傷感。然傷感有何用呢?「我勸你常念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可以消災滅罪,可以超薦你的愛子!」陸婦聽後,欣然與觀華離去。 六月十三日,去圓山臨濟寺,參加中國佛教會訪問團行前會議。徵求各人對訪問團提供意見,講話者多,疲勞轟炸,歷久始散。 中央日報載:越南僧普度,為維護佛教之尊嚴,在自身上澆以汽油,引火自焚,火燃後,安然不動。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維護佛教而焚死,豈不重於泰山歟? 六月二十日,晚在善導寺諸山聯合請出國訪問團兩席。出國訪問,千頭萬緒,我的龜縮主義,自以為得計也。 嘉義紫竹林精舍陳觀真、袁明來,謂紫竹林精舍要例,乞為募捐。莊璽傳來,要借住本社。婦聯二村某一家七口無以為生,乞資助。雷佩之要把房子押給我。海印精舍買社址,還差兩萬多元港紙。阿彌陀佛! 六月二十七日上午,去圓光寺,參加妙果老和尚告別式。三十八年初來臺灣,無住處,以妙然在十普寺任職事,一下飛機,即與智老人、束東凱掛單於十普寺。未遭驅逐,孫立人夫人張清揚之力也。但終覺不安。聞妙果老之圓光寺,請慈航法師辦佛教學校,圓明、守成二人,皆在該校任教員、監學,因往造訪。至,則妙果老撃大鐘鼓以迎我,未以難民視之,甚以為感。越若干日,仍無住處,乃往圓光寺,請妙果老代覓小廟以棲身。妙果老着短衣,戴硬殼帽,手持竹杖,以導余及智老人、東初同行。至一處有三關廂之小廟,門口稻田,廟內皆在家人。有牛騾作場,非理想地,廢然而返。事雖未成,其情可感。較之同鄉同道,皆以難民視余輩,則其情更可感矣。此次去參加吿別式,由佛教會館妙然師之關係,至,則僧俗排隊以迎,甚至有跪接者,殊使愚惶愧莫名。吿別式時,請余為導師上香、說法,火葬時舉火說法。自圓光寺至臺北送葬者數百人,場面亦甚莊嚴。越數日,妙然師送來未離骨質舍利甚多,皆白銀色,還有綠色、白色、紅色、黑色者,有似念珠扁圓而有孔者。具見妙果老之持身清潔矣。 六月二十八日,起講課,聽眾四、五十人。晚上破例放燄口一臺。 七月五日,講心經。吳耀玉女士,師大國文教授也。因張正揮之介紹,今日歸依於余,意頗誠懇。後來請大正藏一部自己研讀,有著述,至今余尚未之見。 自七月五日至六月二十四日,每日上午九時起開講。除因圓光寺、月會停講二日,講十八小時。先後聽眾皆四、五十人,收供養二千七百餘元。 七月十五日,智老人七十晉五明誕,集眾誦經(農曆五月初一百日,亦曾集眾誦經)。紀念冊亦已印竣,寫地址、包裝、寄發,三五個人忙得頭昏腦脹。智老人之喪事,至此已吿一結束。 簡國代作楨,歸依虛雲老人。廣東人,李可琚在殯儀館為其大檢,隨即為之火葬,均請我說法並舉火。 七月十七日清晨,與達宏師同乘觀光號去臺中。車廂中有冷氣。余身體本不衰弱,但受不了寒氣侵襲。十二時到達後,直至晚間,寒氣終未能散盡,待入浴後出汗,方感舒服。觀光號有清潔、整齊之譽,入晚有如白晝,茶水、面巾、飮食俱備,足夠有錢者之享受。車行時窗門大開,且有風扇,並不覺熱。鐵路局乃架床叠屋,去風扇而增加冷氣,錦上添花,多此一舉。 鍾靈毓觀耀,為其長女維娜在美結婚,假佛教會館請客,為余北返遲至今日,誠意可感。 七月十九日,為學校及住眾續講大乘起信論,分別發趣道相,上下午各一小時。教育廳黎專員少達,法名觀人,也來參加聽講。 七月二十九日,佛教會館住持妙然師,為苗栗法雲寺開山第一代,覺力老和尚,逝世三十週年紀念、妙果老和尚逝世終七追悼,邀余前往當導師說法,更為之撰二老之供文。 法雲寺位於苗栗大湖鄉。萬山重疊,樹木蓊鬱,有曲徑小道,宛延而上。彳亍於其中,唯樹聲、落葉聲。踏着破碎的陽光,行半小時以上,乃見平原。有大寺廟矗立其中。大雄寶殿,一登平原就能見到。殿中有緬甸一丈多高的玉佛,莊嚴無比。據說是妙果老和尚請來。 法事完畢,乘臺中佛教會理事長,翁茄冬之遊覽車,但同來多人,皆附有遊覽條件,車到后里毗盧寺不能直達臺中。承山上以筍輿送我下山,乘遊覽車至毗盧寺,天將黑矣。寺中享客以稀飯。此時忽然大雨滂沱,坐以待晴。經二小時以後,大雨方止,乃踏水下山。上車後,雨仍點點滴滴不止。車行曠野極危險,幸路旁無溝渠,心乃安。一、二小時後,始達佛教會館。 八月一日,大乘起信論講完。與信徒數人略事周旋。三日,偕達宏北返。此行連來去十八天也。 八月八日,觀音大士成道紀念日,集信徒誦經,開三十九席。蓋暑假期中,多數人闔第光臨也。 八月十一日,祁慧悅領導達宏、林月子、其女法鳴、友人女楊蘋蘋,改寫信徒通知名冊,兩整日方完。 余已將華嚴蓮社作寺廟登記矣。余意以為蓮社一佛堂耳,無價值可言,而成一、守成為我分任社務,無職事名目可當。以其為監院乎,監院為叢林首職,未來之住持,蓮社殊不配。故於蓮社下,加注泰縣光孝寺分院之名,乃有資格請監院也。乃於秋冬之間,寫法卷三分,付與成一、妙然、守成三人。蓋以蓮社一分財產,為將來恢復光孝寺之準備金。事須不可知,如此經營蓮社,方為有目的之行動。既授成一、守成為監院,而妙然固光孝寺之監院也。 邰寶成歸依我,法名觀磨,不知其何許人也。現住宜蘭員山作榮民。月前,以其所藏清初王巨川先生作,金剛經句解易知寄我,並囑為其排印流通,以原著為手鈔本,字跡不明也。又以其所儲蓄三千二百元,補助印費。余深感其誠,乃囑祁慧悅、梁慧昭二居士,重行鈔寫。余更加以校對,並跋語,簡介般若之淵源,指出句解之誤處,於今日付印。邰觀磨以一退役軍人,有如此喜捨精神,彼擁厚資,不知護法為何事,豈不愧死! 八月二十一日,(七月初三日)以李代表本宜之建議,今日起,每晚七至八時半,講地藏經。今晚第一座,聽者八、九十人。 八月二十八日,今日黃道吉日,佛龕粗成,乃請華嚴三聖升座。本省塑佛像枝藝欠精,容日當在香港再塑。 九月十一日,葛樂里颱風過境,侵襲本省。十日夜,風狂雨大,下半夜三時更甚。本社樓頂之水,緣樓梯而下,直至地下室。十一日早七時,雨雖止而風仍大。開門視之,馬路積水,已至二層臺階矣。聽無線電,石門水庫洩洪、淡水河上漲不已。二重埔、永和、景美、木柵、新店,皆積水甚深。南京東路南昌行,曹觀華來電話,願出一千元買麵包。吳淨蓮願出一千元,胡敬祥願出五百元,電博愛麵包行,定麵包三千。借畢先生車,分送麵包,而各馬路皆水深及膝。成一去大同國校發麵包,至三重埔看李慧真一家。 九月十三日,講地藏經,聽眾甚少。上午至榮泰印刷廠,校對金剛經句解易知,尚稱滿意。 九月十四日上午,余親去大同國校。水已退盡,一路兩旁店家,家家門口堆爛泥、破器皿。路上泥濘難行,校內亂七八糟。散畢包子回社。又至大龍國校,尚有千數百人,未能歸家,但包子已剩一千五百個。尚有小學老師數十人,也成日未進食,送與包子四百個。送難胞一千一百個,由派出所來人散。又有教員某,寫條子吿訴我,某姓一家被水淹死,僅剩二人待救云云,施與一百元正。 九月十九日(八月初二日)月會,兩堂聖像開光,又逢余之生日,三件事算不簡單。兩堂佛像中,臺中何蔡桂英出資,足夠一堂,妙然住持師,陪何蔡居士來拈香上供。飯開近三十席,皆大歡喜。 九月二十七日,明常老自香港來,設席招待,客計四席。當場發起智光醫院,並請客簽名。八月二十八日,上午八時四十五分,陪明老等多人去高雄,參加聖嚴入關典禮。下午三時到達高雄站。月基法師、朱殿元居士等,近二十人在站歡迎。旋至棲霞精舍休息。午飯後,復乘車至壽山公園,待晚看高雄燈海。在山之頂端,向前中、左、右三方觀之,一望無際,如天上之繁星,密密麻麻,真奇觀也。 早起,承月基法師陪同,訪問楊左熙春、帥觀恆。壽山寺午飯。壽山寺因壽山公園而得名,寺為星雲法師督同本省信徒而興建,預定五樓大廈,已至三層。星雲法師有魄力,有膽識,可佩之至。本省籍女信徒更為可佩。她們視廟宇如家,雖有億萬財產,而身為董事或總經理之夫人,到了廟上,外衣一脫,入廚房幫助擇菜、燒菜,事事皆做,無一毫官架子,是乃難能可貴。 下午一時餘,出高雄市而入高雄縣,路線筆直。兩旁香蕉樹,與松柏雜植其中,稻田碧綠如氈。路途中,在朝元寺所辦之幼稚園,休息片時,復起急趨朝元寺,路隔深水,有牛車可通。吾等乃皆赤足,互相攀扶,涉水而過。至寺,則鐘鳴鼓響,吾儕皆赤足短褲,如何禮佛?急止之。經洗面整衣後,而後禮佛受禮。 九月三十日,早食後,由該寺創辦人,能靜老和尚,導遊寺側華藏塔。該山地形勢似龍,能老口講指授,何者為龍脊,何者為龍爪、龍耳、龍鬚,歷歷如繪。十一時上供,午飯。一時,送聖嚴法師入關。由明常老說法。余於關房門加封上鎖。旋即吿辭,涉水而過。河面很寬,亦冒險之舉動也。乘車返壽山寺。由月基法師陪同至車站,乘下午四時半車北返。此次同送聖嚴法師入關者,有張少齊、妙然、星雲、煮雲,主客則為明常老。 十月八日,陪明常老遊野柳,同遊者有張少齊、成一、浩霖、悟一、蓮航、孫太太、張若虛、孫義貞、香港曾植儀。九時至東站,乘公路車出發,在基隆換車至金山線,野柳站下車。有小鎭依山面水而居。居宅寥落,骯髒零亂。踄階而下,羊腸小道,高低蜿蜒。行十分鐘,而達風景區。風景也者,殆千萬年來水衝砂蝕,石之鬆軟者,衝刷已盡;石之含鐵質而堅硬者,則翹然矗立,幻成種種形態:有似盤中裝桃者,有似洋口菇者,有似皮鞋底者,有似象鼻者,有似女人頭面而梳高髻者,有高至數丈半橢圓形而似兵艦者,皆有水蝕之痕跡。千萬年前,水位甚高,彼時說不定基隆、臺北,皆在水中。千萬年後,焉知不水涸海枯,人間又不知作何動態也。浩霖師攝得照片多幀,甚有趣也。 覺岸師,不知其何許人。五、六年前,在香港東蓮覺苑教學,甚得林苑長愣真器重。不知何緣,自動與我通訊,請我為之改作文。在港本德徒來信云:彼不甚與人交往,於師似乎特有前緣,故尊之重之。三、四年前,去日本留學,得碩士而歸。今秋任寶覺校校長。實至名必歸,良有以也。頃以印度佛教史稿本寄我,請改正。余以若干時日,為之詳細研讀,因書評語曰:「質而無文,受日本文影響甚重。有生呑活剝之文句,拗折不順之措辭。」並囑其日讀中國時人文字,以剔除日文之陋習,然後再加修改,而付梓焉。 十月十七至二十六日,秋季華嚴法會十日,參加誦經者,首日百人左右。了解者少,種善根而淨心田耳! 十月二十八日,臺中佛教會館妙然師,介紹本省籍小男孩王啟忠來出家。王啟忠生而茹素,父亡母存,有兄嫂,母亦久欲出家,以兒幼為累,故有此舉。余欣然接受,以為成一之徒,取名常度。今日其兄姊、姨父母皆來;午飯後,盡歡而散。王啟忠就讀於成淵中學。次日余送常度至成淵,校在中山北路二段,臺泥大樓旁之錦西街。校址離本社遠,騎單車頗吃力也。 十多年來,於華嚴讀誦解說,而肯發心履行大慈、大悲,救人、救世者絕無。然我不以為失敗,且先為其種善根耳!多聞熏習,聞熏成種,不其然乎?十一月五日,散冬令救濟冊,接受者三十多人。 年來疲於人事紛煩,十宗概要,無法著手。今日請張少齊、悟一、妙然、諸位到場證明,將社務交由成一負責,守成次之。華嚴蓮社前途,可分三個步驟:一、成一、守成共同維持現狀——經懺、法會、慈善、公益。有餘,則儲存之以備不虞。二、彼此同以智光醫院為目標。我與蓮社有盈餘,至智光醫院有希望時,即全部獻出。若無希望,則我圓寂之日,將我所有盈餘,悉數捐充中學清寒子弟奬學金。三、華嚴蓮社不動產,留作宏法,並供信眾誦經之用。幸而能回大陸,則變賣之,以為復興光孝寺之用。我將授與成一、守成光孝寺之法,與妙然同作法兄弟。至變賣財產時,妙然有權參加管理運用。 十一月六日,下午赴臺中至,則已萬家燈火矣。晚飯後入浴,忽覺小腹右側有物移動,且疼痛。十一月十日下午,在樓上講堂開講因明,在家人聽者亦數人。唯年久不講,很多無法記憶,乃改講常老人因明要解。 十一月十九日,佛教會館秋祭法會開始,講誦法華。我以怕頭昏故,僅參加第一支香,晚上講譬喻品頌文。初十圓滿日,聽眾有二百多人,教育廳主任秘書戴行悌——後來歸依我——、王秘書、金專員、省黨部胡某、劉潛等、曾任江蘇省保安司令之楊宗鼎——後來亦歸依我——,皆來參加聽講。適頌文中有「我此法印」句,因以「實相」二字解法印之義,大家聽得頗有味也。經圓滿之後,再講因明。開始寫天臺宗概要。 十二月七日上午八時,偕達永、達性、慈因、真願、黃慧淑、林月子往遊日月潭,參觀涵碧樓、教師會館。慈因攝影多張。再雇小舟度日月潭,至玄奘寺稍息。再由寺之左側小徑,去山頂三藏塔寺,一路羊腸小道,高低曲折。老矣!兩腿無力,汗透重衣,喘息至極,幾度休息,始至山巔。 三藏塔寺,三層樓鋼筋水泥宮殿式建築,屋殼己成,油漆彩繪將完,真可謂畫棟雕梁。將為佛教增光不少。休息片時,慈因攝影,乃下山。至玄奘寺午餐後,回日月潭鎭,至達文信徒郵局樓上休息,並探去頂崁之路,但為時已晚,乃乘金馬號回臺中。至佛教會館,已八時矣。入浴後,乃睡眠。至次日,腿猶酸痛。甚矣,吾衰也矣! 十二月二十日,因明概要講完。因明以因三相、宗之四相違最難講,真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也。 上午受鄭慧淑邀,去二份埔慈善寺上供。寺中護法皆請,計四席人。午飯後歸來。應酬累人,無法避免。十二月二十三日,北返。此行計四十七天。講法華經七座,講因明二十六小時,寫天臺宗概要一萬多字。 五十三年二月十二日,農曆大除夕,夜十二時以後,余六十五歲矣。馬齒徒增,道業未就,愧也何如? 今日十分之八之時間,均消耗於復信,尤以賀年卡為煩擾。光陰易逝,竟有人不厭煩瑣,作此無謂之舉,討厭哉!王啟忠——常度——今年為出家之年,昨晚偕成一、守成及常度,去黎明照相館,同攝影以留紀念。期其成為有用之人才也。 美國人,一方面保證協助南越政權,一方面又擬聯絡中共,舉棋不定,自相矛盾,美國終必自食其果。 由農曆正月初一至初五日,天氣晴朗,是新年好氣象也。初六日,冒雨至新店竹林精舍,為證老人拜年,尊老也。 二月二十一日華嚴供會,為智老人在日所發起。其用意,以開支之餘,留作供給本蓮社信徒中,子弟多而清寒無力繳學費者之補助,行之三年矣!今日照例舉行。到十七席人,收八千餘元。除開支外,多餘四千六百一十八元,備清貧子弟之申請。 二月二十九日下午,偕守成等五人乘車,至臺中慈善寺,參加養老堂落成,啟建佛七道場之盛會。承省黨部秘書胡陶庵夫婦、孫午南夫婦、鄭蘭鶴夫婦、劉白泉夫婦、鍾觀耀夫婦、鄭公僑夫婦及佛教會館達宏、真願等候於車站,心感之至。大家分乘汽車至慈善寺後,行禮如儀。以中午在本蓮社上供,加上摒擋行李,至此接觸人多,腹部突感疼痛。晚飯後,回會館休息。 三月一日,慈善寺養老院落成典禮,九時餘開始,到有社會處長傅某、臺中佛教支會理事長翁茄冬、省黨部胡陶庵先生夫婦等多人。翦綵,啟鑰,演講如儀。中午說法上供。下午講普賢行願品。人眾多,難免嘈雜。 三月二日下午,講第一願。三月三日,慈善寺講行願品第二願。人不多而靜。晚上佛教會館逢十念佛會,余亦參加,以一年之計在於春。佛性有如金鑛。逢十念佛已八、九年。久久念佛,如與善人交,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 三月八日,行願品昨講至第八願,即算圓滿。今日下午舉行大歸依,歸依者數十人。晚上放三大士燄口,香港妙智法師為正座。人山人海,看燄口者多。 三月九日,真智是我在會館群眾中,以為可以造就人才之一,印順法師之門人性圓,去春受聘來此教國文。其人似老修行,身體亦甚瘦弱,其思想卻甚新頴。據說,真智受其影響很深,捨原有知交之達和,而與性圓為密友。農曆過年,真智去大甲永光寺,性圓回小廟。過年後,真智寄信與師祖妙然云:不願身為人師,不再回會館教課了。此時真智寄信板橋性圓之師父處。性圓亦去信會館,辭國文教師之職。真智教行願品,僅講至第九願。余以過去答應學生,末後一年為其講課,去年為講因明二十餘小時,學生不能領略,今乘此機會,為他們將行願品講完,亦算為彼輩盡分義務也。 三月十六日,佛教會館五十三年春季法會,初四日起至初十日止,余講信解品文三頁。三月十五日圓滿,有三百多人午飯,可謂盛矣。 三月二十七日,往訪蔡念生老居士,現已移住市區——合作新村自強路三十九巷二十四號——,房屋較新。念老孑然一身,衣衫樸素,想見其無人照顧之苦。一談及印藏問題,則滔滔不絕。佛言:修慧不修福,羅漢應供薄,信然矣! 三月二十八日,下午,偕達宏、慧淑、慧悅北返。勞鄭慧皋、鄭公僑夫婦、妙然住持師、德如師太、達永、達和,至站送行,心感。 三月二十九日,雖月會以腹痛,未下樓也。晚上鍾鈞梁來談大甲佛法,余謂之曰:「不必談也。佛教已病入膏肓,不可救藥矣。」 三月三十日,腹痛,下午稍好。少齊、妙然、悟一來,商議傳法事。余以為泰縣光孝寺,除余帶來上海中國銀行保險箱鎖匙及號碼,舊時糧票一扎外,餘無他物,愧對光孝寺。帶局勢穩定之後,將來有恢復之機會,因擬傳法給成一、妙然、守成,為光孝寺「瑞」字輩,以華嚴蓮社資產為興復之資。萬一不成,仍留作宏法之用。少齊等均甚贊同。乃訂於農曆二月十二日上午舉行典禮。因發帖請客,請諸山證明。 三月三十一日,明日為智老人圓寂初週之期。無法表現紀念之誼,乃於今日禮華嚴懺一永日,參加者百一、二十人。 法卷三分,久已著成,並寫好裱成: 「成一法名瑞定,偈曰:成就妙功德,一行肅身心,瑞非無因有,定力啟其端。 妙然法名瑞清,偈曰:妙理絕言象,然非斷滅空,瑞現千載事,清心一念中。 守成法名瑞棲,偈曰:守此身口意,成就淨無為,瑞應華光現,棲神絕寬思。中華民國五十三年一月吉日 曇光 南亭說 印 常熟李 獻書 印」 升座時拈香祝詞為: 此一瓣香,根盤劫外,葉遍寰中,爇向爐中,專伸供養,本師毗盧遮那如來。唯願不捨本誓,慈光攝照,證明攝受! 此一瓣香,即俗而真,無事非理,爇向爐中,專申供養。千華弟三十四世,光孝堂上第十四代上優下祥常惺老和尚,用酬法乳之恩。 此一瓣香,不疾而速,爇向爐中,專申供養過去、現在父母、師長,用報生身、法身長養之恩。 此一瓣香,體離斷常,相非生滅,用繁興以恒如,智周鑒而長寂,爇向爐中,專申祝頌:各界護法善信,家宅安和,人口平善,現前五福咸臻,他生二嚴克備。惟願發菩提心,擁護僧倫,興隆佛法。 四月一日,觀音聖誕,準備三十五席,結果,坐了三十八席,可謂盛矣。 四月四日,行授記禮,到來諸山證典者,白聖、賢頓、印海、盛雲、道安、金山分院悟一、越南龍華寺超塵、馬來西亞廣義老、竹林精舍佛聲等一十四人,開三十席。 四月七日上午九時,去臺中,承少齊、若虛、悟一、妙然等諸位來送,感甚!九日,校佛說孛經鈔講話。周身疲倦,偃臥多時。 四月十二日,昨晚得成一書,問妙然、守成既受記矣,此後向外應酬,如帳子、花籃之類,下款如何寫法。余答以:「此為復興光孝之準備,非為華嚴蓮社也。向外酬應,仍用汝我二人。」 開始寫「臺中市佛教會館附設佛學研究社六年來之回顧」,以應慈航季刊編輯人,自立法師之要求。未及一半,即腹痛。此豈所謂業障也歟?不得已,請鄭公僑居士代寫以交卷。 受記成一等之日,即覺口乾舌燥,舌頭幾不能轉動。連日已來,口乾如故。去澄清醫院,請林大夫進義診治,並抽血,驗小便。據林大夫報吿,謂有輕微的肝炎,驗小便,有糖尿現象。惟連日所注射皆葡萄糖,所以不可斷定。明日停止葡萄糖注射,後日再化驗小便。 閱天臺四教儀,夠瑣屑。 四月十八日,得澄清醫院林大夫電話謂:驗尿結果,是有糖尿。囑毋食米、糖,可食麵也。越日,再去澄清醫院,吿林大夫以口乾舌燥,且失眠。林大夫與我以藥片兩種,服之,頗有效。 大覺寺傳戒,授沙彌戒矣。曾邀我任羯磨,我以病謙辭。但證老人說戒,彼曾為智老人封龕、安塔,說法而奔波。此情難忘。因函成一師邀集護法信士,前往打上堂齋一堂。 四月二十一日下午,超塵法師來,請其在講堂公開講演越南教難。據說,越南教難,由吳廷琰總統禁止佛教徒,舉行佛誕紀念而引起,因而構成一大風波。越南登記焚身者,四十多名。實際焚身者七人,活潑潑的血肉之身,為殉教而自己澆油焚燒,其為教之心,不亞於釋尊捨身救虎,割肉餵鷹。可歌可泣,可以使貪者廉而懦者勇也。苟不幸而出於臺灣,不知現何等醜象也。 四月三十日,草「迷四諦之理而起十隨眠的幾個小問題」成。 五月十五日,北返。今日佛教會館提前作浴佛節,為之上供。宣疏時,聲音固不及以前宏亮,宣讀未畢,已一身大汗矣! 五月二十五日,本擬自十五日起,個人結夏安居,日誦華嚴二卷,閱善見律,朝暮功課,寫字,為日常生活。十六日華嚴月會,余照定課行啦。二十七日而魔障來矣。以悟一法師來電話,囑提早去香港,伊須於七月初十日以前趕回。於是結夏之夢又完結矣。老病侵尋,無法修持,苦哉! 普賢行請願品由成一代講,出國手續,由悟一法師代辦,我去臺中休養也。上午十一時許抵臺中,承佛教會館諸仁,如親人待我,感甚! 六月九日,去澄清醫院,復請林院長診查。林以手按腹部畢,謂:「請放心,無甚重要!打幾針,吃幾片藥,就會好了。」於是打針、領藥而回。 二十日起,終日偃臥,不作一事。蓋余每早四時半起床,誦念,靜坐,日間復信,寫字,看經,以日薄崦嵫,光陰無多矣。休息三日,頗有效果。 黃立委玉明函囑成一師,伊將於二十八日偕老友侯韓玉醫師來為我診治。余分函高雄、臺北,謝絕。二十八日,黃委員偕侯醫生仍蒞臨會館。診脈之餘,囑試服其藥水、藥片。服之,富有參味,數服而病果止矣!深感黃委員之熱心也。 七月一日,自臺中歸。四日,智老人七十六歲明誕,舉行紀念。星期天,念佛人少,不得不出而協助,講一小時,腹部又感微痛矣。函謝黃委員。 七月十五日,歸來將半月,雖有勞動,病未復發。香港入境證遲遲不來。本擬去臺中參加畢業典禮,而出境證忽然寄來。下午去機場打防疫針。上午辦報地價手續。 七月十六日,往中央圖書館,參觀玄奘法師文物展覽。準備去港一切。又去信文珠、覺岸、妙智、元果、覺光諸仁。 晚張逸仙來,為其子出國深造,借八千元,作保證金。張逸仙,規矩人也。借之。 七月十八日,承張少齊邀吃晚飯,感甚。十九日上午,八時去機場,九時起飛。一小時即到達香港,平穩尤甚於汽車。臺北機場,承多人送機;港方機場,亦由妙智法師發動諸山僧尼大德至機場歡迎,照相如儀。至中華佛青會休息,舉行歡迎儀式。午飯後,至九龍塘李府暫居。二十餘日寄寓於此,食、住、行,皆甚方便,妙智法師之護法,李吳若華居土之公館也。至為可感。 七月二十日上午,由妙智法師陪同,謁見樂果老和尚。樂公,東北人,與倓虛老同來香港。妙智法師所住之十方大佛寺,原為樂老住持,以年老交與妙智住持,自住一小佛堂。繼去鹿野苑,拜會明常老。由於青山道五三二號景昌工廠發生大火,馬路阻塞不通,坐車中為太陽幾乎烤熟。至鹿野苑拜晤明常老後,下山、乃由錦道大埔、沙田,回九龍塘午飯。 陳錦濤老居士、覺光法師來訪未遇。晚上陳岑冠文公子,陳蔭康夫婦,偕其子來拜訪。陳岑冠文,歸依弟子也。原住臺北市華嚴蓮社之間壁,不久才遷去香港也。本德徒、曉雲法師相繼來訪。此後分訪諸山,受諸山邀請,熱情可感。然瑣瑣屑層不擬多廢紙墨,徒亂人意。 香港僧尼以倓虛老之關係,多東北人。有廟可住者少,買公寓作佛堂者多。佛教團體有香港佛教會、香港僧伽聯合會、佛教青年會。教育方面,唯妙法寺洗塵法師辦有佛學院。僧尼而從事在家教育者多,如東蓮覺院之寶覺學校。還有覺光法師之養老院一所。六十九年,南亭謄清此稿時,洗塵法師已辦有能仁書院,還有中小學很多。洗塵法師,又將妙法寺改建為崇高而莊嚴綺麗之偉大寺院。覺光法師亦辦有佛教醫院。但青年僧尼教育仍付缺如。 八月十一日上午賦歸,早飯畢,乘陳府、許大同、李府車三輛至機場,送行者紛集。——致謝畢,十時登機,十一時到達臺北。承妙然、蔡先生夫婦、陳委員志賡、趙茂林、陳岑冠文、常度之母、夏首席達峯夫婦、慧淑、慧悅等接機,心感之至。 八月十三日,偕守成去高雄市。下車,直至五塊厝棲霞精舍。午飯後休息。偕守成、煮雲、月基遊大貝湖。幽靜而雄偉,是觀光勝地。 晚上至黃立委玉明公館,隨即驅車至南部五縣市普渡大會。會場鳴炮舞獅歡迎。典禮開始後,由我致詞。大會主席黃立委,內政部長代表陳鯤,民政廳長某致詞畢,灑淨儀式如常。十五、十六兩日,誦經上供,我皆參加,棲霞精舍休息。十六晚,至臺南,住法華寺。晚上接受九人歸依,並答覆諸青年問題。 八月十七日上午,北返臺中,至會館午飯休息。晚上參加逢十念佛會,講「余經香港所見」。八月十九日,北返,籌備盂蘭盆法會。余講地藏經。 九月七日,余六十晉五生辰。誦經、午齋如常。九月二十三日,寄香港諸山曾招待者,以佛學辭典。 十月四日,星雲、悟一二法師來。接談之餘,仍乞我為中學董事會董事長,臺北事由悟一法師多負責,不要我開會。如在臺北開會,有興趣,即往參加,否則委托他二人代理。並且願意寫信給我,申明不要我負實際責任。悟一法師亦承認此說。前已兩次拒絕星雲之請。吾以悟一維持善導寺甚好,故信任之,乃點首承認。旋至前廳,會晤在家發起出資諸未來董事見面,並討論所擬簡章。於校名,擬選擇太虛為中學之名。 十月六日,秋季華嚴法會開姶,參加者一百餘人。 中華民國各宗教文物展覽,十月八日開幕,簡邀參觀。上午十時,與成一同往,大致不錯。尤以佛教在不合作之狀況下,由道安法師、周子慎居士之努力,斐然可觀。最奇者,有軒轅教,以木製大指南針為法器,別無所有。而軒轅教之發起兼創辦人,為立委王寒生,亦可謂異想天開矣!還有理教,理教以戒煙酒為其立教之主旨。今以佛教之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天臺宗之大小止觀為其教義,豈不奇怪也哉?!理教之主體人為趙東書,雖為國大代表,而一無知識。按:宗教要有教主、教義、教儀、教徒,相傳久遠,而達數十國家者。內政部某部長——批允「軒轅教」、「理教」為合法之宗教,奇矣! 十月十日早食時,余笑謂常度曰:「今天可以穿僧衣去各宗教文物展覽會參觀矣!」詎知,再下樓時,常度已不見矣。午後歸來,妄稱去看文物展覽,余頷之。成一師曰:「常度從不肯著僧衣。其無出家之念,可以知矣。」余曰:「有同感焉。」遂喚其母來領回去。 慧淑在連雲禪院有電話來,謂常度母子哭甚哀,要求初中讀完再改裝,余欣然應允。成一曰:「不行!初中讀完不改裝,誰能強迫他?現在就改裝!不讀初中,請家庭教師教他。」常度不讀初中,假如再有變化——不出家——就不能上高中了,對不起孩子。於是乎中止來社矣。 十月十六日,華嚴法會今日圓滿,開十二席,可謂盛矣。上午為講誦經要義;一、凝聚精神;二、提高志趣;三、增益智慧;四、遠大歸宿;五、引行輿日課,林則徐自書彌陀、金經,在轎子裡讀。又常州紳士莊蘊寬,住焦山某庵修省通志。庵中住持日誦華嚴。誦時誦有巤子來,伏香几上,聽僧誦經。誦畢,自去。聽誦日久,一日,忽然伏案不去。摸之,死矣。其身冰冷。住持僧以木龕殮之,葬天井中,莊為之題詩。 十月二十四日,觀音大士紀念日,本社舉行法會,參加者近三百人,開二十四席。上午普佛,誦普門品。余開示:一、觀音歷史與名稱;二、包本中堂兄,包蝶仙生三歲而死,其母三步一拜,去三里外,求觀音大士保佑,感死兒復活之故事;三、為冬賑事,請大家以菩薩利人濟世之精神,接受捐冊,無論多少,皆可繳卷。結果,發出六十餘冊。 十月二十五日,清朝末路王孫溥儒心畬,去年患食道癌死矣。未死之前,有沈李志偉女士者,忽來社燃燭焚香,供花供果,禮佛甚誠。其學生多人亦來叩拜,為求溥先生消災免難。然不知其與溥先生之關係也。承允以溥先生之畫軸——觀音——送我,我漫應之。溥先生逝世後,果然以鏡框裝好觀音聖像送我。不久,又以溥先生親筆所書小對聯一副送我,我甚歡喜。去香港時,以之轉贈妙智法師。我去李志偉家訪問時,才知道,李家小女孩,喊溥先生阿爸。李志偉常為溥先生磨墨鋪紙,以此得溥先生書畫特多。不幾日,李志偉偕其女,及女兒之同學來蓮社,送了我兩副小對聯,一幅小觀音像。李志偉和兩女孩,一齊歸依三寶,亦緣分也。 十一月七日,臺中佛教會館秋季法會,我於前日來此,今晚灑淨。參加信徒甚多,較前幾年人數之多寡,不啻天淵。次日講誦法華如故。有楊宗鼎者,軍人也。鄭公僑偕來,談甚久。據說:於抗戰期間,沿江轉戰,備歷艱苦,可歌可泣,而今都成雲煙,消散罄盡矣。法會之後,老夫婦都歸依於余。 十一月十三日,佛教會館大殿、念佛堂兩個客廳,均翻造,今日舉行落成典禮,到張市長啟仲、佛教會主席翁茄冬、信徒何赤城、永豐公司何永等。行禮如儀。晚上請明常老放三大士燄口,而吿圓滿。 李子寬居士之幼子李善培,大學雖畢業,而謀事受到刺激,憤而秉明子老出家。余初聞之,以為一時之氣憤。頃忽得來書,曰: 「南亭老法師:我是善培,現在已在新竹福嚴精舍出家,做釋迦軍中的一名二等兵,特別把這件喜事報吿,並請老法師的安。專此敬請道安。寬誠沙彌敬拜。五三、十一、十一日。」 這真是一件喜事!佛教需要新血輪,尤其是高度知識的新血輪。一般人家男孩子讀書,為了學費的負擔很艱難,但欲其出家,則笑而不答。所以我常為下一代發愁。今善培以大學畢業生而出家,難能可貴,但祝其有恆心耳!另復其信鼓勵之。 十一月十五日,受達和等請,講五教儀開蒙。 懺雲法師,在南投水裡建寺曰蓮因。十一月二十六日,偕鄭公僑,包本中等,去蓮因寺拜訪懺雲法師。談佛教當前要務,我答以人才第一;又談四教、五教之問題,知之者明答之。 講五教儀開蒙十門完。‘ 十二月三十日,自臺中歸。莫委員淡雲、陳委員志賡、夏首席達峯夫婦、祁慧悅、真願、成一師,聚餐甚歡。 智光醫院,反映者少,因擱淺。 今日,星雲法師自高雄來,又談及辦中學事,擬易名智光中學,以智老人去世不久,尚有信眾,可資助力。我亦可為作有力號召,且免有人以為,太虛是他們的,我們不應利用云云。囑我下午去開會。 日前,赴南山放生寺蓮航法師處午飯,悟一法師吿我,學校地皮方向已定好。 下午二時,去善導寺開會,傳觀草約,學校名稱改為「私立智光商業職業學校」。推定分組負責人員。余付出二千元以為零星費用。 由李觀嚴策動,啟建華嚴佛七。余講華嚴文。 中華民國五十四年一月一日,清早大霧瀰漫,馬路對面看不見事物。 過去在上海沈香閣,應慈老法師每有念華嚴普佛之舉動。普佛中應有八句大讚,如念釋迦普佛,則唱「佛寶讚無窮」,而華嚴普佛無之。每思杜撰,而難於第一句。一月四日早突然想出一句曰:「毗盧大智尊。」因續成之:「毗盧大智尊,光明遍照群生,十身相海無等倫,七處演法音,剎塵聖賢首妙德,普賢瓶瀉萬行,百城煙水禮聖明,果滿證一乘。」 一月十二日,函約星雲法師來,不日分發讚助人函,公開於世,必須審慎;又如校地地皮如何?悟一法師、陳秀平,皆來。星雲法師謂:關於學校地皮,請相信陳秀平。伊所糾合之發起者十人左右,每人六萬元,地價僅六十幾萬元,絕無問題。建築費五十萬元即可。如募不到,可以地皮抵押。於是確定進行步驟:一、分發贊助人函;二、海外直接寄邀請贊助函,三、本市贊助人復函承認,由余邀請吃飯,商討勸募事宜。議事畢,星雲、悟一、南亭、陳秀平同去永和鎭,勘察校地,並在路邊校地下攝影。至少齊家,午飯而歸。 一月十七日,假善導寺開籌備會,選舉董事,並推余為董事長,以為立案之本。贊助人函件,已發出矣!二十六日,陳秀平來,閱贊助人復信。承認者百餘人,不承認者數十人,而智老人生前最親信者,如周監殷夫婦、林淨秋居士,竟未認可,亦奇矣! 一月三十一曰,大除夕。光陰易逝,馬齒徒增,道學無有進步,奈何!奈何! 二月七日,星期日,智中開第五次籌備會議,更校名為「智光商業中學」。檢閱贊助人名數,以便分發捐冊。開銀行甲種存戶。 二月九日,夜來夢智老人來,身著如常衣服,如健康時態度。笑容滿面,手持鮮花一束,向我行來,將鮮花安置桌上。我時正偃臥,疾坐起,忽憶其已死,復偃臥如故。又忽然而醒。兩年來,老人從未入夢,今有此,而我夢中竟未忘記前嫌,以其死而不為禮。怨毒之於人,甚矣哉!然老人入夢,豈其為智校而欣忭乎? 二月十一日,竺淨康居士死,去極樂殯儀館,時道安法師正為之作三時繫念佛事。余默念心經一卷,以盡余意。竺太太儀容淨潔,端莊和善,豈其信佛誠篤之效果歟? 二月十四日,成一經營之僑愛佛教講堂,位於桃園大溪之僑愛新村。原為法界耆宿李振翊老居士之策動,我亦稍助綿力。今日落成,桃園縣長陳長壽剪綵,余上供說法。開五十餘席,亦盛矣哉! 二月十八日,偕守成赴臺中。二十日,慈善寺佛像開光。振光法師常打七,且七日不食,已屬難能。今日又聞其為建極樂塔,而斬斷無明指,感動贊助者不少。 二月二十七日,夜來,夢搭依持具,至一樓上,走至樓梯之盡頭,有一老僧,躬身迎接,似以「何處是佛法」相詢。余似以「處處無非佛法」相答。然覩其面貌,唇吻以下有長鬍鬚。彼此之間,似求法傳法,但見到他的鬍鬚而醒。 佛教會館春季法華講誦法會,三月五日晚灑淨。余左臂劇痛,帶病主持,並為大眾講弘傳序「道殊半滿之科」。三月十一日,法會圓滿。講誦法華,幸有守成代替,免多勞累。胡慧吾之高粱酒燒艾葉布包貼熨,承黃慧淑、祈慧悅二徒忙了一天。林一民居士之金針均有效。 蔣老太太,陸慧微、丁慧音、程慧妙,不待捐冊,捐智校七千五百元,感甚。 三月十三日,偕守成、真願、慧悅北返。悟一、妙然二位來,吿我以為智校捐冊籌印事,甚喜。 三月二十一日,為智中事,偕陳委員志賡、悟一法師往訪劉委員啟瑞,商請客事。次日與張若虛登記各方捐款,計五萬四千餘元。第一次送捐款到銀行。三月二十五日,為智中請楊管北、周兆棠、姜紹謨、儲家昌、陳志泉、劉啟瑞、陳志賡、張伯英諸位,除楊、張二位未到,餘均出席。均允量力而為。 分四次請客:二十六日四席、二十九晚五席、三十日中午三席、三十一日晚五席,先後計十七席。每日捐款皆五、六千元不等。龍天呵護,或許有成。 四月二日,五十四年春季華嚴法會開始,出席誦經者坐滿佛堂,中午開十席。圓滿日,余講初地菩薩五無怖畏:不活畏、惡名畏、死畏、墮惡道畏、大眾威德畏。並發起臨終助念組、疾病慰問組、災害救濟組,號召信徒登記。每組登記一、二十人不等,殊出我意料之外,可惜,未能實行。 四月十四日:半月來,為智校募款事,忙得不亦樂乎。前日中午,招待星雲法師偕來建築工人,視察校址土地。晚上又介紹葛達時與諸位校董見面。 檳城菩提中學,為紀念王弄書先生逝世一周年紀念,來函徵文,已近繳卷期了,亟擬七言一絕寄去。詩曰:「說經久羡維摩詰,護法今傳王弄書,今古名賢如一轍,常留規範作前車。仲春為弄書居士逝世一周年紀念專刊補白。」通與不通,留待改進。據來函云:王弄書女居士一生為佛教教育努力,雖不能比美維摩,要亦菩薩發心。 智光職校,截至四月二十八日為止,連香港東蓮覺苑,為靄亭和尚作紀念教室之五萬元,四十萬元已不成問題,然距離目標尚遠。今日舉行破土典禮,由余主持。我虔祝其成功也。 五月三日,水泥五千包,須二十多萬元,鋼筋六十噸,須二十幾萬元。兩個月來捐款,只四十幾萬元。此兩項定約在即,捐款收入尚有多少,毫無把握。余午睡時,不能成眠。乃急往金山分院晤悟一法師,徵其同意,乘政府變更教育制度,我們可以借題停止,所收捐款,可以分別退回,此說實甚幼稚。悟一法師以為,捐款再來二十萬元,不成問題,就現在而論,五十萬元已不成問題。我們三人再挺,四十萬元就相差無幾了。於是我的幼稚病取消。 五月十一日,接黎少達信,廳方飭杜督學查復。杜住正中宿舍,即冒雨往訪同鄉王志成督學,再去正中書局宿舍,杜督學不在。王督學又去中山北路杜督學家中,亦未遇。約明晚往訪。五月十三日,陳秀平來,昨深夜,與王督學在杜督學寓所遇到,約今天上午,前往勘察校地,余亦將一往。我九時去,等了二小時,杜竟未來。下午悟一法師來說:杜先生人很好,允於一星期後,許可令就可以下來了。 五月十九日:昨日來臺中,今日上午九時餘,去臺中慈善寺參加破土典禮。余說法、灑淨,傅處長破土如儀。下午回會館休息。 智光職校校長,頗難其人。初擬莫委員淡雲,而莫不肯就。悟一法師薦工專教授葛建時先生。五月二十三日下午,偕悟一往訪。見面後,舊相識也,其妻、女,皆歸依於余。葛教授誠篤人,於黨於教,皆有歷史,吾甚敬之。先致來意而回。 多日來,經收智校捐款,與張若虛、祁慧悅三人合作。收款、寫帳、送銀行、寄收據、回信,頗忙人也。 六月十六日,吾為智校建校憂。 趙茂林居士謂:佛教之延生供讚,近於道教,如「本命元辰,九曜保長生」之類。余遂重作一讚曰:「佛光注照 信眾真誠 三災八難化為塵 菩提願增明 福慧駢臻 四季永安寧。」 六月十八日:昨日大雷雨,社前馬路成澤國,颱風報吿頻傳,我很擔心智校水泥浸水,幸未礙事。 昨早悟一法師來電話,謂夜間有小偸,以運貨三輪至智校,偸竊鋼筋,幸發覺早,小偸棄東西而去。雞未偸著,蝕去一把米,可笑。今早,據成一報吿,前夜已被偸去扎好方鋼筋三十幾方矣。我早知應有此一現象也。 有何毅生者,在軍中久,退役後學佛,在高雄見面多次。近在臺南成功大學訓導處任職,來函吿眾:十三歲兒子生肝病,貧不能就醫。劃去一千元,以為濟助。 六月二十日,開講金剛經,懸示大意。以發通知,聽眾頗多。 臺東風災,損失甚大。上星期日發動救助,得二千多元。今日又當眾宣佈,得千數百元。林挺生母林老太太,捐一千元正,計湊合得七千多元。今日上午,偕成一師與救濟組王鳳德、陳淨明赴黨部,親交主委梁某收轉。 八月十六日,智校招待新聞記者,在善導寺開兩席。 八月十七日,悟一法師、陳秀平居士,去霧峯教育廳,交涉立案事。據云:有經辦者,為天主教徒。而復興商工在永和秀朗路,與智校距離不遠,校長張某,女性,亦天主教徒也。經辦人竟欲讓復興在前,故存心打擊智校。外道猖獗,概可知矣。經悟一法師據理力爭,故立案已無問題。 智光職校招生廣吿,已於八月二十日見中央日報矣。千辛萬苦,終抵於成,亦云幸矣! 十八日,瑪麗颱風過境,余先後冒雨去工地四次察看,只工寮吹垮,四間走廊模板亦倒,損失不算太大。 九月六日:我受星雲、悟一二位之邀,受任智光職校董事會董事長職務。星雲本允許我不問一事,但我以為,智校事,尤以錢為重要。我若不管,弄下差錯來,董事長不能以不管卸責。所以惟有挺身而出。我向不化緣,此次為了智光,不惜厚顔,與星雲、悟一同時出名,向海內外緇素兩方募化。截至目前止,已得臺幣一百一十萬餘元,殊出我意料之外,除歸功於三寶加被而外,僅憑我們三人,絕不能有此。 教廳發表五年制職校時,我曾打退堂鼓,因彼時才募得二、三十萬元。九開間三層樓鋼筋水泥房子,加上學校設備,非一百二、三十萬元不可。這上百萬元的巨款,豈能從天而降?當初我們三人彼此約定,募款不足,我三人籌添。繼聞星雲欠債甚多,而悟一亦云,必要時將太滄遺款一千美元添用。然而一千美元濟得甚事?我因此而失眠者幾夜。今者,校舍雖受颱風之損失,而三樓水泥皆已澆好,尚有內外裝修耳。 教廳立案,悟一法師,陳秀平副校長,出力不少。雖然如此,而招生嫌遲,新校校譽未立,學生僅得一百七十多名,三班嫌多,四班不足。但總可開學上課,對布施者有一交代矣。 今日開學,葛校長建時,與余分別為學生訓話。 我說話的內容:一、自我介紹;二、介紹校名——智光商職;三、介紹佛教;四、辦學動機——倡導傳統道德,提高國家觀念,發揚民族思想;五、教學從嚴;六、學生只管讀書,校舍我們負責。講畢歸來,連呼曰:「徼幸!徼幸!」 晚上借善導寺,宴請全體教職員。悟一法師又叫我講話。我以建校經過,籌款困難,今徼幸有成,望諸位教學時,附帶灌輸一點佛教知識,以為功德之助。教學從嚴,一下來就鬆弛,將來絕難收拾。並介紹教師與校長相見。 九月九日,星期一,學生正式上課。余亦驅車前往察看,並囑副校長陳秀平趕速敦促完工。 辦理印鑑,以便將吉南亭所有三筆土地,分別贈與學校和華嚴蓮社。 九月二十五日,十天的秋季華嚴法會開始,參加者八席人。 十月九日,下午開常董會議,以余將去臺中佛教會館,參加秋季法會。又去苗栗法雲寺,參加戒期,任羯摩。十月十日,金剛經最後一座,明年二月十九日後第一星期復講。十五日清早,陪證老,偕隆泉、悟一等赴苗栗法雲寺。參觀戒期房屋設備,新建房屋三棟,衛生設備均甚齊全。住持妙然師,可謂有魄力矣。當日下山,往臺中佛教會館休息。二十四日,佛教會館秋季法會七永日開始。 十一月十三日,三師上山。下午二時,去智校,觀賞招待華僧代表遊藝節目之預演。戲鳳一節,一男一女,頗有天才也。至機場迎接新加坡代表團。至善導寺,已夜幕低垂,筋疲力竭矣。 連日接越南、香港、馬來西亞、菲律賓代表團,陪遊陽明山,參觀育幼院。晚上蓮社普請,開十三席,亦結緣之機會。十一月七曰,上午參加第二次華僧代表大會一小時餘。即席請假,明日赴法雲寺參加戒期。 十一月八日,上午,菲律賓瑞今法師來,送蓮社油香一千五百元正。瑞今,余二十幾歲安慶迎江寺佛教學校老同學也。今皆老矣!談逾時去。今生不知能否再遇也。 午後,驅車赴苗栗法雲寺。至,則已薄暮矣。開堂師命新戒跪路之兩旁迎接,又至大殿受拜。講話,無非讚歎戒法,捧開堂而已。十一月九日早上,領眾上殿,午前上堂說法,下午講沙彌律儀。次日,上堂說法,中午過堂,下午余講戒。法雲寺戒期,我任羯摩,證老人說戒,道安法師當教授。降泉開堂,守成陪堂。戒期中上堂說法,余二十二次。其餘,除應有之請戒、懺摩、正授各三次外,余講沙彌律儀、比丘戒、菩薩戒,一直講至戒期了。 十二月七日午飯後,偕老楊、孫太太、蘇太太、祁慧悅乘車下山。至蓮社,視案上郵件盈尺矣!次日月會。我與張若虛、祁慧悅做智校帳。加上清理函件,頭為之昏。 十二月十三日,赴智校為學生講話。講題為:應如何珍惜青年。陳秀平出示董事會聘書,聘星雲、悟一、陳秀平三人,以創辦人身分為董事,余亦表聘為董事兼董事長。余頗不平。後來莫委員送我一本教育法,我才知道,創辦人有四人以上,只許三人為董事。我太粗心,亦未存爭奪心也。 我常常聽說會計獨立的話,所以一開學以後,我就將教職員薪水,分期存入銀行,按月付出發薪。我以為,教職員薪水既少,若不按時發放,則他們何以專心教學和做事? 十二月十九日,中午為智校假善導寺,請教育廳長,與中央黨部四位主任,鄭森榮先生等,由余與葛校長作主人,席中談起虞山四高僧中降龍、伏虎二高僧事。 十二月二十七日,華嚴佛七,余講華嚴問明品。親教老人,應慈老法師滯留大陸,受盡煎熬,十六年來,不通音問。近聞以九十三高齡圓寂。哀悼之餘,為設靈位,以佛七功德而回向老人。 民國五十五年一月七日,農曆年第二十三次月會,也是最後一次。拜華嚴懺,開八席。席間與陳委員志賡居士談起,來臺十七年,遷華嚴蓮社於今址,做華嚴法會,念華嚴經,已十二年矣。光陰迅速,馬齒徒增,比在光孝寺十三、四年還快。何日得回大陸?莽莽乾坤,幾時才得寧息?言下不禁慨然。 一月九日上午九時,開智校第三次董事會議,關於擴建校舍問題。歸來接星雲信謂:本身負擔太重,無力擔負智校建費。 一月十二日下午三時,華僧大會,假善導寺開結束會議。遇佛宗師帶來應老人消息,謂得妙文信,應老人五十四年,農曆八月初五日丑時,以肺炎圓寂,年九十三歲。臨終安詳,安葬虞山冶祖塔旁。嗚呼!親教多年,臨終不能一送。以道眼未明,不能嗣其法,愧哉! 一月十八日,佛教會館來信,謂張寬心居士逝世,家屬為安葬其母,欲多人題字刻石,因書二絕遺之。詩曰:「聞說西方快樂多,拈珠常念阿彌陀,而今撒手西方去,托質蓮胎渡愛河。慈悲喜捨遺芳規,蘭桂階前子滿枝,鬱鬱佳城多祝頌,今名留與後人思。」 一月二十六日,作傳戒已了談傳戒。作應慈老和傳,寄一分覺世。 一月二十九日,啟建華嚴供會,開二十五席。開支之餘,多八千餘元,獎助十數學生。 二月十一日,去臺中。十三日,去慈善寺佛七灑淨。次日,開講往生論。 函智校陳副校長秀平,囑其將第一期建築費收支、第一學期帳冊單據交會審查,將第二期建築圖樣及建築費、設備費預算、第二學期之預算交會審議。 我每日上午偕翻譯慈因、侍者真願去慈善寺上供,下午二時講往生論一小時,勞煩振光住持師,為我開一席飯。要求我多講一次開示,而不可得,以佛教會館事忙,慈因、真願早歸,無翻譯,則不行。知一切眾生,語言三昧之不可不修也。圓滿之日,上午參加大回向兩小時,莊嚴肅穆,唱誦感人。上供以前,受三歸弟子十餘人。中午吃飯,來大陸曾做個大官者數人。此等人既不禮佛,又不聽經,來湊熱鬧耳!佛七圓滿矣。未能盡到主七和尚之責,慚愧! 二月二十三日,佛教會館春季法會第一日,誦法華經,晚講法華。余為之擬門聯曰:「一實深玄,種遠因塵點劫外,三權假設,示方便化城喻中。」 三月一日,經期圓滿日,天氣晴朗,香客特多。晚講化城喻品法說部分。來會館打七講經十二年矣! 三月四日,自臺中北返。六日智校開校董會,議決:擴建教室三樓九間,建築費約五十萬元正。由善導寺悟一及余分別籌墊。於校方所提意見,亦承董事會同意通過。 三月七日即農曆二月十六日。農曆十九日為先師智老人圓寂三週年,集眾誦法華經三日,以資紀念。三月十日,智老人三週年,適逢觀音大士誕辰,智校學生來六十名,奏樂行禮,並隨同至五股獅子山塔上行禮致祭。亦對布施者之交代也。 三月十九日,智校開第三次董事會議。陳秀平提議,以秀朗路復興商工與我們衝突,我們應以辦五年制專科抵制之。改辦專科,增加六董事,每人出二十萬元,可得一百二十萬元。校舍增建,足夠敷用。余以為,前董事每人六萬,至今一錢未還,再以出錢增加董事,恐難辦到,辦到則債亦多。如踹污泥,愈踹愈深,未予通過。 增建校舍五十萬元不敷,還要黑板、坐椅、課桌,增加打字機,在在需錢,錢從何來?! 三月二十二日,春季華嚴法會今天開始。 法會期間,金剛經照講。今天講十四分——須菩提聞法涕泣一章。經期中誦經者尚稱踴躍。久久如此,念成習慣,或可稍除俗氣矣。唯有一事使我感觸者,鍾靈毓觀耀以子女眾多,出國費用難籌,我借以兩萬元。猶欠債纍纍,欲以家藏佛像出讓。我為之白眾,雖有錢者在座,亦毫無反應。菩提心之可貴,在華嚴經中已再三言之矣!急人之急,亦菩提心也。今證以鍾靈毓事,菩提心之可貴,正在其難發也。 四月七日,智校經董事會決議,以四月八日為校慶日。花費雖多,要在使人知道智校之存在。因此,配合臺北市大舉慶祝佛誕,智校出動樂隊,自龍山寺迎佛,至新公園會場,沿途觀者人山人海,不辜負此舉也。 為爭取智老人信徒信心,設臨時紀念堂,亦須數千元,幸此款向信徒募得。而設校之初,允將出功德者之芳名泐石以垂久遠。不意,名字有一萬餘人,無法實踐。不得已,乃將姓名——錄出,排印成幅,並裱糊以玻璃框裝置懸掛,亦花數千元。不然,則事過境遷,置之不理,則於心何安?然猶有四幅,雖已打字打好,卒因事多,未曾懸掛。凡事不以勇猛心為之,則多廢弛,抱恨無已! 今日先行招待家長,然到者僅四分之一。學生們練習遊藝節目,校方製辦服裝,學生又忙壁報,作成績,備展覽,所費精神至多,而參觀者寥寥,我亦掃興。開會時,校長致辭,來賓演說。我以人少,興味索然,未講話也。 學生遊藝節目頗多可觀。我以有電話促歸,未終場也。晚上七時許,應晨曦學社之邀,前往參加該社六周年紀念會,承該社社長某,要我致辭,特以生力軍譽各大學同學。然以往各大學同學,與出家人距離,何止四萬八千里。現受兩個獎學基金會之影響,各大專院校,成立了二十幾個社團,而以晨曦社為最早。數百學生高唱三寶歌、觀音靈感歌,深感佛教之發展有望也。 四月八日上午十時許,往新公園參加浴佛大典。來賓數千人,但多生面孔。諸山到者,我與道安、清度、悟明三位而已。節目依舊,無甚可觀。我怕太陽,提早退席。 午後,去智校,將紀念堂佈置好,來賓亦陸續到來。一時半開始閱操,學生行列動作,皆甚整齊。升旗臺講話後,開始閱操,以某官廳某主任為大閱官,余與校長、教官隨後。檢閱一過,此為余生平第一遭也。閱操畢,大家齊集大禮堂後,由余致辭。余謂此地在去年此時猶是水田,未及一年,而有此一棟校舍,並已開學而進入第二學期矣。今天是第一次校慶,邀約各位來此,是對各功德主有一交代也。學生本有二百多名,以淘汰品性不良者數名,只剩一百九十七名。葛校長建時領導下,必當有進益也。 四月九日,師大同學們開遊藝會,邀余觀賞。遊藝節目平平,然上千大專同學,皆以學校身分參加,無形中皆為信佛同仁,亦值得讚美也。 四月二十二日,簽定智校第二期擴建六教室工程契約。承建者為石門公司。簽發建築師申請執照文件。向華南銀行永和分行,借出一十萬元,交石門第一次付款。 五月八日,星期日,講金剛經「無法可說。若言如來有所說者,即為謗佛。」曾以說法如標月指,聽法如得魚忘筌為喻。並引禪宗為例:禪宗修持,是離開指頭,直向天空探求月亮;不須筌網,直向水中撈魚。所以稱之為教外別傳。 五月十五日,星期日,講金剛經「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以華嚴經「如心佛亦爾,如佛眾生然,心佛與眾生,是三無差別」作解。 六月十一日,月來陰雨連綿,各河道水位皆至警戒線。鐵公路衝毀甚多。自然界之災害,無可奈何也。 薄晚,莫委員淡雲偕侯太太來,說一奇事。謂昨晚以科學靈乩圖,請死友前江西省主席熊式輝講話。正扶乩之傾,而智老人來,謂二人曰:「你們明天下午到我塔上去看看。」侯太太說:「師父!我明天下午四時要燒結緣紙錢呀!」老人說:「你二時燒好紙錢,三時非去不可。」莫委員以為久雨,塔或有損壞。且道路淋漓,難保平安,又借不到車子,着實為難。乩示:「道路平安,可以去。」於是今天去了。 塔前香桌之前水泥欄杆完全倒塌,塔後駁石高壁也已塌下。泥土包圍塔基,塔身亦現裂痕。危險實甚,特來禱吿云云。余驚駭之餘,以為智老人真靈,勢非遷葬不可。當議星期一請客商議,恐高處再塌,危及塔身也。莫、侯二位去後,東凱電知,善導寺妙然師約其偕往一看。檢視後,吿我謂:塔身未裂,塔後塔前,塌處皆如莫、侯二位所說。妙然師並且爬上高處視察,見有兩墳完整如故,不虞其再塌。修理須數千元。水泥欄杆改為鐵欄杆,可保永久。 當東凱去後,我給莫委員電話,請莫委員再扶一次乩,請智老人來,有三點請問:一、修復,二、遷葬,三、火葬。莫委員逾時電話來謂:「老人指示火葬,骨灰即供在華嚴蓮社。」日期即為五月二十五日。 我真佩服老人之靈感。又問及智老人對張超四十萬元之存款問題,老人謂:「有因果在。」老人又曾言,過三年出土,不必開龕云云。再電莫委員。我以為先行修復,待紀念堂修好,再火葬請回,莫亦同意。 二十日前,泰國弟子禰有聲來信,謂某夜夢見一老僧,身體瘦削而矮小,眼梢斜向下。謂曰:「汝既信佛,何不學佛?何不用功?」云云。禰問云:「大師是何人?」曰:「今世師祖前世師,兜率天上好風光,來世尚有夫妻緣,同往靈山禮世尊。」禰曰:「不懂。」曰:「你問南亭好了。」 六月二十九日,智校五十四學年度第二學期終了。 七月十日,星期日,金剛經講完。連去年共講三十二座。七月十七日,講心經。次日,白聖、悟一二位出國訪問,今日歸來。除至機場歓迎外,並於三十一日設席接風。 智校第二期建築三樓六教室一棟!正加緊督工中。六教室與原來十二教室,二者距離正好是四方形的一間。我預備加蓋一間,下面仍是通道。廠方估計要四萬元,我們就口頭訂約,建費由我先墊。有這一間,二、三樓可以銜接,又可派上用場。大家都贊成這一舉措。 張若虛、祁慧悅二位,將智校收入分類統計,無論捐款、墊款,蓮社及余皆居第一位。 八月十六日,印度摩訶菩提學會,及鹿野苑兩梵僧來社訪問,移時始去。其中一位,酷似達摩。 八月二十一日,今日第六次講心經,圓滿。講到「以無所得故」,發揮特詳,引經據典,講「無所得」的優點,特對神神鬼鬼之張正揮耳。 又與程主任世俊通電話,詢其工程進度。程主任答謂:廠方加緊室內工作,以陰雨故,室外洗石子頗有妨礙。余謂:只要室內趕上開學上課,室外稍遲無妨也。廠方欲供本社布蓬,允之。 八月二十日,從永和華南銀行提出定期存款最後建費一十萬元正,復存入臨時帳內,以便取用。利息一千四百六十五元八角,歸入智校。 閱湼槃經四十卷畢。閱華嚴搜玄記,記內四門分科中,判佛教為漸、頓、圓三教,以十玄門為經,不易理解。讀探玄記,記前十門分別,於古今判教者列有十家,獨遺二祖智儼之搜玄記漸、頓、圓之三教。若謂賢首之判五教本於二祖之三教,頗有商榷之餘地。或者賢首分二祖之漸為小、始、終之三教,則又有跡象可尋。 八月二十八日,開始講維摩詰經。 九月一日,智校五十五學年度新生註冊。我因送高雄學生宋桂蘭去校註冊,至時,註冊新生已列隊甚長。高初中未分,執事人員只一班,籌劃未善,故有此怪現象也。晚上得陳秀平報吿,新生註冊四百餘,連舊生計六百多,頗感欣慰。 九月八日,智校上午八時開學,余往參加,並致辭:一、介紹校長,二、交責任給副校長,三、勉勵教職員,四、勉勵學生。 報載:寇蒂颱風來,蘭陽蘇澳災情尤重。災民萬人,無家可歸。公路沖毀,交通受阻。近二十年,臺灣無戰事,社會安定。乃天災迭見,吾人之業障深矣!九月十三日,下午傾盆大雨。一轉眼之間,北市頓成澤國。水之深處,汽車已不能通行。 九月十六日,今日月會,適為余之生日。雖天雨未晴,護法信士雲集而來者,座為之滿,開十三席。收一萬三千多元。年年使信眾花費,心頗不安。因此,所收之款,決定留為印經買書。 九月二十五日,智校董事會開會,星雲法師特由高雄趕來。除吳福祥、藍淑儀外,其餘董事全到。 為了智校前途發展,須要資金尚多,而臺籍十董事,除墊資購基地外,不名一文。因此,想由他們讓出幾席來,讓我們在海內外四眾中,找出有錢而肯出錢者來頂替。十臺籍董事默然。智校甫辦一年,第二學年開學,已六百多人,前途似錦。十董事無一肯讓,使人有共患易,共利難之感。然有可原諒者,伊等皆小公務員,能出資六萬元,此六萬元,皆其銖積寸累而來,本是投資性質,不能與擁有幾十萬、幾百萬富翁相比。 十月一日,智校董事沈佛生、張乃元、陳欽銘、樊彥儒,來社審查智校預算、決算書。楊氏亦來,談起董事讓賢事。伊代表張等三人謂:最好塾資購地,原意是要辦一所好的學校,絕不在分利。伊等多學校出身,三年、五年間絕不可能有資金多餘。現在如要他讓出,他立即可以辦到。余亦表示,此是不得已之辦法。不如此,則無由向人開口耳。余之辦法:一、由十董事立合議書;二、抽籤作退出之標準;三、退出之人受聘為策進委員會之委員;四、董事會所得學雜費,不須再轉貼校方時,提十分之八作其他事業之擴展,十分之二作董事車馬費 十月十四日,秋季華嚴法會開始,到一百多人,開十一席。今日為星期日,維摩經照講。 十月十七日,內政部周參事中一、李參事慎齊,邀余赴中美經濟文化協會講演。余聲明不善專題演講,幸請原諒。下午六時至素菜之家晚飯,到者五、六十人,多有身分、地位、知識之士。七時餘至協會開講,題目為「禪及其種類與修法」。講一小時又半,汗流浹背矣。 十月二十八日,趙夷午、李子寬、陳志賡三長者來,為策動白聖、悟一等,為蔣總統八十壽誕假善導寺,啟建仁王護國法會三晝夜。余被推二十九日上午拈香誦經,每晚講護國品二小時。晚上宣講時,座無虛席,二、三百人濟濟一堂,可謂盛矣。 十一月十三日,月會講維摩經。下午赴臺中佛教會館,秋季法會七日。上下午誦經,晚上講化域喻品,譬喻及重頌完。 十一月二十三日,去鹿港龍山寺參觀。寺為四進,地皮寬敝,有大陸大寺風味。唯無僧尼,僅管理委員會有女居士二人管理。承招待殷勤,午後說法,盡歡而散。 智校原有董事除墊款購地外,校舍擴充,則無力支持。我與悟一二人已竭其所能。惟舊董事辭退,增加新董事,已成定局。近日為新董事而聯絡二、三信徒之有資金者,邀其加入皆遭拒絕。甚已哉,錢之難籌也! 十二月十七日,下午開智校董事會,董事辭退者十人。所墊基地之款,皆以二分起利,照二十六個月結算,已付者八人,付去五十多萬元。未付者尚有三十多萬元,無此力也。 民國五十六年一月一日,第一星期日,講維摩詰經方便品未完。聽眾三、四十人。佛法猶有愛好之者,深以為喜。 農曆十一月二十五日,今日啟建華嚴佛七,至十二月三一日圓滿。余講華嚴問明品業果甚深。 一月二十七日,為文素臣影片污辱佛教,香港、南洋兩地佛教徒,均已反對其上映,而收到效果。影片公司移來臺灣上映,以為臺灣佛教徒可欺也,而臺灣佛教徒群起而攻之。有佛教信仰之立委,亦以復興文化之際,上映此無根虛構之影片,不但污辱佛教,而且妨礙文化之進步,亦向政府請求制止。明華電影企業有限公司,借撫順街豪華酒店,邀約有關機關及佛教徒,參觀其試片,余亦被邀。觀畢,覺其無一是處。彼此相約,絕對反對到底。中佛會乃召開全省佛教徒會議,於是乃得停止。 一月二十八日,悟一法師,發動智光學生星期六下午,借善導寺念佛,到者五、六十人,推余領導。余携去玄奘傳多冊,在開示中介紹玄奘法師,為中國留學生之第一人。然此,破天荒第一次也。 新店竹林精舍,證蓮老和尚,於二月六日上午七時二十分圓寂。證老人為余民國八年春,焦山受具足戒之堂師。來臺後,寄居北投居士林多時。後自建竹林精舍於新店文中路。移居已,余亦時常往來。今夏中風,治療休養。於生辰一天,猶能拄杖以行,余亦上山祝壽。後來見過一次,不意竟溘然長逝。余輓之以聯曰: 「往事溯當年,尸羅堂中,棒喝親承感德澤 湼槃哀此日,獅絃響絕,法音杳冥動悲思」 二月十七日,正月初九日,華嚴供會照常舉行。 二月十九日,為證老人封缸日,余應邀說法。然余不敢以諸山長老自居,且委實是老人戒弟子,故以戒弟子之口吻為讚頌之辭。是日天氣晴朗,中午開三十多席。余以為,證老人兩度說戒,兩度任羯磨,戒弟子近千人,除佛教會館來數人而外,餘無臨悼者。人情之淡泊如此。 三月十二日,偕達性去臺中。次日灑淨,十四日至二十日圓滿。七天誦經,晚講五百弟子授記品。三月二十二日,早車北返,趕上竹林精舍證老傳供齋。三月二十六日,證老人傳供,下午為舉火、安靈。證老人之一生,至此算吿一結束。人生都是如此。 三月二十九日,觀音聖誕法會,開三十七席。余講話時,趙佛重居士錄音。因分講題為:一、觀音之得名,二、觀音身相,三、觀音體,四、慈悲之作用,五、觀音慈悲主義與現代——慈悲化仇恨,仇恨化慈悲。 四月二日,恢復講維摩詰經。 四月九日,江蘇同鄉會假強恕中學,舉行春季祭祖,請敏智老法師講江蘇佛教。以範圍太廣,僅講常州天寧寺,大曉實徹禪師之點滴。按:乾隆下江南,曾至天寧寺,大祖領眾坐香,不為所動,僅掩其格扇,可以出入。乾隆帝來,推格而入,繞佛龕一周而出。至今天寧寺有掩格規矩存在。 四月十日,啟建華嚴法會十日。今日中午仍十席,有意義之事,行之既久,即成風氣。此次誦經人數,每日滿座。故有此感。期內送敏智、洗塵二法師飛機。尤以敏智曾在光孝寺佛學社上學,說是聽我講過華嚴原人論,處處尊我為老師,深用慚愧。送伊華嚴疏鈔一部,洗塵法師佛學大辭典一部,以為紀念。 四月十九日,香港海印精舍比丘尼徒本充,轉來文心太老人未具時日之長信,蓋應我之需求也。文太老人之信曰: 「本二孫慧鑒:前接來信,並由銀行滙來港幣一百六十元正,照收無誤,歡欣無量,祈放心! 又來信中要查詢我之歷略。然我一生浪跡,毫無成績,無紀念之可言。如不具復,有負汝等熱情,今只有將事實約略寫出,令汝等明了。予於前清光緒七年,十二月初五日子時,生於泰縣東南隅景家莊,貧農賈氏之家。生而多病,五歲時出天花,幾頻於死。與我同胞姊妹而同病者,死二人。父母驚懼,乃許願於佛廟。十二歲時,即送宏開寺,依師祖玉成和尚出家,學習經懺。當時各廟皆以經懺為生活,絕無研究經教,以修持為業者。光緒二十五年十九歲,去寶華山受戒,期滿後在山學律二年,因病回歸宏開,佐理寺務。光緒三十三年,二十七歲,往安徽,朝禮九華,回至南京毗盧寺,聽印魁老和尚講楞嚴經。此老宗教兼通,可惜語音難解,未終座,即離去。光緒三十四年,朝禮南海普陀山,天臺、雁蕩、雪竇諸名勝,皆往參遍。復往育王拜舍利,又至天童參學。是年在天童過冬,親近寄禪老和尚。此老程度太高,又兼口吃,湖南口音,語言難於瞭解。民國二年,至揚州長生寺,聽元章老法師講楞嚴,似有所得,然皆皮毛而已。似盲人摸象,未得精髓。一講期復六次小座,法師之青睞也。本欲隨其學教,因師祖迭次來信催回,未能如願,甚可惜也。民國四年,往金山江天寺住禪堂,參向上事,雖承諸上人朝夕提攜,無奈根性魯鈍,業障重深,未能摸其門徑。唯於融通老和尚座下,親近最久,承老人耳提面命,得益良多。民國六年冬,業力所牽,至泰縣北山寺充當住持。該寺債臺高築,房屋破壞,田產典盡。然既負斯責,乃艱苦維持。修破爛、贖田產,並設念佛堂,領眾焚修。近二十年之久,勉為其難,稍有肩目,可算一生心力,盡付於此。民國二十二年,將業務交與安徽人名肇源者,俾卸仔肩,退居修養。惜時荒世亂,為幫助常住,維持門庭,筋力皆消耗於世務耳。直至一九四九年,解放後,回歸宏開寺,全部房屋,皆為公家佔用,僅住後面三架梁三間小車屋,加以修補,稍避風雨。安住其中,精進修持,看經念佛,定有恆課。身體勉強支持。不料,一九六六年——民國五十五年秋,紅衛兵到此,將佛像、經典、祖宗牌位,焚燬盡淨。一部手錄大本華嚴經——余經常持誦之經——當面焚化,誠令人痛心也。又搜索四次,最後搬出,僅帶行李、食糧,其餘用物,概不准動。現今案情,尚未解決,靜候處理。此是隨筆所記。今年老力衰,眼目昏花,終日坐向淒風苦雨,以待天年而已。」書至此,不禁慨然。 六月六日下午,開華僧大會主席會議。開會後,聽白聖主席、毛凌雲居士報吿,似為籌備玄奘大師文理學院之會議。大意謂:榮民總醫院不遠,有地皮三十甲,大部分為輔導會所有;一部分為民眾所有。地皮好,中央黨部可資助二百萬元,即可買下。請諸山籌墊預備費。覺光法師與松泉、元果三位出一十萬臺元。其次、白主席即找到我。我聲言:「我在未將智校搞好以前,不參加其他事業。我的肩頭只如此之大,擔負過分我不能。」 七月十二日,(六月初五日)功德芳名四幅裱好、裝好鏡框,今日偕張木匠去智校,掛在紀念堂,甚美觀,了却一件心思。然猶以未泐石為歉。 八月十七日,為玄英,惠明之來臺,出入境證之等候,彼此幾乎急死。今日二人總算到達矣。 玄英,常州人,余十八、九年在常州,即歸依於余,後依孫家庵傳怡師出家,久失聯絡。三十八年來臺後,常於人生雜誌發表短文。玄英亦早已避難香港,住東蓮覺苑。因讀人生,而知我在臺,遂開始通信。四十七年,由玄英轉來文太老人信,信中歷敘艱苦。十年來由玄英經手,每月寄去物資、以為接濟,使文老人不致凍餒。且間讀文老人親筆信箋,雖天涯遠隔,有如對面,玄英、惠明二人之功也。今得一次招待陪遊,亦理之當然。住定後,陪其謝保人,陪其遊石門水庫、烏來瀑布。總以事冗,未能陪遊日月潭,幸有祈慧悅為代表,尚無遺憾。 玄英去,而東蓮覺苑覺岸、愍生二位來,陪遊如故。惟在烏來,於冷飮店見一少女,獨坐冷飮,未免瞥他一眼,雖急收回眼光,然不能對境無心,深生慚愧! 九月二十三日上午九時,去善導寺,與道安、悟明、悟一同車赴陽明山中山樓,參加大會開幕典禮。禮堂為宮殿式,可坐數千人,場面偉大。 總統蔣公蒞臨,群眾起而鼓掌歡迎。致詞時,聲音清脆,不像八十老人。足見人心之傾向也。 十月初四日,啟建華嚴法會十日。 十月二十三日,與慧淑偕往臺中佛教會館參加秋季法會。 高雄佛教堂二十日落成,理事長趙中秋邀往演講,因與會館時間衝突,允往道喜,參加典禮,乃偕真願同赴高雄,逕至棲霞精舍投宿。星雲法師知之,乃以車接至壽山佛學院,令學生禮迎,演講。設齊招待。星雲法師有魄力,有膽識。壽山佛學院固高人一等,而東方佛學院,正在創建中,並領參觀佛學院模型。 二十五日晨,偕月基、星雲二位,與真願師赴佛教堂道喜,趙中秋仍堅邀參加典禮,前理事長陳明,向我們三人三拜。星雲說陳居士第一次向比丘禮拜,蓋彼主張自性三寶者。典禮畢,偕往遊澄清湖,至高雄佛教蓮社午飯,亦佛教堂之準備供僧者。白聖法師主持佛教堂典禮,是時亦來。飯後,星雲法師以車送至車站而別。 晚上七時灑淨,次日講誦法華,余講學無學人授記品。七日平安圓滿。 十一月四日,為智校籌款,而做水陸大齋。偕悟一法師往訪吳長華、黃老太太、裕隆、胡淨祥。下午至智校看建築,行將竣工矣。 十一月九日,籌備多時之水陸法會,今日大致完成。下午七時灑淨,參加者甚為踴躍。主法為明常老,超塵、達道二位為正副表。齋主則美僑鄧燮榮、吳淨蓮、王蔡瑞珠。副水陸頭周王青蓮、周淨達、李龍慧娛、鄔金錶、顧美月、張蕙芳、裕隆、陳錦亮、胡王惠賢、兪淨純、吳兪夢珠、吳某、趙某、孟淨榮、張振揮等。是役也,余曾請下堂、供上堂、上小供、小齋天。站立五、六小時,幸無病。 悟一法師為主幹,監院妙然、蓮社成一幫辦,設備莊嚴,井然有序,信有才幹。 十二月五日,智校董事會改組,公文經教廳批准發來。改組公文一再往返,一年僅差十天。信乎公文之旅行也! 華嚴蓮社,佛七日,我講禮佛發頋文。 中華民國五十七年一月一日,是日也,陰雨晦冥,毫無新年氣象。陽曆適在隆冬,即使不雨,亦陰慘寒冷。誠不若以月為準,立春與度歲,前後相差幾天耳。春回氣轉,萬象更新,人心振奮,此中國文化之勝於西方也。 一月二日,在華嚴佛七期中,我曾講過:上月二十七日,報載美國因耶誕節,舉國狂歡,因車禍而死者六百二十人,傷者不計其數。法國亦死六十人,傷四百二十人。深入迷途,至死不悟,亦慘矣哉! 一月四日,報紙載:某立委責詢行政院,耶誕日大專學生跳舞狂歡,傷風敗俗,院方曾否顧慮設法禁止。某立委亦有心人也。曾不顧慮被大專學生,罵其頭腦冬烘也。 東方佛學院,全體畢業生來函道謝,北遊時午飯招待。信封面郵票未加郵戳,尚可再用。棄之,則可惜。繼思,此郵票附此信,由高雄到臺北,由臺北再送至本社,已盡其義務矣。再用,則為盜竊公物。戒律,竊五錢以上者,犯波羅夷戒,不共住。亦道德上勿以惡小而為之。因棄置之。 一月五日,王德裕、王蔡瑞珠在善導寺,為長子秀雄佛化結婚。余致頌詞曰:「人類生生不已,端賴夫婦結合。日月普遍照臨,萬象炳然齊現。君臣以至朋友,夫婦五倫之一。舉案齊眉嘉話,家庭萬世圭杲。夫婦始終唱隨,福壽康強何極。若問我佛云何,玉耶女經可則。」 三月十六日下午二時,智校學生一百五十餘名,行大歸依禮,一小時又半禮成。 三月二十一日上午十二時,余自外有事歸來。詹志一與桃園郵政分局長陳某之子提志一行李,在樓梯口遇到。余問曰:「汝何之?」曰:「去桃園某旅行社,比較接近。」蓋詹志一為詹勵吾之子,住加拿大。因受車子撞過,又遭失戀,以致頭腦不清,常常鬧事。其母汪寬慎常與我通信,將詳細情形吿我。臺北市信義路四段,臺灣人,姓詹,有祖傳秘方,專治腦病,且大登廣吿。余介紹之服丸藥數劑,居然痊癒。此來係謝我也。立法委員詹純鑑,其同族也。詹勵吾亦有親戚、朋友在臺,於是有招待詹志一者。在某宴會席上,遇桃園郵局陳分局長之小姐。詹志一與陳小姐一見鐘情,因而結婚,同返加拿大、在美國做事。因此,勵吾居士每年底,還致送十元美金為酬謝。 三月二十九日,春季華嚴法會十天,雖陰雨而人數不減。王蔡瑞珠打上堂齋一堂一千六百元,此為本社上堂齋之始。 四月十六日,與葛校長建時同赴西湖商職參觀。校長趙筱梅,智老人之弟子也。適外出,有職員毛姓者陪同參觀。其基地比智校為大。地有高低,就地建築,頗有丘壑。唯一特徵,整齊、乾淨。上課學生皆着制服,儀容齊整,端坐聽講。據毛先生說,脫課老師甚少。蓋學校有午飯供應也。兼任主課老師每小時一百元。學校雖偏僻,以有校車,學生一千二、三百名。訓導、教務與校長合處辦公。禮堂正在建築中。信乎趙校長之有魄力也! 五十七年四月十八日,臺中佛教會館春季法會,講誦法華。余講弘傳序,及羅什譯法華獨傳之由,及見寶塔品。 臺中市競選市長,傳聞有花一千萬元,而為競選費用者。嗚呼,民主! 圓滿之日講經,世尊舉許多譬喻,說持經之難。余因發揮佛學之尊重,從屈文老,蔡念老編印中華大藏經說起,說到教育部張部長其昀,設佛學研究所之有心尊法。因而說到佛教少修行人,少研究佛學者,但廟宇並不少。須知,廟因人而存在。洛陽伽藍記所載的寺廟不計其數,還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而今安在? 期中曾偕弟子參觀李炳南老居士倡建之菩提醫院,但門可羅雀。建造時,我為文老人建一病房,群弟子為智老人設病室二間。久不去臺中,不知而今如何也。 五月一日,鎭江金山寺方丈太滄師圓寂。今日三七,後裔悟一法師,假善導寺為之傳供,莊嚴而隆重。 智老人、證蓮老人、太滄師,先後圓寂,皆七十五歲。我見他人死,我心熱如火,不是熱他人,看看輪到我。我今亦六十九歲矣,能不趕緊準備往生資糧? 五十七年五月四日,今日佛誕,舉行紀念法會,人數增多,足見信佛者增多也。 五月五日,陽明山中國文化學院,成立佛教文化研究所,請曉雲法師主持其事。是日舉行浴佛典禮,邀余參加。為避免物議,改開座談會。晚上曉雲法師又邀余演講,我講「我對佛學研究之看法」四十分鐘。講畢,有女生二、三人出而頂禮。大學生不怕人譏為迷信,信乎佛法之不可不講也!華嚴經云:「佛法無人說,雖慧莫能了。」旨哉言乎! 五月十三日,智校頒五十六學年度,下學期獎學金,余親往主持頒發,計發二萬四千餘元。此款為余募來。昨日為母親節,因為學生講父母恩重難報。 五月二十日,為智光商職學生出路問題,請商界弟子及金融界人氏六席。余致詞謂:「余已年老,早已於人一無所求。今荷智光職校董事長重責,為了智校招生,為了畢業生謀職,不得不仰面求人。如不發菩提心,為學生謀福利,何苦來哉?」 五月二十七日,連日為畢業生操心,總算南昌行錄用了男女各一名——周明輝、王麗鳳。下午在校,又為民本電臺播音員一至五人,作國臺語之錄音。 昨晚,偕葛校長建時,赴江蘇文獻徵集資料委員會,應醒吾商專之邀,同車赴林口。該校佔地三萬餘坪,太空曠,房屋散落,已有學生一千多人。又有附屬中學一所,亦有五、六百學生。建築均可觀。董事長顧懷祖係一菜販,不知何來二、三千萬元,成此巨構。據說,顧懷祖猶在某大學讀書,是亦苦幹實幹之人也。晚飯招待畢,學生猶以遊藝節目以娛佳賓。 六月八日上午八時,智校假善導寺,舉行首屆畢業典禮,禮堂剛好坐滿,可謂隆重而莊嚴。余製一聯云:「三載辛勤頑石一拳資磨琢;千年偉業高朋滿座慶初成。」午後在校學生遊藝會,歡送畢業同學。晚上一場供董事、教職員及觀眾受用。學生自導自演,居然可觀,尤以兩女孩子唱雙簧,老練如久作此業者。孩子以好玩之心以讀書,無不成矣。 六月十日所薦就業學生:洪琬芳去民本,陳金枝去孔會計師處,林玉琴去戎有本公司,陳怡去臺森公司,戴拱北居士處。 六月二十九日,智校已畢業二百左右人;尚餘十二班六百左右名。今天上午八時行休業禮,我略致訓詞。悟一陪越南名僧明珠致詞。學生曝曬於烈日之下,心頗不忍。 九月七日,智校五十七學年度開學,下午開校務會議,晚上夜間部開學典禮,我皆參加致詞。開教務會務議時,余授權蔡範處理一切校務;並勉勵教職員,風雨同舟,期其共濟:「以學校初創,不斷發展,需要的錢太多。然而這些錢,都由我和悟一董事負責。學校所收學雜費,除專款專用外,在學費中算清五個月薪資應該多少,分期存入銀行,按月付用。教職員薪奉雖說微薄,但到期不少你們一塊錢。有人在此閙得鬼神不安,就是提不動學雜費,另外去做生意。這一點請大家放心,專心任教做事!」而且我也聲明,我從開創時起,僅來去車錢一項,從來未用學校一塊錢。 九月十六日下午四時,開智光董事會,第一屆最後一次改組會議,經決議:董事均連選連任。同時開第二屆第一次會議,推選常務董事,董事長,亦均聯任。 十月十九日,應曉雲法師之邀,赴中國文化學院佛學研究所,講華嚴與小乘出發點之不同。 十月二十二日,啟建華嚴法會十永日,誦經者踴躍——一百三、四十人。 十一月二日,曉雲法師約我,每星期二下午七時,去研究所選講華嚴,但怕我辛苦。我以為,只要有人聽,我都應該講。後來去了十次,講完了問明品。自覺語言、講法都不受歡迎,慚愧! 十二月二十一日,應金玉堂,我弟子也。早往美國,經營商業,很有辦法。此次回臺,超度母親。在此參加月會,我向他化緣,他答應幫忙。去善導寺做佛事,悟一法師又加鼓勵,出我香港股票一萬元,得臺幣四十萬元,解除我三分之一之困難。阿彌陀佛! 民國五十八年一月元旦日,陰冷。 一月四日,大眾日報佛教周刊出特刊。 二月十日,開華僧大會北區主席團會議,議案中有出華僧周刊,此好消息也。 春節日,大眾日報提前一周出版。是日為彌勒誕辰。余為佛教特刊寫彌勒菩薩簡介。 二月二十日,諸山團拜於善導寺,禮佛、對拜,吃飯而己。於彼此間之感情無所增捐,甚無謂也。我曾建議白聖,於諸山齊集時,應該檢討一年來於社會之供獻,佛教之設施,於今年應興應革之事宜,作一策進,庶不虛此一舉,而白聖唯唯。今年依然如故。明年以後,不擬參加也。 二月二十五日,即農曆元月初八日,循例供天,為貧苦學生謀福利——助學金。連日陰雨。今晨忽放晴,下午四時又雨,是一奇矣! 五十七年,為風山某姓撰極聯,聯曰:「五條毗奈耶為聖賢治世根本,六種波羅密是菩薩度生資糧」;「勤耕心田誅鋤荆棘,多研佛語闡發真宗」;「五福光門楣五根先清門前道,四時多吉慶四捨足感功德天。」 三月七日,夜來為國家前途而哭。夢在某大宅院內,見牆上有隱語詩。既看不清楚,更沒有讀出什麼。只有一人為我解釋,示我國家前途將四分五裂。我不禁淚流沾襟。 三月十二日,上午特到智校,關會負責人:「我們一方面借款,一方向教廳要求補助,增工科,皆應公事公辦,不可以兵行詭道,致生是非!」切切。 三月十四日,聖嚴法師去日本留學。 三月二十四日,智校下午四時舉行大禮堂破土典禮。余親往主持,並定於二十九日開工。 五月十五日,在永和韓代書處,與張姚宏影成交,智校大門左側五十六坪地皮,簽訂契約。地價二十五萬元,為吳長華董事施助。 六月十六日,智校第二屆高初級畢業典禮,假中山堂舉行。下午二時開始,全體學生近千人,加以家長、來賓,剛好坐滿。頒獎、致詞。致辭者有督學、莫董事淡雪、明常老、家長及余。先後一小時餘。遊藝節目三小時太長,節目中以昭君舞最精彩。 智校建築綜合大樓三層,一、二兩樓包價一百六十多萬,在我是一大事,而比價發包,悟一受煮雪之托,包與其弟子高某。余以其為三寶弟子,自無偸工減料之虞。誰知,我所請監工,他視如無物。梁柱、鋼筋應為九分,他以八分冒充。為建築師發覺,初尚抵賴。建築師令切斷,磅其分量,才肯承認,而猶以九分鋼筋買不到。建築師以為,此不成其為理由。協議之下,由建築師重繪梁圖,每柱加九分兩根,則勉強可用。高某遵辦了。但停工多日,至二十四、五,方才復工,三兩個工人,有氣無力地敷衍。初、二、三期的包工頭,皆非佛弟子,並無此弊,皆能趕上開學。而此一家,皆三寶弟子也。今竟如此,嗚呼! 七月二十七日,往訪綜合大樓包工頭高某。至,則高夫婦俱在,而高病感冒。余慰安之,不提前事,僅吿以籌款之難。此一建築於智校之重要,關係千人以上之學生,不可馬虎。意在激發其天良也。伊亦承允,並謂二樓樓版已換九分鋼筋矣。 七月二十九日,晨光熹微中靜坐,忽昏沈欲睡,乃自摑其面,而凝心片時,耳畔聞「念金剛經」四字。年近七十,道業無成,煩惱誤我矣! 七月三十日,智校大摟承建商高某,既偸工減料於前,又不遵東海建築師之修正而改正,一再愆期。昨早程主任以電話吿我,我三次電話至善導寺,而無人接。今早往訪悟一,一進大門,悟一與曹開武之父曹某,在花圃邊談話。我進客廳,與明常老閒聊。悟一法師來,余謂之曰:「高某簡直是無賴,一再失信,怎麼辦?程主任報吿你沒有?」悟一說:「昨天一天沒有在。晚上曾去沈劍苓家吃水餃,有高某在。我以三樓故,沒有理他。」我說:「此事你是介紹人,你有責任和他交談。開陳利害,顧及名譽、信用。我的性子急,不比你說話有技巧。我和他吵起來,事情就要決裂了。」悟一說:「我不曾說不負責任,但也不完全是我的責任。」說完,面上帶了一分凝重的色彩。又說:「是不是嫌我多事?」我只好有眼淚向肚子裡流。我又說:「你可不可以去和姓高的談一談?」悟一說:「我可以叫程主任找姓高的來。」我的反應是:「我太沒有架子了。嗚呼!」 八月二十五日,盂蘭盆會終了,帥觀恒老居士信心誠篤,始終如一,但以年老,步履為艱。午後,我去經堂,見其在本位欲起,我趨前扶之。帥曰:「今天回去,不再來了!」我心惻然。我請穆本能送她回去。果然,八月二十八日,於仁愛醫院,念佛聲中,安然而逝。可謂一語成讖。 九月二十三曰,上午七時,去智校為高三乙班學生講德育——第二次第一課。以盂蘭盆會剛過不久,和他們講盂蘭盆的緣起,是由於目連尊者,是大阿羅漢,有六神通,他以天眼通徹見其母在餓鬼道中受苦。思欲有以先救母親饑餓之苦,於是化了一鉢飯,以神足通至餓鬼道中,打開獄門,尋到母親。母親見到目連,涕泗交流,目連乃以飯送至母口。誰知,白飯化成火炭!目連悲不自勝,急返靈山,乞求方便,以濟慈母。釋迦牟尼佛說:「解夏日近。汝可以多種美味飮食供品,納盂蘭盆中,供養眾僧,仗眾僧福,以救汝母!」目連尊者遵照指示,依法供養眾僭,其母乃得脫苦生天。盂蘭盆者,印度話,中國話「救倒懸」也。 又為他們引詩經蓼娥篇上的「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和「父兮生我,母兮育我,父母之恩,昊天罔極。」以及「十月懷胎,三年乳哺,嚥苦吐甘,推乾就濕」等語。以勉學生知道孝道。 九月二十四日,夜來夢文太老人臥床上,似已彌留之際,余不禁淚涔涔下,醒來淚水猶在兩腮也。文太老人已三月餘無信來,不知尚在人間否也。亂離之世,雖兒女、父母,亦不能相見,況師徒耶?悲夫! 嗚呼,吾師文太老人其死矣乎!何入夢之頻也?吾適夢在某一破落住宅,欲見某主管,其人傲慢無禮,余頗不樂。率數人越一溝渠,溝岸料峭,援岸樹而下,至一廟宇,借地為吾師設靈堂,且欲打長途電話,但不知通知我師圓寂者為誰。泣而醒,起而含淚書此,淚猶涔涔然,不能自已。嗚呼,吾師其死矣乎!生不能侍其終老,死不能理其喪葬,抱恨終天,夫復何言?時為九月二十四日夜一時一刻。 農曆九月,尤其今年秋天,是多事之秋。初一起,華嚴法會十天;十六,月會;二十五起,為智校籌建費,而在善導寺啟建水陸。這其中請信徒的客,海外法師的迎候請齋,大約一個月未能去校視察。於是乎一、看劉董事啟瑞;二、金山打字行看打字,補正正順的疏鈔缺版;三、看趙檢察長夫人;四、去學校視察。工程進入底層,磨石子已鋪好。二女工正在磨牆脚。從向操場一面出來,跨出底層,不知地下為含水白灰所遮蓋,雙脚向前一滑,整個身子仰跌於地下,後腦擱在鉛桶邊上。好險啊!一骨碌爬起來,察看全身,毫無痛苦。向外走出,再看長衫,一點不髒。覺好笑。笑的是:這個跟頭跌得乾淨、俐落、漂亮。 十月十一日,啟建華嚴法會十永日,一切如常。 十月二十日,得香港徒本充航掛,附來文太老人手書,歡喜之至。信曾送給張少齊看。信之筆跡猶昔,雖曰衰老,幸猶健在,不勝歡喜之極。 智校遇夏天週會,則師生曝曬於烈日之下,營養不良之女生,多有昏倒者;過冬天,則寒風凛烈,冷氣逼人,衣裳單薄者,多瑟縮可憐;陰雨天,則體育課、學生課外活動,皆無法進行。余遂發心籌建三樓:一樓工廠,二樓教室、智老人紀念堂,三樓禮堂兼室內體育教室。估價須一百六十七萬五千元。加上電氣一十四萬六千三百元,計一百八十六萬三千八百元。我借出一百萬元,應全玉堂捐助四十二萬元,教廳助一十七萬元,捐募約十五萬元,計一百七十四萬元,不足十二萬元。加上體育館設備、禮堂設備、三樓土木工程六十三萬元、力覇工程十九萬元,還有水電。我佔計,仍需一百萬元左右。 於是發起做水陸大齋,自九月二十四日起,晚上灑淨。二十五日,開始外壇經懺。大壇拜皇懺二十四位僧眾,在家弟子跟拜者一百數十人,善導寺大殿為之人滿。其餘六個壇,各七眾。二十七日起明常老主法,覺光副之,松泉、達道、宏量、悟一正副表。初一日圓滿。齋主:總水陸頭吳長華、王惠賢、龔慧庵、張正揮、正水陸頭應某、副水陸頭三十餘人。 收入現款九十七萬有奇,支出三十多萬元。存餘六十幾萬元。托三寶加被,總算順利。時為國曆十一月三日至十日也。 農曆十月初二日,月會。初三日赴臺中佛教會館,講誦法華七日,初十日圓滿,十一日歸來。 蔣鎧淇是我的小同鄉。我二十年去泰縣光孝寺任職。他是國民黨員,唯一的本事,是瞎吹大牛。二十二年,光孝寺放戒。他認為有機會可乘,請人向住持常惺法師說,要到寺裡幫忙。住持答應了,給了一張床舖住下來了。根本沒有他的事,混了一、二十天,給了他二十銀元了事。民國四十三、四年,他也來臺灣了。一到臺北,就來找我,也許同鄉處都找遍了,無人理睬。我讓他住地板。久而久之,不為吾師智老人所容,他走了。過了些時,他又來找我。我把他薦到陳錦濤先生開的油漆行做事。做了幾十天,陳錦濤吿訴我,他不老實,代買東西賺錢。他又走了。大概是黨部把他派到彰化、田中青年管訓班做事,這一做,做了近十年。我在臺中掩關,他又去找我,帶去山上找來靈芝草很多,瞎吹此草能延年益壽。我收了他兩棵,給了他幾百元。後來又來找我說,沒地方住了,只有一個姪兒住臺南,當警察,娶的臺灣女人,言語不通,只可夜求一宿,要貼飯錢。我說:「要幾百元一月?」他說:「四百元。」我說:「我現在拿四百元給你,以後一個月滙四百元給你。」過了幾個月以後,他又來信說,不能住了,地方小,臺灣話聽不懂,臺灣飯菜吃不來,要求設法。我想把他介紹到佛聲法師竹林精舍去住,為他貼伙食。後來一想,這不是個安分的人,弄出事來,反而麻煩。乾脆將他安排在智校當幹事。學校公地,眾目昭彰,不怕他。於是他到智校當幹事了。我預先知照他:「在校要能取到人和,不要瞎吹:『我在泰縣怎樣,我與南亭怎樣。』我與你毫無關係,同鄉都不理你,我不能看你餓死。」 我到了學校,故意不理他。他後來學習寫字,拿來給我看,我也不給他顏色。我叮囑他,要儲蓄,防老、防病,他哈哈大笑。千兒百兒儲蓄個什麼?有一天到校,他表功了說:「前天,夜間部女生,路遠不敢回家。訓導主任要送她,我說:『你個兒小,不行!我來送他。』我身上插了兩把刀子,坐計程車,一直送到她家。」為了這兩把刀子,我擔了多少心事! 不知他做了幾年的,有一天早起上廁所。出得廁所的門,腦溢血,倒下去死了。又花了一筆錢料理後事,我的心也安了。阿彌陀佛! 十二月二十一日,華嚴蓮社啟建華嚴佛七。 中華民國五十九年正月初四日,集體乘包車,至千霞山海明寺團拜。 二月二十日,昨接新加坡轉岸老和尚紀念專刊編委會寄來徵文啟,又接香港大光法師二十年之中國、二十年之佛教徵文。正在發愁,剛好張劍芬居士來,我即請其為我作轉岸老之紀念文。旋得其詩兩首。詩曰:「華嚴彈指現樓臺,梵宇全憑願力開,久向南溟尊老宿,法門重此棟梁材。隻履西歸携不還,分身舍利照千山,並時宗匠重相遇,只在低眉一笑間。」 「梵宇全憑願力開」,僅此一句道盡了轉老一生的功業。才子之名,不浪得也。敬佩之至。 三月十日:昨日月會,我仍去智校上課,講十大願之前五願,表負責也。今日偕呂觀成、蘇本善、王蔡慧圓,去臺中佛教會館,講誦法華七永日。 三月二十三日,月會,有送膠塑之觀音像,供於佛前。聖像側面而立。余忽思在大陸有側面觀音聯曰:「問菩薩何緣側面,為世人不肯回頭。」 側面觀音永遠應該供養,這副對聯永遠應該懸掛。我們看吧,三十幾年來,中華民國政府努力建設,民主自由做到頂點。然而一般無知之徒販毒、走私、製造偽鈔、沿途刼搶、白晝殺人、好婬、分屍、高雄暴力……。今天報上載:有奸殺五歲之女童,而被法院判死刑者,言之痛心。倘使這般人能回頭轉腦,社會才真能算安定。 三月二十六日:今日觀音聖誕紀念日。錢淨輝、陳江月仙、穆本能、祁慧悅等,將側面觀音照相,請我書以聯語,登於大眾日報佛學副刊,不知能絲毫作用否也。 三月二十九日,恢復講維摩詰經,自阿閦佛國品講起。 四月六日,啟建春季華嚴法會十永日,參加誦經信徒至為踴躍,可喜也。 四月二十一日,月會。上午十時,為智光職校綜合大樓建成,為智老人設紀念堂,兼供佛像。租遊覽車,載信徒同去,為佛像及智老人像安座。上供。綜合大樓計花三百四、五十萬元也。 蘇北同鄉杜負翁,八十生辰。文藝界寄徵文啟來,我仍請張劍芬代作。詩曰:「肫肫其仁,愛鄉愛國,出其餘緒,能為殖貨。市政借籌,名區生色,有時諷咏,自攄胸臆。更工楹聯,金石可勒,壽躋大耋,康強逢吉。驥子龍孫,騰歡一室,樂只君子,以允無極。」書此以保張劍芬之手澤也。 六月十三日,綜合大樓經一年左右時間,總算完成,今日舉行落成典禮。請梁寒操先生翦綵,谷鳳翔先生啟鑰。有插花欣賞、花籃、匾額甚多。到者劉安琪將軍、董委員正之、道安、悟明、李子寬、陳委員志賡、顧督學延畢、許君武、家長會家長、永和鎭長等二百左右人。頒獎、演說如儀。會後遊藝,青少年戲要,頗堪發噱。 臺中鄭黃慧淑因病不能進食,日見消瘦,醫藥罔效,乃發心禁足,念佛四十九日。以懺雲法師七音念佛唱片為助,自己以心隨之,居然恢復健康。農曆五月十三日圓滿,振光法師特來臺北,邀余前往上供。不得已從之,乃赴臺中佛教會館,由真願陪我同去。到鄭府後,陪同念最後一支香佛,然後上供。飯後,去會館休息。阿彌陀佛,無上醫王,此之謂也。 七月十一日,維摩經講完,並宣吿下星期講起信論。 史文桂,不知何許人也。曾為高級軍官,住北投。有子未成立,以故家境清寒。然與劉董事啟瑞為友,劉薦之於余,乃聘為國文教員,五十八學年度開始教起,至五十九年度。學生厭其年老,鄉音重且低,乃於週記上要求校方換國文老師。週記夾在作文本裡,為史文桂先生所見,乃一去而不來。副校長和我一再去其公館,將應得之八百元交他,亦拒而不受。是乃有骨氣之人也。記之,以為後人法。 九月七日,開學。日夜間部學生,一千二百名左右。 九月三十日,本社舉行秋季華嚴法會,開十二席。晚上九時入睡,忽聽房門外彈指敲門聲,有七八響。余以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之心理處之。不久就入睡。事後思之,也許因日間看報,有強暴少女消息,此時忽動邪思,也許是護法神之警吿。其然乎:豈其然乎? 十二月三日,去校上德育課,課畢歸來。剛至校園,而中興巴士來。余急奔。誰知,鐵柵側門小而低,一頭撞上鐵門上楣,脚亦為下檻絆倒。一骨碌站起來,已血流滿面矣。急奔回醫護室,由護士擦淨血跡,上紅藥水,貼象皮膏,乘小車而回。晚上去宏恩醫院,診治,經檢查僅皮傷護士為洗淨換藥,並安慰我無礙。 六十年二月四日,華嚴供會,餘資仍留為清寒子弟獎學金。此智老人遺願也。 二月五日,夜來偶成一偈。偈曰:「出俗披緇六十年,不看經卷不參禪,常覺心中無一物,飯來開口睏來眠。」 三月十四日,星期日,恢復講起信論,聽者四、五十人。並報吿九月初一日,將為智校啟建水陸大齋。歡迎發心參加護持。 六月八日,王偉萍偕傅余昌蘭來,接洽出家事。 泰國普門寺普淨長老七秩大慶,寄徵文啟來,亦請張劍芬居士代作。詩曰:「煙水南詢歷冊年,高擎法炬燭人天,崇封早涉華宗長,異域宏宣上乘禪。大道本來空物我,雷音久已澈中邊,七旬晉祝無疆壽,好為含生種福田!」 七月三日,智校畢業放假。九月七日,智校六十學年度開學,新生訓練。八日晚,赴智校為新生精神講話。我請千百萬種條件,為了上課,所以我提出「上課神聖」的口號九日,智校開學典禮,日間部新舊生近七百名,坐滿禮堂。余致詞,仍以「上課神聖」為前提,囑諸生努力用功,勿使畢業時留級。 九月十一日晚,夜間部有我一課德育,而前廳齋主要念普佛,因提前洗浴。浴後,躺在床上休息。忽聽外間有人喊一聲「南老」,聲音似某太太而嫌粗;似趙茂林而嫌小。趕快跑到外面一看,寂無一人。怪哉! 十月二十七日,本社與善導寺配合,作第三次水陸道場,為九教室籌欠款。內壇,明常老辛苦最多。其次則宏量、法宗、達道、恒越、覺光諸師。總水陸頭龔慧庵、吳淨蓮、胡王惠賢、香港徐熙白,正副水陸頭五六十人。入董事會帳者六十二萬元弱,而蓮社諸弟子擁護我者,使我終身不能忘也。 十一月二十一日,至臺中佛教會館,秋季法會講誦法會。同行者有呂觀成、蘇本善、龔慧庵、祁慧悅、甘觀華、周王淨珍、周雪庵、蔡馬光珠。十一日,同遊日月潭玄奘寺、慈恩塔。他們以為,畢生之樂無如此者,在車上大唱大笑,樂之極矣! 民國六十一年農曆正月十六日,憑在月會大眾交蓮社住持權給成一。不散帖子,不請客,不宣佈,我性如是也。 六十一年一年工作統計:齋天供會,為清寒學生謀獎學金;春秋二季華嚴法會各十日;初二、初八、十六、二三每月四次月會;臺中佛教會館講誦法華法會各七日;撰編智校學生用德育課本三冊,三十六課;印觀音聖像;讀舊新五代史,講起信論;讀四十華嚴;斛閱釋教三字經講話;讀世界史。 民國六十二月元月一日元旦日,仍然是陰天,使人不樂。今日念佛七第四天,參加者六十餘人。上下午我講發菩提心文中報父母恩、報眾生恩。講真妄二心,並且講了兩個因果故事。一個是窮儒轉生中進士,作主考官。一個是清官——縣長——死在任上,僅一女兒,窮無以葬父。乃願賣身為奴,得錢以葬其父。有富人願娶為妾。又慮其身有瘢痕,欲隔窗觀之。女孩子不得已,乃裸其身體,使富人觀之。觀後,又復反悔不要。小女孩子羞憤,自縊而死。不久,富人大婦生一子,富人愛如拱璧。長大以後,有潔癖,於舊有房屋皆不滿意,要求父親改造。父以愛子,故從之。又要求傭人,每天皆要換新衣一套,富人亦從之。長大以後,狂嫖濫賭,無所不為,直將家產蕩盡,而後父子窮餓以死。識者謂:此子乃某清官縣長之小姐,投胎報復而來也。因果固然可怕,財翁之卑鄙齷齪,更可恥也。 元月四日,佛七第七天,參加者百人以上。余開示「尊重已靈」,講「心的不可思議」。下午講「業報不可思議」。晚上請戒德法師放十四人三大士燄口,為文太老人資冥福。居士參加者五十多人,十時終了,頭已昏昏然矣! 元月五日,月會,丘立委漢平、周子慎居士、周邦道居士在此夜飯。讀周邦道居士為實用佛學辭典所作之序,列序時人,難得,難得! 一月八日早,去智校頒獎、上課,是最後一課。講卷集獎學金之難,與辦理手續之不易。要同學們以得到獎金為光榮,而興起做好人之念。 一月十日,佛成道日,開二十五席。余講成道及佛果福德智慧。智慧為三藏教典,福德為三十二相、八十種好。 一月十四日,居士會開光說法,午飯而回。 一月十九日,最後一次月會,開十二席。余講「觀世界,念非常」之無常觀,勉大家無放逸。並講張劍芬之夫人生西故事。 一月二十一日,去北投法藏佛學院,應了中法師之邀也。今日舉行畢業典禮,學生僧俗三十左右人。來賓甚多,余致辭不足記。 一月二十六日,智校開校務會議。余報吿籌建綜合大樓之不易,勉教師勤改作業、週記、作文。遇不良學生,要訪問家長,分頭管理。 二月二日,六十二年大除夕,盡日復信,寄功德校刊。三日,農曆六十三年元月初一,大晴。新店黃建興青年來,談一小時又半。受歸依,欣然而去。 二月十一日華嚴供會,為清寒學生謀獎學金,開三十二席。整日忙碌,汗濕重衣。晚上赴浴休息。 二月十三日,閱仁王經、中國科學史略。 二月十五日,立委董正之等中央民意代表發起召集全省僧尼,假善導寺,啟建仁王護國法會,大殿上座無虛席。副總統嚴家淦、總統府秘書長鄭彥芬等名流,皆到場拈香。晚上邀余講仁王經。期短經長,無由發揮。然聽眾亦滿座,為余生平第一次也。 作臺中慈善寺水陸道場聯:「是曠典也冥陽兩利肇始於梁皇歷千年而功德益顯;其庶幾手凡聖同臨啟因於郗后度六道而蓮臺高增」閱鍾石盤居土作淨土宗講話,並為作序。文繁不錄。捐一萬元給周慶光居士主持之佛學研究所。 二月十一日,參加智校校務會議。余勉教職員們,為國家,為民族,培植幼苗,希望多多用心。 二月二十二日,智光職校日夜間部開學,余均參加致詞。 董委員正之、孫亞夫太太、馮代表永楨、李代表騫來謝講經事。談經費問題,可能多餘二十萬元以上,擬分配為出紀念刊、勞軍、獎學金。黃一鳴則主張中佛會、某某會平分之,以為會費,斯則寓有私心矣。 二月二十三日,閱古人八識頌解。又以仁王法會圓滿之時,唱回向偈已,有臺東僧某,跪而請曰:「普通話不懂,可否以語體文寫出仁王經講話流通?」余漫應之。因又翻閱仁王般若經疏。午後赴浴,疲勞乃解。然思馬齒徒增,道學無就,慚甚! 二月二十五日,閱仁王良賁疏。開始寫仁王般若經講義。次日,去智校為某班生上德育課,與校長、副校長同席午飯而回。 林福梅寄來觀音像一幀,另信吿窮,劃一千元以救濟之。 甘觀華、祁慧悅、蔡慧良等三十餘人,朝觀音山凌雲寺,由山下石階起三步一拜,一千多拜,方至寺中,上午供,午飯而回。其誠可感。 三月十八日,去義光教養院,為加拿大汪寬慎送六千元也。院在永和邊,距新店不遠。院中殘廢兒童奇形怪狀,業報不可思議也。 三月十九日,去智校上課,談學生比上期缺少問題,午飯而回。午睡後,寫仁王要解兩張,以作今日工作。 三月二十日月會,陪眾誦經,講因果故事。寫校刊文。寫五燈會元節引序。寄出成唯識論毛邊紙十六開,線裝本六冊。 三月二十一日,智老人去世十週年矣。作佛事以為紀念。第一日拜大悲懺,殿內位置不夠分配,甚擠也。第二天拜水懺,連法師開十席。 二十三日,觀音聖誕,加上智老人十週年忌辰,香客特多,開五十二席。余整日參加,疲勞之至。赴浴後,稍事休息,精神始恢復。 銘傳商專十五週年紀念開展覽會。佛學部門,為劉淑如、李幸華主辦,借去書籍不少。我亦親去參觀,帶去贈送佛書不少。作臺中慈善寺開光文。 三月二十八日晚上,發趙廷鍼、趙朱懷芳獎學金。余為受獎學生講義光育幼院殘廢兒童奇形怪狀,皆有關善惡因果,勉同學們,行為要一趨於正。 三月三十日,與悟一法師偕赴臺中慈善寺新殿佛像開光。大殿為飛簷翻角兩層樓。大殿在樓上,金壁輝煌,配以存房。振光法師,一軍人耳,白手成家,有其一套。道安老、悟一與余,分別開光畢,午飯後,余赴佛教會館休息,次日與悟一同回。 四、三、(三、初一),春季華嚴法會十日,余講經題。 戴照南,不知何許人也。丈夫頗有資金。戴生三子,丈夫聘家庭教師,以為兒子補習。家庭教師青年英俊。風流瀟灑,戴照南愛之,乃要求丈夫離異,而與家庭教師同居。居久、其所有儲蓄,皆為同居人花用殆盡。同居人又與別姪女子同居,戴照南憤恨以死。其道友侯太太,以戴生前曾歸依於余,延余至極樂殯儀館為之說法。 夫肉慾本為生身之本,男女相交,更為人倫之必要。易經說:「男女構精,萬物化生。」不惟人也,雖動、植物,亦有陰陽、牝牡、雌雄之別。若已有夫婦之實,且生有子女,而移情別戀。則為肉慾之奴隸矣!天下滔滔者皆是,而戴照南為尤也。 嗚呼!智校今日校慶,晚上學生有遊藝會。本社乃僱遊覽車,載四、五十人去校觀賞,以天女散花為上數。歸來已十時矣。 四月十一日,法會第九天。黃慧淑、真裕師來。黃帶來上堂齋兩堂,其情可感。四月十二日法會圓滿,開十四席、皆大歡喜。期中皆於第二卷念完,不唱字母,就當時所念經中對機者講半小時。 四月十六日,上午去智校上課,講農禪。機場接覺光、元果、法宗,至善導寺午飯而歸。晚上去中國文化學院中國佛學研究所,講仁王經大義。 四月二十三日,去智校上課。下午三時去國際學舍,參觀喜馬拉亞山影片,山上積雪壘壘,山麓則乾燥異常。造化之弄人,亦奇矣哉! 四月二十四日上午,陪中國文化研究所蔡采杏,去戴拱北家,取戴贈曉雲法師卍字續藏經一部。 四月三十日,去智校上課,午飯而回。 五月三日,臺中佛教會館,為傳戒事,要余任羯摩,余以相貌不莊嚴,辭而不許。然以妙然為本社化何太太十幾萬元佛像功德,人情難却,許之。 五月五日,上午九時,去臺灣銀行,取回本社土地所有權狀三分,交成一更「法定代理人」。下午,做智校獎學金報吿。 五月七日,偕黃慧淑去智校參觀。我為學生上課。歸來,慧淑、慧悅攏梁慧昭家,然後回社午飯。印臺中佛教會館傳戒通啟。 五月九日上午,偕信徒二十餘人,去佛教文化研究所,參加浴佛。下午講開示。參觀博物院,佛教文物展覽。 五月十二日,世界新專一學生來,謂余曰:「行將畢業,求一語以為圭臬。」余正寫仁王經要解。我問他:「你懂得仁字的意思嗎?」曰:「不懂!」余曰:「仁從二從人,也就是兩個人。我們做人,希望人將我作人看待;但我也要將人家作人看待。世界上人人都能作如此想,則一切壞事都沒人做了,甚至連國際戰爭都不會發生。所以仁之義,亦大矣哉!汝只心存仁厚,不但將人作人,對畜生之類,也一視同仁,不就道德深厚,慈悲普利了!」 晚上去智校,為夜間部畢業生講話。余謂:「汝等畢業後,立身處世,要着意做一個正正當當的人!要愛國家,愛民族,而時時不要忘記,在學校所受到的佛教教育。佛教教我們減輕貪、瞋、癡。拿貪來說吧,一個中央級的民意代表,為了貪圖幾萬元,案發了以後,不但注銷了代表資格,而且坐了若干時間的監牢。出來以後,憤悶以死。我們看,為了幾萬元,毀滅了一個人。」下略。冒雨而歸。 五月十九日,校訂打字釋教三字經。偕東凱去智校,看沈佛生放映日本博覽會、江子翠兒童樂園、智校校景、新公園浴佛、智校校慶遊藝會的錄影帶。 五月二十一日,去智校上課。 五月二十四日,弘明寺大殿前聯語、其住持請為重撰。聯曰:「弘規啟愚盲,二空驟解眾生縛,明月常在望,一指悟明我佛心。」 五月二十五日,為化萬佛緣,寫國外弟子信近十封。次日,一天寫化緣信。晚靜坐一小時,腿痛不已。 五月二十八日,早,去智校上課。交與程主任世俊,校門外右側土地一方,悟一法師名下承購契文二件。 六月一日上午九時,去省立博物院,參觀永和秀朗路復興商工職校,校長張慧生藝術展覽。據張校長說:所謂藝術品也者,皆爛報紙樹膠製成品。藝品中多佛、菩薩形像,倣石製者,神似真石,此所謂技藝者也。承張校長領導參觀,逐件說明。其藝固可觀,其人亦謙和可敬也。 張劍芬來,請其修改宏明寺聯。聯曰:宏願啟迷蒙二空能解群生縛,明星昭正覺萬類原齊我佛心。」 虛、實、平、仄,勝我多矣。 六月二日,月會,誦華嚴經第一、第二兩卷。我講世主妙嚴品中諸菩薩諸天、諸神,皆與毗盧遮那如來,過去生生世世同願、同修、同行菩薩道,海印炳現,互為主伴。今則分別現形,護持道場。說偈讚佛,使眾生知佛之可尊、法之可貴,勿誤會為多神教也。 六月四日,去智校上課。談招生配合教室問題,機工缺乏儀器問題。 六月五日,今日端午。無佛事,覺寂寞;有佛事,又嫌麻煩。人確是一個矛盾動物也。 六月六日,有某君,塊頭很大而衣西装,來向我哭窮。因膀子痛,要打針吃藥。我真不好意回絕他,乃給他五百元。他們以為太多了。我既信以為真,則打針、吃藥,五百元不算多。況且這是救濟款子呢! 晚上,李榭珍偕其母來。以榭珍入學時曾予以接濟。榭珍現在某一公司任職。姊弟四人,唯榭珍最長。畢業世界新專,店員、記者都當過,是一幕生活戰鬥史也。 六月十日下午,簡老先生,八十八歲,偕其兒媳來一同歸依。歸依後,而鍾靈毓來,言其在陽明山,路遇小車禍。據說:有要人來往,崗警令其停車,而後車趕上,剎車不靈,致兩車相撞。靈毓夫婦頭部受微傷,然猶幸事也。 晚上,準備明晨去智校為學生受歸依之手續。次日去校,受歸依之學生四十三人。又為教育會總幹事某授歸依。然後上課,講太虛大師。 為學生歸依,歸依師皆加妙然法師名。我對學生說:「我已年老,不起作用。妙然法師尚在中年,將來有所作為。汝等皆已成家立業,可以量力幫助。」如華嚴蓮社募萬佛緣,出功德者,百分之九十,皆余弟子也。 六月十二日,整天讀文老人遺札,知其所受折磨,骨瘦如柴以死,哀哉!晚上吉某來閒聊,皆胡言亂語。余吿之曰:「余要靜坐!」乃倉皇而去。 次日,去殯儀館弔陸正平之喪。陸正平,新聞界人物也。為鄭公僑所接引,而歸依於余。以其躭着於文字,於佛學毫無進益。曾書隸書七言聯送余,字亦平平不足取。茲未聞其病,而其家人驟寄限時訃聞來。乃去殯館為之念佛二十聲、懺悔發願偈,並送奠儀一百元,聊表寸心而已。 六月十四日晚上,去菩提講堂,參加銘傳商專覺音社,新舊社長交接禮。茶點招待,照例要講話。我講:「諸位同學正在求學之際,而能分心以學佛法,這極難能而可貴的。唯學佛的希望太高,我們要學習太虛法師的話:『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現實。』他這話是怎麼說呢?我們信仰的是佛陀,而努力做成功的是自己完好的人格。我們人格的完成,就是成佛的基礎。如建百尺高樓,不將基礎建得穩妥,則樓雖高,而會倒塌的。」繼之以學生演說,傳無盡燈,歡然而散。 六月十五日上午,去智校領導畢業生上智老人供。為講:「木本水源先世澤,春霜秋露後人思。」下午去中山堂,主持畢業生畢業典禮,演講者多人。以電影為餘興。 六月十六日下午,智校董事會開會,智校成立財團法人,其董事仍為智校董事,唯無法律根據。待立法院通過私立學校法,再行處理。 六月十七日,曾淑嫻捐本社萬佛功德一十萬元正,大功德也。本社富有信徒,捐拾萬者尚未多見。 次日上午去智校上課,歸途攏臺灣銀行,取回本社土地所有權狀,以為辦土地重劃用也。然所有權狀皆在成一處,吾忘之矣。 六月二十二日,釋教三字經講話斠完。 六月二十四日早,去九號避煩囂。寫三字經講話再版序及其提要。遵周所長慶光意也。 閱慈航老真唯識量解「於自許初三攝眼所不攝故」,豁然心胸開朗。 六月二十五日,打字行送三字經講話來待斠。李某居士來信,囑為二子考學校誦經,希能錄取。此愚行也。富貴人家子弟仗父母財勢,以為生活沒有問題,吃喝玩樂,不用功讀書。及至考試,手忙脚亂,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脚,佛不應也。 六月二十九日,趙檢察長琛,法學泰斗,君子人也。生一女,嫁後,未幾年病故。生一子,以溺愛故,酷好女色。雖結婚,玩樂如故。以父故,在軍法局任軍法官。父沒後,當過律師。好玩依然。父七中在此做佛事。以其母曾歸依於余,余遂誡之曰:「現在一家生活在汝一人,望汝努力!」彼漫應之,並未能改。結果,自開汽車,陪其甥女看男友,中途車禍,方向盤撞傷胸部,送臺中澄清醫院,不治死亡。遺老母、少妻、五子女;在外同居一女人,生三子女,向趙家一送,脫離關係。其妻任職法院,不管家事。管家事與八子女者,母親一人耳。苦哉!書此以吿為人子女者。 七月二日晚,赴智校夜間部主持休業典禮。余講「為人要對自己負責、對家庭負責,對社會、國家負責。」參加同學同樂晚會。 六月三日,參加智校日間部休業典禮。 林賢謀父女來。林在四十九年,居然上書中央黨部,招待記者,批評總統、副總統,經警備總部判決管訓三年。書獃子也。余囑其填申請書來,為兒女申請獎學金。 七月六日、復陳德珍、張季高信。二人皆退役軍人,歸依於余。余不收徒弟,二人從基隆十方大覺寺靈源老出家,來信吿我。二人於中文很有根底,故復書勉以學習講經也。 七月八日上午,去蓮華佛學園,參加畢業典禮。悟一、成一、真華、東初等各位都到。曉雲法師推我先講話,我敷衍了幾句。後來輪到一位教授,他講了四十分鐘,還與趣正濃,我坐得不耐煩,和他說:「時間不夠分配。」他沒有理我,又講了二十分鐘才完。討厭死。這些地方,主其事者,不得不每位都請到,最好不講。推脫不了,敷衍幾句,絕不是發揮學理的地方。否則,自己吃力,還受到他人的厭棄。 七月十三日,閱文藝復興、慧炬、菩提樹、天寗寺志,皆新寄來之讀物也。 中大校長戴運軌先生,以其岳翁九十冥壽,其夫人在此做佛。事戴先生來行禮,陪談少頃。戴先生恢復中央大學,其校址有一千餘甲,學生一千餘人,分七個系。戴先生年紀老矣,已退休,各大學爭聘為教授。戴先生為中大之努力,其功不可沒也。 吳複麟重印聶雲臺保富法,乞題字。余題之曰:「富而吝財,德之賊也;貧而能猞,義之最也。佛教六度,以檀施為首,蓋有深義存焉!」 今日受歸依者十人。周慶光居士,介紹崔小姐歸依。 閱四分律七滅諍文。文字特別,非參考幾種律本,不能知究竟。冷委員彭,偕其女來談禪,語多不記。 七月二十三日啟建佛七,八月六日,智校六十二學年度新生考試。余去視察。十八個試場,新生九百多人,氣氛嚴肅,皆教員監考之功。午飯而回。 八月十一日,盂蘭盆會第一日,開十四席。余領導念經、上供、開示。盂蘭盆會第二日開十六席,余講紙錢、紙屋之來源。盂蘭盆會第三日開二十席,誦父母恩重難報經。晚上三時繫念,余做第一次。 八月十七日上午,去法華寺,講發菩提心文。次日開始,改正朝暮課誦。 八月二十日下午二時,去榮總看陳委員志賡病,陳委員浙江嵊縣人,名成。做過嵊縣縣長。省政府徵他做秘書長未就,而任省議會秘書長。大陸易幟更政後,隻身來臺,寓友人胡姓家,住總統府前。余住新生南路一段九十七巷九號時,陳即由成一引介歸依智老人,從此有經必聽。總統府前住宅拆遷時,曾來本社住在樓閣子上。那是堆書的地方,他能隨遇而安。遷出以後,過了幾年,胡家又把房子買了。直到六十幾年以後,我在濟南路二段六十二巷九號買了一棟公寓,某日忽然要求到九號來住,也在我這裡吃飯。從陳委員口裡聽出來,因為胡家大小姐去美國,陳委員送她到門外,胡大小姐回過頭來對陳委員說:「你最好搬出去住!」陳委員一生,也沒有受過這樣重的言語。這一氣非同小可,隨即來此,要求借居。我就請他住在九號明間。後來聽說,某委員替他介紹一臺灣籍林姓女人和他結婚。那時,新店中央新村,政府建的房屋甚多,分配給立委、國代,單門獨院,分二十年付款。陳委員也有一棟,不知何故沒有去住。陳委員已八十多歲,理應對後事有所安排。陳委員和林姓女人結婚事情不知虛實,但有一天薄晚,陳委員坐在本社門口,那個林姓女人來了,滿面淚痕,與陳委員談了一會兒。我不便聽,不知談的什麼。胡太太也來和他談過很久,也不知談的什麼。據我猜想,陳委員要將中央新村的房子,遺囑給林姓女人。這一點,我以第三者身分,評論起來,陳委員年老顛倒了。不論胡家對你飮食如何,但已寄居近三十年了,這一點遺產,當然應歸胡家。 胡先生是律師,胡太太又是陳委員的義女。陳委員心裡非常憤激。我曾經聽說,陳委員有這樣一句話:「我死給你們看!」大概他自己知道,無法使這件事情平衡,只有一死了之。傍晚,我由外面進來,陳委員由內面出去。我問他去什麼地方,他說:「到九號去!」我不知為什麼事又出去了。及至歸來,聽說陳委員中風了。我嚇一大跳,問起如何中風。家人說,他跑到九號門口,就跌倒了。剛好韓委員叔和來看他,就由韓委員送他到榮民總醫院。次早我去看他,他一無表示。再一、二天去看他,除胡家人外,其他朋友很多。不到一小時,就絕氣了。送殯儀館、開悼、大殮、出殯,做佛事,皆由胡家料理。葬地,是他生前安排好,在山佳淨律寺。林姓女人始終未露面。陳委員有沒有寫什麼文字給她,有之,亦是亂命。後來結訟,胡姓勝利。 「一念之差」,是佛家警語。上天堂,入地獄,留芳百世,遺臭萬年,皆繫於一念之邪正。生心動念,可不慎哉? 農曆八月初二日,余之生曰,信徒們發動,國曆八月二十二日起,拜皇懺七日,興之所至,唯有聽之。隨順世緣無罣礙,湼槃生死等空華。 次日去智校視察,考試,今天最後一次。據副校長說:本期學生,可達二千一百多名。唯夜間部多,日間部少耳。 智校訓導主任趙玉珍,隨成一所領導的中國佛教會,出席世界佛教青年會團赴韓,明日動身矣。忽然變計不去。余知其家累頗重,一萬幾千元費用花不起。余允代還一萬元,乃忻然起行。 八月二十九日,余七十四歲生日也。適逢月會,收壽儀三萬多元,無功而受祿,慚愧! 九月五日,智校新生訓練,余致詞,先致歡迎之意,次介紹佛教,三、本校管理嚴格,四、囑遵守校規,五、勤勞向學。 九月八日,早上去智校參加開學典禮;晚上夜間部開學,余均致詞。 九月十日,去智校上課。十二日,智校董事會開董事會議,平安無事,報吿校務、會計而已。 九月十七日十時餘,去市立殯儀館,為李子寬老居士封棺。法語為張劍芬居士所撰。「了空居士封棺法語: 不生不滅,是諸佛之真如;無來無去,乃眾生之自性。一漚,含海水之全體;六如,現空華之法身。塵勞暫息,方知物我之一如;凡聖同歸,要識死生之不二。今者,了空居士,懸岩撒手,踏破末後一關,熟路還家,遍禮十方諸佛。直抵寶所,不住化城;因緣殊勝,得未曾有。只緣、居士早年現宰官身,為大護法,修行於公事門中,見性在脚跟底下,口緊要資糧,一身取辦;諸般雜碎,徹底掀翻。故能轉山河為自己,即煩惱作菩提。九十二歲高齡,看穿不過彈指;千七百則公案,截斷無邊葛籐。 雖然兒孫繞膝,眷屬滿堂,直至眼光落地,方知濟得甚事。惱有平生行業,點滴不捐。畢世苦心,龍天共讚。拋他累贅皮囊,還我本來面目。彌勒內院,早虛席以待歸旌;覩史多天,正分光而添寶座。 雖然如是,畢竟封棺一句,又如何道? 打破瓶盆歸一性,頓開枷鎖返家鄉。封!」 李子老,名基鴻,號子寶,歸依太虛大師,法名了空。短小精悍,雙目炯炯有光。我只知道他做過鹽運大使、全國禁煙委員會會長,蔣公的秘書長。二十五年,蔣公西安蒙難,李子老亦在其中。三十八年來臺北,初做生意,開某企業公司。彼時善導寺管理權,在臺籍比丘尼達超手中,以胃病,又無收入,意欲出賣。經李子老出五百萬元,孫立人夫人孫張清揚居士,出一千萬元舊臺幣,將管理權買下。李子老住進去了,自己講金剛經,大醒法師,住在裡面編海潮音。三十九年三月,我去臺中慈航院講金剛經。大醒法師去新竹,李子老聘我來主持法務。彼時的我,正是走投無路,所以欣然受請,因而結束臺中的講務,來臺北住十普寺,承李子老和一位陳居士,到十普寺邀請。這是農曆六月十七。我於是日,即移單善導寺。十九日,即領眾作觀音紀念法會:早課,誦普門品,午供,下午講開示,誦普門品,晚課。當然還請了汐止彌勒院,和我一樣的幾位逃難法師。信眾參加近兩百人。此時,智老人已遷居妙然所修理的居士林。我在善導寺星期六、星期天講經,先後講了阿彌陀經、普賢行願品、菩薩學處、十六觀經、金剛經,仁王法會講仁王經。星期天講仁王經,其餘的記不得了。還有佛菩薩聖誕法會。兩、三年中,由於孫立人夫人,孫張清揚女士介紹,聽經人歸依,又由已歸依者介紹,歸依者前後數百人。從來未收善導寺一塊錢,零用均由弟子們送。後來集到兩千元,被第八信用合作社倒了。 我到善導寺不久,寺中開寺務會議,有張方平居士者,提議善導寺應該請出家人住持,被李子老否决了。當時我為人生雜誌寫稿,提到這件事,李子老看到了,他不樂意,我把它刪去了。 大概是四十年吧?日本召開世界佛教徒友誼會議,邀請各佛教國家,佛教徒組團參加。中國佛教會,大權在李子老手上。李子老由香港請來印順法師。印順法師是虛大師的門人,李子老也是虛大師的弟子、虛大師在武昌辦佛學院的護法,也是佛教正信會的主持人。其實,印順法師是有與生俱來的智慧。他對小乘佛教二十部、四阿含、三論宗的空,以及般若部,寫起來如數家珍。他並不一定崇拜虛大師的教理。他們的關係發生在漢藏教理院,後來又在奉化雪靈寺,編輯太虛大師全書,並不是虛大師的傳人。 九月二十日晨,去陽明山蓮花學佛園,講五教儀開蒙。蓮花學佛園,在由臺北去陽明山之半途,仰德太道左側小山上的永明寺。小樓三間,講堂在二樓,學生則尼眾、女居士,大約三十名左右。伙食學生自理,宿舍則搭的草蓬。有好幾門功課,而側重於繪畫。這是佛教文化研究所所長曉雲法師,與永明寺住持,合作而成辦的。而曉雲法師又精於繪畫,曾迭次開清涼藝展,於佛教宣傳頗有影響。 九月二十四日,去智校上課。次日,屈文六老居士逝世,其家屬在此,為之作頭七佛事。下午三時,去中佛會參加屈文老治喪委員會。到黃少谷、周至柔、袁守謙、董正之、劉泗英等多人。 九月二十六日,秋季華嚴法會十日開始,開十三席。期中,余曾講定力。引岳武穆、文天祥為例。所謂富貴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定力也,亦天地之正氣。法會第三日,吾為聽眾講普賢菩薩說:「一念瞋心起,百萬障門開」。法會第四日,念離世間品。離世間品者,非謂超越此世間也。普慧雲興二百問,普賢瓶瀉二千酬。二千酬中無一句而非入世度生也。然則所謂離者,離世間之色、聲、香、味、觸,不染一塵。所謂出世而入世,入世而出世也。 十月一日,去智校上課。為智校事,與悟一往訪吳淨蓮。智校建資不足,擬作水陸,講其作水陸頭也。 十月三日,與道安、悟一二師。去臺中佛教會館,勘察傳戒道場,甚為合適。 十月四日,往殯儀館,弔唁屈文六老居士。屈文老為純粹一大護法居士。在臺倡導修訂大藏經委員會。由蔡運辰念生居士為總編輯,曾出版三十六種藏經對照表解,後又改為二十一種。第一輯印磧砂藏;第二輯印嘉興藏,凡磧砂藏已有者——抽出;第三輯印日本卍字續藏;第四輯選藏,選印古今大德之著述;第五輯外文藏,外國文者。第二輯出版後,文老已作古矣。 劉泗英居士繼其事,而資金不足。董立委正之倡導。率會計陸某,及菩提樹朱斐赴香港、南洋各佛教國家推銷,得到數百部,合臺幣五、六百萬元。歸來後不久,陸某派其子赴香港、南洋收經款,不知其數目,而皆入己囊。是非蠭起,迭次開會,毫無結果,致遭停頓。近聞文老令郎某挺身而出,欲完成乃公之事,拭目以俟之矣。 十月五日,法會圓滿,開十三席。經論到五十三參摩耶夫人章。我講摩耶夫人示善財童子,對守護心城,與發菩提心語。心城之須守護,讀者應玩索是語。 十月八日上午,去智校上課。寫十玄門完,寄寶筏刊登,應編者須索。寫續祥、李石曾二位封棺法語。次日為續祥法師說法。我與續祥法師在上海有一面之緣。來臺以後,亦常見面,惟很少接談耳。他在山佳某山上,建築了翻角大殿,存房亦夠用,他的助緣是開香肥皂工廠的吳府。還放過一次戒。他的唱念很好,很得人緣。近日,不知赴區公所有什麼事,跨越鐵路而未跨越,以有火車來也。站立鐵道之側,火車經過,衣角為車輪捲上,人也為車拖倒。一拖,就是幾百公尺,衣服是粉碎了,人體破壞到什麼程度,我沒看到。續祥法師是個好人,如之何遭到如此死法,真是業報不可思議。 十月十三日上午,去法華寺,講發菩提心文。閱吳怡論文,寫本中出家法語。 吳怡,不明其身世,曾為其老師吳經熊博士所作禪宗的黃金時代一書,譯英文為中文。我想他一定參考了不少禪宗典籍,不然那能一句外行話沒有?真是佩服之至。後來讀到他的博士論文,則又大異其趣。博士論文題目為,誠能針貶佛學的空虛。我看完了以後,覺得禪宗黃金的時代,雖然譯得很好,還是紙上談兵,不了佛教定義。我曾經寫了一篇「誠能針貶佛學的空虛之商榷」,登載菩提樹。我知道,我是人微言輕,文字也不見得好,寫過了,就算了。吳怡當過中國文化學院哲學系系主任,近兩年來,不嫌佛教空虛,又到宣化法師美國萬佛城法界大學去,當某系的系主任了。 十月十四日,觀音出家紀念日,開三十三席,盡日疲勞。薄晚去善導寺,水陸灑淨。次日又拜懺,參加者人甚多。十七日上午,去隨眾拜懺。下午,妙然提議雇遊覽車,去智校參觀。學生排隊,加上樂隊歡迎,甚壯觀。又載學生來善導寺,參觀水陸道場,招待晚飯,歡喜而散。十八日,清早四時去善導寺水陸結界當主法,內壇第一堂佛事。二十二日,水陸圓滿。 十月二十八日,去臺中佛教會館戒期。上堂說法,講沙彌律儀,代住持上殿。 佛教會館戒期,整整一月,上堂說法,講沙彌、比丘、菩薩三種戒法。三壇懺摩,三壇請戒、說戒。應酬,事煩從略。 十一月二十七日,去智校,安排分層負責,以副校長蔡韜,不辭而別也。 十一月二十九日,去蓮花學佛園上課,並考試。 十二月三日,去智校上課。歸來,已十一時矣。次日,寄出了十一本書,寫了六、七封信。讀印順法師頑石點頭、王雲五的書。為臺中妙然師作輓徒達文聯: 「落髮在中年勤勞寺務得汝如增左右手, 修行期晚景決命病魔使我難了師資情。」為達永作輓師兄達文聯: 「任勞任怨克儉克勤經歲困二竪撒手塵寰汝安樂, 同德同心有為有守一朝賦永訣撫棺痛哭我悲傷。」師弟達永率徒真真頂禮泣輓」 十二月八日,去輔仁大學,參觀大千佛學社佛教文物展覽。晚去智校看球賽。 十二月十日清晨,去智校上課,並討論建教合作廠方之缺點,與機工科徵求主任,專司其事問題。 十二月十一日早上醒後,忽得一偈,偈曰:「念慮本無從,心識何嘗有,一眉水上泡,愚夫擔著走。」 彌陀誕日,余講:「阿彌陀佛」譯為「無量光」。佛之光明無量,而眾生心地上之黑暗無窮。黑暗者何?貪、瞋、癡、愛也。因此黑暗纏縛我心,使我行為顛倒,以致生死輪廻,無有了期。今令念佛,所以磨去黑暗而轉為光明,豈止生西方而已哉! 今僅就貪心而言,貪心的範圍特大。就其與人類最有關係者言之,人無有不貪口味者,因貪口昧而殺生,則牛、馬、豬、羊、雞、鴨、魚、蝦等之有生命之物,每日所殺者,無慮數千百萬,而人類之殘忍,何可勝言?質以佛教因果「人死為羊,羊死為人」之說,寧不可畏?所以佛教徒,尤其出家佛教徒,所受戒條,多以戒殺為第一,而以素食為先,長養慈悲,消弭殺劫。願雲禪師有戒殺詩云:「千百年來盌裡羹,冤深似海恨難平,欲知世上刀兵劫,伹聽屠門夜半聲」。足為我們的警戒。在座居士們,十之八九皆是素食。學佛之功,即此一點,已經得福無量矣。 次日至法華寺,講發菩提心文。講第七「尊重己靈」。 十二月十三日,去蓮華學佛園,講五教儀二小時。歸途在馬路邊候車,一私人小轎車疾馳經過,忽停下,問我們是否至臺北,願意讓我們搭便車。上車以後問之,基督徒也。基督徒而肯如此利人,是真基督徒也。 作輓周曉庵聯,聯曰: 「行解兼優,精通佛理多著述, 歸依受戒,常念聖號必生西。」 十二月十四日,開始啟建佛七。 十二月十七,去智校上課,並察看第七期建築地。 十二月二十曰,佛七圓滿,期中講彌陀經,餘概從略。 次日赴蓮華佛學園,講五教儀二小時。 十二月二十二日,看印順法師。印順法師可謂博矣,難怪日本人贈以文學博士。閱中國佛教史、陸象山學案。去智校上課。 十二月二十五曰,月會,誦華嚴經。余講三聚淨戒。 十二月二十七日,去蓮華學佛園,講五教儀二小時。閱宋明理學。 十二月三十一日,佛成道日,集眾誦普賢行願品。余講「成道」二字。為忠義育幼院化緣。另日又為他向趙廷箴夫人化緣。忠義育幼院院長某,自稱是某名人後裔。據趙夫人說,該院長以前曾去訪問過他,還帶了記者。某院長說:「某處有山地。如果買下來,做育幼院很好。」她付了她好幾萬元,地買了沒有,天曉得。又商馬本驥為他化緣,他也捐他幾萬元。如何用法,就不知道了。人的信用最要緊,一失信用,就難以做人了。十多年前,我也借與他一萬元,現在才還我,但不值錢了。 閱弘明集、廣弘明集、李時珍本草綱目多日矣。三書皆縝密、詳明。尤以李時珍跨山越嶺,博採草木、花果,——嚐之,又畫其圖像,明其出處,指其作用以成書,以利益後人,真菩薩行也。 寫文老人行狀。讀鈴木大拙「禪學與生活」。 民國六十三年一月一日。又是一年開始,七十四歲了。如果還找不到安身立命之處,將何以對自己交代? 閱中邊分別論,句子艱澀難通。閱五燈會元、傳燈錄,找雲峯禪師度張安平文定公語,竟不可得。閱禪與生活數頁。為行政法院院長亡父周孝庵上供。 一月三日清早,談及智校副校長事。校內選人甚艱,決定先探訪蔡韜所在,能否回來。 香港佛教雜誌來,內有果通文章一篇。果通為蔡韜出家之法名。文章內容表示其在智光職校副校長任內之建樹。智光無他,焉有今日?但最後不辭而別,我看,不寫,還比較好也。 一月七日晨,去智校看考試,並商量找人代副校長事。程主任世俊以為,請妙然師當執行秘書,又談及六合工廠建教合作事,皆蔡韜留下之未完事也。 一月八日晨,去蓮花學佛園考試歸來。已午飯矣。月會最後一次,開十二席,宣佈今年不送年禮。 一月十日,去法華寺,講發菩心文。次日,智校日夜間部休業典禮。張劍芬寫文太老人傳成。赴善導寺,與妙然師商量智校建築事。 一月十四日,托鉢,分九隊,余領第一隊,化到兩萬多元。次日早,去智校,開校務會議。 一月二十三日,農曆六十三年正月初一日,星三,大晴天,風和日暖,風景區必遊人如織也。盡日拜年者數十人,雙足為之疲軟。不能避世,咎由自取。二十五日,張某老、董委員正之、馮代表永楨來,商議仁王法會事。在家人信心誠篤,為國為民,可佩也。 睡前偶得一偈:「萋萋芳草盡含珠,霧露當窗見也無,一俟東君推日出,曉風吹醒溪頭蘆。」非偈非詩,可笑。 一月二十八日中午,去善導寺,陪泰僧午飯,下午又去機場送行。泰僧頗有架子,而公開抽煙、赤脚、穿拖鞋、不莊嚴、不威儀,而泰人對之恭敬特甚,風俗之養成也。即使層層考試而得學位,此與小、中、大學有何差別?出家人到底是出家人,不講威儀與修行,何益於出家也。 讀內明雜誌,見敏智法師禪七期中所作的詩。詩曰:「光明寺內般若堂,見性明心勝義常。」又曰:「少小離家勤學道,參尋知識裂疑綱。」既未見性,詩亦非詩。「常」、「綱」二字生呑活剝,不自然也。 一月二十日華嚴供會,為智老人遺志,為清寒子弟謀獎學金也。今日開二十三席,可謂盛矣。 妙然師來,談智校遵教廳令,支配增加教師薪水事。 二月八日中午,請渡輪法師齋。下午至善導寺,主持仁王法會灑淨。 二月十二日晨,去參加智校會報。下午善導寺誦仁王經。晚上講「不觀相如」句,大眾頗覺有味。 二月十三日,智校程主任世俊,持第七期建築比價書來,除倉庫外,須三百五十萬元。我只有四十萬元,向妙然商量,請由善導寺添借。妙然說:「善導寺用五萬元以上,固然必須董事會通過,何況悟一不在,無他的圖章,亦不行。」再向董事劉中一疏通,劉中一說,善導寺也要建念佛堂、講堂,同時也要董事會通過才行。我的建築吿吹了。 二月十五日晨,去看智校註冊。回善導寺做演員,拍電影。下去再去誦經,晚飯而回。 孫亞夫、董正之二位居士熱心道場,莊嚴偉大,希能有感斯通,祝元首康健也。 二月二十日上午,去智校開學講話,晚上又去為夜間部開學講話。文珠自美國來,送了她很多書,還有大辭典、華嚴疏鈔。 二十一日,去蓮華佛園參加開學典禮,為她們講佛教支離破碎的教育。講五教儀一課,又講小乘佛教。 二十二日,取出臺灣銀行一百零二萬元交給成一,又交現鈔二萬八千元、又支票五萬九千元正、又現鈔五千四百元正,成一簽收。 二十二日,月會,為文珠募緣簿作緣起。妙然師來,收拾赴臺中。臺中佛教會館,次日灑淨,又次日起誦法華經,講法華經七日,平安圓滿。 十一日去沙鹿,訪問省議員李子駸,接受招待午飯。次日,雇遊覽車遊溪頭。有三五戶商店,臺灣大學農學院實驗林在焉。沿路,車在三千公尺以上遶山而行,路側亦有平原,養蜂之家甚多。滿山都是樹木,行列整齊。山上有孟宗竹,修竹萬竿,不知塵世之亂轟轟也。距神木不遠,余畏步行未去。興盡歸來,已萬家燈火矣。帶回佛像捐款計一十七萬一千二百元正。 三月七日,去蓮華學佛園,講五教儀。 鍾靈毓,歸依於余,法名觀耀,其妻張穗芳法名觀實,子女六人,皆歸依於余。靈毓塊頭大,身體結實。信佛亦極誠篤,各方應酬,頗得人緣。在臺糖公司任員工訓練所副主任。其子女一一栽培大學畢業,且有幾個去美國者。因負擔重,虧空甚多,嘗以收集古字畫,在臺北開展覽兩次。余初次買其古天官像一大幅,一千元;二次買郎世寧畫牡丹一幅四千元,意在協助之也。二月初,早飯後出外散步,忽感心裡難過,急回家休息。不到三小時,即一命嗚呼。人命在呼吸間,信矣哉!二月初四日,在臺中殯儀館大殮開弔。余適在臺中,因往說法,以致哀思。 三月十一日,去智校上課。次日,觀音大士紀念日,開三十八席,受歸依者五人。 十四日,早晨,帶雨去學佛園上課。 十六日晚,智校開董事會。十八日去智校上課,講五蘊、十二處、十八界。捐政大學生二千元,助辦刊物。 甘觀華居士自美歸來,特來拜訪。陳含光先生之子,在此為其父,作十五周年佛事,余井塘先生來弔唁,陪談片刻。 二十四日,啟建華嚴法會十永日。第一日,開十八席,打破歷來紀錄。次日,赴殯儀館,為陸雲隆大殮說法。佛誕日寫受生經,寄南洋佛教雜誌。大意是:古裝禪門日誦,皆記載六十甲子,某人某年生,在陰朝某曹官案下,借得錢鈔幾千幾百貫,應誦經若干卷,以為填還。揣此款用途,有如陽間的人民,在官府結訟,敗者必有牢獄之災。其家屬必籌一筆錢,到牢獄裡送給牢頭,然後犯人到了獄,可以不受虐待,送飯送菜,也可得到便利。江蘇省蘇北有錢人家,有人死了——尤以家長為然——,趕快摺很多的課錠,到城隍廟裡燒,這名字叫鋪堂。佛教方便多門,發明此一規定,是叫當事人念金剛經若干卷,以為償還之資,是引導人入佛法也。然而在家人識字者少,尤以婦女多目不識丁,只好請和尚代念。和尚代念,就得要燈油、香燭、經資,還要寫牌位、文疏,就是要花一筆錢的。民國以來,知識分子多了,多認為這是和尚的生意經。和尚也不知其源流,有人問起,也就無言以對。其實這是知識分子的誤會。 三月二十八日,去蓮華學佛園上課,講五教儀中之頓教。 善導寺道安法師晉山典禮,成一去應酬。 晚上為趙府發放慈孝獎學金。余為受獎學生講「心也者,一切法之大本也」。並引法華經衣裡明珠喻、起信論水波喻。 二十九日,法會第六日,余講十無盡藏中之慚愧二藏。 四月二日,去蓮花學園上課。十時,趕到善導寺,為黃委員玉明鄉祭上供。 四月八日晨,去智校上課,講國父孫中山先生「生元」。孫先生之生元,是人生的組織細胞。生元有靈覺活動,可謂難能可貴,但細胞死亡時,生元是否隨之而死,是一問題。 十一日,去蓮華學佛園上課。下午遷往濟南路六十二巷九號,四十四號蓮社,準備改建五樓也。交三十七萬元補助建費,成一簽收。 十二日,遷移九號,得黃淨益、祁慧悅、李瑞娟、余鳳尊、劉穆本能、陳長美之助,洗刷整理,可感。 為臺北市佛教分會理事長,妙廣法師,點釋迦如來應化事跡中文句讀成。宴請菲律濱訪問團畢俊輝等二席。 十八日晨,去蓮華學佛園考試。十九日下午,去智校視察,看教官教學生運動會禮節。改蓮華學佛園試卷完。 二十一日,四十四號開始拆屋。今日智校運動會,余請信徒數人,前往參觀。第一節遶田徑場一周,迂迴往返頗整齊,次柔軟操,次柔道賽。至此,大雨傾盆,午麵而回。 二十二日,華嚴蓮社行破土禮。余冒雨往,午飯後回九號。 二十五日晨,去蓮華學佛園上課,連上兩課,歸來頗覺吃力也。 二十七日,寫佛教化研究所,觀音開光法語。次日上午,乘朱陳淨明車,至佛教文化研究所,為佛誕而念普佛,上供,並為觀音大士開光說法。歸來已下午二時矣。 五月二日,去蓮華學佛園上課,講五教儀略本。次日,去智校視察。寫觀嚴、觀華對聯。 五日上午,去智校交涉做鋼筋工程事。下午,偕成一去拜候覺光。 七日,月會,誦華嚴四十、四十一卷。晚看成一放映佛教會館傳戒電影片。影片聲色俱時映出,與實事無異。嗚呼,科學之功偉矣!華嚴經芥子納須彌,乃於電影片中見之,奇矣! 十日上午,去蓮華學佛園講五教儀。寫一小時,講一小時,精疲力竭矣。付與智校奬學金三萬七千元,寫獎學金報吿。 十三日,寄在美俞俊民居士書四包。去智校,與妙然談招生事。晚上又去參加畢業生同樂晚會,歸時九點半矣。 十六日,去蓮華學佛園上課。劃一千元交悟光救濟張姓。次日,去智校視察。讀黨人傳記。 二十三日,去蓮華佛學園上課,下午陪眾念經。受妙然囑,為智校寫國父於佛教有關語。薄晚去智校參加夜間部女生念佛,為講信佛之益處。次日,為杜伯軍蓮華集寫序。往立法院,聽孫亞夫講張君勵先生生平。 二十七日,寫尊師護教讀後感。薄晚去智校,陪學生念佛。 三十日,去蓮華學佛園上課。下午陪眾誦經,講方便品半小時。 六月十日,去智校參加周會,為學生講宿命論、造命論,作為他們道德觀。又為畢業生作最後的訓詞。 日間部畢業生分班至紀念堂,向智老人吿假。儀式是:排班,全體肅立,主席就位,獻香,獻花,唱讚僧歌,行三問訊禮,禮成。妙然既策動每晚夜間部學生五、六十念佛,又發動畢業生向智老人吿假,甚有意義。前此,主持人皆未想到,更未做到,妙然此舉,深洽余意。 歸來,飯後午睡,周身軟癱,不顧起床,蓋樓上樓下,跑了幾趟而受累也。鳴呼,老矣! 六月十二日,下午二時,去中山堂,參加畢業典禮。第八屆矣!次日,去蓮華佛學園上課。 十五日,去三軍總醫院,看立委劉啟瑞病。劉為智光職校董事,助余甚多。然好抽煙,傷肺,不能食,僅賴注射與氧氣桶。人命無常,信然矣。 二十日上午,去蓮華學佛園上課。講五教中頓教,講了不少禪宗公案。寫「佛光普照十方」文,應曉雲法師請。 二十九日,去三軍總醫院,看劉立委啟瑞董事病。已入彌留之際矣,呼之不應,出入息僅存耳。劉委員七十五歲,助我良多。傷哉!次日赴殯儀館,為劉委員上供說法。 七月一日,智校日間部休業典禮,余往講話。余講做人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次日,為夜間部學生行休業禮。中午,為袁守謙先生尊翁九十明壽上供。 四日晨,去蓮華學佛園期中考試。下午往省立博物館,參觀鄭浩千畫展。鄭為竺摩法師之弟子。來時,持竺摩法師函,先候余於九號。余贈臺幣三千元,為佈置之用。今日參觀其畫風,頗似高劍父,魄力雄厚。鄭年方二十六歲,再有一、二十年之工夫,其作品必大有可觀也。展覽畢,送余橫披一小幅。 六日,去智校,開教務會議。次日晚,開董事會。 八日,改學佛園學僧試卷。赴新店東山中學夏令營,講南山賓主序,先後三次。聽者皆大專學生也。 十三日上午,去善導寺,為李子老奉安行禮。接著去蓮華學佛園,參加散學典禮。午飯歸來,已下午一時餘矣。 十四日,故鄉泰縣王五房四小姐王光爍,偕王姓同鄉來捐三千元建費。談鄉情甚多,咨嗟而矣! 十九日,為許君武教授夫人許陳淨音,啟建七十大慶佛七。余講南山賓主序。晨去殯儀館,為劉董事啟瑞開悼。董事會與學校公祭。晚上,請明老及香客人齋。 送許陳淨音七十大慶詩一首。詩曰:「風警頻傳日,甘霖幸及時,經聲繞殿角,花雨散瓊芝。賓主南山序,精純百世師,君今七十壽,為汝祝期頤。」許君武夫人陳韻篁法名淨音居士,智老人歸依弟子也。為七十大慶在本社啟建觀音佛七。開堂之日,忽傳殿風警報,大雨盡日,解炎暑而化清涼,皆大歡喜。余講賓主序,預祝淨音居士期頤可望也。 七月十三日,參加念佛,講七筆鈎二次。 二十八日,閱密勒獎學金受獎學生論文。有慧遠大師全傳。鈔來耶?抑自作耶?如是自作,真是傑作。 上午,去智校,參加第一屆畢業生同學會。 八月四日上午,去智校,視察新生考試。九百多名考生參加,能考取多少,尚不得知。但名落孫山者,不會太多,以各校皆在爭取也。妙然師倡導增建校舍。 二十日下午,由航空寄林健生字畫玻璃框,寄費二千九百一十五元。謄清文太老人傳記,次日寄南洋佛教。草擬慧峯法師紀念文。陳麗霞來信,需學費三千元,如數寄與。 二十三日,檢仁王般若經,本經四譯。最早一本是真諦譯,已不存在。智者、吉藏二大師疏解的,都是羅什譯本。唐良賁法師疏解的,為不空三藏譯本。 二十四日,智校第七期建築校舍,與廠方簽定合約。次日,月會,誦法華經。余講大慈悲為室,柔和忍辱衣,諸法空為座。下午,江蘇同鄉會假立法院會議室,請朱煥彪先生講養生之道。朱先生高年已八十一矣。精神矍鑠,足見其養生有道也。 二十六日上午,去智校,視察新生註冊。二十八日,去智校,新生訓練講話,夜間部亦如是。 九月二日,連雲禪苑妙然尼師,與祁慧悅來九號,送何蔡桂英助塑佛像功德款五萬元。連春二月五萬元,計一十萬元正。成一付我二十萬元,沈枚還款。 趙本潔今日來參加法會。晚課後,余囑其坐計程車回去。伊云:「坐不到門口。」遂聽之。六時聞東凱說:趙本潔在仁愛路陰雨瀰濛中,被計程車撞倒,已送臺大醫院急診室。余急往視之。其甥女在,聞撞斷四根肋骨,眼上青腫,僅存呼吸,不知人事。余恨未強其僱車。人事變化有如此也。 九月三日晨,去鄧委員家,道安法師亦在。為鄧委員上供。孫亞夫、董正之、韓叔和諸委員皆在。梁寒操先生亦去。蓋鄭夫人篤信佛教,歸依道安法師也。 六日,往智校,開校務會議。成一付一十五萬六千元正智校息。 七日,智校開學典禮,日夜間部皆去講話。歸來,已疲憊不堪矣。 四十四號搬來書籍,有各刊物合訂本。菩提樹十三期有余作駁圓明「大乘非佛說」文,頗可一讀,現在已寫不起來了。 九日晨,去智校視察。今天第一天上課,秩序井然,妙然師之功也。 八萬四千法門之說,以及十八空之最後「空空」,吾寫仁王經解時,頗不滿意。今檢華嚴,亦有之。於空空說,當檢大智度論以為參考,不可草率。 十三日,去智校,上德育課,講佛教與科學。 十五日,去殯儀館,為趙本潔上供說法。 十九日,去蓮華學佛園上課。二十日,去智校上課。次日晚,開智校董事會。 二十三日,交吳淨蓮五萬元給成一。真裕拿來何蔡桂英五萬元,亦交成一。 二十五日,承諸弟子熱心,要我出去活動活動。盛情難卻,乃雇車出發。先遊陽明山公園。原擬從大瀑布繞上山頂,因走不動而中止。回大餐廳午餐。食畢,又至中國文化學院,大恩館八樓,曉雲法師佛教文化研究所參觀。我靜坐,她們去參觀博物館。後來又直經士林至板橋參觀水上樂園。該園設備多,地皮大。有鬼世界,海底看奇、臘人館。余謂:「海底奇觀是騙人的,鬼世界嚇人的,臘人館是哄人的」唯蠟人像非常逼真,頗有藝術價值。內有關公看春秋,文天祥寫正氣歌。唐三藏、孫行者、沙和尚、豬八戒,西天取經,楊貴妃出浴,慈禧太后、李蓮英……。製作精美,與真人無異。歎觀止矣。 九月二十七日晨,去智校上課。閱四分律、五分律、尋寄戒法。 十月三日晨,去蓮華學佛園上課,連上兩課。歸來,飯後午睡,已全身軟癱不能動了。沉睡多時,稍稍恢復。次日晨,去智校,上德育課。歸途過高逸鴻先生家,為林建生送潤費二千元。高先生夫婦只肯收一千元,餘一千元為之代塑萬佛一尊。 甘觀華送我美金二百元,蓋其將去美國也。其情可感。 八日晨,去智校參加同學會。我講敬親行為,蔣院長經國先生之提倡也。據副校長妙然說,花了數萬元,令電子科、機工科,做出不少日用品。余甚喜,喜其有成也。選一鐵鎭紙帶回以為紀念。 南洋宏船老和尚辦診療所,施診施藥於貧苦民眾,五年於茲矣,全活無算。今逢第二分所二周年紀念,南洋佛教出紀念特刊,徵文於余。余寄以偈——詩不成詩曰: 「阿誰不道老維摩,只為蒼生病患多, 此有診療醫國手,摩肩接足來普陀。」 十月十五日,啟建華嚴法會十日,今第一日也。到八、九十人,皆冒雨而來,其誠可感。 十八日晨,去智校上課。次日,法會開五席,人最少。今晚靜座甚好。 二十三日,法會第九天。祁慧悅、鄭慧淑來念經,在新生南路、濟南路口下公車,被機車撞倒,隨即被人送去開放醫院。我去慰間時,見慧悅左額角腫起;慧淑則腰部撞傷。余帶去雲南白藥二瓶。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暫時禍福,信然矣。次日,法會圓滿,開十四席。十日來,每日摘當日所念經文數句,為眾講解。 二十六日晨,去智校視察,寫「敬親行孝」一千二百多字。下午去開放醫院視鄭、祁二人傷,而淑慧已出院矣。 三十日晨,去智校視察,歸來,陪眾誦經。 十一月一日,去智校上課次日,去智校視察,梁慧昭請至其家午飯。有甘觀華、鄭慧淑、龔慧庵、祁慧悅、蔡慧良同席。下午寫潘紹岳字。 十一月七日,去蓮華佛學園上課。以學生有五、六人吿假,去佛教文化研究所,有事幫忙,故未講。 八日晨,去智校上課。算獎學金。做獎學金報吿帳,寫校刊文——「如何辦好學校」。 十五日晨,去智校上課。 十六日,八時半乘莒光號赴臺中,承何永夫人、何赤城夫人、佛教會館多人接車。何赤城居士陪夜飯。當晚灑淨。次日,講誦法華法會第一日,中午開四十席。晚上我講陀羅尼品第二十六。 十九日,下午往訪蔣老太,允再加二萬元,共五萬元,在紀念堂設一延生位。沙鹿陳甚居士來交一萬元,允再交二萬元作建費,鄭淑慧經募。 二十一日,法會第五日,講妙莊嚴王品完。 法會圓滿,我忍不住批評法會,情緒太不積極。悠悠蕩蕩,無進取心。促其組織,分派職事,各事其事,誦經人歸誦經人。刷新怠惰精神,然而無用也。 二十三日,上午誦經將完,忽覺天旋地轉,恐是惱溢血也。輕輕下座,回寮休息。一面買樂補寶來注射,一面休息。晚上七卷二十八品講完,得卸仔肩,一身輕快。次日北返,承何蔡桂英、黃慧淑、妙然尼師送車,甚感。 二十五日,去智校視察。二十八日,去周子慎居士家,為西方三聖像開光。午飯而回。二十九日晨,去智校上課。 十二月二日晨,去智校參加周會,為學生講他校學生打架事,希望我們的學生引以為戒。六日,去智校上課。十三日,去智校上課。寫華嚴蓮社重建碑記。 十六日,去智校頒獎學金。二十日,去智校上課。 二十一日,月會,大眾拜大悲懺。晚去智校,為念佛學生講開示。頒夜間部學生獎學金。 二十四日,修釘中華大藏經在此開會。余訂補續藏經一部,二萬四千四百四十元,當交陸崇仁手收。曾不曾補給收據,已忘之矣。 飯後回九號休息,見壯年人持函坐右鄰門前階石上。見余來,上前呈函。余見其追到此地來,頗不開心。呵之曰:「你身大力壯,不自用其力以謀生活,向人伸手,不是光明的事。」我手上有十元零票,就給了他十元,準備進門,而將門順手關起來,但他將信從門縫塞進來,落在地上。我躬身拾起,頭部却碰到門上的鐵子。幸虧頭上帶了帽子,但也撞得很重。把信塞到門外:「你請吧!」回到起居室,除去帽子,一摸頭皮,一手鮮血。我想:有錢,多給他一點;無錢,就少給他一點。這些人吃空心飯,不是我三言兩語可以說得轉來的。何必動瞋心?「一念瞋心起,百萬障門開。」我忘記了!慚愧,慚愧!該死,該死! 二十七日晨,去智校上課。 中華民國六十四年一月一日,達宏、達玉來,為蓮雲禪院拜皇懺,請我去拈香開懺,允之。為寫仁王經解,廢朝夕之靜坐,今幸將完成,可以恢復矣。 閱燼宮遺錄,為明朝末路皇帝崇禎而寫。崇楨帝聽反閒語,殺崇文煥,自毀長城,與南宋高宗殺岳武穆有同樣之失策,但縊死眉山,自殺皇妃,死事之烈,愧死西晉懷帝、愍帝、北宋之徽、欽二宗矣 一月二日上午,去蓮雲禪院拈香開懺。第一支懺完,即歸。下午,聞陳姜月仙之夫陳勞能,以腦溢血身故,為之心驚。陳胖而血壓高,難免於斯疾矣。然人命無常,在呼吸間,佛語不虛也。與成一師同赴陳府,慰問陳姜月仙居士,未遇,悵然而返。 三日,上完智校課——講了十二課。次日,阿彌陀佛七開始。我主七,講佛說阿彌陀經。下午講鳩摩羅什法師傳。下午第二枝香大回向,晚上念一枝香,俾大眾得以提早回家,亦方便之一端。 五日,中佛會發起,啟建仁王大法會,聘余為主壇之一。函辭之。 六日,參加念佛法會,講開示。沈經熊打上堂齋。下午,為念佛人講開示,以「心」為題,以明珠為喻。次日,念佛兩支香,開示兩次。八日,許太太為母親生日,上供時站在正中拜佛,有一神經質信徒為自己生日,也要站在正中拜,被攆去。晚上即去九號吵。余曰:「明日念佛再說!」次日開示時,念只責備我自己無道無學,不能感動弟子。學佛的人本應以「諸法空為座,柔和忍辱衣,大慈悲為室」。我們能瞭解到一分半分,還有什麼事過不去的?末法眾生剛強難化,我佛早已說過。我在這裡二十幾年了,有些人真是剛強難化,所以我只責備我自己的不夠。許太太生氣了,上午供後,未午飯,即憤然而去。 校仁王經解,解文內有「咳」字,打字者未打。念急查字典,「咳」義不合,乃用「唉」。「檢束」之「檢」與「撿」通。又「煅煉」二字該用「鍛鍊」。難矣哉,中國字也! 十二日,新莊黃燦星,通信幾次矣。今日來九號,語以修持法、研究經教法。然黃好密咒,恐余之所言,不啻對牛彈琴也。 十三日,月會,余誦經兩卷,講善伏太子故事。 許太太來信,謂余佛七第六日之開示,有二十幾年來,不能改變少數人之氣質,所以她生氣而去了。余復書云:我之開示,與你無關,信眾也不只你一人。你要往自己身上拉,則是你未能改變氣質也。你愁氣不來,是動了瞋心。「一念瞋心起,百萬障門開」,是普賢菩薩語。這兩句痛切心腑的話,你有高度知識,應該一聞即悟。而你竟鬧意氣不來,是你自己的損失。初八日來拜大悲懺吧!良機一失,不可再來。 十四日晨,去智校,行休業禮。余講一、注重德育,二、愛惜光陰,努力學習,三、勿隨便爬山,易遇危險。並舉臺大學生為例。下午去殯儀館,為陳勞能上供。晚上再去智校,為夜間部學生行休業禮。余介紹其淺顯佛教。 十六日,去智校,開校務會議。余因港、臺、美國,貪污案子層出不窮,為之講「貪」字。 執行秘書妙然師報吿:本校多少班、多少人,收入、支出各多少。團體活動,其收支在主持人能公開,使大家明白,甚為得體。 十九日,佛成道日法會,開二十五席。余講戒殺。 二十六日,去智校,參加信佛學生同樂晚會。 六十二年春,在善導寺仁王法會,講仁王經七座。圓滿之日,唱回向偈畢,有臺僧某,以我之言語,本省籍同道都聽不懂,要求我寫一部仁王經講義,以便普及大眾。余漫應之。事後思之:我的寫作能力很差,勉強寫出來,恐遺笑柄。然又不能打妄語,打妄語,也要受到批評。不得已,取唐人疏解作參考,以「仁王護國般若波羅蜜經解」名之,從事書寫。一、二兩品,兩易其稿,而六十二年一年很快就過去了。寫的方法確定以後,在六十三年一年之中,無日不寫一、二頁,二、三、四頁。一、二兩品定稿後,即送打字公司打字。打好送來,經三次校對,才算定稿。一面寫,一面校,經過了一年多,才算完成。今日才交新文化彩色印書館印刷。又以周邦道老居士長中華學術院佛學研究所,徵求藏書,乃與合作,故封面題名,乃文化學院拼合吳稚老之字而成,並有「護國法寶」方印。 臺中章光寫信來,附智郁信,二人皆欲至本社居住,報我恩,護我法,並送我二千元臺幣,諛我似活佛。我函吿之曰:「華嚴蓮社非我住持,我不能作主;且我在立社之初,即有『不住女眾』之規約,我不能自相矛盾,而允許你二人。二千元寄還給你,你二人可以同住共修也。」 智郁,忘其姓名,東北人。幾年前,夫死,出家受戒。曾歸依我,又為我之戒弟子。自接我復信後,久不通音訊。後來忽然有人自臺北市衡陽路寄了幾次毛巾給我,每次幾條,我莫名其妙。後來接到她的信,才知,是智郁還俗了,在衡陽路開小店賣毛巾,並約定時間來看我。然而幾年來竟無音訊。我猜,大概是結婚了,不好意思來見我。其實,一個女人獨立生活,很不容易。出家,又不能和眾,正大光明地還俗,未為不可,只是要在佛、僧前捨戒。 為信徒題觀音畫像三幅。其詞曰:「楊柳枝頭甘露水,灑向人間潤焦枯,淨潔清凉輕溫軟,潛化凡愚貪瞋癡。一枝一葉總關情,正是菩薩普濟心,楊枝一滴甘露水,散作山沒大地春。太息人間貪瞋多,多生惡習可奈何,安得菩薩楊枝水,灑向愚蒙解沈疴。」 又題陳祖堯一葉一蓮花云:「佛經何故偏重蓮?蓮出污泥自清鮮,不與群芳爭光采,諸天常供世尊前。」俚語解嘲。 一月三十一日、二月一日兩天,寫「佛書上解剖學的發現」,寄南洋佛學雜誌。 二月四日晚,應孔會計師憲岐請,為其部下講素食、不殺生之功德。復習華嚴,研究神眾問題。 曉雲法師來,談及佛教文化研究所,受妒忌、遭囉唆云云。念謂:在家人學佛,尤其是男眾信佛、學佛,皆夾雜着名利權柄之副作用。像臺中李炳南老居士,千年難得者也。 仁王般若經解印成,送來五百一十二冊。一年辛苦,總算完成。 二月十五日,閱解深密經。 十九日,供天法會,開三十三席。開支之餘,為清寒學生獎學金之用。次日,去智校視察,教務處正在排課。 達宏、達裕、真願來,請二月初去臺中佛教會館,領導講誦法華法會。達宏並送本社建築費五千元正。閱瑜伽師地論十七地義。六足論,尤以識身論,細如牛毛,文字艱澀,頗難理解。教網之名,頗不虛也。 晚,東吳、中興兩大學,兩女生來,忘其姓名。談在家人修行法。 二月二十二日晨,去智校視察,註冊學生甚踴躍。寫「性相兩宗於阿賴耶識之異同」。 二十四日上午九時,開校務會議。余以愛心為教育之輔導,以勉在座的教師。晚七時,夜間部學生開學典禮。余講德國之復興。 二十五日晨去智校,參加日間部學生開學典禮。余講新的希望、新的努力、新的成功。 閱五教儀廣本、原人論,得到真如凝然,與真如隨緣之不同,可以和成唯識論,與起信論相印證也。 二十六日,第一次月會,誦華嚴經七十七、七十八兩卷。彌勒菩薩為善財童子說菩提心功德,多至一卷。余講六十七卷末之頓義。 寫「性相兩宗於阿賴耶識之異同」成。 二十八日,去智校,上德育課。若虛來算董事會賬,還余十五萬六千元正。存銀行,備成一還建築費之不足也。 三月三日晨,去蓮華學佛園,參加開學典禮。余與戴拱北居士同往。參加者僅曉雲、蔡采杏、紀老師,人甚少也。 次日晨,去智校視察,批公文。下午沙鹿十數人來。晚飯後去善導寺仁王法會,講普明王偈。聽眾滿座,難得也。 五日,月會、陪大眾拜懺。晚赴善導寺仁王法會,講普明王偈完。 六日晨,去蓮華學佛園,授五教儀略本。下午,聖印法師來,請赴慈明寺打七、講經,皆未許,只允去萬佛寺,上課三天,講禮佛發願文。請玉石臥佛一尊而回。 七日晨,去智校上德育課。閱校史。撰十周年紀念特刊文。寄美國、香港,南洋仁王般若經解。 八日上午,智校開董事會。越南淨行比丘來,乞為其訂師大博士論文綱要,却之。 十日晨,去竹北蓮華寺,為悟光關房佛像開光,並為其掩關說法。同行者信徒七、八十人。 悟光一女人,孤身來臺,某時與本省人吳春發同居,同歸依於余。一名慧智、一名慧福。本社所有法會,悟光無不參加。吳春發善卜卦,而卜卦者甚多,每各一百元,收入甚豐,生活甚好,曾請我去其家吃過飯。春發有原配妻,生兒已長大。悟光不知為什麼要出家,來社與我商議。意欲從余,而余不收徒弟。介紹其至蓮華學佛園永明寺當家某出家。悟光曾至永明寺小住,因談不攏,經人介紹至竹北蓮華寺,隨當家慧修出家,並有關房,可以掩關,因而談成了。三年掩關,以生病受苦不少。出關時,我又去說法。出關後,來臺北道友家住。後來又到高雄某道友家住,並借地掩關。該道友有錢,為之買地建廟。據某居士說,現在悟光一人居住,甚清苦也。大概五十七年吧,吳春發由港回臺,為共黨散發傳單,誘人入黨,事成,可任省主席,因以主席自居。事發被捕,鎗斃。吳春發,粗人也,不學無術,誤踏法網。悟光似有先見,而削髮披緇,真徼幸也。 三月十二日,劃八福托兒所二千元正。次日,去蓮華學佛園上課。下午送張廷榮普賢行願品一百部、仁王解十部。 四日晨,去蓮華學佛園上課。 十五日,去臺中佛教會館,何赤誠先生夫婦陪午飯。晚灑淨。次日,第一日誦法華、晚講地藏經。中午開四十五席。農曆初十日圓滿,平安歡喜。 二十三日八時,聖印法師來接,偕慧淑、真願,去萬佛寺,上下午各講一小時,學尼近三十人。次日講一課。由佛教會館而回臺北。案上積書盈尺矣。 二十五日晨,去智校視察,正緊鑼密鼓籌備校慶也。 二十七日,去蓮華佛學園,講五教儀終頓。次日,去智校,講德育課,講十八界。 三十日,受居士會之邀,在中美文化協會,講性相兩宗阿賴識的異同。 三十一日,觀世音聖誕,開四十四席,余為講「慈悲」二字。 頃閱莫正熹老居士作「驚奇」下冊載:唐代宗元和十二年,陝西省金沙灘附近,有年輕美貌女子,手裡提著一隻魚籃。籃內有幾條鯉魚,以嬌滴滴聲音叫賣。當時有個書房,一群輕薄少年,正在飮酒賦詩。一聽女聲,一齊湧出。見了此艶美女子,個個向他勾搭。那女子說:「我僅一身,豈能嫁給多人?我與你們相約,你們誰能讀熟普門品,我就嫁給誰。」次晨能背者二、三十人。女說:「不行!今天你們誰能讀金剛經,我就嫁給誰。」次晨能背者五、六人。女子說:「還是不行!誰能一夜讀法華經者,我就嫁給誰。」次晨能背者僅一人。女子無可推托,馬上行禮。鬧新房之時,而女子死矣。大家掃興,還要為之出喪。棺材在路上行走之時,有一老太婆吿眾曰:「此觀音菩薩也。」開棺一看,只剩黃金鎖子骨,其他一無所有,而老太婆亦不見。時正二月十九日。二月十九日觀音紀念日由此起。 閱疏鈔數頁。寫聖印法師「正覺之道」序。 四月三日晨,去蓮華學佛園上課。閱疏鈔數頁。 僑居日本之王太太,施我們大鐘十三萬元,請聖嚴法師在日為我估價,要二十幾萬臺幣。以申請外滙甚難,作罷。 四日晨,去智校上課。為講人為萬物之靈。我們的行為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有墮落的可能。慎言慎行,才對得起我們生而為人。 五日晚,去智校,參觀展覽。我自己說,可謂琳瑯滿目,美不勝收。晚飯而回。 六日,連日為忙校慶,動員數十百人。昨日午夜,忽見窗外閃電交作,雷聲隆隆,旋大雨如注。近日心惴惴焉,惟雨是懼,恐妨礙智校運動會之舉行。 校慶之日,賓客已至,忽傳 總統蔣公逝世。噩耗傳來,在校諸仁無不悲痛萬分。即時傳知,校慶停止舉行。 一代巨人,忽焉溘逝,國家失去此擎天之柱,毋怪天人同悲也! 七日上午,去善導寺,為蔣總統上供。下午又去善導寺,與白聖等數十人乘遊覽車,至國父紀念館,瞻覽遺容。實則總統遺體,尚在榮民總醫院也。對遺像行禮後,攝影而歸。 九日,看疏鈔「如是我聞」句,見古人之淵博也。中午至善導寺公宴泰國比丘。 十日上午,去蓮華學佛園上課。歸而參加先總統蔣公誦經法會,天氣暴熱,汗出不已,入浴乃安。 十二日,春季華嚴法會開始,開十二席。念第一卷已,我已肩背作痛,點心後回九號休息。新佛堂寬大,坐一百多人,尚有餘裕。法會第二日,為講前五卷大意。身體疲憊不堪,業障重重,豈真年老也耶? 十四日,念第一卷完,休息。第二卷,摘講毗盧遮那品上的一段經文。經文說:過去劫有四尊佛,相繼出世,有大威光太子者,聽法供養。第二、第三尊佛出世,太子亦聞法供養。第四尊佛出世,太子已為轉輪聖王,亦親近供養得法。說至此,戛然而止。余疑說遮那前生,而經文不全也。乃至翻閱疏鈔,果缺「結會古今」一科。如果結會,則應言:「爾時大威光太子者,即今盧舍那」也。作高僧傳外之高僧。 十六日,至仁愛路邊排隊,候先總統蔣公靈柩經過。至國父紀念館,等候者萬人空巷,非偶然也。 十七日,晨,去蓮華佛學園上課。講勝論、數論。次日晨,去智校上課。 二十一日,參加誦經。以昨日鄭慧淑、祁慧悅互吵,我不問其原因,亦不偏責一方,只以瞋為題,講普賢行願品「一念瞋心起,百萬障門開」。並為說明朝文伯仁的故事。 二十二日,晨,去智校視察,平靜無事。下午,寫祁慧悅信,而黃慧淑偕祁慧悦、蔡慧良來,懺悔昨日之誤失也。好! 二十四日,晨,去蓮華學佛園上課。晚赴孔會計師夜飯,歸而僅靜坐一小時。 二十五日上午,去智校上課。為先總統蔣公三七日,集四眾為誦經,開十九席。 二十六日,寫「佛說阿彌陀經白話解」序。 三十日,題蓮華學佛園林小姐畫觀音大士像四幅,語句皆不記得矣。張逸仙之女張葆鐘,在美信佛入迷,每星期日必出外聽經,在家中有暇亦看經,而英文不好,不夠用,在某公司任職,不能勝任。余以信責其錯誤。論學佛,眼前當下立地成佛都嫌遲,可以做到嗎?既做不到,則臭皮囊要吃飯,要穿衣、要住宅與交際應酬。沒有職業,何以應付?所以應以職業為主,而以學佛為助,助我心誠而意正也。 五月一日上午,去蓮華學佛園上課。下午題觀音像,閱疏鈔,靜坐一小時又半。寫高僧傳外之高僧二則。 六日,寄臺東修和、一覺,仁王經解。閱疏鈔。 八日,去蓮華學佛園期中考試,下午閱試卷。 九日,去智校上德育課。寄陳子龍六祖壇經箋註、心經講義。作重印「彌陀經白話解」序。閱蓮華佛學園諸生試卷。 十三日上午,去省立博物館,參觀清涼藝展。曉雲法師主辦。十五日,晨,去蓮華佛學園上課。分散試卷,指其瑕庇。 下午去郵政博物館,參觀各國佛教郵票展覽,我國佛教郵票,只玄奘大師一張,還是立法委員陳志賡(法名淨繼)居士,幾經與郵政局長交涉而成。哀哉!我國政界人物漠視佛教,觀國外佛教郵票,琳琅滿目,甚可恥也。 我也有心建佛教博物館,然自知無力,徒呼負負。 十六日,晨,去智校上德育課。午後去殯儀館,為祁蘭芳亡女說法大殮。天熱,出汗多,歸而入浴。寫高僧傳外之高僧。坐二小時,稍能攝心。 十七日,為陳子龍題「彌陀經白話解」封面。寫永光寺募緣起。 次日農曆四月初八,佛誕日,集會誦普賢行願品,余陪誦一卷。人多話多,無法講說。歸依者五人。 二十一日,閱密勒獎學金受獎人文卷「魏晉以來之銅刻及其變相」、「宋朝佛教對社會之供獻」。兩日僑來,問十六羅漢之名字。某君等發起蔣總統孤兒院,請簽贊助人名。 二十二日,去蓮華學佛園上課。歸來已午飯矣。午後,復閱密勒獎學金受獎人文卷。「佛教對中國文化」。作者似大學青年,旁徵博引,頗堪一讀。 二十三日,去智校上課,因考試而罷。午後再閱文卷——「佛教與中國文化」。很好。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 二十四日,復甘觀華、南洋佛教雜誌、泰國仁聞、新嘉坡常凱信。閱疏鈔數頁。 二十六日,月會,余陪眾誦經兩卷。講業報之業,國土染淨繫於業。 二十九日,去蓮華學佛園上課。閱疏鈔。下午去歷史博物館,開佛教文物展覽會會議。余願供獻所有。有人提議加「世界」或「中國」二字。余謂:「『中國』二字範圍太狹,『世界』二字範圍太廣,不如含混一點。」蒙採納。 六月五日,去蓮華學佛園上課。閱疏鈔十定品文。十定品中謂:「東方入定,西方起」等,難以解釋,急閱疏鈔文,而疏鈔亦僅分門別類,謂解見賢首品。而賢首品皆偈語,不能解決此問題也。 六日,去智校上德育課。 八日,中佛會聽淨空法師講華嚴五十三參中之德生童子、有德童女章。先開示了有一刻鐘,然後講善惡二句義。嫌散漫,使聽者不能集中義理之所在。又兼及淨土。態度好,聲音好。承對我客氣,甚以為感。 九日,閱疏鈔十定品,如「男子身中入定,女子身中起」等,頗滋疑慮。清涼指見賢首品。今日手頭有探玄記,檢出一閱。蓋賢首品中亦有此文,文中自解其故曰:海印三昧威神力。菩薩以法界為身,法界是遍虛空界,出入自如,不動身心也。 十二日,吳淨蓮居士於智校有大功德。今日其母三七日,本社送經,智校送齋三席。余率智校老師、學生公祭、上供。崇德報功,此亦人情也。 十三日,去智校上德育課。午後去殯儀館,主持徐潤泉居士上供、大殮。徐居士為民社黨黨員,為人忠厚長者。二、三年來,本社有法會,必來參加。以胖故、氣喘,不能跑樓梯,每年於智校獎學金,必有助益。蓮社改建,凝做電梯,電梯未成,君已物化,悲夫! 十七日,月會,陪信眾拜大悲懺。飯後,講大悲懺的歷史和大意。晚坐二小時,無進展。 十八日下午,中山堂參加畢業典禮。來賓有家長會主席、主管機關長官督學。張少齊、雲霞、馮永楨、龔慧庵、穆本能、嚴慧莊夫婦、李慧真、陳姜月仙、許君武、鄭森棨、救國團三位。董事則孫清揚、成一、妙然。畢業典禮一小時,遊藝會二小時。但大雨如注,與龔慧庵、陳姜月仙同車而歸。 十九日上午,去蓮華學佛園上課。 二十日晨,去智校上課。閱學佛園會議研討紀錄。 二十一日,參加中華大藏經會會議。 二十二日,閱內學、心學大義。歐陽竟無於禪分析極詳盡。 二十五日,月會陪眾誦經,毘盧遮那品說威光太子為遮那之前身。品末缺結會古今,算殘缺。古人篤實,照原文譯出,不加隻字。 吳董事長華,在本社為其母五七做繫念佛事,余晚飯後歸九號靜坐。 二十六日,吳董事長華之母五七日拜懺,中午為之上供,蓮華學佛園課未去。重人情,輕佛法,是亦不得已之過失。 鈔寄高僧傳外之高僧。 二十七日上午,去殯儀館為王律師丈母娘上供。下午料理寄美國五大學圖書館佛學大辦典、華嚴疏鈔各五部,寄費二千零四十元正。 二十九日,得聖嚴函,囑為證明其父母姓名,以便在日本辦理去美證件。如法照辦。 三十日上午,去蓮華學佛園講周徧含容觀。下午閱疏鈔、海潮音。閱唯識二無我義,艱深難懂。丁慧音由美經港返臺,來此看我,談甚歡。 七月二日,月會,誦法華經,余陪誦一卷。為講妙法的「法」字。 三日,去蓮華學佛園上五教儀略本課,今日講完。下午某女士來,談及其義子某,在輔仁大學讀中國文學系,已得碩士學位。然其性情,歡喜看經、聽經、吃素。余曰:「此宿根也。」某女居士特買疏鈔一部送他。某女居士又曰:此子更不喜歡他父母為其擇婚。看到少女,都將眼光避開。然與某女生門戶雖不相當,而一見如故,現已訂婚。余曰:「此亦宿因也。」約明日下午來看我。 四日,去銀行,提取定期存款五筆五十八萬餘元。以五十五萬元為成一還智校借款。買債卷二萬元正。 五日,智校期考,上午去視察,兼看田徑場填土工程。 六日下午三時,江蘇文獻委員會假立法院會議室,請陳某講「美國之危機及臺灣之安定」。余去聽講,唯以聽覺障礙,不能貫穿其義。 七日,智校期終考試,晨去視察。寫八大人覺經講義,備往東山中學夏令營用。 八日,寫八大人覺經講義。達道法師來。李榭珍來吿我以結婚期,送一千元賀儀。下午去歷史博物館開佛教文物展覽會會議。 九日,寫八大人覺經講義完。夜間部學生休業典禮,余講「勤有功,戲無益」。 十日,交印八大人覺經講義。去智校參加日間部休業典禮。中午請明老、達道吃飯。下午陪月會晚課。次日,閱疏鈔檢了義燈、唯識演秘。尋一百二十八煩惱、無著。晚坐一小時餘。 十二日,智校開教務會議。我要求女教員上課,上衣要長過膝頭,並報吿幾處夏令營教員、學生參加情形。 十四日,赴慈湖謁靈,下午四時歸來。李德義徒請客,介紹三人歸依。已疲倦不堪,急歸九號,浴,小坐。 十五日晨,去東山中學佛學講習會,一百一十餘人。余講八大人覺經。一百分鐘,歸而竟日休息。講事七日而竟,道安法師率團訪問日本。 十八日,改蓮華學佛園學僧試卷。中午去機場接聖嚴。次日與聖嚴去中央新村,訪謝李鴻儒國代。 二十日,去蓮華學佛園,參加休業典禮。孔憲歧會計師,介紹汪長壽先生歸依。錢淨輝自美歸來,特來看我,一天去矣。 二十四日,月會,陪眾誦經,余講賢首品初句——定功。由定而引生智慧。並促信徒勿信「厚葬」,毫無益處。以此浪費之資救孤恤貧,有很大功德。 二十五日上午,去智校視察。董事會開會,通過補選臺北工專英樂教授吳居徹為董事。顧督學到。 二十六日,寫柴阿姣居士起棺文、陶學臣觀音大師開光法語。晚上,去殯儀館,視柴太太之喪事。柴氏一家信佛,孝敬、難得。 二十七日,觀音大士紀念日,開五十席。余陪眾誦普門品一卷。受歸依者十四人。 二十八日晨,去智校視察。受智校教務主任李敏娟之邀,往空軍總醫院,視朱教授雲龍之病。朱為敏娟東海大學之老師,琴棋書畫,無不精妙。今七十歲矣,患骨癌不治之症。此時發心歸依三寶。余於數日後寫帖子,至其床前,為說三歸。然臨死抱佛脚,已不濟矣!余視其人,頗有福相,而又忠勤正直,不應罹此疾苦。不禁歎曰:「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不久即逝去。遺子、女各一,其夫人為之開書畫展,余花二萬元買其一幅,作為紀念。 二十九日晨,去智校視察,招生報名者,已五百多名。下午閱疏鈔。香港黃兆淞先生來訪。 三十一日,月會,陪眾誦法華經一卷,講妙法蓮華之「妙」。天臺宗講有十重之妙。下午去殯儀館,為柴溪豐之母,柴太夫人下葬說法。 八月三日,上午颱風,大雨如注。冒雨去智校視察。今日入學考試,到學生八百多名,秩序井然,可喜。 六日,閱疏鈔。請曉雲法師、周邦道居士二位為董事,收到同意書。 八日,月會,上午陪眾誦經,講梵行品一節。蓮社改建,連地下室五層樓完工,余與成一師,跟建築商結帳。 九日,智校日間部複試,余去視察。報到而留證件者二百餘名。夜間部留證書者五百多人。 香港黃兆淞寄華嚴大疏鈔科文來。 十日,看疏鈔,晚坐二小時。自念曰:「生死流轉苦,繫於貪瞋癡,名號曰三毒,潛伏眾生心。」 十一日,閱疏鈔,晚坐二小時,無進步。唯念觀音聖號,以攝妄心。「貪唯欲最甚,生物皆有之,逆風持火炬,雖死甘如飴。」 十二日晨,去智校視察,送出董事會呈文。閱疏鈔。晚宴莫委員全家。「生活之所須,唯一是利財,貪多務得者,愚昧亦可哀。」 十三日,月會,陪眾誦法華經一卷,講一眼之龜飄流海上,值浮木孔,而得保全。喻佛法之難聞也。 若虛來,付與董事吳長華,助田徑場修築功德金一十萬元正。存余處二十九個月,余付出息金二萬九千元正。 「慚愧為上服,僧尼當奉持,僧尼無慚愧,死當墮犁泥。」「諸法空為坐,學佛之根本,不能空現實,則與凡夫等。」 十五日晨,去智校視察。閱疏鈔、內明。晚坐二小時,頗好。 「大慈悲為舍,以之蔭群生,身體而力行,庶不愧為僧。」 十七日,閱疏鈔。晚坐很好。「我今戒習氣,百害無一利,口業尤清淨,須堅強意志。」「懈怠亦是賊,盜我精進寶,人無精進心,萬事無一得。」 十九日,中元法會,陪眾誦經,開二十三席。講「孝」字。「以孝治天下,相傳幾千年,而今歐風漸,老對碧雲天。」 二十日,法院判某僧徒刑五月,惜哉!「堂堂稱僧寶,胡為貪與瞋,枉昧正心事,終成受刑人。」 二十一日,中元法會第三天,開三十席。歸依者十一人。講戒殺,不食眾生肉,可免癌症。晚做三時繫念一小時。 二十二日,月會,晨去智校視察,聞妙然報吿:日夜間部,新生一千多名。二十五日新生訓練,約余講話。歸而陪眾誦經,摘講「二行菩薩」經文。 與妙然談某僧事。某僧迷於聲勢喧嚇之人,殊不知法律之前人人平等。「迷信權力大,終遭五月刑,身敗名裂矣,空自怨尤人。」整理衣裝,待搬家。 二十五日晨,去智校參加新生訓練。余對學生介紹佛教。晚去夜間部,同,次日自九號搬回蓮社新房,我住二樓後進宿舍。祁慧悅、張瑞娟協助甚多。 二十七日,閱疏鈔。至出現品,品初列十大問題,多見於佛不思議法品、離世間品,頗難查對。「佛不思議法,普見於華嚴。凡可思議者,皆非真佛法。」 三十一日晨,去智校看註冊,學生排隊如長龍,頗慰。下午去江蘇同鄉會,主持又聽杜負翁講春秋大義。赴浴。「清淨八德池,法水湛然滿,浴我貪瞋癡,長我智慧遠。」 九月五日上午,去智校參加校務會議。余要求教員諸仁:國家以未來主人翁,付託我們教育,諸仁的責任如何重大!又要求女教員,上衣必過膝蓋。現在強暴、殺人等事,層出不窮,女人應當負一半責任。 六日,智校日間部開學,坐滿禮堂。余為之講六道輪廻。晚間,參加智校夜間部開學典禮,余為之介紹佛教,講心法。 八日晚,去補習班,參加開學典禮,工科人多。余講木得繩則直;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歸來,已九時矣。「木得墨繩曲亦直,人經師教行乃成。」 十一日晨,去智校視察。據妙然報吿:學生有二千六百七十人之多。明年非增班不可,又要增加教室矣。 下午,檢點照片,檢出應慈老人像片。三十八年夏初,余奉智老人來臺。彼時應老人尚在南京講華嚴,因而未來臺,九十三歲才圓寂。於中曾與證蓮老人寄美鈔數十元,得復謂,禪講照常,望勿寄任何物品。余得老人教誨多年矣。今幸得一席地,急以照片放大,供於房間,以便上香禮拜也。 寄南洋佛教稿,題為「華嚴經十度中之布施度」。 十三日,月會,陪眾誦經一卷,講憍曇彌、耶輸陀羅授記故事。 十四日,偕成一、真度,去蓮華學佛園,參加開學典禮。有樂果老和尚在坐。樂公年九十二矣,耳聰目明,精神不衰,真福德人也! 十五日,去智校上德育課。下午閱疏鈔十四卷竟。 十九日,去新店中央新村訪董立委正之,請其任智校董事,但董為中華大藏經募印經款去南洋。其夫人外出醫牙,僅女公子在,廢然而返。 二十一日,月會。中秋節方過,到五十多人。請大家吃月餅、水果,皆大歡喜。我陪誦二卷華嚴經,講兜率天宮偈讚品偈語。收近四千元節敬,隨送往仁愛醫院,京韻大鼓演唱家章清厚作醫藥之資,為送者種福。 二十五日,去智校視察。綜合大樓工科左右教室,皆熱不可當;二、三樓教室,皆有東西曬台。安得大批鈔票,——做百頁窗,以免學生蒸烤之苦?天哪!與妙然、陸會計商議,能否節省一點資財,將大操場圍牆築好。他們答應節省。 二十六日晚上,開董事會,改選,侯某督學來。增聘董事中,有董立委正之、沈佛生、曉雲法師,以代白聖、達道、許萬枝,當即通過。飯後,已疲軟不堪矣。 二十九日,今天智校補假一天,以昨日教師節,逢星期日。故一天無事。閱疏鈔現相品、世界成就品,中有四十問,勾鎖連環,了無端序,非大智人不能受。恨我慧根不及耳。晚坐一時一刻。 十月二日,應蔣緯國將軍之邀,赴大鴻園,陪日本和尚,龍田上人吃飯。龍田上人,在中日戰爭期間,獲得緯國先生十歲時,所寫之「勤勉讀書為克家子」八字,認為至寶。寶藏至今,用贈緯國將軍,緯國將軍感激之餘,邀其來華,而請午飯。晚去智校視察,燈火通明,了無人聲,秩序井然,顧而樂之。 五日,秋季華嚴法會十天開始,陪眾誦十定品。為大眾講定的功用。 六日晨,去智校上德育課。歸而陪眾誦經。講佛不思議法。下午誦經兩卷,晚坐一小時。 七日,陪眾誦經。講普賢行願品,「我未見有過失,如諸菩薩,於餘菩薩起瞋心者」及出現品「如日出時,先照高山……」一段,為賢首五教立教之本。 修訂中華大藏經會,在此招待香港回國慶祝雙十節團,六十餘人。善導寺亦曾如法招待,皆曾奉陪。 十一日,陪眾誦經四卷,講善財童子「三有為城郭」偈。 十三日晨,去智校上課。歸而陪眾誦第二卷,講善財童子精進事。下午誦經二卷,背痛午睡。 十四日,以昨背痛,今日上、下午各補一卷,講摩耶夫人故事。赴開放醫院探視盛修師病。晚坐一小時。 十六日,去智校,見集水甚深,與妙然議築圍牆。 十八日晨,去殯儀館弔朱雲(龍盦)之喪。人無不死者。視國際間戰鬥一無寧日,可謂愚癡之極。 盡日看疏鈔、明紀、印度佛教史、趙亮杰之正本清源論。駁天臺宗之一念三千、百界千如,體無完膚。其筆犀利,可畏哉? 二十日晨,去智校上德育課。歸而陪眾誦經,講回向義。 二十一日,督工友包書,搬書、運書櫉,安置於新屋二樓主佛右側,以供養法寶。 二十二日,整理九號運回書籍,一天未休,幸錢淨輝、祁慧悅、黃淨益、張秀娟、盧張如雲諸仁協助,裝滿六大橱櫃,排列大殿右側,甚壯觀。然疲我肉軀矣。 二十三日,觀音大士紀念日,陪眾誦普門品,講「真觀清淨觀,廣大智慧觀……」讚觀音偈。開三十七席。至晚,已疲勞不堪矣。 二十四日晨,去智校視察,機工科學生兩班,在工場叮叮噹噹打鐵、銼鐵,顧而樂之。閱疏鈔,整理未完書籍。 二十六日,題某居士觀音大士像曰:「一枝一葉總關情,此是菩薩大悲心,願將枝頭甘露水,灑向人間見太平。」晚陪齋主鮑某,談法、報、化三身。坐二小時。 二十七日晨,去善導寺,接煮雲法師,去智校週會講話。隨即提前上課。歸而又赴殯儀館,為葉觀因女,黃觀感媳上供。回社稍休,陪眾拜大悲懺,晚課一小時。閱畢業錄。 二十八日,樂崇輝率慧鳴來,忘其姓。她個子矮小。我問她:「你在那個學校讀書?」她說:「我已結婚了,就是夫妻不和,所以來請教你。」她又說,「她服避孕藥,丈夫就打她。」「你有沒有兒女?」她說:「沒有。」「你丈夫是要兒女,你不肯生兒女,他自然要打你。夫妻間和合是要因緣的。因緣會遇時,就兩相親愛;因緣盡了,就兩相厭惡。」她又說:「他已有愛人。」我說:他如果回來,你要好好對他。如果久久不回心,那你們的因緣已盡,無法可想。」樂崇輝又問,他能不能出家。我說:「年輕人欲心熾盛,很難,很灘。」 二十九日,閱華嚴疏鈔世界成就品竟。成就品中多讚揚佛之功德。再看華藏世界品,汪洋浩瀚,凡人罕能得其邊際,是究竟佛之境界也。欲現前聽眾得能瞭解,亦是難事。 十一月三日晨,去智校,為學生講八大人覺經,第一章「四大」、「五陰」。 讀姚琮先生詩集,書名味筍齊詩鈔。姚先生本是武人,而精於詩、書法。詩多五言,而書則法曹全碑也。詩味雋永,佩服之至。 五日,閱疏鈔,華藏世界普賢偈文,一百一偈。與長行文多不同。長行中僅說:此上過佛剎微塵數世界,有世界名某某,二十佛剎微塵數世界周市圍繞。偈中則世界之莊嚴、世界之形相、眾生之苦樂、世界之體質……。初讀之,莫名其妙。細思之,則長行依報,偈文正報與莊嚴,互相輝映也。 成一整理書籍,檢得日本人所作,華嚴教學之研究。忙裡偸閒,閱十數葉,知其於賢首弟子靜法苑公,被擠出華嚴祖宗之列,頗表不滿,深感新奇。中國人研究華嚴,尚未見有此說也。 七日晨,去智校視察,閱教育廳有關私校董事會章程釋疑。 八日,北部五縣市中學,借智校大禮堂開會。省教育廳軍訓室主任,張鳳塘來主持。還有北市教育局有關人員。晨去智校,與校長葛建時先生、副校長妙然法師,在接待室——見面。他們開會吃飯,余則遄歸,看日本人作,華嚴教學之研究。晚坐近二小時。 九日,閱「華嚴教學之研究」。蓋全書為靜法寺慧苑鳴冤者也。作者讀經論不下百種,比較之下,清涼澄觀,既蹈襲刊定記,又斥苑公,有違師教,而擯斥之,其違情理孰甚。作者希望華嚴系統應以杜順、智嚴、賢首、慧苑、法詵、清涼為統序,則公道伸,而慧苑之冤亦伸矣。 朱龍盦之妻,在此為其夫作五七佛事,談甚久。余以東南亞行腳、佛學概論、四經同本多分,分給諸親友。 十日晨,去智校上課。勸學生不要殺生,以天下事之殘忍,無過於殺生者。冤冤相報。世界之戰爭不已,多殺生以造成。 十一日,整日無事。閱疏鈔毗盧遮那品疏文。看居覺生老居士全集。晚坐二小時,尚好。 十二日,題蓮華學佛園,林濃畫觀音像十幅。晚,頒發趙氏獎學金。受獎者到五十多人。余介紹淨行品講話。 十五日。我建議成一辦學,是對佛教應盡的義務,承成一採納。他一個人寫章程,定課程,做桌椅等,另一方面招生,請教師,定名為「華嚴專宗學院」。 招學生不足二十名,準備開學。余擬發心講梅光羲作相宗綱要。蓋相宗名相繁多,為佛學入門之要道也。 十六日十時餘,行開學禮。學僧十五人,旁聽生二名。行禮如儀。鄭主任森棨教國父思想,真華法師教授戒學,張少齊教授唯識,張庭榮教因明,吳允良教英文,金某教授教日文,吳居徹教音樂。上述諸位,今日皆到。唱國歌、三寶歌、校歌。主席成一及來賓相繼致詞,余忝為導師,亦講學院歷史。中午開一席。 十八日,八時五十分,我講第一課相宗綱要。今日又月會,陪眾誦經,余講「善根」二字。我到講堂,問學生:「聽課懂不懂?」有小沙彌尼十六歲,被我一問,哭起來了。我安慰她:「聽久了,自然會懂。」 十九日,去智校視察。遇木栅東山高中校長,雷永泰及職員二人來。他們原擬附設佛教學校,約我講課。我答應每週二小時,但久無音訊,疑其未招到學僧而作罷也。今天一見面,我吿訴他:「我們辦了華嚴專宗學院。每週我有三小時課,又要研究華嚴。東山高中,我不能再去了!」 雷校長說:「我們招到六名學僧,連我們自己,可能有十個人。」我說:「我們學生也少,何不併到我們那兒去呢?」雷校長說:「他們已搭蓋了茅蓬,騎虎之勢難卸也。」不得已答應他每週一次,一次講二小時。但我只去一次,廣化法師在主持。後來未去過,聽說,已經解散了。 據妙然報吿,有三個女生,因食大麻煙,被開除了。其中有一位女生,父親是工專教授。這位教授說:「我的女兒不會如此吧!」但證據都在,無話可說。今天聯合報載:有女生食大麻煙後,糊糊塗塗,被惡少數人牽至空屋輪姦。世界愈文明,而風氣愈壞,自由、專治,兩皆無力,嗚呼!世風如此。 二十日晨,為學生講相宗綱要第二次。晚上教學生,唱普賢十大願。看疏鈔,坐一小時餘。 二十二日,講相宗綱要。閱疏鈔甚多。 二十三日,看疏鈔如來名號品完。看四聖諦品,解四諦甚詳。乃借用天臺宗四種四諦——生滅、無生、無作、無量。天臺以之配合四教——藏、通、別、圓。坐二小時。 二十四日,智校上德育課,講五蘊。次日,講相宗綱要。月會,陪大眾拜藥師懺。看疏鈔。 二十七日,為本院學生講相宗綱要。去智校視察,簽公文一。閱疏鈔四諦品。晚周子慎來,談密勒獎學金,佛光山一女尼,一稿兩投。問余如何處置?余曰:「依世法論,取消其獎學金可也。」晚坐一小時餘。 二十九日,為學生講相宗綱要。閱疏鈔光明覺品。 十二月三日,準備去居士會講稿。閱清涼策論,晚去智校視察。蓋鮑家在此放三大士燄口,避煩囂也。 四日,月會。陪眾上下午誦經兩卷,講無著無縛解脫回向。 六日晨,為諸生講相宗綱要。十一時餘,智校董事會,開第三屆董事會會議,改選董事長。眾董事仍選余為之。余發表談話謂:「承各位不棄,仍選余為董事長。余非戀棧而有所企圖,想與校長及副校長妙然計議,發展至四千學生,以報效國家與社會。希望各位大力支持!」 七日,上午,居士會假蓮雲禪院,邀我講「居士於佛教之貢獻」。聽眾連去之學僧十五、六人。奇哉!演講會聽眾之少,當以我為第一,而我之不善演講亦明矣! 曉雲法師送我「般若花」、「煙水集」各一冊。據云:是張聖慧居士出家,法名本空禪師作品。師係一女人。有些文字禪,可謂希有矣。 八日,去智校上課。下午寫居士之貢獻。坐一小時餘。 昨日翻書,得鎭江竹林寺靄亭師兄,圓寂後之特刊,讀之,不禁泫然。靄師兄年未六十,三十六年冬在上海沈香閣同住兩霄,第三日早突發燒。余勸之睡,並延醫視之,服藥竟無效驗。第四日赴香港。余留之,待病愈而行,伊不肯。以其有覺民、棲霞山至香同行,有照應也。不得已送之上船。誰知第三日船已靠碼頭,竟溘然安詳捨報。有道有學如吾兄者,乃不得長壽,天道難明也已矣! 十二日,閱疏鈔光明覺品,文多讚佛智慧、光明、功德、莊嚴、神通、離障、解脫。佛之功德誠大矣哉!但以中國文體視之,殊嫌重規疊矩也。 鮑某居士在桃園設某種工廠,掘墳甚多,頗感不安,因請成一為之放三大士燄口。鮑某富有矣,猶增設工廠,在家人不怕錢多,是常情也。 十三日上午,講相宗綱要。讀胡適之先生校敦煌本神會語錄,改了又改,花費如許精神、時間,只是做學問的典範。但胡先是什麼都不信的,只是要證明壇經是神會的手筆。 十五日,去智校上課。寫高僧傳外之高僧。晚坐兩小時,比較寧靜。 十八日,講綱要。月會,陪大眾念經一卷。講回向三義:一、回向真如實際,二、佛果菩提,三、與一切眾生皆成佛道。大公無私之心焉爾。有如做官,用人唯才,經濟公開,實事求是,就是一個賢明的長官而已。佛教的大公無私,不為功名富貴,惟期望自他皆成佛道。 十九日,彌陀誕紀念日,陪眾誦經,講念佛道理。下午講淨土宗史。次日講相宗綱要。 二十二日晨,去智校視察。看疏鈔問明品。頭緒紛繁,不禁頭痛。 二十三日晨,為諸生考相宗綱要月考。僅二名不及格,大概是年歲較大。去觀音院午飯。改卷子。晚坐二小時。 二十五日,昨日起冬季佛七,我講「遮那妙體」。念一百佛號左右,晚八時止。今日我講「遍法界以為身」。下午講「華藏莊嚴,等太虛而為量」。歸依者二人。 二十六日,第三天,講「初成正覺,現神變於菩提場中」。發揮一個「初」字:由無量劫來捨外財國城妻子。內財身肉手足。然而這只是財布施,還有法施、無畏施。這三種布施,是生生世世不斷在做。還有持戒等九種波羅密多,同樣地不斷在做。修到現在,才在菩提樹下,成正等正覺。所以「初」字含蓄甚多。下午第二枝香,又為會眾講「佛教核心的問題」。核心問題就是「人我執」、「法我執」,也就是煩惱障和所知障。我們的要求,就是先減輕人我執煩惱障,法我執的所知障,且不去管它。這是對某一位居士,好動瞋心而講的。 二十九日,去智校上課。 三十日,佛七第七日,念完第二枝香,我講「空有分宗」。下午我念第二枝香,我講紙錢、紙房等來源,與佛教無關。 三十一日上午,清理信件,下午洗澡、剃頭,去七日之勞累也。 「一年容易似雲煙,學道無成愧此生,鬚髮始然頭罩雪,深慚馬齒老更侵。」 民國六十五年一月一日,翻閱百法、成唯識述記、華嚴疏鈔,頭緒紛繁,述記更艱深。無怪人皆以佛學難通也。「疏鈔頭緒繁,述記更艱澀,經論且難通,侈言立成佛。」 二日,月會。上午陪眾誦經一卷,講二地菩薩修十善。下午去中山堂,參加社會福利協進會,聽理事長詹純鑑演講。 接聖嚴寄來「中國佛教之研究」,實際是「藕益大師之研究」。是聖嚴博士論文,用日文寫的。參考之富,用力之久,允稱傑作。「新書寄我自東瀛,想見為學用力勤,他日乘機歸國日,光明遍照九重天。」 三日晨,為諸生講相宗綱要。 去智校視察。閱唯識述記,參考正文,其註語細如牛毛,基大師真智人也。飯後與趙廷箴談佛教猶如一盤散沙,不禁喟然。 五日,去智校上德育課,為學生講殺生之慘。下午看述記。 六日上午,講綱要中十一善法。由音樂教授吳居徹,陪往忠孝東路買琴一架,臺幣肆萬元正。寫高僧傳外之高僧。 近來,身上不是這兒麻,就是那裡痛。老病侵尋,不再交際應酬。居士會七周年紀念,硬是沒有去。 「流水韶華年復年,花開花落幾變遷,侵尋老病意中事,唯有念佛與參禪。」 七日,鈔寄高僧傳外之高僧。下午核對述記、百法。 八日,為諸生講相宗綱要「信」至「愧」。 佛成道紀念,陪眾誦普賢行願品一卷。閱印度佛教史。閱五燈會元,龍潭德山悟道因緣。 九日,去木栅東山中學為七學生,講禪宗史一小時又半。自念年老,已回絕不去矣。 十日晨,去智校視察。妙然談增建校舍事。擬再建二十個教室,可以分期付款,我當然贊成。 十一日晨,去參加蓮華學佛園休業禮,歸來已下午二時餘矣。歸而閱讀疏鈔。清涼講空有之理,委委數千言,典盡其妙,可佩也已!晚坐二小時,心死不下來。奈何?奈何? 十二日晨,去智校上最後一課。晚坐二小時,較好。 十三日,講相宗綱要。 十五日,相宗綱要。講十一善中之「行拾」與「不害」。 吳淨蓮之父小中風,來此為拜藥師懺。一堂人應付六家之多,乃發動學生為之念普佛一堂。 十六日,夜來夢,憶蘇東坡赤壁賦中「縱一葦之所如,臨萬頃之茫然,白露橫江,水光接天」幾句文字。然我愛其文,不如說,我愛其不以敵為敵之胸量也。 月會,陪眾誦華嚴三十七、八兩卷經。 商務印書館經理來,接談之餘,向其買「國粹學報」舊刊二十一冊,付去五千元正。 十七日,商務印書館有些老先生,鑒於語體文太無含蓄,無意味,乃聯合同志者寫稿,均以文言為主,而多歷史性文字。其味無窮也。 十八日,閱國粹學報。讀唯識史觀。 十九,晨,去智校,參加補校休業禮。為觀華、慧庵寫對聯。 二十日晨,去智校參加日間部休業典禮,講話。晚上參加夜間部休業禮,講管子的「禮義廉恥……」四句以勛勉學生。 二十一日,為本院學生考試相宗綱要,下午改卷。浴,剃。 二十二日,參加智校校務會議。歸而鼻涕特多。 二十六日,請年夜飯,到二十三席。忙於人事,懶於自己事矣。 二十九日,答覆內外埠函件。下午浴。次日中午,供三寶,祖師如儀。 二月六日,晨,去智校觀察。大辦公廳正在打蠟。據妙然師說:「今年開學,可能要缺少一、二百人……程度不及格者,路遠者、嫌規矩嚴緊者。」余曰:「是亦無可如何者。」 閱疏鈔,讀學報。 七日,閱疏鈔、國粹學報。次日,華嚴供會,開二十八席。阿彌陀佛! 九日晨,得信,送所有權狀至臺銀。買鋼筆兩枝二千元正,備送沈老師結婚也。閱疏鈔,國粹學報。 十二日,晨,去智校視察。妙然師談新建築之構想。二十教室及地下室須六百萬元,分三學期交款。予甚贊成,以目前鋼筋只六、七千元一頓。 十三日,晨去智校視察。日間部註冊甚為擁擠。午飯而回。 教務主任李敏娟,誠靜寡言,信佛亦誠,余甚重之。然年近三十,未遇對象。因去韓國,與同去之青年王某互相愛慕。其家人以王某青年是臺籍,不甚重視。敏娟頗忿恨。妙然亦託成一探臺籍青年。該青年乃謂敏娟自作多情,自己無意也。敏娟聞悉,頗有精神分裂之感。人欲之中,肉欲嚴重。能跳出此一圏子者,是聖賢也。唉! 十四日,閱疏紗。寫高僧傳外之高僧傳,寄覺世。閱國粹學報。 十六日晨,去智校,參加教務會議。余致詞曰:「開學前,此一會議應由各位主任、各級老師、導師,對於教學上有所改進,應增加什麼,應去除什麼,富有建設性的建議,才有精神。只聽吾人說話,只是聽報吿而已。」 本學院開學。余致詞謂:「此一小型佛學院也。學生只有十五人,教師反而有十人之多。在此十五人中,能教出一、二、三人,能講、能寫,則各位老師,皆功德無量也!」寫大佛開光法語。 十七日上午,智校日間部開學。余講話,作自我介紹。「我很難來校走一次。來時,希望大家舉手行個禮。禮別尊卑,所以示上下也。」晚上參加夜間部開學典禮,餘略。 十八日晨,為出功德者忙登帳,中午開二十三席。今天拜皇懺,有些人因沒有位可拜,氣走了。飯後為禮皇懺眾講緣起半小時。 晚赴補習班開學典禮。余講業精於勤,荒於戲。 二十日晨,去智校,侯省督學來查學。僅教局來三人,督學竟未來。坐一小時而歸。 二十一日,為諸生上相宗綱要。智校電話來,余以上課拒之,以失信在彼,而不在我也。 草擬本社用釋迦、藥師、觀音三聖像開光法語。 二十三日晨,去智校上課。歸而鈔功德芳名。飯後講皇懺大意半小時。晚上請何蔡桂英、何赤城夫婦等客吃飯。 二十四日,今天為改建後之佛堂落成,全堂佛相開光,上午十一時,主佛前上供。施主何蔡桂英、吳長華等來拈香上供。余宣說功德主芳名,而後說法。以次藥師佛、觀音菩薩、地下室地藏、四樓萬佛——開光說法。樓上樓下,幾不能舉步。開五十六席,可謂盛矣! 二十六日,講相宗綱要。聖德建般若院,助以三千元正。次日清晨,去智校,偕妙然師、張若虛居士,參觀永和國中學生成續的展覽。歸來已午飯矣! 二十八日,講相宗綱要。下午二時去中山堂光復廳,主持座談會,還有道安老、任卓宣、王懋功夫婦依次演講。放寒流電影,到會五百餘人。 晚上,開智校董事會。到董事十二人,很圓滿。 三月一日晨,去智校,為某班學生講八大人覺經。晚上祁慧悅、祁蘭芬在此為我注射,談起懺雲法師,在念佛團打七,其規矩之嚴格,無可比擬。早上四點至晚上九點,禮拜、念佛,不休不息,不交言語。而年輕年老者,均心願誠服。此懺雲法師之德行也。我們的規矩鬆懈、慚愧!慚愧! 二日,春季華嚴誦經法會十天,昨日起,今日第二天矣! 余為學生講相宗綱要,須陪眾土華嚴四十一、四十二卷,是十定品。余講十定。 五日晨,去智校視察。與妙然談建築事。 六日,閱華嚴疏鈔。淨行品。品之初,諸菩薩提出一百一十個問題,其氣派之大,真是涵蓋乾坤。答問中應該有很大的一篇文章,夠我們研求。誰知,文殊菩薩以一百四十二個願心,就概括無餘。清凉國師疏文中,又以唯識學上五果而分別包括一百四十二願。其文筆之妙,可以說是多即一,一即多,伸縮自如,隱顯齊彰,妙不可以言。 閱內學,讀歐陽老之演講,可以說氣呑河嶽。 閱法舫法師唯識史觀及其哲學。講唯識義,圓轉自如,分析入微,亦妙文也。劃敏智在美建莊嚴寺一萬元正。 七日晨,去中佛會,參加大專佛學講習會開學典禮,到老少信徒二百人左右。諸山到者道安、悟明、南亭、成一(時成一任總幹事);居士則有,錢召如、李謇、周子慎。道安主席。典禮如儀。 余謂:「大專學生夏令營或講習會極有意義。由中國佛教會主辦,更有意義。佛學在社會上之價值觀,似甚普遍。然皆用於喪禮,或慎終追遠者多,知其道理者甚少。今由青年法師,自某年夏季開始,發動成立夏令營起,是佛學與社會青年發生接觸之始。與周子慎居士,發動大專學生獎學金事同屬功德無量。蓋獎學金受獎時一、二小時之接觸,雖有論文,不盡全真。此則連來連去九天,有整七天與僧尼住在一起,課程不止一門,可謂利益無窮也。」 九日,程文熙取去仁王經解、釋教三字經淺解各一冊,談張君勵年譜事。 十日,整日看疏鈔賢首品。懺雲法師來談四教、五教之同異。取去成唯讖論正文四冊。 十一日,講華嚴綱要,閱金門金剛寺真念寄來金門叢書。金門之建設,大有可觀。晚坐一時三刻,較好。 十二日,智校建築第八期教室,余往破土。因天雨,地下泥濘,勉強行禮。 閱疏鈔賢首品。十信滿心,即有神通,八相成道,一塵中見無量佛土,所謂十信滿心,即攝五位而成正覺。 閱內學法相大學開會詞。支那內學院法相大學,不啻中國之那爛陀寺也。一經一論,皆有如許研究,絕不囫圇呑棗。人才薈萃,行見佛教重興,指日可待。不幸日寇侵華,南京淪陷,內學院付之一炬,希望頓成渺茫。日寇之不亡國,徼幸極矣!晚上靜坐時看好了鐘,是七時。靜坐後,一轉眼間即十一時。豈得靜境而不自知耶? 十四日,得張葆鍾信,討論留美陳某博士公開演講:佛教為何盜竊道教精義,而有開光之說。這是傳聞。如果是親耳所聽,他真要起哄。我復信問他:「哄個什麼?有何結果?華嚴、仁王般若經上皆說,十住以上的菩薩,聞有佛、無佛、毀佛、謗佛、心定不動。佛教不會盜竊人家的東西。你學定,但不要加趺,只要保持心定,不為外物所動。」又引前年臺灣省舉行宗教文物展覽,軒轅教以木製措南針為他們的法器;理教以天臺宗大小止觀、觀音菩薩普門品,為他們的經典,可謂不知慚愧。佛教徒沒有一個人指責他,也就平安無事。 十五日,去智校,為四榮班講八大人覺經。本班生因導師之教化。發心歸依者三十餘人。携佛教故事四十冊,分贈歸依者,以為獎勵。 十六日,講相宗綱要。有學生某問:「二十四個不相應行中第一『得』下,除注語外,有『無情相同,無法無有』之二句,作何解釋?」余竟茫然,期以下一課答覆。乃找出相宗八要、百法論疏兩種、瑜伽師地論原文,皆無此語,乃知為衍文。但不敢刪去,以我讀書很少也。然相宗綱要所有文字,皆未指明其出處,是作者之一疏忽。 十七日,上午,為吳浩源居士持大悲咒水治眼。為臺南縣杜某女議員授歸依。下午往看陶壽伯畫展。歸而看疏鈔賢首品下,「東方入定,西方起」等,清涼只說其三種自在。如何入,如何起,却一字未提。 十九日上午,為學生講相宗綱要,二十四個不相應行法竟。下午閱疏鈔賢首品下,特別注意「東方入定,西方起……」之注文。原來菩薩事理圓融,身土不二,觀眼根而入定;觀色塵而出定。並非從眼根走到色塵去。 上午下課後,沈經熊來禮請加入清嚴法師,肉身不懷法會當主壇,我對此無興趣,堅拒之。下午孫張安妮來,請如前,亦堅拒之。乃買明日下午三時車票,到臺中暫避。 十九日,觀音大士紀念日法會,開五十六席,我講不殺生。歸依者八人。 二十六日,為諸生考試相宗綱要。偕成一師去三軍總醫院,看祁慧悅腎結石手術結果。據說:手術經過甚好,部出石子八顆。堅硬者比石頭尤甚,亦奇蹟也已。 二十七日,閱試卷盡日。晚為諸生剖析試題。 二八日,寫校刊稿、南洋佛教稿。晚上趙氏獎學金會,發奬學金。未發獎前,余為之講戒貪瞋癡。 次日,偕成一曁學僧四人,去五股獅子頭,智老人塔上掃塔。學生清掃四週,真可謂掃塔矣。 三十日,余為諸生講相宗綱要,並剖解清嚴肉身不壞事。清嚴死時,遺囑其徒,六年後開缸視之。今六年矣,其徒輩開缸視,端坐未動,只胸腹部肉垂至小腹;兩臂間之肉,亦凝結於手肘、手執扇子、手珠如故。皆謂之肉身成道,觀者數萬人。有人至善導寺借地設法會供養,且擬為之裝金,善導寺拒之。乃借中佛會二樓啟建法會七日,中佛會職員亦擁護之。 肉身何以不壞,此理至難明了,但是好事。然香花供養,則可;大張旗鼓,當法會做,則不可。今日聯合報批評此事,謂各個國小校舍、衛生設備,皆不理想。化緣修之,則無人理睬。佛教寺廟,皆金璧輝煌,不知何以如此。(自有理由,姑且不說。) 三十一日,春季華嚴法會第一日。到者百數十人,開十五席。余陪誦第二、三、四卷,講世主妙嚴品第一。 次日,講相宗綱要。四月六日,亦講綱要。 八日,市佛會新公園佛誕紀念大會,成一前往參加。余陪眾誦經,講十二因緣之「無明」與「愛」,極言愛為生死之根。上三堂供,疲勞至極。下午,則成一陪眾誦經也。 九日,法會圓滿,開十五席。余陪一卷,講第八地不動地之不動。 十日,為諸生講綱要,講賴耶三相。下課後,冒雨去智校視察,中午受孔會計師之邀,去梅林素菜館午飯。午後睡很久,不願起床。勉強起來赴浴,晚上坐二小時,很好。 十二日晨,去智校參加週會,為歡送日夜間部五名報考軍校學生。余勉勵:從軍報國,是英雄的義舉。再為二榮班,講八大人覺經「摧伏魔惡,破除煩惱。」閱疏鈔須彌偈讚品,多般若,唯識義。晚坐二小時。 十三日,講相宗綱要。閱疏鈔。晚淨海來云:擬印彩色釋迦傳。余預約一百部,付一萬元正。 十四日,盡日改華嚴經華嚴字母代替字,以便重印後,便於唱、誦。 十五日,月會。上下午陪眾誦經。 劉修橋請去香港渡輪法師印大字線裝本華嚴經一部,以為藍本而重印也。 十七日,講相宗綱要。閱疏鈔。王亦筠來信,謂讀金剛經、壇經,會通般若要義。余去信嘉勉之。寄與禪宗典籍三本。早晚坐一小時餘。 十八日,閱疏鈔初住菩薩文。十信滿心,即攝五位而成正覺,十信滿心,即初住也。中午,至善導寺,為韓叔和居士父母週年上供,午飯而回。閱疏鈔。晚坐二小時。 二十日,去智校,為學生講八大人覺第五。閱疏鈔二、三住文。為學僧講綱要。基隆某船員,河北人,來歸依。下午,錢某在此拜皇懺,介紹其親戚歸依。一日去矣。晚坐一小時。 二十一日,上午,某信士來談鄉情,以其用誘騙方法,居然騙得官方允許來港探親。伊乃由港而臺灣,夫妻團聚,欣慰無似。因家世信佛,來臺不久,即來本社作佛事,超薦其先亡。吾聞之,乃相與接談。他亦來參加法會,故而歸依。據云:大陸同胞在文化大革命前,飽受饑寒,真以楡葉和麥粉煮食。大小事業,無不公有,人皆為國家辦事,拿薪水。薪水有大小,職業有輕重。喫飯亦有高低級,而寒苦者多也。軍人都是光桿兒,士兵都是為的國家,絕不敢造反,而且司令員常常調職,與士兵無感情可言。其方法可謂周到而嚴厲。談至九時餘始散。 二十二日,為諸生講相宗綱要。查閱唯識論述記,檢綱要不通之文。天氣炎熱,整日流汗,又想到冬天好。靜坐一時三刻。 二十三日,往訪宋希尚先生。宋為水利專家,對國家貢獻甚多。余在新生南路,宋曾去做過佛事,彼此相識二十多年矣。彼時,他的身軀壯大,頭面寬闊,現在已縮小多矣。彼在工專任教授時,來去常來本社閒談。我囑其誦金剛經,信之。每念至若干卷,即來本社,將寫成報吿,佛前焚化。現已無能為矣。余提醒他:「這就是生死無常。」閱畢其八十誕辰祝賀文字而回。去學校視察。歸而再檢述記,頗傷腦筋也。 二十四日晨,為諸生講相宗綱要。製智校奬學金報吿表。閱諸生作文、江蘇文獻。 二十六日晨,去智校上課。看疏鈔十住品完。晚靜坐二小時。 二十七日為諸生講綱要。餘略。 二十八日,為沈心怡寫字兩幅。周子慎居士借此召開國際文教奬學基金會,頒發獎金。我出慧炬印費一千元正。 周子慎居士談在家鄉期間,任南昌代理公安局長驚險局面。而逃難時,以六十銀元買一席路天坐位。輾轉來臺。 二十年前二十萬元之獎金,若買地皮,則至今不知值千萬元矣。智老人之四十萬元亦然。智老人款,為妄人騙去,殊為可惜! 二十九日,為諸生講相宗綱要。去智校視察工程。下午溫習綱要。蓋學生已能提出問題,而不能馬虎了。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 三十日,月會。下午,看香港佛教雜誌。火頭僧文章裡說:佛在楞伽山說楞伽經,舍利弗末到,佛勅目犍連尊者促之。目連以神通力,返至靈鷲,傳佛命令。舍利弗囑目連先返,他縫好了僧黎伽,就去。及至目連飛返楞伽,而舍利弗已在座矣。自恨根鈍,至今不及舍利弗云云。唯楞伽經上大慧菩薩當機,無聲聞人在座。他日當更取楞伽經讀之,以明究竟。講相宗綱要。 五月二日,算華嚴經頁數,擬從二十四冊縮為十六冊。上午十時,黃某居士來談及家破人亡事。蓋其三女讀某商專,今夏應畢業矣。前日自學校歸家,為機車撞倒,傷及大腦,送醫不治死亡。哀哉!人命無常,信矣! 三日晨,去智校,為榮四班上最後一課八大人覺經。 四日,講綱要。去省立博物館,參加曉雲法師清涼藝展開幕致詞。下午,校華嚴經錯字。山東人張雲樵來,化去一千元正。晚坐一小時餘。 五日,為新印八十華嚴作跋語。寫柴溪豐供養之釋尊開光法語。柴溪豐開玻璃公司,本社改建,連地下室五層,所有玻璃,皆其慷慨施助,功德可謂不小。其母、其婦、其弟及其弟婦,皆歸依於余,可謂佛化家庭也。 六日,講綱要。今日舊曆佛誕,陪眾誦行願品,講破除迷信。歸依者若干人。晚坐二小時。 七日,校對居士手冊,擬重印。整日為之,頭痛也。 八日,講相宗綱要。某攝影社邀看試映地藏菩薩影片,甚好!甚好!中有一畫面,先映一、二美女,後映兩個骷髏,是給好色者一計當頭棒喝,發人深省。 九日,受王章清音之邀,往國泰賓館參加其兒婦婚禮。晚飯後,赴普門精舍演講。不作題目,隨聽者問,隨問隨答。 十日晨,去智校視察。帶去祈慧悅等,供養智校紀念堂之長旛,桌幃。歸而寫完八十華嚴重印跋語。晚坐一時三刻。 十一日晨,與群弟子乘遊覽車,至基隆,參觀普觀師廟上之臨海觀音聖像。再至野柳,先觀水族館,奇奇怪怪的魚類真多,還有大玳瑁,有似龍而無足者,身長二尺左右。種類特多,未可盡述。至餐館午飯,遶道天母而回。 十二日上午,考試相宗綱要,下午改試卷。學生程度參差不齊,很難教也。 十四日,月會,陪眾誦華嚴經四十九卷。講普賢菩薩語:「我不見有大過失,如諸菩薩於餘菩薩,起瞋心者」。下午,陪誦五十卷。看疏鈔,晚坐二小時。 十六日,鎭日無事,看疏鈔甚多。僅林和珍來,為其妹謀教職。晚坐一小時半,頗有靜趣。 十七日晨,去智校,為畢業班同學,舉行最後之週會。講話,攝影而回。 十八日晨,為諸生講相宗綱要。周子慎居士來,囑參加焦山智光老和尚獎學金發放事,婉辭拒之。 十九日,鎭日看疏鈔,看發菩提心功德品完。 十住中初發心住,依一乘圓教說:已證一分法身,斷一分無明。此時發心,方得名為真正發心,所以叫做初發心住。十信滿心,即攝五位而成正覺,即初住也。所以發心功德之大,其大無比。因而有「初發心功德品」。所以華嚴經上又說:「發心畢竟二不別,如是二心初心難」。初心者,初發心也。朱龍盦夫人,和李敏娟來看我。龍盦夫人亦能詩文,悼龍盦五言詩,頗有兩晉人風味。 二十一日,為華院學僧講綱要。去智校視察。下午,閱發心功德品一百十一偈。似雜亂無章,抑我之智慧不足耶? 二十一日,月會,參加拜懺。閱疏鈔。拜懺在三樓。天雖熱,然有冷氣,不覺其苦,亦時代科技進步之賜也。 二十二日,續講綱要。去智校視察,帶去周兆棠太太,送學生四經同本一百本。下午閱疏鈔明法品。為學生題余之肖像。坐一時三刻,用深般若工夫,靜。 二十三日上午,去中佛會,聽淨空法師講普賢行願品。 二十四日上午,看疏鈔。下午,去歷史博物館,參加佛教文物展覽開幕。致詞者道安、南亭、星雲、余監察院長俊賢先生。 二十五日,講相宗綱要。去智校視察。應杜伯軍之邀午飯。延遲到兩點,我先吿退。閱疏鈔,晚坐一小時。 二十七日,講相宗綱要。去智校視察。閱戴雨農將軍年譜。戴公非常人也。抗戰期間無戴公,歷史當重寫也。 二十九日,講相宗綱要。妙然師來談智校概況。閱華嚴宗弘揚者傳略。閱疏鈔,晚坐一時三刻。 三十日,月會,陪眾誦經兩卷。領華院學生赴博物館參觀。 三十一日,去智校視察。午後閱高僧傳,檢弘華嚴者。晚坐一小時。仲夏之初,燠熱異常。今得陰雨,頗感清涼。 六月一日,講相宗綱要。閱高僧傳。淨海法師自美國來。 今日端午節,各處禮佛、禮祖。閱高僧傳。見南北朝時,中印高僧人才濟濟,受帝王、公卿之敬禮。撫今追昔,不禁憮然。晚坐一點三刻,靜。 三日,講相宗綱要。去智校視察。一天下了四小時的雨。智校接近南勢角,一路皆成澤國。操場水可齊腰。綜合大樓底層應與第一期建築同等高度,被奸商低了五寸,所以機工科工場整個進水。無商不奸,信然矣! 四日,閱高僧傳,擷取弘華嚴者,晚坐一小時,靜。 五日月會,以牙痛未參加。往張樹德牙科醫師處治牙。經檢驗,牙床發炎,須先服藥消炎,然後拔去壞牙,換新牙。閱高僧傳。 六日晨,去中佛會,參加大專學生講習會,第十一屆結業典禮。演講人多,不啻比賽。費時太多,很感厭倦。 七日,去智校視察。下午閱高僧傳。身體疲懈,提不起精神來。有餘時間,不能苦修,惜哉!晚坐一時。 八日,講相宗綱要。去臺灣銀行,取本社房地產所有權狀,交成一執管。閱高僧傳。晚坐一小時。 十日,講相宗綱要。去智校視察。歸而為某齋主上供。寄摘錄高僧傳給曉雲法師。坐一小時又半,靜。 十二日,講相宗綱要。看疏鈔。印尼華僑一人,在松山寺受菩薩戒,余任羯摩。歸來已晚飯矣。坐一小時,靜。 晨起,做了一件大事,在痰盂裡救起一隻蟲。猶憶三十四年,住鎭江承天寺養疴。某日,由金山回承天寺,馬路傍有碗大小水坑,水面上有一隻金蒼蠅,仰卧在水面上,像車輪在打轉。黃包車疾馳,恨未能將其救起,至今念念不忘。 十三日,月會,陪眾上下午誦經兩卷,講普慧雲興二百問,普賢瓶瀉二千酬,皆大智慧的結晶。晚上打坐,因腰痛,一伸脚,打碎了一隻保溫盃。虛雲老因茶杯跌碎而開悟,紫柏老人打碎粥碗而開悟,但我是個笨蛋,並未開悟,只知世法之無常而已。 十四日晨,冒雨去智校,借知畢業準備情形。見畢業生在紀念堂分班獻香,獻花,唱讚僧歌,行問訊禮,整齊而嚴肅。此妙然之措施也,頗為得當。歸已午飯矣! 下午,去遠東公司,為聽我講德育之一班學生三十六人買紀念品。大公司物品太貴,又至中華商場、跑遍了中華路,也沒買到,廢然而返。歸去尋出越南買來之金項鍊及佛像三十六付,帶到智校,分散三十六人,皆大歡喜。 印尼新受菩薩大戒之某居士來,請在戒牌上蓋章。送其永嘉大師證道歌淺解、德育課本一套。 十五日,講相宗綱要。二時,去中山堂,行畢業禮。到莫委員淡雲、周所長邦道、泌佛生居士、孫張清揚居士、雲霞、成一、妙然、江清澤家長、主管機關代表等。禮畢,放映地藏王影片,皆大歡喜。余疲憊至極,浴罷,歸而休息。智校轉眼間已第八屆畢業,余亦老矣。 十六日,去新文豐,看印華嚴經,校對跋語。一天去矣!晚坐一小時餘。近覺身體疲軟,無進取心。 十七日,講相宗綱要。去智校視察。歸來,已午飯矣。晚坐二小時,看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很好,能集中意志。 十九日,包寄助獎學金者校刊。看內明。晚坐一時三刻。 二十一日,去智校視察。今天星期一。週會正開始,校長致詞畢,妙然副校長提出謝省主席之主張,停止獎學金,清寒者可以貸款。此法不適宜於本校。本校每學期註冊,欠繳學費者幾十萬元,此即相當於貸款。學期之內,可以收回。而貸款方式是短期的,我們學生的欠繳學費,期限反而比較長。取消獎學金,不足以鼓勵學生們進取之心。好者,謝主席的話只限於公立學校。我們是私校,可以不受限制。我今表白出來,還是對同學們有鼓勵之意。 歸而修牙。下午很熱。晚坐一小時三刻,靜。 二十二日,講相宗綱要。看疏鈔。晚上李德義生日,在此請客,談話人多。坐亦心不寧靜。 二十五日,修訂中華大藏經委員會借此開會。直至下午二時止。看疏鈔。晚坐一小時餘。 二十六日,講相宗綱要。去智校視察,只剩今天一天課了。光陰迅速,可怕也乎? 智校李教務主任,為郝更生紀念館募捐。我為董事會出了三千元,我自出二千元。人情也。晚上坐了一枝長香,頗有靜境。 二十七日,閱疏鈔。下午三時,江蘇文獻委員會,借立法院召開演講會,前往聽講。某公講高郵二王。二王學問、文章、廉潔,足以風世。聽後,欽佩不已。 二十八日,月會,領眾早課誦經,講二千酬之「自在行」。晚飯後,躺在鋪上休息,竟睡着了。睡到九時醒,慚愧! 二十九日為學僧講綱要。次日,寫賢首略本大意。晚坐一小時餘。 七月二日上午,將所寫五教儀略本大意掛號寄出。寄蔡念生信,告以澈悟語錄、一乘教義章集解,交錢召如,以其就藏經會秘書職也。以明日智校有事,將綱要最後一課講了。 晚間,去智校夜間部行休業禮。頒獎之餘,講某國中畢業生行畢業禮後,各持扁鑽,找導師算帳。國中學生如此囂張無禮,這一群小子長大了,其為人如何,也可想而知。我以為這是大事,教育主管機關不能袖手旁觀。尊師重道,是中國五千年歷史上提示我們的道德。管子說:「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張公義九世同居,中國人往往認為美德。歸來已九時餘矣。 三日晨,去智校主持日間部學生休業典禮並講話。 五日晨,去智校視察。妙然和我談起英文教員何秉瀛事。何秉瀛原是軍人,在某處當翻譯官。他以弔喪之機會來此,和我晤談。他曾歸依我。我以為,他能當翻譯官,英文一定很純熟。誰知不然,但已渾了三年。本年畢業後,有畢業生寫信到學校說:何老師三年來在黑板上沒有寫到五百字,没有教學法。於是妙然辭他了。他苦苦哀求道,他老婆賺三千多元,若不當教員,則生活大成問題。妙然囑他找事,權且在夜間部給他幾小時。此我處事講感情之弊,誤人子弟,我之罪也。 午前,趙茂林送二十本淨土五經來,感甚。為本院學生講禮運大同篇。坐未一小時而罷。 六日上午,看疏鈔。下午,考試相宗綱要。看美哉中華。 七日上午,去智校,參加教務會議。我講話,勉勵教師們為國培才。下午,改相宗綱要試卷。晚上,宴請洗塵法師,有藏經會諸同仁在。董立法委員正之,偕修訂大藏經會印行部主管陸崇仁、菩提樹刊主編朱斐,去香港、南洋,為中華大藏經推銷,得若干部。歸後不久,陸崇仁派其子去香港、南洋,收了合臺幣幾百萬元經款,既未歸公,而寄出之藏經,有若干頁糊塗不明,則陸崇仁有隱私也。 八日上午,看了幾頁疏鈔。中午,應董委員之邀,赴善導寺,陪洗塵法師午餐。銓敘部長鍾皎光、教育部政務次長朱匯深,其餘三位不認識。洗老、道安老、雲霞和尚。鍾皎光到底是部長,既不多食,亦不多言。靜坐兩腿酸痛,奈何!奈何! 十日晨,去智校視察。校中正準備招生工作。上午,天氣晴朗,辦公廳寬大,尤以福利社大餐廳更寬更大。雖朝陽初昇,久雨之後,只覺自在,不感炎威。足見天時與人際之關係也。 妙然師找來很多蕃石榴葉子。據說,煨湯喝,可癒糖尿。歸來,囑老何煨之。喝了四、五小壺,覺口渴稍好也。 臺中佛教會館達永病重,達度請假歸去,亦對常住之責任感也。 十一日,近一週來,口渴,飲水多,尿多。全身疲軟,兩腿無力,蓋糖尿病發作也。今日,只為蓮華學佛園寫字一張,任何事都沒再做。肌肉消蝕,老已至矣。 十二日,夜來渾身不安。早起,飲食雖如常,至午進食,僅食指頭大饅頭一塊,茶餚無味,是糖尿病大發。乃急偕何卿去中心診所住院診治。承慧悦、慧庵、慧馨、本能、張瑞娟等奉陪,來來去去,深感她們辛苦。 十五日,觀音大士紀念日,未參加。 十七日薄晚,算帳出院。尤覺頭重脚輕也。 十八日,蓮華學佛園第二屆畢業典禮,未往參加,抱歉之至。成一歸來,帶回學生贈送紀念品——檯燈一座——,心感。 下午,智校學生開遊藝會,偕慧悦、慧秀同往參觀。至,則禮堂已坐滿人,然皆學生。據妙然副校長說:由各班自備資本,各賣食品,有賣到數千元者。信乎國人有錢有閒也! 十九日,月會、拜大悲懺。余下午坐陪一枝。曉雲法師携二學生來,其禮甚恭,慚甚。談一小時辭去。 二十日,取彌陀經疏,讀之,知蓮池大師仿華嚴疏鈔體例而作。取自性為一經之宗,文字流利,不下清凉也。擬與諸生講淨土宗,故預閱之。 二十一日晨,去智校視察。招生已有一百四五十人報名。下午,分彌陀經科。昨日,美國科學家製海盜一號,登陸火星,火星表皮多岩石,與月球無異。火星距地球三億幾千萬里,而海盜一號分秒不差,美國人之科學真可佩! 二十二日,用整日時間,分完彌陀經科,俾在院學生,先行學習分科。天假我以年,則秋天講華嚴,兼講淨土也。但願三寶加被,滿我所願耳! 臺中胡陶庵來,以其妹夫十周年,在此作佛事超薦也。陳景亮來訪,送我二百元。李慧華來,送我三百元。惟願三寶加被二位,全家福壽康寧也! 二十三日,閱疏鈔。黎少達夫婦囑題所畫小幅。韓國僧二人來訪。智校招生已二百幾十人矣。 樂觀老,將海潮音全部移交善導寺接編,中午在善導寺行交接禮。李徐璧七十七歲,與夫八十八歲來辭行,以赴美國,就養於大公子,由二公子伴送。年老人遠行,險甚。 二十五日,整日看疏鈔,六行、七行文,一字一義,一字數義,繁瑣。菩薩行,說在紙上透天徹地,但不見一個能行者,鳴呼!畢慧錫來看我。龔慧庵、祁蘭芳、祁慧悦來為我注射、吃藥,尤以慧悦多勞,可感。 二十六日,閱疏鈔:「無著行」。晚上悟明法師請韓國僧人親善訪問團,僧二、俗一,邀往作陪。言語不通,交言非翻譯不可。所以我自量,不通外文,從不出國也。 六十五年,農曆七月三十日又去半年矣。 二十七日晨,去南山放生寺,為該寺所辦,大專學生佛學講座,講華嚴大意。順道攏智校視察。報名學生已五百餘人矣。歸來,已動彈不得。中午、晚上陪韓僧吃飯。晚上係寶擷寺泰安法師請,在余則嫌麻煩也。 二十八日,月會,陪眾誦經二卷、講二千酬中之二十七——菩薩住胎之一問。晚課時,臺北醫學院來一醫師、二學生,問舍利子事。問答之語甚多,不悉記。晚坐一小時半,靜不下來。 二十九日晨,去智校視察,招生報名已六百餘名矣。閱疏鈔。晚坐一小時,較靜。 三十日,看十行品完。世間好語佛說盡。十行菩薩的行動,尤以救度眾生的悲願,言不能盡。我却有此愚想:佛教經論,足供上焉者研究哲理,普通佛書,只供下焉者潛移默化。至於天災或大的兵禍,則未見菩薩一伸援救之手。此吾百思不得其解也。 三十一日,盡日閱十無盡藏品。晚坐一小時餘,頗有靜境。 九月一日,今日智校考試。學生報名者九百數十人,參加考試者八百六十餘人。歸來時,頭昏腦漲,周身發抖。臥半小時,始愈。下午,看疏鈔十無盡藏品。晚坐一小時餘,尚好。 二日上午,看疏鈔十無盡藏品,有記無記之聞藏。 祁慧悦、余鳳尊、龔慧庵、穆本能來,陪我去中心診所復診,以驗糖尿之輕重,五時餘始回。對他們談了不少佛法,欣然而散。晚坐一小時餘。 三日,月會,陪眾拜懺一支。看疏鈔。下午三時,去中心診所復診,血糖降至一百零幾度。晚坐一小時。 四日晨,去智校視察。考試而後,學生報名者數人而已。閱華疏鈔十無盡藏品中之慧藏——四諦、十二因緣。本尋常語,但換了一個語氣,深為難解。晚坐一小時餘。 五日,整日閱疏鈔,十無盡藏品完。大悲、大智、大願、大行,每一行位幾乎寫得天花亂墜,但未見一位菩薩下來人間。此余愚願也。 七日,閱華嚴疏鈔兜率天宫品。 顧凌雲居士來,談在美國之居住,買賣汽車之安放規矩,令人羡慕。中國號稱五千年文明古國,但竊國者王,竊鉤者誅。生活細節,從不講求。晚,孔會計師憲岐,陪某姓母女二人來,談及其女,已在美國留學,得到學士學位,現在孔處工作,意在薦入智校也。 八日,盂蘭盆秋季法會,今日開始。 王阿珠,桃園人,夫亡而子女五人,撫養、上學為難。余助以四千元,穆本能助九百元正。 九日,法會第二日,余陪眾誦經二卷,講觀眾生業品。 十日,法會第三天,陪眾誦經三卷,疲勞矣。晚坐一小時。次日,月會,陪眾誦經二卷,講大小三災。晚坐一小時餘。 十二日上午,去智校視察,招生近四百人。在校遇到前在烏來開飯館之歸依弟子曾歡蘭,談起她的老伴,她說:「死了。」現在天母乾女兒家過活。今天是陪乾外孫來考智校。她說,她們外孫已考五專,因學雜費太貴,所以來這兒考。並問我學雜費可否折扣。我說:「學雜費折扣,智校無此例。我身上有六百元,我送給你結個緣。」 十三日,準備寫水陸緣起,而真裕來,真裕去而陳長美來。頭忽昏眩,乃臥而休息。 次日,重寫水陸緣起。心意紛煩,坐不安席。 十五日晨,去智校視察。考生二百餘,連同隨到隨考者共一千二百多名。下午閱疏鈔,晚坐一小時餘。 十六日晨,去智校視察,妙然副校長,已邀請前投履歷表者,分別談話,以定去取也。閱疏鈔。中午請在醫院諸仁午飯。晚坐一小時餘。 次日,閱疏鈔天宮品。說佛二十一種德。 十八日九時餘,偕達性赴臺中。坐莒光號,四個半小時到達。 十九日晨,赴澄清醫院看糖尿,經驗尿、耳血,朱副院長說:「糖尿無問題,明早再驗靜脈血看。消化力強,係胃酸多。」 午後,去沙鹿竹林寺,晤在寺諸仁。 二十日晨,去澄清醫院,看驗靜脈血如何。何赤城夫婦來會館午飯。下午去看蔣老太太。蔣已八十八歲矣,耳聰目明,聲音爽朗,只筋骨痛耳。晚上黃慧淑說:慈善寺某女居士臨終時,宛轉困頓於糞尿之中。業報不同,各如其分,可資警惕! 二十一日晨,去永豐,看何太太病,承她以車送我,至大甲永光寺參觀。永光寺原來小廟,小得可憐。新建之後,設計好,兩層樓,四週都是房間,陰雨可以不濕脚。外觀則翻角飛簷,一大雄殿矣。午飯而歸。 二十二日,慧淑借到劉慧潤車子,又加托兒所車子。德如師、妙然住持師等二、三十人,去臺中港參觀。據說:海邊多用大石填起,大輪船才得靠岸。港中名目繁多,海邊空地寬大,有招待所,所內掛滿圖記,不懂工程,徒呼負負。 二十四日晨,與妙然住持師北返,適逢地藏法會。 二十五日晨,去智校,適逢學生返校,招新生一千六百多名,超收二百多人。妙然副校長有辦法也。學生愈多,吾愈喜。 晚請拜皇懺諸居士飯,開八席,皆大歡喜。 二十六日,今日月會,以余生日故,開三十席。上下午陪眾誦經二卷,講華嚴經中一段。 客多煩擾,馬齒徒增,道學無就,年年勞人,慚愧特甚。 二十七日,今日新生訓練,日夜間部分上下午,余皆去為他們講話。晚坐一小時。 三十日晨,去智校視察,尚有隨到隨考學生也。晚坐一小時。 三十一日,閱疏鈔十回向品。某女士清早自動來歸依,問其家屬,有丈夫、有兒子,然與其夫不睦,故說時帶淚痕也。晚坐一小時餘。 九月一日晨,去智校視察,將十九分土地權狀,交程世俊主任。陳麗霞付去逢甲註冊費四千元正。拜懺一枝,晚坐一小時。 二日上午,看疏鈔。清涼國師於十回向之十名,條分縷析,抽絲剝繭,言之綦詳。清涼國師,可謂博學者矣! 聞大殷太太為招待中國佛教訪問團,右臂跌斷兩截。老人受此折磨,可歎。 三日晨,去智校,看學生註冊。學校增購刨床十餘架,工廠擴充。下午,閱初回向,重重復復,皆為眾生苦口婆心,至無盡無盡。晚坐一小時餘。 四日晨,去智校看註冊。下午閱第一回向長行文竟。晚坐一小時餘。 五日晨,去榮民醫院,看校長病。據鄰床病人說:日間無人照顧,老人可憐。下午電知妙然,派人照顧。寫馬本際字、真彬字。 六日晨,去智校,詢問註冊情形。據妙然師說:註冊者計二千八百幾十人,尚有舊生一百多人未來。三千人無問題。 看第一不壞回向。晚坐一小時餘。 七日,閱疏鈔第二回向。晚張逸軒先生來,談甚久,謂將去美國永久居留云云。坐不得力。 八日上午,孔會計師來說:淨空法師在法光寺宣講華嚴,聽到我亦宣講華嚴的事。即自動停止,甚以為感。但法光寺與本社距離甚遠,各有聽眾,大可不必。而且我所講者,不必優勝於他也。 晚上本社以中秋節,學僧在五樓頂舉行遊藝節目。其他尚可,遊龍戲鳳,要不得也。 九日,月會,陪眾誦經二卷。閣疏鈔。坐一小時。晚上看電視,有毛澤東過世的消息。 十日,智校日夜間部行開學禮。開校務會議,我皆講話,不足記。 華嚴專宗學院開學典禮,我亦參加講話。 十一日上午,來了一次客。下午,閱疏鈔。晚上,去智校,參加補習班開學典禮。我講求學要精神貫注,舉國父為例:國父革命經過十一次奮鬥,卒抵於成。 十二日,閱疏鈔第五無盡功德藏回向。真是世間好語佛說盡也。晚坐一小時餘。 十三日上午,去智校視察。閱疏鈔第五回向完。晚,教學生講大座儀式並唱誦。 十四日,看疏鈔經題。晚,七時開講佛說阿彌陀經,至八時半止,聽者約三百人,學生二十人。講大座儀式,唱誦都很如法。 十五日,繼續為本院學生講阿彌陀經。晚坐一小時餘。 十八日,講經。登座後,喉嚨啞甚,遂罷講。 二十日晨,去智校視察。據報,學生計三千零七十一人。建築已十日,智校日夜間部行開學禮。開校務會議,我皆講話,不足記。 二十一日,整日休息,只這樣看看,那樣看看。祁慧悅來為我注射,只是叫我休息。當時祁蘭芳、穆本能在座,我說伏她們。我說:「老年人,風前燭,草上霜,不宜懶惰。能做一分,是一分也。」 二十三日晨,去智校視察,直到工科工場。學生鑿鐵之聲振耳欲聾,然深喜之。下午,祁慧悦等以牛皮紙包講堂華嚴經。晚坐一小時餘。 林代先生開書畫展。其夫某送我對聯一付。聯語曰:「敷五教欲及萬國,行一善如得百城。」林代,二十幾歲之少婦也。臨古有此成績,想亦用功不少矣。送她三千元正,以鼓勵之。 二十四日上午,檢華嚴經錯字。下午,被祁慧悦等十人邀遊中國文化城,看各民族館,各時代巨人臘像,尤以岳穆、文天祥、秋瑾,足以啟發人之民族思想。歸赴梅林素食館晚餐,蓋明日為我閏月生日,今日為我暖壽也。其情可感。 在文化城買齊白石、徐悲鴻畫冊各一千元正。 二十五日,月會,上下午陪眾誦經,宣佈星期二復講華嚴。生日已過,承成一師率眾念普佛一堂。送紅包者亦多,慚愧,慚愧! 晚上請內政部居伯均司長晚飯,談佛學不少。 二十六日下午,看齊白石老人傳,艱苦奮鬥,卒享大名,非偶然也。 二十七日晨,去智校視察,上課情形很好。帶雨歸來,午飯時矣。下午閱疏鈔。晚坐一小時餘,很靜。 二十八日,晚上,復講華嚴,講經初六種成就。聽者二百多人。 三十日,講華嚴、別顯時分,別顯處嚴。 十月二日,看疏鈔。晚上,講華嚴經宮殿嚴、師子座嚴。起觀音佛七。 次日,看疏鈔成最正覺。晚坐一小時餘。 四日晨,去智校視察。歸途至永和中興醫院看若虛病。若虛十餘年來在智校任出納,忠心耿耿,一錢不苟。今小病,當無虞也。晚上,坐一小時餘。 五日,講華嚴「於一切法,成最正覺」。 六日中午,智校董事會開會。到八位董事,連各科主任開兩席。歸而午睡後,看疏鈔。歸途中看若虛病。晚坐一小時餘。 七日上午,去智校,給副校長妙然聘書。下午看疏鈔。 講經:華嚴經眾海雲集。眾海雲集,經上載有:二十位菩薩以及執金剛神、身眾神、足行神、道場神、主城神、主地神、主山神、主林神、主樂神、主稼神、主河神、主海神、主水神、主火神、主風神、主空神、主方神、主夜神、主晝神。各有十位,連菩薩二百二十位。阿修羅王、迦樓羅王十、緊那羅王十、摩睺羅伽王十、夜叉王十、龍王十、鳩槃茶王十、乾闥婆王十、月天子十、日天子十、三十三天王十一、須夜摩天王十、兜率陀天王十、化樂天王十一、他化自在天王十、大梵天王十、光音天王、徧淨天王十一、廣果天王十、大自在天王十。 此中諸菩薩、天王、諸聖神眾,不可計數。以未通佛法者驟視之,莫不認為佛法是多神教。其實皆法身大士、初住以上菩薩之所顯現,與毗盧遮那同願而來,弘顯一乘大教。以菩薩身應現為天王、八部神眾,以及地、水、火、風等神眾,一則莊嚴道場,一以維護法會。疑為多神者,示其見解之不廣也。 八日,香港洗塵、覺光二法師來,以華僑身分,參加國慶日也。約十日中午來此午飯。晚坐一小時餘。 九日上午,去智校視察。往中興醫院看若虛,愈矣、可喜。晚上講經一小時又半。 十二日,看疏鈔,撰慧炬十五周年紀念文。晚講華嚴經第二卷。 十三日晨,伴洗塵、悟明、成一,去陽明山,看趙廷箴夫婦所送山地。原以為距文化學院不遠,至則乃由陽明公園繞向南方,山路曲折,車行多時,快近海邊,乃趙廷箴居士父母之葬地。據說可炎九甲,但荒遠無人煙,路且狹窄。歸途繞淡水,經士林而至大世界,看陰陽有情天。歸已入浴,浴已晚飯。坐一小時餘。 十四日,看疏鈔,晚上講經。 十五日,去智校視察。閱疏鈔。王貞石帶小孩來要錢,余以其須索不休,狠其心來不理。貞石去後,心頗歉然,以其潦倒無計也。 十六日,看疏鈔。晚上講經。次日上午,去歷史博物館,參觀張大千畫展。下午三時,去立法院第二會議室,江蘇文獻委員會,聽同鄉沈兼士講,司馬光與資治通鑑。又李鴻儒同鄉講「周遊海外」報告。 主持人王公嶼,沈先生特為解釋,王安石,實為一好人,只變法而用人不善,而變成害國。徒法不足以自存,信然矣。 十九日,閱疏鈔。校對居士手冊。姜渭水先生來,帶來「歷代人物事史」二冊,搜羅弘富。擬出十冊,今第一冊耳。姜先生擬將出家人的詩,與一般人的詩錯綜排印,破除列來以僧人殿後之惡例也。卓見可佩。 二十日,去智校視察,為本院學生講淨土法門兩課。晚坐一小時。次日,閱疏鈔。講華嚴經一小時二十分。 二十二日,看華嚴經第五卷及疏鈔。下午,為本院學生講淨土。 二十三日,閣慧炬。閱香港佛教,火頭僧謗楞嚴經文。晚講第五卷華嚴經,普賢菩薩章。 二十六日,去智校視察。晚講華嚴經五卷完。次日,妙然師來,下午閱疏鈔。為本院學僧講淨土。坐一小時餘。 二十八日,閱疏鈔。晚,講華嚴經一小時餘。次日,為學生講淨土。 三十日,閱疏鈔。講華嚴一小時餘。 三十一日,今日先總統蔣公九十明誕紀念日,智校全體師生登山。八時,去校訓話出發,歸而閱疏鈔。晚上,破例看電視,看蔣公歷史。鳴呼!一代偉人今已矣! 十一月一日,秋季華嚴誦經法會十天,今日圓滿,開十五席。看疏鈔。坐一小時餘。次日晚,講華嚴經一時一刻餘。 三日,沈經熊之妻本淨,三十一日送達宏上飛機。送後,沈赴新店別墅,本淨來本社念經。不意,一出大門,就被人行道上摩托車撞倒,後腦撞了一個洞,至今日早晨一時許,宣告停止呼吸。余於早飯後聞此消息,頗傷感,蓋華嚴法會一大諷刺也。七時,余帶領學生數人,去中心診所太平間,為之念佛一小時。人命危脆,信不誣矣!下午,為學生講淨土。 四日,撰沈本淨封棺文。晚上講經。 五日,講淨土。六日,講華嚴。九日,講華嚴海眾雲奔。 十日,觀音大士紀念日,陪眾誦普門品一卷,並為王壽諼居士,籌募其兒子醫藥費。 十一日晚,講華嚴經。 十五日,證蓮老人十週年,偕雲霞、成一、戴拱北去竹林精舍。行禮後,與佛聲談甚歡。下午,由戴拱北居士領至三軍總醫院,看戴行隧病。行隧患皮膚癌,絕症也。至時,知其飲食、談笑如常。戴行隧習醫,長於開刀,人緣亦好,幸有兩子一女。不久,就去世矣,嗚呼! 二十二日,月會,陪眾誦經一卷。閱疏鈔普賢三昧品。 司法院長謝冠生,逝世三周年,在此誦經追悼。宋希尚居士,謝之自幼同學也。余住善導寺時,由本際師介紹而歸依於余,十多年來,常問道於我,今年八十一矣。月前臺中港落成,並邀其參加。宋乃來函取決於余。余復函曰:「大眾集會之所,熟人多,招呼為難。飲食、茶水,皆不能如意,不去為是。」後來聽說,車至臺中港,車子太多,既不能進,又不能退,老人家內急,只好將小便尿在車子中,其苦況可知。宋幸未去。 又囑我寫自傳,引倓虛老法師為例。 次日;講華嚴,曾講「事得理融,千差攝入而無礙;理因事顯,一多緣起之無邊」。 二十五日,講華嚴如來現相品。 二十七日,閱疏鈔。講華嚴。夜中夢回大陸,隨作偈云:「夢中曾作故鄉遊,柳岸溪頭看牧牛,犬吠雞鳴驚野客,醒來猶覺淚雙流。」 南洋佛教寄合訂本,上有佛像甚莊嚴,作偈以讚。偈曰:「百煉修成不壞身,六根宛具亦如人,光明照徹三千界,警覺吾人識自真。」 二十八日,閱疏鈔。草善根文,寄獅子吼。以蔡善功居士談其內姪女念佛故事。 二十九日晨,去智校,與教務主任李敏娟洽談。蓋妙然副校長曾告我,李敏娟精神頹敗,嘗欲自殺,要我問她癥結所在,我乃與李敏娟洽談,而李敏娟哭了。她說:「婚姻無問題,唯不堪任教務主任。」我開示她:「一、你孝順寡母。二、你懂佛學,人身難得。三、主任問題,你挺得起就挺,挺不起就辭。但要一學期終了,或一學年終了,不能有始無終。」她答應了。以我的下意識,為她作想。他前母有女一,既出嫁了,又生了一個男孩子;有同母妹妹一,也嫁了,也生了一個女孩子。敏娟彼時有二十八九歲了,婚姻無期,既對姊妹有所自慚,而前途茫茫,了無歸宿。 猶記得某一年,在本社開教務會議時,飯後各散。有男教員姓劉,名字忘了。他在社前彳亍往返,目視李敏娟,而敏娟遲遲不出,大概怕人閒話。我問李敏姆,他說是朋友呀。然而我已知其詳矣。迨李敏娟出去,劉已等得不耐煩,走了。唉!甚矣哉!男女之慾也。高山大川,不能阻礙;粉身碎骨,終難消除。古人云:「搗麝成塵香猶在」,良有以也。 次日講經,閱疏鈔,寄南洋書局佛書。晚坐二小時。 四日,講華嚴經。 五日上午,去北投奇岩新村,看葛校長。葛比我大兩歲,氣色很好。唯腿部跌傷,不良於行。又攝護腺鬆弛,小便頻數。 下午,輔仁大學教授魏某,帶領三美國人——二男一女——來,談一小時餘。就他所問,我把不滿意聖經之處,坦白告訴他。佛教教育、慈善、公益,也告訴了他。又分別修心、修行之不同,而又終歸一途,而最大不同點是戒殺。 七日上午,佛教會館妙然師來,談何永送山地事。為戴行燧寫封棺法語。為臺中妙然寫彰化大佛寺開光法語,講華嚴經。 九日上午,智校,李教務主任辭職了,不聽話,隨她去吧。講華嚴經。 十日晨,去三軍總醫院,為戴行燧大療,說法封棺。戴行燧在醫院,專管愛克司光——開刀。平易近人,所以人緣好,去年忽得皮膚癌。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無理可說。 十一日,講華嚴經,閱疏鈔普賢三昧品完。戴拱北先生長子戴行燧之喪,在此開悼。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此完了。 次日,閱疏鈔華藏世界成就品。晚坐一小時餘。 十四日,去沈經熊宅,為其妻本淨居士上供。晚,講華藏世界成就品。 十六日,為慧裕師草無量壽經序。講華嚴經。 十九日,為慧森寫字一幅。自寫一幅,無功力之可言。次日,閱疏鈔,講華嚴。 二十三日,為香港寬如、寬融二師,校正六祖壇經摸象記。晚講華嚴。 二十四日晨,去智校,頒模範生獎狀。此由各班學生練習選舉而來。閣疏鈔,晚坐二小時。 二十五日,講華嚴經。 二十八日晨,去智校視察。晚上講華嚴。又次日,講華嚴經。國曆元旦日,與全體學生,及信徒多人郊遊。往訪中壢觀音鄉觀音廟。廟也者,僅一間不甚大的瓦屋,屋內乾淨,正中有神龕,供奉觀音聖像。廟之左側有一方塘,塘中有井,井水上泛。據說,可以愈病。大家持盃盛水,各個喝了幾口,我亦喝了,但不覺有異。至淨蓮寺午飯而回。 後  記 以上記載,已有四百八十二頁。自己讀讀,覺得同於記帳文字。我寫的原意,一是消磨時間,二是記下我每日做的什麼事,三是留了自己看看,絕無印出行世之下劣思想。果然印出,恐怕笑掉識者大牙。 這些記帳文字,寫幾年了。自己看看,亦只煙雲過眼,煞時成空,不如寫點有意義的東西。就此擱筆。中華民國七十年二、七、農曆正月初三日八十二翁南亭自記       〈師祖南公自傳校後書感〉            成一 師祖南公老人圓寂至今,快十二週年了。 老人全集的編印,在其圓寂十週年時,已將有關解經、釋論學說,及一般言論、法語、文字,計成十二冊,前十一冊已陸續出版了。最後一冊,是老人的自傳。由於所記翔實,總六百二十多頁原稿紙,全部照印,再有兩冊,也出不完。為了維持十二冊之原訂計劃,乃商請主編高明道居士,加以刪減,只挑有關佛門規制、僧伽教育、教會興革、弘法事業、社會教育、慈善、救濟等重要史實,乃至自勵,勉人的思想教誡等,慎選精挑,整理編排,縮成四百八十頁左右,經查閱一過,覺得無法再減,遂決定予以編排付印。 我在清校老人自傳的過程中,發現老人所寫的自傳,有好多出人意外、與人不同的特點。讀起來有字字珠璣,篇篇寶訓的感覺。使學佛行者讀後,於道於學,當能有所助益,因特就我以為最重要的幾點心得,寫在後面,供讀者諸公參考。 老人出身於農家,啟蒙教育,先受的是最原始的私塾教育,僅念百家姓等三本小書,無什可記。後至縣城,就讀佛教辦的現代小學,設備亦甚簡陋,且未畢業,即告停辦。一年半的佛學院教育,草草行事,也是談不上規制。老人的學業,並非由正軌而定時按期得來,幾乎全靠其自己勤苦好學而成就的。 經一再刪減之後,猶有二十三萬多字的一本自傳中,自謙、自責、自悔、自勵的字眼,佈滿於字裡行間,自誇自矜的語句,實所鮮見,這種常人所無的謙德,讀來不禁令人肅然起敬! 師公老人的感恩思想,特別濃烈,對於栽培他讀書求學的師長,如其曾師祖玉成老和尚,師父文公、智公,傳華嚴大教與他的應慈上人,傳南山正宗與他的常惺上人等,不時稱道其功德,感念其恩情。於智師則終生奉養,克盡孝道;於文師、應師、常師,則常以未能奉侍為憾!有於夢中念師困苦而痛哭驚醒者,此亦常人之所難及。 師公老人持戒清淨,他最討厭人家打妄語、說謊話。因此,他常因說實話而得罪人,或被人譏為書獃子,但他並不以為意。老人常以「寧可守戒而死,決不破戒而生。」兩句名言,勗勉學子。 師公老人自佛學院畢業,出任常州清凉寺佛學院講師後,即常隨應慈老法師,到處講經、弘法。京滬線上,蘇杭之間,都留有老人講經弘法的足跡。來臺後,全省各大寺院道場,乃至眷村、榮民醫院、監獄、看守所等處,可以說是法筵常開,席不暇煖。其收效最宏的,則是假電台作空中佈教。老人所寫的幾部經論講話,就是當時的教材;成立大專佛學獎學金,接引知識青年學佛,成效尤其遠大。 師公老人受其曾師祖玉成長老之影響,對僧伽教育,特別重視。他繼常惺上人,住持光孝寺後,即接掌光孝佛學院,造就不少人才。來臺後,首創臺中佛教會館佛學研究社。蓮社改建完成後,即囑成一創辦華嚴專宗學院,自任導師,為諸生開講華嚴大經,直至圓寂。五十三年,為紀念其先師智光大師,更與師友合創智光商工職校,成績卓著。老人為智校所付出之物力、心力,難以記述。 以上所記,僅其犖犖大者,他如:流通法寶、校、印三種華嚴經,華嚴經探玄記,華嚴大疏鈔,佛學大辭典等,以成本流通,方便發心修學者;熱心公益、慈善事業。濟助貧病,低收入戶,是為常年舉行者。至於急難救濟,難以勝述。蓮社成立以來,每年都有獲得各級政府獎匾、獎狀。其護國衛教之精神,早已普受政教兩界人氏之讚譽與肯定。其尤為難能而可貴者,即平時雖然講座連連,教務法務,叢集一身,然於既定之禱誦修持、恆課,卻從未一日稍懈。這也是常人所難做到的。 師公老人的嘉言懿行,述說難盡,學佛行者,果欲知其詳盡,待書出讀之,可證我言之不虛也。記得老人圓寂後之四七日晨,曾夢示於我,稱其為四地菩薩,勉人嚴持淨戒,莫忘念佛、拜佛。驗之老人一生言行修養,所示應屬可信。果如是,則今日社會人心陷溺已極,亟需菩薩降迹化導,仰祈師公老人,早日乘願再來!普度群迷! 中華民國八十三年五月二十一日清校後書於華嚴蓮社